1
隔天早上，咲太愕然佇立在客廳。
這是在早餐吐司烤好前的短短時間，咲太打開電視數秒後的事。
原本以為肯定在報導日本足球隊的比賽結果，畫麵上卻是在民宅庭院發現一千萬圓現鈔的愉快話題。
『各位早。今天是六月二十八日，星期六。首先為各位報導一則驚人的新聞。』
完全成為晨間招牌的四十歲出頭男主播開始播報新聞。咲太不討厭他穩重不失爽朗的語調，情報也平順地傳入耳中。
正因如此，主播說得過於理所當然的這段話，咲太需要數秒才能理解。
「……他剛才說了六月二十八日？」
「說了。」
身穿熊貓造型睡衣的楓不知何時站在旁邊，詫異地看著咲太。
「他說了星期六？」
「說了。」
「……」
「所以怎麽了嗎？」
「楓，捏我臉頰一下。」
「好，知道了。」
楓伸手用力一捏。
「好痛。」
「對……對不起。」
「不，沒關係。」
其實關係可大了。如果這不是夢，那就是現實。臉頰會痛，所以應該是現實。
也就是說，事到如今不需要重新思考，六月二十八日真的來臨了，而且不是普通的六月二十八日。原本麻衣應該答應交往，兩人以情侶身分迎接這天的到來，然而現在不但沒交往，還讓麻衣有了奇怪的誤解。六月二十八日在這種最壞的狀況下來臨。
「這玩笑不好笑……」
感覺簡直是從天堂被推落地獄。
咲太蹣跚走向電話，拿起話筒。
「哥哥？」
咲太心不在焉地說「我沒事」回應擔心的楓，撥打朋友的手機號碼。鈴響第三聲的時候接通了。
「我是梓川。」
『星期六一大早有什麽事？』
理央的聲音聽起來精神很好，看來早就起床了。
「幫我製造時光機。」
咲太率直地說明用意。
『……』
接著，電話無聲無息地被切斷了。
是訊號不好嗎？所以說手機不可靠。
咲太立刻重撥。
「……」
不過，鈴聲響再久都沒人接聽。
看來剛才是刻意掛斷的。
咲太不死心繼續等，鈴響第十聲的時候又接通了。
『你要是說蠢話，我就掛斷。』
「我非常正經。」
『但我正在換衣服。』
「你現在具體來說是什麽狀態，麻煩告訴我。」
『隻差襪子還沒穿。』
「你穿衣服的順序真怪耶。」
『很正常吧？』
「我先穿襪子耶。」
『你這樣很怪。』
「很正常吧？」
『所以，你特地打電話做什麽？』
「記得昨天找你商量的事吧？同一天不斷重複的那件事。」
『恭喜。你脫離昨天了？』
「情非得已就是了。」
『所以找到拉普拉斯的惡魔了？』
「這個惡魔……大概是峰原高中的一年級學生。」
雖然非常遺憾，但現在隻能接受現實積極麵對。總之必須好好思考為何能成功脫離昨天。要是同一天再度重複就吃不消了。
輪回的第一次、第二次，以及沒有輪回的第三次，有三個明顯的差異點。
第一點不用說，就是咲太與麻衣的交往回歸為白紙。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惹她很不高興……
第二點也和戀愛有關，古賀朋繪沒受到前澤學長本來應該有的表白。
第三點是日本足球隊的比賽結果。前兩次贏了，第三次卻輸了。咲太不想認定原因在於自己看了比賽實況，卻莫名感受到責任。
若要從上述條件找出拉普拉斯的惡魔，導出的結論隻有一個。
惡魔的真實身分是古賀朋繪。
咲太將這件事告訴理央。
「為什麽這樣認為？」
她隨即回以這個問題。
「依照常理，犯人肯定是獲益最多的人。」
而且隻有她和咲太一樣，反覆經曆六月二十七日。
「有道理。」
咲太與日本隊都吃了大虧，朋繪卻得到好處。朋繪昨天說過，被前澤學長表白會很為難。被朋友崇拜的學長表白，是一種很白目的行為……
既然沒表白，那麽朋繪煩惱的問題就算是消失，所以才會順利通過二十七日，迎接二十八日的到來吧。
感覺這樣解釋很合理，咲太找不到其他可能的理由。
但他在意的是，這樣似乎完全沒有解決問題的根源。
前澤學長隻是誤會了，等到他得知事實，應該會再度向朋繪表白。如果這是時光輪回的引爆點，就會再度迎接同一天的來臨。
前澤學長肯定很快就會察覺咲太與朋繪不是這種關係。畢竟咲太一個月前在全校學生麵前向麻衣表白，從平常咲太和朋繪的樣子來看，就知道兩人沒有交集。
若是咲太解開麻衣的誤會，並且真的開始交往，前澤學長也同樣會明白咲太和朋繪沒有任何關係吧。
想到這裏，咲太的思緒停止了。
「……」
他察覺自己陷入極度棘手的狀況。
『梓川，你知道這種狀態要怎麽形容嗎？』
「束手無策……吧？」
『那麽，你加油吧。我要穿襪子了。』
電話掛斷了。
「我連襪子都不如嗎……」
2
咲太和楓吃完早餐之後，隨便整理好服裝儀容。他換上峰原高中的製服。每個月大約有一半的星期六要上特別課程，這是所有人默認的共識。「特別課程」實際上是中午之前就結束的正規課程，內容是完成當周沒消化完的科目進度。
國家製定寬鬆的教育方針，但是光靠這樣的教育不足以應付現實社會，夾在中間兩難的教育機構不時會發生這種神奇的事情。
「那麽，楓，我出門了。」
「好的，路上小心。」
在楓揮手目送之下，咲太打個豪邁的嗬欠上學。
世間隻能以平穩來形容，任何人都沒討論六月二十八日來臨的事。和平常的不同之處，頂多就是看不到通勤的上班族，因此車站周邊行人減少，不再擁擠。
從藤澤站搭乘的江之電車內也一樣，還是沒人聊「終於是二十八日了」或「我比較喜歡第一次的二十七日」或「二十九日應該會正常來吧」之類的話題。
而且，二年一班的教室裏也一樣。
從窗邊座位看向班上同學，大家的反應沒有奇怪之處。
一直觀察也沒用，所以咲太將目光移向七裏濱的大海。
反射陽光閃閃發亮的水麵，天空描繪由藍到白的美麗漸層，海空之間拉出筆直的水平線。
令人舒暢的景色。
「喂。」
總之，等等向麻衣道歉吧。雖然應該不會輕易得到原諒，但隻有這個方法能打破僵局。
「喂，有在聽嗎？」
看來這個聲音是在叫咲太。
咲太將臉轉回正前方，桌子前麵站著一個女學生。
雙手抱胸俯視咲太的，是同班同學上裏沙希。看起來個性強勢的眼角；恰到好處的妝；製服衣領的扣子解開。她是班上最搶眼的存在，最亮麗女生小團體的核心人物，也是佑真的女友。
「把我當空氣太過分了吧？」
「怎麽可能，我隻是沒想到上裏同學又來找我說話。」
「這是怎樣？好惡。」
佑真究竟覺得她哪裏好？他對異性的品味是咲太唯一難以理解的部分。
「放學來樓頂，我有話要說。」
沙希單方麵告知之後回到自己的座位，所屬小團體的四個女生聚集到她周圍。
「梓川他做了什麽？」
「沙希好可憐……」
她們進行神秘的互動。
咲太明明沒做任何事卻被當成加害者。真希望也有人關心他一下。
「是有關佑真的事。不用擔心。」
「這樣啊。啊，我昨天發現這個。」
她們立刻換了話題，開心聊著最近發現的有趣手機app。
「這個真好笑！」
「不錯嘛，大家一起玩吧。」
「玩吧玩吧！」教室中央響起歡笑聲。
別的女生小團體遠遠旁觀這一幕，一臉非常困擾的樣子，卻沒有出言抱怨。一旦可能和沙希她們視線相對，就轉頭專心聊自己的話題。
看來，女生社會比男生社會複雜一些。
咲太思考這種事的時候，不經意察覺一件事。
沙希周圍的女生們和幾天前不太一樣。為了去除這份突兀感，咲太以俯瞰的角度眺望教室。後方座位有一個女學生孤單坐著，沒和任何人說話，記得是直到幾天前都和沙希在一起的女生。
大概是發生什麽摩擦吧。校內不時看得見這種光景。
咲太平常不會太在意，但是在這個時候不知為何很在意。
「……」
或許是因為那個女生散發的氣息隱約和朋繪相似。
討厭的第一堂英文課結束之後，咲太來到麻衣所在的三年一班教室。但麻衣不在座位上，桌子也沒放書包。
咲太乖乖上完第四堂課，放學時也順道去三年一班教室看看，果然到處都沒看到麻衣的身影。咲太姑且詢問座位附近的學姊。
「她今天沒上學喔。」
學姊稍微忍笑告訴他。看來在全校學生麵前表白的那件事依然影響至今。
「謝謝。」
咲太好好道謝之後，離開三年級的樓層。在鞋櫃換鞋時，他覺得好像忘記了某件事。
「啊啊，是那件事。」
今天早上，上裏沙希叫他放學後到樓頂。
「真慢。」
咲太一抵達樓頂，沙希就向他宣泄不耐煩的情緒。
「所以，要說什麽？」
咲太不以為意，催她趕快說明。等等要打工，咲太沒辦法悠哉等待，也想早點解決麻煩事。
「我上次說過吧？不要接近佑真。」
「我記得你上次是說『不要和佑真講話』。」
「還不是一樣？」
「也對，那就一樣吧，我沒忘記。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段發言就是如此震撼，遭受那麽直接的敵意是一次新奇的體驗。沙希大概是這方麵吸引佑真吧。沒帶跟班就叫咲太到樓頂，也可以解釋為她非常自立。
「這麽說來，那個女生怎麽了？」
「啊？」
「你的小團體將一個女生除名了吧？」
「這和你無關吧？」
沙希的語氣變得粗魯了些。
明顯看得出她不耐煩，矛頭指向咲太以外的某人。大概是脫離小圑體的那個女生。
「因為男人被搶？」
「沒錯。」
咲太這麽說是開玩笑，事情卻沒能以玩笑話作結。但沙希的男友是佑真，咲太不認為佑真會輕易移情別戀。
「不是我。」
看來是小團體裏的其他女生。
「她偷跑了，和那個男生一起出去玩。」
咲太不清楚詳情，但是光靠這段話就隱約可以想像狀況。
「不提這個，那個物理實驗室的女生是怎樣？」
「啊？」
「她和佑真是什麽關係？他們經常聊天。」
不用說，應該是指理央吧。咲太希望這件事能輕輕放下，卻被棘手的女生盯上。這下子該怎麽回答？
「去問國見吧。」
「她和你的交情也很好吧？」
「但我不知道對方怎麽認為。」
「總之回答我啦！」
「什麽嘛，瞧你滿肚子氣……」
咲太差點接著說出「那個來了？」這句話，連忙吞回肚子裏。
「上裏，你便秘？」
他改說另一句話。
「呃！」
「原來你滿肚子是那種東西啊？」
「去死！立刻給我去死！」
沙希滿臉通紅地離開樓頂。門用力關上。
「要攝取食物纖維喔。」
很遺憾，她應該聽不到咲太這句建議。
插圖007
咲太這次真的在鞋櫃換好鞋子，離開學校。
走出校門前往車站，搭乘開往藤澤站的進站電車，進行約十五分鍾的單線電車之旅。
在終點站藤澤站下車之後，到驗票閘口外麵的店家買咖哩麵包，一邊吃一邊去打工地點。
「早安。」
咲太打招呼進入打工的連鎖餐廳，店長剛好站在收銀台前麵。
「早安，今天也拜托了。」
「是。」
咲太忍著差點打出來的嗬欠往裏麵走，到休息區露麵。設置在這裏的置物櫃後方就是男更衣室，女生卻有像樣的更衣室……這個世界並不公平。
「嗨，早啊。」
從置物櫃後方現身打招呼的是國見佑真。
「嗨。」
咲太繼佑真之後換衣服。
「國見。」
咲太脫掉上衣，將頭與雙手套進服務生的製服。
「嗯？」
「因為很麻煩，所以我先說。你女友今天也找上我。」
「那真是苦了你啊。」
佑真置身事外般笑了。
「要選我還是選她，你做個決定吧。」
「這個算不上終極的終極選擇是怎樣？知道了，我今晚打電話給她。」
「拜托啊，真的。」
咲太脫下學校製服，套上服務生的褲子。
「啊，對了，國見。」
「還有問題要問？」
「籃球社有一位叫做前澤的學長吧？」
「嗯？噢，陽介學長。」
看來全名是前澤陽介。
「他這個人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總之，是我們學校球技最好的人。」
咲太一邊係上圍裙一邊來到休息區。
「所以他很受女生歡迎。」
「這就對了，多提供一些讓我討厭他的情報。」
「這是怎樣？莫名其妙。」
佑真說完笑了。
「你和他有過節？」
「很難說明，但如果他是好人，我會良心不安。」
雖然是意外，但他誤會咲太與朋繪的關係，而且原本要表白也沒能付諸實行。
咲太覺得隻要扔著不管，他遲早會察覺這是誤會，但終究有點罪惡感，即使對方當時扔下那麽失禮的話語也一樣。
「總之，我不太想說別人的壞話，不過……」
佑真說到這裏吞吞吐吐，大概是真的不想中傷別人吧。
「原來如此，他有變態嗜好？」
「這我不知道，不過昨天社團活動結束之後，他說現在的女友
完全不讓他上，所以準備分手了……而且還經常數落之前分手的女友。我不想變成像他那樣。」
既然佑真都講成這樣了，這位學長在那方麵似乎真的無藥可救。或許異性緣會讓人變壞吧。
「所以，他有女友嗎？」
「有喔，別校的三年級女生，相當可愛。」
「和上裏比呢？」
「當然是上裏贏。」
男友願意這麽說，做女友的應該很幸福吧。咲太腦海瞬間掠過理央的臉，內心有點愧疚。
「謝謝你的寶貴情報。」
多虧佑真的情報，咲太應該可以討厭前澤學長了。明明有交往對象卻向朋繪表白，咲太無法理解這個人的想法。
聊到這裏，打工時間到了，所以咲太與佑真接連打卡，然後前往外場。
「啊，國見、梓川，過來一下。」
途中，店長叫住他們。
「是。」
咲太回應之後轉身一看，店長旁邊站著一個嬌小的女生。表情看起來隱約在緊張，穿上女服務生製服的樣子也很生澀。
「這位是今天加入的古賀，外場工作麻煩你們教她喔。」
咲太對店長介紹的這個人有印象。
朋繪看到咲太也嚇了一跳。
「咦，你和我們同校吧？」
不暁得兩人關係的佑真向朋繪搭話。
「啊，對喔，國見與梓川也念峰原高中。那她真的是你們的後輩了，多多照顧吧。」
店長一副完成任務的樣子，快步走進經理室。不久，室內傳出以電話談公事的聲音。
「我……我是古賀朋繪，請多指教。」
「我是國見佑真，他是梓川咲太，都是二年級……慢著，記得你認識咲太？」
佑真轉動雙眼朝朋繪一瞥。
「對了，聽說你們之前是互踢屁股的交情？」
朋繪立刻以雙手護住屁股。
「為什麽要告訴別人啊？」
朋繪一副為難的樣子抗議，眼中帶點淚水。
「那麽有趣的事，藏在心裏太可惜了吧？」
「難以置信！」
朋繪害羞地瞪向咲太。
「看來你和我合不來。國見，交給你了。」
「啊，喂，咲太？」
咲太無視製止的聲音，先行前往外場。
將朋繪的教育工作塞給佑真的咲太勤於做外場工作做為補償。
為顧客帶位、點餐；料理一完成就送上餐桌；看到顧客要離開就站到收銀台；空閑時間補充飲料吧的玻璃杯與咖啡杯。
店內到了晚餐時間就客滿，還得請晚來的顧客等候。
在忙碌程度達到巔峰時，咲太看見第一天打工的朋繪拚命忙東忙西的身影。
朋繪負責兩項工作。第一是收拾餐具，第二是將無人的座位重新打理好。
她伸展嬌小的身體擦拭大餐桌的樣子實在令人會心一笑。隻是她無論如何都會在某方麵稍顯笨拙，將餐具疊起來搖搖晃晃搬運的背影令人捏把冷汗。實際上，盤子從她手上掉落，一旁的佑真漂亮接住的光景，咲太就目擊過兩次。如果是咲太負責教育工作，盤子應該不會平安得救吧。
忙著忙著，晚餐的尖峰時間結束，光顧的客人減少，店內也出現零星的空位。天空完全變暗，時鍾顯示時間是晚上八點出頭。
咲太前往後場點單時，看到佑真正在廚房吧台前麵教朋繪保養刀叉。兩人邊聊邊工作。
「古賀學妹為什麽開始打工？」
「想買手機、衣服以及各種東西……國見學長呢？」
「和你差不多。」
兩人即使聊天，雙手也繼續在動。刀叉前端泡在熱水加溫，再以軟布擦拭，就可以擦得亮晶晶。朋繪看到餐具回複成像是新的一樣，率直地感到驚訝。
咲太遠遠看著這一幕時，通知新顧客上門的鈴聲響起。他再度回到外場，快步前去迎接。
等候帶位的是三個年輕女生。
「啊！」
她們一看見咲太就齊聲驚呼。
製服很眼熟。這也是當然的，因為是咲太就讀的峰原高中的夏季製服。衣領加上簡單巧思的這三個女生是朋繪班上的朋友，咲太看過她們走在一起。
站在最前麵的，是眼神看起來有點強勢的長發女生，接著是戴著大鏡框眼鏡的嬌小女生，那似乎是無度數眼鏡。
「所以，朋繪在這裏打工啊……」
這個戴眼鏡的女生朝站在最後麵的高個子短發女生說話。
「好像是。」
不過，回應的是最前麵的女生。
「請問三位嗎？」
「是的。」
最前麵的女生代表三人以清晰的聲音回應。光是這段簡短的交談，咲太就知道這個女生是「玲奈」，站姿很像咲太班上的女生……也就是佑真的女友上裏沙希。自覺是「班上最可愛的女生」而特有的自信活力，從她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率先改短裙子，解開製服衣領，領帶改成時尚的綁法。周圍的女生紛紛學她。
「可愛」是正義；「不正」與「俗氣」是邪惡。她秉持教室裏的這個法則坐上女王寶座。
「坐這裏可以嗎？」
咲太帶三人來到四人座的方桌。
「好。」
回應的又是玲奈。咲太看著就坐的玲奈側臉，想起朋繪逃避前澤學長表白的理由。
看玲奈這股充滿自信的氣息，事情或許會如朋繪所說的進展下去。實際上，任何教室都會發生有人被趕出小團體的狀況，今天咲太也親眼看見班上發生這樣的事。
他開始覺得朋繪不是多心了。
另外兩人隨後坐在玲奈的正對麵。感覺她們入座毫不猶豫，如同平常總是如此。她們加上朋繪共四人一起行動時，大概都是這樣坐吧。朋繪應該是坐在玲奈的旁邊。
「決定點餐之後請按鈴通知。」
「啊，等一下。」
「決定點餐了嗎？」
咲太打開點餐用的終端機。
「朋繪的事，你是認真的嗎？」
「不好意思，本店沒有『朋繪的事，你是認真的嗎』這道餐點。」
「我很認真在請教這個問題。」
完全感受不到敬意的敷衍敬語，卻神奇地沒有令人厭惡的感覺。三人的視線反而傳來莫名的期待與好奇。
「你剛甩掉櫻島學姊就這樣，所以我不相信你的為人。」
「這是在講什麽？」
咲太搞不清楚狀況，所以詢問玲奈。
「朋繪確實很可愛，但她哪裏好？」
此時，戴眼鏡的女生反而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各位大概有所誤會喔。」
「不用隱瞞了，大家都知道喔～～」
又是戴眼鏡的女生回答。她咧嘴笑嘻嘻的。
「啊，發現朋繪了。」
看著店內的高個子女生插嘴。朋繪剛好從後場出來。她大概是感受到視線，和一同看過去的咲太等人目光相對。
朋繪瞬間抖了一下，接著靜不下心般轉頭張望，一度作勢要縮回後場，但還是換個想法快步跑過來。
「你……你們真的來了？」
「不是說過絕對會來嗎？」
「製服好可愛！」
「嗯，很可愛。」
短短數秒，周圍就被女高中生的氣氛支配了。既然展開狂誇可愛的大戰，咲太就不該待在這裏。這是年輕亮麗，眼中隻有所屬小圈子的任性感。咲太好想盡快離開。
「學長，如果你對朋繪隻是玩
玩，我們不會放過你喔。」
拉住朋繪的玲奈目不轉睛地注視咲太。她大概自認是在嚇唬對方，不過老實說缺乏魄力。對於每天暴露在麻衣強勢態度下的咲太來說，這和微風沒什麽兩樣。
「玲……玲奈，好了啦。」
朋繪一副為難的樣子，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不時斜眼向咲太使眼色。
依照剛剛的對話，咲太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看來玲奈她們和前澤學長有相同的誤會，而且朋繪非但沒厘清這個誤會，甚至不想厘清。
「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一開始吧？得搶到主導權才行。」
「唔，嗯。」
朋繪悄悄瞥向咲太求救。此時剛好有客人上門。
「古賀小姐，幫客人帶位。」
咲太下達指示。
「決定點餐之後請按鈴通知。」
咲太向玲奈她們說完製式話語之後，前往別桌為客人點餐。
朋繪說聲「抱歉」向玲奈她們合掌致意，快步去為站在門口的客人帶位。
咲太為四人家族點餐的時候，一直感覺到玲奈等人的座位投出的視線。咲太像是要躲開視線般進入後場，朋繪不久後也來了。
「那個，我有話要對學長說……」
「你也是九點下班吧？」
「咦？」
「打工完再說吧。」
「可是，那個，我想說明各方麵的事……」
朋繪雙手上下擺動，講話變得語無倫次。
「聽你說明之前，我不會去解釋你朋友的誤會。」
「知……知道了。」
朋繪被佑真叫回去工作。咲太看著她的背影，感覺事情在他不知不覺間朝複雜的方向進展。
3
咲太下班時是晚間九點二十分左右。今天客人一直上門，沒辦法準時在預定的九點下班。
朋繪也一樣，第一天就遇到這麽忙碌的日子，似乎很辛苦。
換好衣服離開餐廳的咲太，拿停在後方停車場的腳踏車當椅子跨坐。前幾天下大雨的時候，他將腳踏車留在這裏走回家，托福今天可以輕鬆回家。
等一分鍾沒來就回家吧。咲太在內心如此決定，但是不到十秒，朋繪就一邊看手機一邊走出餐廳。
她發現咲太之後，緊握著手機跑過來。
「學長，其實我……」
她一臉嚴肅地開口。
「我拒絕。」
「我還沒說有事相求。」
朋繪麵露不滿。
「我拒絕。」
「至少聽我說啦～～」
「我拒絕聽。」
「為什麽～～？」
「大概是我和你被誤以為在交往，你希望維持這個誤會對吧？」
咲太歎氣這麽說。如果是因為思春期症候群的事情而頭痛，咲太就願意協助，但如果是現在說的這件事就另當別論。
「學長，你會讀心吶？」
朋繪一副驚訝的樣子，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她自己有察覺說了方言嗎？大概沒察覺。
「你昨天不是說了嗎？色誘朋友崇拜的人橫刀奪愛太離譜了。」
「我沒說得這麽誇張。」
「記得你說要是被朋友崇拜的人表白，那就太白目了？」
「對……」
「我基於這一點依然要拒絕。」
「哎喲，為什麽啊～～」
「話說，你應該更在意其他事情吧？」
例如六月二十七日不再重複，二十八日來臨的原因，或是二十七日不斷反覆的原因……不一定是咲太之前推測的那樣。
「在意什麽事？」
「思春期症候群的事。」
「現在已經是今天了，所以不重要了吧？」
朋繪如此斷言。
「現在沒空管那個啦！我陷入危機了啦！」
看來對朋繪來說，維持友誼是最重要的事，也是最優先要處理的事。相較之下，思春期症候群一點都不重要……
看樣子，對她說明這件事隻是浪費時間。
逼不得已，咲太將話題移回朋繪的請求。
「無論是什麽理由，說謊都不好吧？」
「嗚……」
咲太以中肯論點正麵決勝負，朋繪明顯感到畏縮。
「也顧慮一下前澤學長的心情吧。」
依照佑真提供的情報，老實說，不知道這個學長對朋繪多認真……畢竟他還沒和現在的女友分手，該不會覺得朋繪很容易騙上床吧？朋繪乍看像是不太會拒絕別人。
「講得真中肯……」
咲太這番話令朋繪垂頭喪氣。
「哎，最重要的是我嫌麻煩。」
「這聽起來莫名令人火大！」
「況且，這個誤會要維持多久？直到三年級畢業？不可能吧？絕對會穿幫。到時候會變得更棘手喔。」
「這部分我好好計劃過喔。」
「啊？」
這個意外的回應使得咲太發出脫線的聲音。
「啊，你不相信吧？」
「與其說不相信，應該說我不在乎。」
「真是令人火大！」
「這樣啊，對不起。你大概不想看見我吧，我走。」
咲太說完用力踩踏板。說來遺憾，起步的腳踏車很快就停住了。
轉頭一看，朋繪抓住坐墊後方踩穩腳步。
「隻要第一學期維持這個誤會就好，拜托！」
「不，我對你的戰略沒興趣。」
「之後就是暑假，就當作沒上學的這段期間感情變淡就好了吧？第二學期就能恢複正常。」
「這是預謀犯罪呢。原來你心機意外地重？」
「我很拚命啦！」
「這我看了就知道。」
拚命到能以臂力阻止咲太騎腳踏車回家。
不過，這個計畫有很多漏洞吧？首先是咲太。
「雖然我自己這麽說不太對，但我在校內的評價爛到穀底，謊稱和我交往沒問題嗎？」
「學長最近在一年級之間的傳聞已經繞了一圏，所以我覺得沒問題。」
「這是怎樣？」
在哪裏繞了一圈？願聞其詳。不對，不願意。
「居然在操場中央呼喊愛，以常理來說太離譜了。」
「我隻是被當成笑柄吧？」
話是這麽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玲奈她們的態度意外地正常。明明咲太在二年級教室依然沒人向他搭話，玲奈她們卻主動搭話。
咲太原本就因為「國中時代送同學進醫院」的傳聞，在校內的立場很微妙。這是大約一年前的事。但朋繪她們一年級生沒有實際體驗當時的氣氛，或許這個話題對她們來說沒那麽嚴重，頂多當成「學長姊們如是說」的程度。
加上第一學期即將結束，一年級也建立起獨自的文化，學年之間似乎出現鴻溝。
「我有點向往那樣耶。」
「但我絕對不會對你那麽做。」
「學長這麽做會令我很困擾，所以不用啦～～」
無論如何，咲太實在搞不懂女高中生的想法。
「啊，對了，說『正在交往』太突然了，設定成前一個階段比較好。」
「你怎麽擅自講下去了？」
「『學長以上，戀人未滿』這樣？」
「這種微妙的界線比假裝交往還要難拿捏吧？你沒問題嗎？」
「什麽事沒問題？」
「假扮情侶之類的。」
咲太目不轉睛地觀察朋繪。熟悉的峰原高中夏季製服，白色襯衫、短
裙、深藍色襪子加上樂福鞋。麻雀雖小五髒倶全，整體平衡抓得很好。
「哎，你好歹也和男生交往過吧。」
這個時代的女高中生肯定有經驗。
「唔，嗯。不過時間不長……」
朋繪移開視線，出言肯定。
「是喔……」
「怎……怎麽了？」
「想說你真成熟。」
「感覺好差。學長，知道嗎？要確實表現得好像喜歡我哦。」
咲太明明不記得自己有答應，朋繪卻已經以假扮情侶為前提講下去了。
「你啊，知道自己正要做什麽嗎？」
確實，欺騙的對象或許隻限於前澤學長一個人就好。但是為了避免謊言穿幫，必須連同周圍的人一起欺瞞。事實上，朋繪已經對三個朋友說謊，而且範圍會逐漸擴大吧。
「誰與誰交往」這樣的情報扔著不管也會擅自擴散，即使是假的也一樣。
如果和校內惡名昭彰的咲太有關，這種話題更容易傳開。
換句話說，為了讓前澤學長這個人相信這個謊，咲太與朋繪必須瞞騙全校。
「你要對全校約一千個學生說謊耶。」
謊言規模絕對不算小。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喔。」
朋繪即使聽完咲太說明，依然沒有驚訝或困惑。
「真的假的？」
「真的喔。」
該說她大膽還是純真扭曲導致如此率直？咲太難以判斷。
「總之，拜托了！」
朋繪「啪」地合掌央求。
「我說啊……我幫你有什麽好處？」
如果是壞處，咲太就想得到很多，主要和麻衣有關。兩人交往的可能性愈來愈低。依照原本的曆史，咲太與麻衣早就已經成為一對，現在肯定正在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如果學長肯幫忙，我什麽都願意做，隻限一件！」
「不，我完全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咲太立刻回答。
「我……我什麽都願意做耶。」
朋繪沒什麽自信地揚起視線，這個表情挺得咲太的心。
「年輕女生不準隨便對男生說自己什麽都願意做。」
咲太有點興奮。
「因……因為這樣下去，我在班上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朋繪嚴肅地注視自己的手指，一副沮喪的樣子。
「下課時間一個人過，便當也一個人吃，上廁所也一個人去。我不要這樣。」
「廁所應該一個人去上吧？」
又不可能共用同一間……還是說女生都這樣，隻是咲太不知道？女生真厲害。
「學長好像已經發現了，所以我就坦白說吧，我在國中之前住在福岡，這裏的朋友都是高中認識的……玲奈、日南子，以及亞矢。」
「今天那三個人？」
「嗯。」
朋繪看著下方點頭。
「一個人其實也樂得輕鬆喔，沒必要配合旁人。真的變成一個人之後，會覺得沒有想像中那麽孤單。」
不過以咲太的狀況，也是多虧身邊有佑真與理央，最近還多了麻衣。
「我並不是討厭孤單……」
「啊？不然是為什麽？」
「隻有一個人……很丟臉。」
朋繪輕聲說出這句話。
某種東西輕意地溶入咲太心中。
「我不希望大家認為『那個家夥總是獨來獨往』。」
「這樣啊……」
咲太莫名可以認同，踩在踏板上的腳也自然放到地麵。
害怕的不是孤單本身，而是不想被大家看到自己遭到眾人排擠，不願意被大家指指點點，更不要被瞧不起或嘲笑。
比起孤單，這種恥辱更深深傷害未成熟的心。令人覺得難為情，逐漸變得低聲下氣的這種情感……會奪走這個人的自信，慢慢封閉內心。
「……」
朋繪默默低著頭，咲太輕輕將手放在她頭上。
「學長？」
她不安地揚起視線看向咲太。
之前，楓遭到霸淩的時候說過相同的話。
──去學校……很丟臉。
不希望大家看到遭受霸淩的自己。這份心情過於強烈，導致楓走不出家門，變得害怕他人的視線。
在咲太眼中，現在的朋繪和當時的楓重疊在一起。
被排擠的契機隻是小事，沒人知道原因在哪裏。這種氣氛一個不小心就會形成，並且瞬間感染四周，到時候就來不及挽救了，這種症狀難以治療。
女生的小團體文化尤其和男生明顯不同。無論表麵如何，就旁人來看也知道小團體之間的交情好不到哪裏去。即使和現在的小團體處得不愉快，也很難跳槽到別的小團體。
「你待的是主要的小圑體吧？」
「咦？」
「班上最可愛女生組成的小團體。」
「這我不方便同意。」
朋繪即使噘嘴，依然在言談之間透露肯定之意。
被主要小團體的領導者討厭確實會很麻煩，沒人會違抗班上權力最高的她，也沒能違抗。要是惹她不高興，隻能等著被流放到孤獨之島，所以得無條件讚同，她說可愛就是可愛，說討厭就是討厭。
而且以這次的狀況，處於這個地位的是香芝玲奈，而朋繪偏偏被玲奈所崇拜的前澤學長喜歡上了。
現在就能理解朋繪為何正經地苦惱。
咲太歎出長長的一口氣。
「知道了。」
他清楚說出這三個字。
「咦？」
「我說，我答應幫你對全校約一千名學生說謊。」
「真的？」
「不過，我有條件。」
「身……身體？」
朋繪抱住自己的身體提高警覺。
「沒禮貌，誰會對你的乾癟身材發情？」
「你才沒禮貌！絕對是你！」
「總之聽我說。」
「唔，嗯。」
朋繪一臉緊張地點頭，喉頭發出吞咽聲。
咲太歎了口氣。
「世界杯分組賽的第三場，給我拚命為日本隊加油。」
接著，他以正經八百的表情這麽說。
「啊？」
朋繪發出呆愣的聲音。
「如果日本隊輸球，我立刻把這件事當成沒發生過。」
「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朋繪拚命要求說明，但咲太沒理會。
「記住，絕對要加油喔。」
咲太叮嚀完，再度將腳放在踏板上。
「啊，等一下！」
「我說完了。」
「我會好好幫足球隊加油！我還有一個請求……」
咲太轉頭一看，朋繪不知為何忸忸怩怩。
「明……明天……」
「明天？」
「學長打工到兩點吧？」
「是啊。」
「下……下班之後，請和我約、約、約……」
「彈額頭啊？」（注：日文中「約會」與「彈額頭」第一個字相同）
「不是啦！」
朋繪遮住額頭大喊。
經過前方道路的成人情侶討論「他們在打情罵俏？」輕聲發笑，朋繪的臉因而更紅了。
「請……請和我約會。」
她這麽說了。
事情說完之後，咲太送朋繪到她家附近，然後悠閑地騎腳踏車朝自家前進。朋繪出乎意料就住在不遠處。
時值六月底。
夏季即將正式來臨，在這樣的悶熱天氣破風而行，感覺還不壞。
白雲流過微暗的天空，星星露臉了。咲太也知道的夏季大三角，天琴座的織女星、天鷹座的牛郎星。牛郎與織女。至於第三顆星星，咲太思考片刻之後想起來了，是天鵝座的天津四。教他這些的是他初戀的女孩，在國三時認識的女高中生──牧之原翔子。
咲太不曉得她現在在哪裏做什麽，也不知道連絡方式，應該是再也見不到的人。
即使想回憶她的長相，如今記憶也模糊不可信，無法順利回想起來。相對的，麻衣不高興的表情驟然浮現在心中。
「好啦，這下子怎麽辦？」
剛才道別時，朋繪說的話掠過腦海。
──請……請和我約會。
咲太對這句話的回應相當冷靜。
「為什麽？」
「玲奈問我怎麽不約會，就變成這種感覺了……」
「什麽感覺？」
「周末要約會的感覺。」
「難道……你就這樣順勢說要約會？」
「學長，你的眼神好恐怖！」
「果然得彈額頭了。」
朋繪再度迅速遮住額頭。
「不過，這種事你就隨便說『啊～～周末玩得真痛快～～』瞞混過去就行了吧？」
「保險起見，我想拍照。」
「……你出乎意料地謹慎呢。」
咲太並不是無法理解。既然變成「昨天約會了～～」的狀況，難免會演變成「沒有照片嗎？」「給我看給我看」這樣。在這種狀況，要是連一張照片都沒拍應該會令人覺得不自然吧。在這個時代，手機理所當然地搭載了拍照功能。真礙事……
基於這個原因，明天非得和朋繪約會才行。
話題朝著莫名的方向進展。
這件事該怎麽對麻衣說？昨天她就目擊咲太和朋繪抱在一起的場麵，心情變得很差，要是又提朋繪的話題，麻衣應該會毫不客氣地朝咲太宣泄煩悶情緒吧。
肯定會宣稱這是害她不高興的處罰，當成理所當然的權利欺負咲太。絕對會仗著咲太有所虧欠無法拒絕，愉快地硬塞給他辦不到的難題，然後看著為難的他，打從心底開心地露出微笑。
這種狀況實在是……
「天啊，我超期待的。」
咲太想像之後覺得一點也不壞，就這麽笑咪咪地輕快騎車返家。
4
咲太放鬆地泡澡消除打工疲勞，隻穿著一條內褲出浴一看，楓難得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播放的不是動物節目，似乎是貼身采訪某間動物園飼養員的紀錄片，費心照顧剛出生熊貓寶寶的每一天。
抱著貓咪那須野的楓全神貫注地看著依然一身白的熊貓寶寶搖搖晃晃學步。
咲太以餘光看著這一幕，從冰箱拿出運動飲料倒進杯子，一口氣喝光。
一股沁涼舒服地流入暖和的體內。
「啊！」
咲太再度打開冰箱準備喝第二杯時，楓叫了一聲。
「哥……哥哥，這個人！」
她指著畫麵，拚命想告知某件事。
「認識的人上電視？」
「是的！」
「啊？」
咲太隻是開個玩笑，和楓的對話卻成立了。摸不著頭緒的咲太從冰箱後方探頭看向電視。
「……」
螢幕上確實映著他認識的人物。
運動飲料的廣告，而且是現在咲太拿在手上，藍色標簽的那個牌子。朝著畫麵說「給你喝口嗎？嘻嘻，還是不行～～」露出惡作劇的笑容，踩著白色沙灘跑向畫麵深處的女生是麻衣。
「這……這個人是哥哥上次帶回來的人吧？」
「是啊……」
千真萬確是麻衣。藝人櫻島麻衣。
不過，麻衣完全沒對咲太說她確定接拍廣告。
短短的廣告很快就播完。
門鈴剛好在這個時候響起。
「誰啊，這麽晚了……」
時鍾顯示時間已經超過十點。
抱持疑問的咲太還是拿起對講機話筒應聲：「喂？」
「是我。」
簡短的回應傳入耳中。有點不高興的這個聲音和剛才電視播的聲音一模一樣。
三分鍾後，讓突然造訪的麻衣進屋的咲太就這樣隻穿一條內褲被迫在臥室跪坐著。麻衣雙腿交疊坐在正前方的床上，以不悅的眼神冰冷地俯視咲太。
「為什麽沒來解釋？」
「請恕小的報告，小的登門造訪過了，卻沒能如願晉見。」
事實上，咲太今天在學校下課時間與放學班會開完後，都造訪麻衣就讀的三年一班教室，卻沒看到麻衣。
「意思是我錯了？」
「是小的不夠努力。」
「既然明白，應該有話要對我說吧？」
「那個，麻衣小姐，你今天是不是精心打扮過？」
咲太打開玄關大門的時候就發現，麻衣給人的感覺和平常明顯不同。妝化得很完美，發型似乎也經過專家之手，發梢往內卷，營造出可愛的印象，和麻衣以往的風格不太一樣。
「今天去拍時尚雜誌的照片，不是為你打扮的。」
看來這就是她沒上學的原因。
「超可愛的。」
「我知道。」
「我喜歡你。」
「再胡鬧就踩你喔。」
麻衣抬起包覆黑絲襪的腿，真的將腳尖放在跪坐的咲太大腿上。
麻衣的體溫傳了過來。黑絲襪的光滑觸感。
這是珍貴的獎賞。
咲太不禁差點露出陶醉的笑容。
「不準開心。」
似乎表現在臉上了。麻衣放下腳。咲太這個失誤真可惜。
「對了，我看到麻衣小姐的廣告了。」
「這樣啊。」
麻衣覺得無趣般將視線移向窗外。
「可是我沒聽你提過……」
「播放的時間已經確定，我想在首播前再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可是某人卻和一年級學妹打得火熱。有什麽話要說嗎？」
「對不起。」
「真的有反省嗎？」
「有。」
「天曉得。」
「真的有啦！不過，雖然在這種狀況下非常難以啟齒……」
「什麽事？」
「關於那個一年級學妹，我想商量一件事。」
第一學期結束之前，非得和朋繪維持稍微不錯的關係。要瞞著麻衣進行雙麵作戰太魯莽了。反正一定會穿幫，那還不如早點說出來。
即使如此，當麵看著已經不高興的麻衣，咲太頗難說出口。
「咲太。」
「是，請問有何吩咐？」
「總之，先穿上衣服吧。」
咲太依然隻穿著一條內褲。
咲太穿上五分褲與t恤之後再度跪坐，一邊觀察麻衣的臉色一邊說明朋繪的事。昨天朋繪出現在空教室的原因；兩人抱在一起的原因。朋繪要是被籃球社學長前澤陽介表白，會陷入非常為難的狀況，這一點咲太當然也有好好說清楚。此外，朋繪湊巧來到咲太打工的餐廳成為新進工讀生，拜托咲太在第一學期跟她假扮成「學長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咲太毫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不過，關於思春期症候群的事……咲太與朋繪經曆六月二十七日三次，以及麻衣曾經接受表白答應交往的事，咲太完全沒透露。
麻衣順利重返演藝圈，咲太不想害她無謂擔心，而且咲太覺得說出她曾經答應交往是一種
犯規的做法。
「是喔～～女高中生真辛苦呢。」
聽完說明的麻衣說出冷淡的感想。
明明她自己也是正牌女高中生，卻好像沒有自覺。
「我知道狀況了。」
而且麻衣頗為乾脆地接受。難道她毫不責備？
「就這樣？」
「要是我開罵，你也隻會開心吧？」
完全被看透了。
「以咲太的個性，不處罰好像才算是處罰。」
「請多理我一下。」
「不要。」
「咦～～」
「不準撒嬌。」
應該認定這樣也是好事嗎？不對，不被當成問題似乎不太好。
「可是，我總覺得無法釋懷。」
「哪裏無法釋懷？」
「假扮戀人這種騙人的做法，你很討厭吧？」
「不是假扮『戀人』，是假扮『學長以上，戀人未滿』。」
「還不是一樣？」
「總之，我覺得沒人喜歡這種騙人的做法吧。」
「所以我無法釋懷。你瞞著我什麽事？」
麻衣探出上半身瞪過來。
「其實我從剛才就看著麻衣小姐的美腿興奮。」
「這……這我知道。」
麻衣按住裙襬，重新交疊雙腿。
「不……不要一直盯著看啦！」
「又不會少塊肉……」
「總之快給我從實招來！」
麻衣直勾勾地盯著咲太。她是認真的。
「古賀那個家夥……說了楓也說過的話。」
「說了什麽？」
「要是前澤學長向她表白的事情被朋友知道，就沒辦法待在朋友的小團體，失去班上的容身之處……她說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臉，不希望這樣。」
咲太如同咀嚼每字每句，緩緩說了。
──丟臉。
要是朋繪沒說出這兩個字，咲太絕對不會答應「假扮學長以上，戀人未滿」的這個要求。
「楓那個時候，甚至演變成最壞的狀況……」
當時的光景掠過腦海。
拒絕上學，窩在房間，最後受到思春期症候群的折磨，全身都是瘀青與割傷。
母親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而得了心病，如今住進醫院。因此現在親子分居兩地。
一切的起因在於楓忽略某個女生的簡訊，隻是這種小事。
事情從小小的裂痕演變成嚴重得嚇死人，即使是事情落幕兩年後的現在，依然影響著咲太與楓的生活。
這種不起眼的小事就能讓人生轉變到這種程度，所以……
「所以我才希望這次盡量幫忙吧。」
咲太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是對的，或許隻是為束手無策的過去贖罪，拿朋繪這件事來整理自己的心情吧。當時的芥蒂依然留在心中。
「咲太。」
「什麽事？」
「好無聊。」
「我在講正經事，卻得到這種回應？」
「既然你拿妹妹的事情來說，我就無從抱怨了。」
不，這番話十足算是抱怨了，麻衣的態度也明顯表達不滿。
「我想你應該知道……」
「什麽事？」
「你得好好負起說這個謊的責任喔。」
「我絕對不會穿幫，也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瞞著不說也很辛苦，你明白這一點就好。」
「那個前澤學長明明有女友，卻跑來騷擾古賀，說什麽現任女友完全不讓他上，所以準備要分手……他是認真講出這種話的人，所以我心情很輕鬆。」
「男人爛透了。」
不知為何，麻衣以侮蔑的眼神看向咲太。
「我心中隻有麻衣小姐一個人。」
「搞不好假扮『學長以上，戀人未滿』之後，就當真喜歡上那個一年級女生了。」
「我真沒信用耶～～」
「話說在前麵，我隻會等到第一學期結束。」
「反過來說，隻要這次的事件好好結束，你就願意和我交往？」
「這……」
麻衣不經意移開視線。
「看當時的心情而定。」
「咦～～」
「你為什麽一副不滿的樣子？」
「如果將來會得到麻衣小姐的獎賞，我就有動力努力了……」
「明明是你自己跳下來處理的問題，卻這麽厚臉皮。」
麻衣說完像是想到某件事，嘴巴微微張開。
「咲太，明天要打工嗎？」
「要。」
「到幾點？」
「兩點。」
「是喔……」
麻衣不知為何開始非常愉快地晃起腿來，眼神似乎對咲太有所期待。
「我明天下午沒行程。」
看來是要邀咲太約會。
「鎌倉的繡球花還沒謝吧？」
地點都決定好了。
咲太看她期待成這樣，下一句話反而非常難以啟齒。
「那個……」
咲太戰戰兢兢地插嘴。麻衣看到他這個態度似乎有所察覺，立刻變回百無聊賴的表情。
「喔～～要和那個一年級學妹約會？」
「可以說是約會，也可以說是約會之類的某種聚會……」
「……」
「麻衣小姐？」
「……唉～～」
麻衣歎出沒幹勁的一口氣。
「啊，是喔。」
「……」
「……」
咲太以為麻衣會繼續抱怨，她卻沒有繼續責罵。
「不說『那個女生比我優先啊？』這句話嗎？」
「我為什麽非得吃醋才行？」
「咦～～」
「畢竟我知道你對我死心塌地。」
「哎，是沒錯啦。」
「我也不認為自己會輸給那個一年級學妹。」
「唔哇～～好大的自信。」
不愧是櫻島麻衣。麻衣就是要這樣才對。
「所以，我隻有這次特別通融。」
「感激不盡。」
「不過，我想想……」
麻衣作勢思索兩秒後，嘴角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平白原諒你的話，對將來不是好事，所以你就展現相應的誠意吧。」
「意思是要我做什麽？」
「你自己想吧。」
「那麽……」
咲太探出上半身，以四肢著地的姿勢慢慢爬向坐在床上的麻衣。
「等……等一下，這是做什麽？」
驚慌的麻衣往後退，但背部立刻碰到牆壁。
咲太不以為意，繼續前進。
「不準過來！」
此時，麻衣的腳底迎麵而來，直接命中臉部。
「好痛！」
鼻子挨踢的咲太上半身往後倒，從床上向後摔倒。
「你想做什麽？」
「想表現誠意。」
「那是性欲。」
「啊，大概吧。」
「凡事都要循序漸進吧？我們又還沒開始交往……」
「藉這個機會和我交往吧。」
「不要。」
「我好沮喪喔～～」
「怪誰啊？」
麻衣以冰冷的目光瞪向咲太。
「完全是我的錯。」
「那就給我反省吧。」
咲太第三次跪坐下來。
「關於約會，麻衣小姐下周
日的行程是？」
「明天起的一個星期，我要到鹿兒島拍戲。」
「啊～～」
「……」
坐正的麻衣投以疑惑的視線。
「你好像不太驚訝。」
咲太之前就聽過麻衣要拍連續劇的消息，不過是在第一次的「六月二十七日」得知的。
「我覺得以麻衣小姐的本事，很快就能爭取到連續劇的角色。」
「是沒錯啦……」
麻衣似乎覺得不對勁，眼中的疑惑神色沒有消失。
「好好喔～～鹿兒島……」
「我可不是去玩喔。」
麻衣在床邊重新坐好，卻在過程中踢倒一個紙袋。是麻衣自己帶來的。她抓起紙袋說聲「拿去」遞給咲太。
「嗯？」
「送你。」
咲太乖乖地收下。
裏麵是一件可愛的連身裙。當然是女用的……
「意思是麻衣小姐去鹿兒島的時候，要我用這個當替代品？」
「是要送給你妹妹啦。」
麻衣說完，露出一副打從心底感到無奈的樣子。
「啊？」
但是咲太聽不懂她的意思。
「我剛才說過我今天去拍時尚雜誌的照片吧？他們把拍照用的服裝送我了。」
換句話說，這是麻衣剛脫下的衣服。這麽想就覺得衣服好香。
「而且我穿起來很像小女生。」
攤開一看，裙襬與袖口都縫上了荷葉邊。
「所以送給楓？」
「我覺得她隻有身高比我矮一點，尺寸應該差不多。」
「不，我沒擔心這件事……」
為什麽突然送衣服給楓？咲太一頭霧水。
「我是在拐彎抹角暗示你要稍微在意妹妹的打扮啦。」
「你現在是直接明示吧？」
「那件熊貓睡衣，如果她喜歡就算了……但她今年十五歲了吧？」
「是的。」
「打扮漂亮之後，說不定會比較想外出。」
「啊啊……」
這段話令咲太完全懂了。麻衣是在擔心楓，覺得楓今後不能一直隻待在家裏生活。
咲太知道麻衣不是同情，也不是隻說「好可憐」這種表麵話……是真正麵對這個問題。
「……」
咲太不禁注視著麻衣。
「幹……幹嘛啦，一直看我。」
「麻衣小姐為楓著想，我好高興。」
「這麽做是理所當然吧？」
麻衣不以為意般回應。明明捉弄咲太的時候會做幼稚的事，卻偶爾會露出這種成熟的一麵，所以很令人傷腦筋。會覺得心情無法控製，認為自己敵不過她。
「我去叫楓過來。」
咲太輕輕起身。
「沒問題嗎？」
「麻衣小姐別擺出恐怖表情就好。」
「不會啦。」
麻衣鼓起臉頰，犀利的視線刺向咲太。
「就是這張表情。」
「你說哪張表情？」
麻衣泰然自若地收起不耐煩的情緒，投以溫柔的微笑。
就某方麵來說，變臉這麽快更恐怖。要是說出這個想法可能會惹她真的動怒，所以咲太暫且作罷。
咲太抓住門把用力往外推。緊接著，門發出「叩」的碰撞聲沒打開就停住，隻開了約五公分的縫隙。
「嗚……」
門外傳來楓的呻吟聲。
咲太緩緩推門，這次確實打開了。
楓按著額頭蹲在房門前。
「你在做什麽？」
咲太和揚起視線的楓四目相對。楓呆呆張著嘴，一副「慘了」的感覺。
「不是……」
咲太什麽都還沒說，楓就說出這句話。
「我不是在玩忍者遊戲。」
「我還以為你在偷聽……」
看來是更高階的遊戲，大概是直到上個月都在看時代小說的影響吧。恐怕沒錯。
「算了，你來得正好。」
「什麽事？」
咲太將呆愣的楓拉進自己房間。
楓立刻發現麻衣，便躲到咲太身後。
「你好。」
麻衣打完招呼，楓稍微探出頭。
「你……你好。」
雖然聲音細如蚊鳴，但麻衣肯定也聽到了。
「楓，這是麻衣小姐送的。」
咲太將這件縫上荷葉邊的可愛連身裙塞給緊貼在身後的楓。楓有些困惑地收下衣服，終於離開咲太。
「這是？」
楓一邊問一邊以雙手攤開連身裙，視線立刻盯著衣服不放。看來有興趣。
「好可愛。」
「穿穿看吧？」
楓聽到麻衣這麽說，請示般看向咲太。
咲太緩緩點頭，楓隨即像是等不及一樣匆忙離開房間。
至今沒看過妹妹這種反應。
最了解女生的果然是女生。
等待數分鍾後，楓回來了。她害羞地隻從門縫探出頭。
「哥哥，你保證不會笑我。」
「如果好笑的話，我會笑喔。」
楓縮回頭。
「放心啦，絕對很適合你。」
麻衣如此鼓勵之後，楓戰戰兢兢地進房。
「怎……怎麽樣？」
長度及膝，以充滿夏季氣息的清爽白色為底的連身裙，很適合體型苗條的楓。
「嗯，很可愛。」
「我第一次穿這種衣服，所以很不好意思。」
楓害羞得滿臉通紅。她看著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表情看起來似乎很開心，而且不時向右、向左或向後轉。
「哥……哥哥，怎麽樣？」
「一點都不好笑。」
「你就老實地稱讚可愛吧？」
麻衣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看來最好趕快換個話題。
「得向麻衣小姐道謝才行喔。」
他如此催促楓。
楓一和麻衣對看，果然還是躲到咲太身後。
「謝……謝謝。」
但她確實親自道謝了。
「不用客氣。」
「請……請問……」
楓不時瞥向麻衣觀察。
「怎麽了？」
「楓也可以稱呼您麻衣小姐嗎？」
「可以啊。相對的，我也會叫你小楓。」
「好……好的。然後，請問……」
「嗯？」
「麻衣小姐和哥哥是什麽關係？」
「這個嘛……」
麻衣露出思索的模樣，悄悄朝咲太一瞥，表情顯然不安好心。
「算是『學弟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吧？」
酸溜溜的說法。
「會……會成為戀人嗎？」
「這要看咲太的表現。畢竟他似乎還跟別的女生處得很好。」
「是……是這樣嗎，哥哥？」
「麻衣小姐，請不要灌輸她謊言。」
咲太想跟楓說正確的情報時，時鍾發出「嗶嗶」的電子合成聲。是晚上十一點的報時。
「很晚了，我回去了。」
麻衣從床上起身。
「要是繼續待在這裏，不曉得咲太會對我做什麽。」
「會……會做什麽？」
楓看向咲太。
「當然是色色的事情吧？」
咲太說出事實，和麻衣一起走出房間。
「我送你到一樓。」
咲太在玄關穿鞋。
「是嗎？那就讓你送吧。小楓，再見嘍。」
「好……好的。」
楓似乎依然害怕縮短距離，隻從咲太的房間探出頭輕輕揮手。
走出玄關的咲太與麻衣默默搭乘抵達的電梯。
電梯關門開始向下時，腳底竄起一股飄浮感。
「今天謝謝你。」
「怎麽了，這麽鄭重？」
「楓很久沒和我以外的人說話了，我好高興。」
「你這麽率直，捉弄起來就沒意思了。」
聊到一半，電梯抵達一樓。
打開電子鎖玻璃門來到外頭，夏季特有的悶熱空氣纏上肌膚。
「已經是夏天了呢。」
即使太陽下山也完全沒變涼，難以入睡的每一天開始了。
「麻衣小姐討厭夏天？」
「防曬很辛苦的。」
麻衣嘴裏這麽說，但語氣透露她已經習慣了。
「所以穿黑絲襪啊……」
「沒錯，畢竟也有模特兒的工作……咲太呢？」
「嗯？」
「喜歡夏天嗎？」
「沒辦法享受麻衣小姐赤裸裸的腿的夏天，不來也罷。」
又熱又濕，胸前的傷痕在遊泳課一定會見光，完全沒好處。
閑聊沒多久就抵達目的地了。兩人隻是要到眼前的公寓，所以也是當然。
「不要假戲真做就好。」
對話中斷片刻之後，麻衣輕聲這麽說。
「什麽？」
「那個一年級女生的事。」
「剛才也說過吧？我對麻衣小姐死心塌地。」
「……」
麻衣斜眼看向咲太，視線像是欲言又止。
「不懂就算了。」
但她隻留下這句話就進入住處。
「麻衣小姐？」
「晚安。」
麻衣打開電子鎖大門，轉身揮手致意。
「晚安。」
咲太稍稍舉手回應。
門關上之後，麻衣的背影消失在深處，完全看不見了。
咲太目送麻衣消失之後轉身，決定回到楓等待著的屋子。
明天要從早上打工到中午過後，最好早點睡。雖然這樣比較好，但在今天逐漸邁向尾聲時，咲太很在意一件事。
「明天真的會來吧……」
在電梯裏，他就這麽嘀咕說出內心的想法。
沒人告訴他答案。
隔天早上，咲太愕然佇立在客廳。
這是在早餐吐司烤好前的短短時間，咲太打開電視數秒後的事。
原本以為肯定在報導日本足球隊的比賽結果，畫麵上卻是在民宅庭院發現一千萬圓現鈔的愉快話題。
『各位早。今天是六月二十八日，星期六。首先為各位報導一則驚人的新聞。』
完全成為晨間招牌的四十歲出頭男主播開始播報新聞。咲太不討厭他穩重不失爽朗的語調，情報也平順地傳入耳中。
正因如此，主播說得過於理所當然的這段話，咲太需要數秒才能理解。
「……他剛才說了六月二十八日？」
「說了。」
身穿熊貓造型睡衣的楓不知何時站在旁邊，詫異地看著咲太。
「他說了星期六？」
「說了。」
「……」
「所以怎麽了嗎？」
「楓，捏我臉頰一下。」
「好，知道了。」
楓伸手用力一捏。
「好痛。」
「對……對不起。」
「不，沒關係。」
其實關係可大了。如果這不是夢，那就是現實。臉頰會痛，所以應該是現實。
也就是說，事到如今不需要重新思考，六月二十八日真的來臨了，而且不是普通的六月二十八日。原本麻衣應該答應交往，兩人以情侶身分迎接這天的到來，然而現在不但沒交往，還讓麻衣有了奇怪的誤解。六月二十八日在這種最壞的狀況下來臨。
「這玩笑不好笑……」
感覺簡直是從天堂被推落地獄。
咲太蹣跚走向電話，拿起話筒。
「哥哥？」
咲太心不在焉地說「我沒事」回應擔心的楓，撥打朋友的手機號碼。鈴響第三聲的時候接通了。
「我是梓川。」
『星期六一大早有什麽事？』
理央的聲音聽起來精神很好，看來早就起床了。
「幫我製造時光機。」
咲太率直地說明用意。
『……』
接著，電話無聲無息地被切斷了。
是訊號不好嗎？所以說手機不可靠。
咲太立刻重撥。
「……」
不過，鈴聲響再久都沒人接聽。
看來剛才是刻意掛斷的。
咲太不死心繼續等，鈴響第十聲的時候又接通了。
『你要是說蠢話，我就掛斷。』
「我非常正經。」
『但我正在換衣服。』
「你現在具體來說是什麽狀態，麻煩告訴我。」
『隻差襪子還沒穿。』
「你穿衣服的順序真怪耶。」
『很正常吧？』
「我先穿襪子耶。」
『你這樣很怪。』
「很正常吧？」
『所以，你特地打電話做什麽？』
「記得昨天找你商量的事吧？同一天不斷重複的那件事。」
『恭喜。你脫離昨天了？』
「情非得已就是了。」
『所以找到拉普拉斯的惡魔了？』
「這個惡魔……大概是峰原高中的一年級學生。」
雖然非常遺憾，但現在隻能接受現實積極麵對。總之必須好好思考為何能成功脫離昨天。要是同一天再度重複就吃不消了。
輪回的第一次、第二次，以及沒有輪回的第三次，有三個明顯的差異點。
第一點不用說，就是咲太與麻衣的交往回歸為白紙。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惹她很不高興……
第二點也和戀愛有關，古賀朋繪沒受到前澤學長本來應該有的表白。
第三點是日本足球隊的比賽結果。前兩次贏了，第三次卻輸了。咲太不想認定原因在於自己看了比賽實況，卻莫名感受到責任。
若要從上述條件找出拉普拉斯的惡魔，導出的結論隻有一個。
惡魔的真實身分是古賀朋繪。
咲太將這件事告訴理央。
「為什麽這樣認為？」
她隨即回以這個問題。
「依照常理，犯人肯定是獲益最多的人。」
而且隻有她和咲太一樣，反覆經曆六月二十七日。
「有道理。」
咲太與日本隊都吃了大虧，朋繪卻得到好處。朋繪昨天說過，被前澤學長表白會很為難。被朋友崇拜的學長表白，是一種很白目的行為……
既然沒表白，那麽朋繪煩惱的問題就算是消失，所以才會順利通過二十七日，迎接二十八日的到來吧。
感覺這樣解釋很合理，咲太找不到其他可能的理由。
但他在意的是，這樣似乎完全沒有解決問題的根源。
前澤學長隻是誤會了，等到他得知事實，應該會再度向朋繪表白。如果這是時光輪回的引爆點，就會再度迎接同一天的來臨。
前澤學長肯定很快就會察覺咲太與朋繪不是這種關係。畢竟咲太一個月前在全校學生麵前向麻衣表白，從平常咲太和朋繪的樣子來看，就知道兩人沒有交集。
若是咲太解開麻衣的誤會，並且真的開始交往，前澤學長也同樣會明白咲太和朋繪沒有任何關係吧。
想到這裏，咲太的思緒停止了。
「……」
他察覺自己陷入極度棘手的狀況。
『梓川，你知道這種狀態要怎麽形容嗎？』
「束手無策……吧？」
『那麽，你加油吧。我要穿襪子了。』
電話掛斷了。
「我連襪子都不如嗎……」
2
咲太和楓吃完早餐之後，隨便整理好服裝儀容。他換上峰原高中的製服。每個月大約有一半的星期六要上特別課程，這是所有人默認的共識。「特別課程」實際上是中午之前就結束的正規課程，內容是完成當周沒消化完的科目進度。
國家製定寬鬆的教育方針，但是光靠這樣的教育不足以應付現實社會，夾在中間兩難的教育機構不時會發生這種神奇的事情。
「那麽，楓，我出門了。」
「好的，路上小心。」
在楓揮手目送之下，咲太打個豪邁的嗬欠上學。
世間隻能以平穩來形容，任何人都沒討論六月二十八日來臨的事。和平常的不同之處，頂多就是看不到通勤的上班族，因此車站周邊行人減少，不再擁擠。
從藤澤站搭乘的江之電車內也一樣，還是沒人聊「終於是二十八日了」或「我比較喜歡第一次的二十七日」或「二十九日應該會正常來吧」之類的話題。
而且，二年一班的教室裏也一樣。
從窗邊座位看向班上同學，大家的反應沒有奇怪之處。
一直觀察也沒用，所以咲太將目光移向七裏濱的大海。
反射陽光閃閃發亮的水麵，天空描繪由藍到白的美麗漸層，海空之間拉出筆直的水平線。
令人舒暢的景色。
「喂。」
總之，等等向麻衣道歉吧。雖然應該不會輕易得到原諒，但隻有這個方法能打破僵局。
「喂，有在聽嗎？」
看來這個聲音是在叫咲太。
咲太將臉轉回正前方，桌子前麵站著一個女學生。
雙手抱胸俯視咲太的，是同班同學上裏沙希。看起來個性強勢的眼角；恰到好處的妝；製服衣領的扣子解開。她是班上最搶眼的存在，最亮麗女生小團體的核心人物，也是佑真的女友。
「把我當空氣太過分了吧？」
「怎麽可能，我隻是沒想到上裏同學又來找我說話。」
「這是怎樣？好惡。」
佑真究竟覺得她哪裏好？他對異性的品味是咲太唯一難以理解的部分。
「放學來樓頂，我有話要說。」
沙希單方麵告知之後回到自己的座位，所屬小團體的四個女生聚集到她周圍。
「梓川他做了什麽？」
「沙希好可憐……」
她們進行神秘的互動。
咲太明明沒做任何事卻被當成加害者。真希望也有人關心他一下。
「是有關佑真的事。不用擔心。」
「這樣啊。啊，我昨天發現這個。」
她們立刻換了話題，開心聊著最近發現的有趣手機app。
「這個真好笑！」
「不錯嘛，大家一起玩吧。」
「玩吧玩吧！」教室中央響起歡笑聲。
別的女生小團體遠遠旁觀這一幕，一臉非常困擾的樣子，卻沒有出言抱怨。一旦可能和沙希她們視線相對，就轉頭專心聊自己的話題。
看來，女生社會比男生社會複雜一些。
咲太思考這種事的時候，不經意察覺一件事。
沙希周圍的女生們和幾天前不太一樣。為了去除這份突兀感，咲太以俯瞰的角度眺望教室。後方座位有一個女學生孤單坐著，沒和任何人說話，記得是直到幾天前都和沙希在一起的女生。
大概是發生什麽摩擦吧。校內不時看得見這種光景。
咲太平常不會太在意，但是在這個時候不知為何很在意。
「……」
或許是因為那個女生散發的氣息隱約和朋繪相似。
討厭的第一堂英文課結束之後，咲太來到麻衣所在的三年一班教室。但麻衣不在座位上，桌子也沒放書包。
咲太乖乖上完第四堂課，放學時也順道去三年一班教室看看，果然到處都沒看到麻衣的身影。咲太姑且詢問座位附近的學姊。
「她今天沒上學喔。」
學姊稍微忍笑告訴他。看來在全校學生麵前表白的那件事依然影響至今。
「謝謝。」
咲太好好道謝之後，離開三年級的樓層。在鞋櫃換鞋時，他覺得好像忘記了某件事。
「啊啊，是那件事。」
今天早上，上裏沙希叫他放學後到樓頂。
「真慢。」
咲太一抵達樓頂，沙希就向他宣泄不耐煩的情緒。
「所以，要說什麽？」
咲太不以為意，催她趕快說明。等等要打工，咲太沒辦法悠哉等待，也想早點解決麻煩事。
「我上次說過吧？不要接近佑真。」
「我記得你上次是說『不要和佑真講話』。」
「還不是一樣？」
「也對，那就一樣吧，我沒忘記。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段發言就是如此震撼，遭受那麽直接的敵意是一次新奇的體驗。沙希大概是這方麵吸引佑真吧。沒帶跟班就叫咲太到樓頂，也可以解釋為她非常自立。
「這麽說來，那個女生怎麽了？」
「啊？」
「你的小團體將一個女生除名了吧？」
「這和你無關吧？」
沙希的語氣變得粗魯了些。
明顯看得出她不耐煩，矛頭指向咲太以外的某人。大概是脫離小圑體的那個女生。
「因為男人被搶？」
「沒錯。」
咲太這麽說是開玩笑，事情卻沒能以玩笑話作結。但沙希的男友是佑真，咲太不認為佑真會輕易移情別戀。
「不是我。」
看來是小團體裏的其他女生。
「她偷跑了，和那個男生一起出去玩。」
咲太不清楚詳情，但是光靠這段話就隱約可以想像狀況。
「不提這個，那個物理實驗室的女生是怎樣？」
「啊？」
「她和佑真是什麽關係？他們經常聊天。」
不用說，應該是指理央吧。咲太希望這件事能輕輕放下，卻被棘手的女生盯上。這下子該怎麽回答？
「去問國見吧。」
「她和你的交情也很好吧？」
「但我不知道對方怎麽認為。」
「總之回答我啦！」
「什麽嘛，瞧你滿肚子氣……」
咲太差點接著說出「那個來了？」這句話，連忙吞回肚子裏。
「上裏，你便秘？」
他改說另一句話。
「呃！」
「原來你滿肚子是那種東西啊？」
「去死！立刻給我去死！」
沙希滿臉通紅地離開樓頂。門用力關上。
「要攝取食物纖維喔。」
很遺憾，她應該聽不到咲太這句建議。
插圖007
咲太這次真的在鞋櫃換好鞋子，離開學校。
走出校門前往車站，搭乘開往藤澤站的進站電車，進行約十五分鍾的單線電車之旅。
在終點站藤澤站下車之後，到驗票閘口外麵的店家買咖哩麵包，一邊吃一邊去打工地點。
「早安。」
咲太打招呼進入打工的連鎖餐廳，店長剛好站在收銀台前麵。
「早安，今天也拜托了。」
「是。」
咲太忍著差點打出來的嗬欠往裏麵走，到休息區露麵。設置在這裏的置物櫃後方就是男更衣室，女生卻有像樣的更衣室……這個世界並不公平。
「嗨，早啊。」
從置物櫃後方現身打招呼的是國見佑真。
「嗨。」
咲太繼佑真之後換衣服。
「國見。」
咲太脫掉上衣，將頭與雙手套進服務生的製服。
「嗯？」
「因為很麻煩，所以我先說。你女友今天也找上我。」
「那真是苦了你啊。」
佑真置身事外般笑了。
「要選我還是選她，你做個決定吧。」
「這個算不上終極的終極選擇是怎樣？知道了，我今晚打電話給她。」
「拜托啊，真的。」
咲太脫下學校製服，套上服務生的褲子。
「啊，對了，國見。」
「還有問題要問？」
「籃球社有一位叫做前澤的學長吧？」
「嗯？噢，陽介學長。」
看來全名是前澤陽介。
「他這個人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總之，是我們學校球技最好的人。」
咲太一邊係上圍裙一邊來到休息區。
「所以他很受女生歡迎。」
「這就對了，多提供一些讓我討厭他的情報。」
「這是怎樣？莫名其妙。」
佑真說完笑了。
「你和他有過節？」
「很難說明，但如果他是好人，我會良心不安。」
雖然是意外，但他誤會咲太與朋繪的關係，而且原本要表白也沒能付諸實行。
咲太覺得隻要扔著不管，他遲早會察覺這是誤會，但終究有點罪惡感，即使對方當時扔下那麽失禮的話語也一樣。
「總之，我不太想說別人的壞話，不過……」
佑真說到這裏吞吞吐吐，大概是真的不想中傷別人吧。
「原來如此，他有變態嗜好？」
「這我不知道，不過昨天社團活動結束之後，他說現在的女友
完全不讓他上，所以準備分手了……而且還經常數落之前分手的女友。我不想變成像他那樣。」
既然佑真都講成這樣了，這位學長在那方麵似乎真的無藥可救。或許異性緣會讓人變壞吧。
「所以，他有女友嗎？」
「有喔，別校的三年級女生，相當可愛。」
「和上裏比呢？」
「當然是上裏贏。」
男友願意這麽說，做女友的應該很幸福吧。咲太腦海瞬間掠過理央的臉，內心有點愧疚。
「謝謝你的寶貴情報。」
多虧佑真的情報，咲太應該可以討厭前澤學長了。明明有交往對象卻向朋繪表白，咲太無法理解這個人的想法。
聊到這裏，打工時間到了，所以咲太與佑真接連打卡，然後前往外場。
「啊，國見、梓川，過來一下。」
途中，店長叫住他們。
「是。」
咲太回應之後轉身一看，店長旁邊站著一個嬌小的女生。表情看起來隱約在緊張，穿上女服務生製服的樣子也很生澀。
「這位是今天加入的古賀，外場工作麻煩你們教她喔。」
咲太對店長介紹的這個人有印象。
朋繪看到咲太也嚇了一跳。
「咦，你和我們同校吧？」
不暁得兩人關係的佑真向朋繪搭話。
「啊，對喔，國見與梓川也念峰原高中。那她真的是你們的後輩了，多多照顧吧。」
店長一副完成任務的樣子，快步走進經理室。不久，室內傳出以電話談公事的聲音。
「我……我是古賀朋繪，請多指教。」
「我是國見佑真，他是梓川咲太，都是二年級……慢著，記得你認識咲太？」
佑真轉動雙眼朝朋繪一瞥。
「對了，聽說你們之前是互踢屁股的交情？」
朋繪立刻以雙手護住屁股。
「為什麽要告訴別人啊？」
朋繪一副為難的樣子抗議，眼中帶點淚水。
「那麽有趣的事，藏在心裏太可惜了吧？」
「難以置信！」
朋繪害羞地瞪向咲太。
「看來你和我合不來。國見，交給你了。」
「啊，喂，咲太？」
咲太無視製止的聲音，先行前往外場。
將朋繪的教育工作塞給佑真的咲太勤於做外場工作做為補償。
為顧客帶位、點餐；料理一完成就送上餐桌；看到顧客要離開就站到收銀台；空閑時間補充飲料吧的玻璃杯與咖啡杯。
店內到了晚餐時間就客滿，還得請晚來的顧客等候。
在忙碌程度達到巔峰時，咲太看見第一天打工的朋繪拚命忙東忙西的身影。
朋繪負責兩項工作。第一是收拾餐具，第二是將無人的座位重新打理好。
她伸展嬌小的身體擦拭大餐桌的樣子實在令人會心一笑。隻是她無論如何都會在某方麵稍顯笨拙，將餐具疊起來搖搖晃晃搬運的背影令人捏把冷汗。實際上，盤子從她手上掉落，一旁的佑真漂亮接住的光景，咲太就目擊過兩次。如果是咲太負責教育工作，盤子應該不會平安得救吧。
忙著忙著，晚餐的尖峰時間結束，光顧的客人減少，店內也出現零星的空位。天空完全變暗，時鍾顯示時間是晚上八點出頭。
咲太前往後場點單時，看到佑真正在廚房吧台前麵教朋繪保養刀叉。兩人邊聊邊工作。
「古賀學妹為什麽開始打工？」
「想買手機、衣服以及各種東西……國見學長呢？」
「和你差不多。」
兩人即使聊天，雙手也繼續在動。刀叉前端泡在熱水加溫，再以軟布擦拭，就可以擦得亮晶晶。朋繪看到餐具回複成像是新的一樣，率直地感到驚訝。
咲太遠遠看著這一幕時，通知新顧客上門的鈴聲響起。他再度回到外場，快步前去迎接。
等候帶位的是三個年輕女生。
「啊！」
她們一看見咲太就齊聲驚呼。
製服很眼熟。這也是當然的，因為是咲太就讀的峰原高中的夏季製服。衣領加上簡單巧思的這三個女生是朋繪班上的朋友，咲太看過她們走在一起。
站在最前麵的，是眼神看起來有點強勢的長發女生，接著是戴著大鏡框眼鏡的嬌小女生，那似乎是無度數眼鏡。
「所以，朋繪在這裏打工啊……」
這個戴眼鏡的女生朝站在最後麵的高個子短發女生說話。
「好像是。」
不過，回應的是最前麵的女生。
「請問三位嗎？」
「是的。」
最前麵的女生代表三人以清晰的聲音回應。光是這段簡短的交談，咲太就知道這個女生是「玲奈」，站姿很像咲太班上的女生……也就是佑真的女友上裏沙希。自覺是「班上最可愛的女生」而特有的自信活力，從她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率先改短裙子，解開製服衣領，領帶改成時尚的綁法。周圍的女生紛紛學她。
「可愛」是正義；「不正」與「俗氣」是邪惡。她秉持教室裏的這個法則坐上女王寶座。
「坐這裏可以嗎？」
咲太帶三人來到四人座的方桌。
「好。」
回應的又是玲奈。咲太看著就坐的玲奈側臉，想起朋繪逃避前澤學長表白的理由。
看玲奈這股充滿自信的氣息，事情或許會如朋繪所說的進展下去。實際上，任何教室都會發生有人被趕出小團體的狀況，今天咲太也親眼看見班上發生這樣的事。
他開始覺得朋繪不是多心了。
另外兩人隨後坐在玲奈的正對麵。感覺她們入座毫不猶豫，如同平常總是如此。她們加上朋繪共四人一起行動時，大概都是這樣坐吧。朋繪應該是坐在玲奈的旁邊。
「決定點餐之後請按鈴通知。」
「啊，等一下。」
「決定點餐了嗎？」
咲太打開點餐用的終端機。
「朋繪的事，你是認真的嗎？」
「不好意思，本店沒有『朋繪的事，你是認真的嗎』這道餐點。」
「我很認真在請教這個問題。」
完全感受不到敬意的敷衍敬語，卻神奇地沒有令人厭惡的感覺。三人的視線反而傳來莫名的期待與好奇。
「你剛甩掉櫻島學姊就這樣，所以我不相信你的為人。」
「這是在講什麽？」
咲太搞不清楚狀況，所以詢問玲奈。
「朋繪確實很可愛，但她哪裏好？」
此時，戴眼鏡的女生反而問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各位大概有所誤會喔。」
「不用隱瞞了，大家都知道喔～～」
又是戴眼鏡的女生回答。她咧嘴笑嘻嘻的。
「啊，發現朋繪了。」
看著店內的高個子女生插嘴。朋繪剛好從後場出來。她大概是感受到視線，和一同看過去的咲太等人目光相對。
朋繪瞬間抖了一下，接著靜不下心般轉頭張望，一度作勢要縮回後場，但還是換個想法快步跑過來。
「你……你們真的來了？」
「不是說過絕對會來嗎？」
「製服好可愛！」
「嗯，很可愛。」
短短數秒，周圍就被女高中生的氣氛支配了。既然展開狂誇可愛的大戰，咲太就不該待在這裏。這是年輕亮麗，眼中隻有所屬小圈子的任性感。咲太好想盡快離開。
「學長，如果你對朋繪隻是玩
玩，我們不會放過你喔。」
拉住朋繪的玲奈目不轉睛地注視咲太。她大概自認是在嚇唬對方，不過老實說缺乏魄力。對於每天暴露在麻衣強勢態度下的咲太來說，這和微風沒什麽兩樣。
「玲……玲奈，好了啦。」
朋繪一副為難的樣子，露出五味雜陳的表情，不時斜眼向咲太使眼色。
依照剛剛的對話，咲太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看來玲奈她們和前澤學長有相同的誤會，而且朋繪非但沒厘清這個誤會，甚至不想厘清。
「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一開始吧？得搶到主導權才行。」
「唔，嗯。」
朋繪悄悄瞥向咲太求救。此時剛好有客人上門。
「古賀小姐，幫客人帶位。」
咲太下達指示。
「決定點餐之後請按鈴通知。」
咲太向玲奈她們說完製式話語之後，前往別桌為客人點餐。
朋繪說聲「抱歉」向玲奈她們合掌致意，快步去為站在門口的客人帶位。
咲太為四人家族點餐的時候，一直感覺到玲奈等人的座位投出的視線。咲太像是要躲開視線般進入後場，朋繪不久後也來了。
「那個，我有話要對學長說……」
「你也是九點下班吧？」
「咦？」
「打工完再說吧。」
「可是，那個，我想說明各方麵的事……」
朋繪雙手上下擺動，講話變得語無倫次。
「聽你說明之前，我不會去解釋你朋友的誤會。」
「知……知道了。」
朋繪被佑真叫回去工作。咲太看著她的背影，感覺事情在他不知不覺間朝複雜的方向進展。
3
咲太下班時是晚間九點二十分左右。今天客人一直上門，沒辦法準時在預定的九點下班。
朋繪也一樣，第一天就遇到這麽忙碌的日子，似乎很辛苦。
換好衣服離開餐廳的咲太，拿停在後方停車場的腳踏車當椅子跨坐。前幾天下大雨的時候，他將腳踏車留在這裏走回家，托福今天可以輕鬆回家。
等一分鍾沒來就回家吧。咲太在內心如此決定，但是不到十秒，朋繪就一邊看手機一邊走出餐廳。
她發現咲太之後，緊握著手機跑過來。
「學長，其實我……」
她一臉嚴肅地開口。
「我拒絕。」
「我還沒說有事相求。」
朋繪麵露不滿。
「我拒絕。」
「至少聽我說啦～～」
「我拒絕聽。」
「為什麽～～？」
「大概是我和你被誤以為在交往，你希望維持這個誤會對吧？」
咲太歎氣這麽說。如果是因為思春期症候群的事情而頭痛，咲太就願意協助，但如果是現在說的這件事就另當別論。
「學長，你會讀心吶？」
朋繪一副驚訝的樣子，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她自己有察覺說了方言嗎？大概沒察覺。
「你昨天不是說了嗎？色誘朋友崇拜的人橫刀奪愛太離譜了。」
「我沒說得這麽誇張。」
「記得你說要是被朋友崇拜的人表白，那就太白目了？」
「對……」
「我基於這一點依然要拒絕。」
「哎喲，為什麽啊～～」
「話說，你應該更在意其他事情吧？」
例如六月二十七日不再重複，二十八日來臨的原因，或是二十七日不斷反覆的原因……不一定是咲太之前推測的那樣。
「在意什麽事？」
「思春期症候群的事。」
「現在已經是今天了，所以不重要了吧？」
朋繪如此斷言。
「現在沒空管那個啦！我陷入危機了啦！」
看來對朋繪來說，維持友誼是最重要的事，也是最優先要處理的事。相較之下，思春期症候群一點都不重要……
看樣子，對她說明這件事隻是浪費時間。
逼不得已，咲太將話題移回朋繪的請求。
「無論是什麽理由，說謊都不好吧？」
「嗚……」
咲太以中肯論點正麵決勝負，朋繪明顯感到畏縮。
「也顧慮一下前澤學長的心情吧。」
依照佑真提供的情報，老實說，不知道這個學長對朋繪多認真……畢竟他還沒和現在的女友分手，該不會覺得朋繪很容易騙上床吧？朋繪乍看像是不太會拒絕別人。
「講得真中肯……」
咲太這番話令朋繪垂頭喪氣。
「哎，最重要的是我嫌麻煩。」
「這聽起來莫名令人火大！」
「況且，這個誤會要維持多久？直到三年級畢業？不可能吧？絕對會穿幫。到時候會變得更棘手喔。」
「這部分我好好計劃過喔。」
「啊？」
這個意外的回應使得咲太發出脫線的聲音。
「啊，你不相信吧？」
「與其說不相信，應該說我不在乎。」
「真是令人火大！」
「這樣啊，對不起。你大概不想看見我吧，我走。」
咲太說完用力踩踏板。說來遺憾，起步的腳踏車很快就停住了。
轉頭一看，朋繪抓住坐墊後方踩穩腳步。
「隻要第一學期維持這個誤會就好，拜托！」
「不，我對你的戰略沒興趣。」
「之後就是暑假，就當作沒上學的這段期間感情變淡就好了吧？第二學期就能恢複正常。」
「這是預謀犯罪呢。原來你心機意外地重？」
「我很拚命啦！」
「這我看了就知道。」
拚命到能以臂力阻止咲太騎腳踏車回家。
不過，這個計畫有很多漏洞吧？首先是咲太。
「雖然我自己這麽說不太對，但我在校內的評價爛到穀底，謊稱和我交往沒問題嗎？」
「學長最近在一年級之間的傳聞已經繞了一圏，所以我覺得沒問題。」
「這是怎樣？」
在哪裏繞了一圈？願聞其詳。不對，不願意。
「居然在操場中央呼喊愛，以常理來說太離譜了。」
「我隻是被當成笑柄吧？」
話是這麽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玲奈她們的態度意外地正常。明明咲太在二年級教室依然沒人向他搭話，玲奈她們卻主動搭話。
咲太原本就因為「國中時代送同學進醫院」的傳聞，在校內的立場很微妙。這是大約一年前的事。但朋繪她們一年級生沒有實際體驗當時的氣氛，或許這個話題對她們來說沒那麽嚴重，頂多當成「學長姊們如是說」的程度。
加上第一學期即將結束，一年級也建立起獨自的文化，學年之間似乎出現鴻溝。
「我有點向往那樣耶。」
「但我絕對不會對你那麽做。」
「學長這麽做會令我很困擾，所以不用啦～～」
無論如何，咲太實在搞不懂女高中生的想法。
「啊，對了，說『正在交往』太突然了，設定成前一個階段比較好。」
「你怎麽擅自講下去了？」
「『學長以上，戀人未滿』這樣？」
「這種微妙的界線比假裝交往還要難拿捏吧？你沒問題嗎？」
「什麽事沒問題？」
「假扮情侶之類的。」
咲太目不轉睛地觀察朋繪。熟悉的峰原高中夏季製服，白色襯衫、短
裙、深藍色襪子加上樂福鞋。麻雀雖小五髒倶全，整體平衡抓得很好。
「哎，你好歹也和男生交往過吧。」
這個時代的女高中生肯定有經驗。
「唔，嗯。不過時間不長……」
朋繪移開視線，出言肯定。
「是喔……」
「怎……怎麽了？」
「想說你真成熟。」
「感覺好差。學長，知道嗎？要確實表現得好像喜歡我哦。」
咲太明明不記得自己有答應，朋繪卻已經以假扮情侶為前提講下去了。
「你啊，知道自己正要做什麽嗎？」
確實，欺騙的對象或許隻限於前澤學長一個人就好。但是為了避免謊言穿幫，必須連同周圍的人一起欺瞞。事實上，朋繪已經對三個朋友說謊，而且範圍會逐漸擴大吧。
「誰與誰交往」這樣的情報扔著不管也會擅自擴散，即使是假的也一樣。
如果和校內惡名昭彰的咲太有關，這種話題更容易傳開。
換句話說，為了讓前澤學長這個人相信這個謊，咲太與朋繪必須瞞騙全校。
「你要對全校約一千個學生說謊耶。」
謊言規模絕對不算小。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喔。」
朋繪即使聽完咲太說明，依然沒有驚訝或困惑。
「真的假的？」
「真的喔。」
該說她大膽還是純真扭曲導致如此率直？咲太難以判斷。
「總之，拜托了！」
朋繪「啪」地合掌央求。
「我說啊……我幫你有什麽好處？」
如果是壞處，咲太就想得到很多，主要和麻衣有關。兩人交往的可能性愈來愈低。依照原本的曆史，咲太與麻衣早就已經成為一對，現在肯定正在卿卿我我甜甜蜜蜜……
「如果學長肯幫忙，我什麽都願意做，隻限一件！」
「不，我完全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咲太立刻回答。
「我……我什麽都願意做耶。」
朋繪沒什麽自信地揚起視線，這個表情挺得咲太的心。
「年輕女生不準隨便對男生說自己什麽都願意做。」
咲太有點興奮。
「因……因為這樣下去，我在班上就沒有容身之處了……」
朋繪嚴肅地注視自己的手指，一副沮喪的樣子。
「下課時間一個人過，便當也一個人吃，上廁所也一個人去。我不要這樣。」
「廁所應該一個人去上吧？」
又不可能共用同一間……還是說女生都這樣，隻是咲太不知道？女生真厲害。
「學長好像已經發現了，所以我就坦白說吧，我在國中之前住在福岡，這裏的朋友都是高中認識的……玲奈、日南子，以及亞矢。」
「今天那三個人？」
「嗯。」
朋繪看著下方點頭。
「一個人其實也樂得輕鬆喔，沒必要配合旁人。真的變成一個人之後，會覺得沒有想像中那麽孤單。」
不過以咲太的狀況，也是多虧身邊有佑真與理央，最近還多了麻衣。
「我並不是討厭孤單……」
「啊？不然是為什麽？」
「隻有一個人……很丟臉。」
朋繪輕聲說出這句話。
某種東西輕意地溶入咲太心中。
「我不希望大家認為『那個家夥總是獨來獨往』。」
「這樣啊……」
咲太莫名可以認同，踩在踏板上的腳也自然放到地麵。
害怕的不是孤單本身，而是不想被大家看到自己遭到眾人排擠，不願意被大家指指點點，更不要被瞧不起或嘲笑。
比起孤單，這種恥辱更深深傷害未成熟的心。令人覺得難為情，逐漸變得低聲下氣的這種情感……會奪走這個人的自信，慢慢封閉內心。
「……」
朋繪默默低著頭，咲太輕輕將手放在她頭上。
「學長？」
她不安地揚起視線看向咲太。
之前，楓遭到霸淩的時候說過相同的話。
──去學校……很丟臉。
不希望大家看到遭受霸淩的自己。這份心情過於強烈，導致楓走不出家門，變得害怕他人的視線。
在咲太眼中，現在的朋繪和當時的楓重疊在一起。
被排擠的契機隻是小事，沒人知道原因在哪裏。這種氣氛一個不小心就會形成，並且瞬間感染四周，到時候就來不及挽救了，這種症狀難以治療。
女生的小團體文化尤其和男生明顯不同。無論表麵如何，就旁人來看也知道小團體之間的交情好不到哪裏去。即使和現在的小團體處得不愉快，也很難跳槽到別的小團體。
「你待的是主要的小圑體吧？」
「咦？」
「班上最可愛女生組成的小團體。」
「這我不方便同意。」
朋繪即使噘嘴，依然在言談之間透露肯定之意。
被主要小團體的領導者討厭確實會很麻煩，沒人會違抗班上權力最高的她，也沒能違抗。要是惹她不高興，隻能等著被流放到孤獨之島，所以得無條件讚同，她說可愛就是可愛，說討厭就是討厭。
而且以這次的狀況，處於這個地位的是香芝玲奈，而朋繪偏偏被玲奈所崇拜的前澤學長喜歡上了。
現在就能理解朋繪為何正經地苦惱。
咲太歎出長長的一口氣。
「知道了。」
他清楚說出這三個字。
「咦？」
「我說，我答應幫你對全校約一千名學生說謊。」
「真的？」
「不過，我有條件。」
「身……身體？」
朋繪抱住自己的身體提高警覺。
「沒禮貌，誰會對你的乾癟身材發情？」
「你才沒禮貌！絕對是你！」
「總之聽我說。」
「唔，嗯。」
朋繪一臉緊張地點頭，喉頭發出吞咽聲。
咲太歎了口氣。
「世界杯分組賽的第三場，給我拚命為日本隊加油。」
接著，他以正經八百的表情這麽說。
「啊？」
朋繪發出呆愣的聲音。
「如果日本隊輸球，我立刻把這件事當成沒發生過。」
「莫名其妙！什麽意思？」
朋繪拚命要求說明，但咲太沒理會。
「記住，絕對要加油喔。」
咲太叮嚀完，再度將腳放在踏板上。
「啊，等一下！」
「我說完了。」
「我會好好幫足球隊加油！我還有一個請求……」
咲太轉頭一看，朋繪不知為何忸忸怩怩。
「明……明天……」
「明天？」
「學長打工到兩點吧？」
「是啊。」
「下……下班之後，請和我約、約、約……」
「彈額頭啊？」（注：日文中「約會」與「彈額頭」第一個字相同）
「不是啦！」
朋繪遮住額頭大喊。
經過前方道路的成人情侶討論「他們在打情罵俏？」輕聲發笑，朋繪的臉因而更紅了。
「請……請和我約會。」
她這麽說了。
事情說完之後，咲太送朋繪到她家附近，然後悠閑地騎腳踏車朝自家前進。朋繪出乎意料就住在不遠處。
時值六月底。
夏季即將正式來臨，在這樣的悶熱天氣破風而行，感覺還不壞。
白雲流過微暗的天空，星星露臉了。咲太也知道的夏季大三角，天琴座的織女星、天鷹座的牛郎星。牛郎與織女。至於第三顆星星，咲太思考片刻之後想起來了，是天鵝座的天津四。教他這些的是他初戀的女孩，在國三時認識的女高中生──牧之原翔子。
咲太不曉得她現在在哪裏做什麽，也不知道連絡方式，應該是再也見不到的人。
即使想回憶她的長相，如今記憶也模糊不可信，無法順利回想起來。相對的，麻衣不高興的表情驟然浮現在心中。
「好啦，這下子怎麽辦？」
剛才道別時，朋繪說的話掠過腦海。
──請……請和我約會。
咲太對這句話的回應相當冷靜。
「為什麽？」
「玲奈問我怎麽不約會，就變成這種感覺了……」
「什麽感覺？」
「周末要約會的感覺。」
「難道……你就這樣順勢說要約會？」
「學長，你的眼神好恐怖！」
「果然得彈額頭了。」
朋繪再度迅速遮住額頭。
「不過，這種事你就隨便說『啊～～周末玩得真痛快～～』瞞混過去就行了吧？」
「保險起見，我想拍照。」
「……你出乎意料地謹慎呢。」
咲太並不是無法理解。既然變成「昨天約會了～～」的狀況，難免會演變成「沒有照片嗎？」「給我看給我看」這樣。在這種狀況，要是連一張照片都沒拍應該會令人覺得不自然吧。在這個時代，手機理所當然地搭載了拍照功能。真礙事……
基於這個原因，明天非得和朋繪約會才行。
話題朝著莫名的方向進展。
這件事該怎麽對麻衣說？昨天她就目擊咲太和朋繪抱在一起的場麵，心情變得很差，要是又提朋繪的話題，麻衣應該會毫不客氣地朝咲太宣泄煩悶情緒吧。
肯定會宣稱這是害她不高興的處罰，當成理所當然的權利欺負咲太。絕對會仗著咲太有所虧欠無法拒絕，愉快地硬塞給他辦不到的難題，然後看著為難的他，打從心底開心地露出微笑。
這種狀況實在是……
「天啊，我超期待的。」
咲太想像之後覺得一點也不壞，就這麽笑咪咪地輕快騎車返家。
4
咲太放鬆地泡澡消除打工疲勞，隻穿著一條內褲出浴一看，楓難得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播放的不是動物節目，似乎是貼身采訪某間動物園飼養員的紀錄片，費心照顧剛出生熊貓寶寶的每一天。
抱著貓咪那須野的楓全神貫注地看著依然一身白的熊貓寶寶搖搖晃晃學步。
咲太以餘光看著這一幕，從冰箱拿出運動飲料倒進杯子，一口氣喝光。
一股沁涼舒服地流入暖和的體內。
「啊！」
咲太再度打開冰箱準備喝第二杯時，楓叫了一聲。
「哥……哥哥，這個人！」
她指著畫麵，拚命想告知某件事。
「認識的人上電視？」
「是的！」
「啊？」
咲太隻是開個玩笑，和楓的對話卻成立了。摸不著頭緒的咲太從冰箱後方探頭看向電視。
「……」
螢幕上確實映著他認識的人物。
運動飲料的廣告，而且是現在咲太拿在手上，藍色標簽的那個牌子。朝著畫麵說「給你喝口嗎？嘻嘻，還是不行～～」露出惡作劇的笑容，踩著白色沙灘跑向畫麵深處的女生是麻衣。
「這……這個人是哥哥上次帶回來的人吧？」
「是啊……」
千真萬確是麻衣。藝人櫻島麻衣。
不過，麻衣完全沒對咲太說她確定接拍廣告。
短短的廣告很快就播完。
門鈴剛好在這個時候響起。
「誰啊，這麽晚了……」
時鍾顯示時間已經超過十點。
抱持疑問的咲太還是拿起對講機話筒應聲：「喂？」
「是我。」
簡短的回應傳入耳中。有點不高興的這個聲音和剛才電視播的聲音一模一樣。
三分鍾後，讓突然造訪的麻衣進屋的咲太就這樣隻穿一條內褲被迫在臥室跪坐著。麻衣雙腿交疊坐在正前方的床上，以不悅的眼神冰冷地俯視咲太。
「為什麽沒來解釋？」
「請恕小的報告，小的登門造訪過了，卻沒能如願晉見。」
事實上，咲太今天在學校下課時間與放學班會開完後，都造訪麻衣就讀的三年一班教室，卻沒看到麻衣。
「意思是我錯了？」
「是小的不夠努力。」
「既然明白，應該有話要對我說吧？」
「那個，麻衣小姐，你今天是不是精心打扮過？」
咲太打開玄關大門的時候就發現，麻衣給人的感覺和平常明顯不同。妝化得很完美，發型似乎也經過專家之手，發梢往內卷，營造出可愛的印象，和麻衣以往的風格不太一樣。
「今天去拍時尚雜誌的照片，不是為你打扮的。」
看來這就是她沒上學的原因。
「超可愛的。」
「我知道。」
「我喜歡你。」
「再胡鬧就踩你喔。」
麻衣抬起包覆黑絲襪的腿，真的將腳尖放在跪坐的咲太大腿上。
麻衣的體溫傳了過來。黑絲襪的光滑觸感。
這是珍貴的獎賞。
咲太不禁差點露出陶醉的笑容。
「不準開心。」
似乎表現在臉上了。麻衣放下腳。咲太這個失誤真可惜。
「對了，我看到麻衣小姐的廣告了。」
「這樣啊。」
麻衣覺得無趣般將視線移向窗外。
「可是我沒聽你提過……」
「播放的時間已經確定，我想在首播前再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可是某人卻和一年級學妹打得火熱。有什麽話要說嗎？」
「對不起。」
「真的有反省嗎？」
「有。」
「天曉得。」
「真的有啦！不過，雖然在這種狀況下非常難以啟齒……」
「什麽事？」
「關於那個一年級學妹，我想商量一件事。」
第一學期結束之前，非得和朋繪維持稍微不錯的關係。要瞞著麻衣進行雙麵作戰太魯莽了。反正一定會穿幫，那還不如早點說出來。
即使如此，當麵看著已經不高興的麻衣，咲太頗難說出口。
「咲太。」
「是，請問有何吩咐？」
「總之，先穿上衣服吧。」
咲太依然隻穿著一條內褲。
咲太穿上五分褲與t恤之後再度跪坐，一邊觀察麻衣的臉色一邊說明朋繪的事。昨天朋繪出現在空教室的原因；兩人抱在一起的原因。朋繪要是被籃球社學長前澤陽介表白，會陷入非常為難的狀況，這一點咲太當然也有好好說清楚。此外，朋繪湊巧來到咲太打工的餐廳成為新進工讀生，拜托咲太在第一學期跟她假扮成「學長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咲太毫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不過，關於思春期症候群的事……咲太與朋繪經曆六月二十七日三次，以及麻衣曾經接受表白答應交往的事，咲太完全沒透露。
麻衣順利重返演藝圈，咲太不想害她無謂擔心，而且咲太覺得說出她曾經答應交往是一種
犯規的做法。
「是喔～～女高中生真辛苦呢。」
聽完說明的麻衣說出冷淡的感想。
明明她自己也是正牌女高中生，卻好像沒有自覺。
「我知道狀況了。」
而且麻衣頗為乾脆地接受。難道她毫不責備？
「就這樣？」
「要是我開罵，你也隻會開心吧？」
完全被看透了。
「以咲太的個性，不處罰好像才算是處罰。」
「請多理我一下。」
「不要。」
「咦～～」
「不準撒嬌。」
應該認定這樣也是好事嗎？不對，不被當成問題似乎不太好。
「可是，我總覺得無法釋懷。」
「哪裏無法釋懷？」
「假扮戀人這種騙人的做法，你很討厭吧？」
「不是假扮『戀人』，是假扮『學長以上，戀人未滿』。」
「還不是一樣？」
「總之，我覺得沒人喜歡這種騙人的做法吧。」
「所以我無法釋懷。你瞞著我什麽事？」
麻衣探出上半身瞪過來。
「其實我從剛才就看著麻衣小姐的美腿興奮。」
「這……這我知道。」
麻衣按住裙襬，重新交疊雙腿。
「不……不要一直盯著看啦！」
「又不會少塊肉……」
「總之快給我從實招來！」
麻衣直勾勾地盯著咲太。她是認真的。
「古賀那個家夥……說了楓也說過的話。」
「說了什麽？」
「要是前澤學長向她表白的事情被朋友知道，就沒辦法待在朋友的小團體，失去班上的容身之處……她說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臉，不希望這樣。」
咲太如同咀嚼每字每句，緩緩說了。
──丟臉。
要是朋繪沒說出這兩個字，咲太絕對不會答應「假扮學長以上，戀人未滿」的這個要求。
「楓那個時候，甚至演變成最壞的狀況……」
當時的光景掠過腦海。
拒絕上學，窩在房間，最後受到思春期症候群的折磨，全身都是瘀青與割傷。
母親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而得了心病，如今住進醫院。因此現在親子分居兩地。
一切的起因在於楓忽略某個女生的簡訊，隻是這種小事。
事情從小小的裂痕演變成嚴重得嚇死人，即使是事情落幕兩年後的現在，依然影響著咲太與楓的生活。
這種不起眼的小事就能讓人生轉變到這種程度，所以……
「所以我才希望這次盡量幫忙吧。」
咲太不覺得自己的判斷是對的，或許隻是為束手無策的過去贖罪，拿朋繪這件事來整理自己的心情吧。當時的芥蒂依然留在心中。
「咲太。」
「什麽事？」
「好無聊。」
「我在講正經事，卻得到這種回應？」
「既然你拿妹妹的事情來說，我就無從抱怨了。」
不，這番話十足算是抱怨了，麻衣的態度也明顯表達不滿。
「我想你應該知道……」
「什麽事？」
「你得好好負起說這個謊的責任喔。」
「我絕對不會穿幫，也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瞞著不說也很辛苦，你明白這一點就好。」
「那個前澤學長明明有女友，卻跑來騷擾古賀，說什麽現任女友完全不讓他上，所以準備要分手……他是認真講出這種話的人，所以我心情很輕鬆。」
「男人爛透了。」
不知為何，麻衣以侮蔑的眼神看向咲太。
「我心中隻有麻衣小姐一個人。」
「搞不好假扮『學長以上，戀人未滿』之後，就當真喜歡上那個一年級女生了。」
「我真沒信用耶～～」
「話說在前麵，我隻會等到第一學期結束。」
「反過來說，隻要這次的事件好好結束，你就願意和我交往？」
「這……」
麻衣不經意移開視線。
「看當時的心情而定。」
「咦～～」
「你為什麽一副不滿的樣子？」
「如果將來會得到麻衣小姐的獎賞，我就有動力努力了……」
「明明是你自己跳下來處理的問題，卻這麽厚臉皮。」
麻衣說完像是想到某件事，嘴巴微微張開。
「咲太，明天要打工嗎？」
「要。」
「到幾點？」
「兩點。」
「是喔……」
麻衣不知為何開始非常愉快地晃起腿來，眼神似乎對咲太有所期待。
「我明天下午沒行程。」
看來是要邀咲太約會。
「鎌倉的繡球花還沒謝吧？」
地點都決定好了。
咲太看她期待成這樣，下一句話反而非常難以啟齒。
「那個……」
咲太戰戰兢兢地插嘴。麻衣看到他這個態度似乎有所察覺，立刻變回百無聊賴的表情。
「喔～～要和那個一年級學妹約會？」
「可以說是約會，也可以說是約會之類的某種聚會……」
「……」
「麻衣小姐？」
「……唉～～」
麻衣歎出沒幹勁的一口氣。
「啊，是喔。」
「……」
「……」
咲太以為麻衣會繼續抱怨，她卻沒有繼續責罵。
「不說『那個女生比我優先啊？』這句話嗎？」
「我為什麽非得吃醋才行？」
「咦～～」
「畢竟我知道你對我死心塌地。」
「哎，是沒錯啦。」
「我也不認為自己會輸給那個一年級學妹。」
「唔哇～～好大的自信。」
不愧是櫻島麻衣。麻衣就是要這樣才對。
「所以，我隻有這次特別通融。」
「感激不盡。」
「不過，我想想……」
麻衣作勢思索兩秒後，嘴角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平白原諒你的話，對將來不是好事，所以你就展現相應的誠意吧。」
「意思是要我做什麽？」
「你自己想吧。」
「那麽……」
咲太探出上半身，以四肢著地的姿勢慢慢爬向坐在床上的麻衣。
「等……等一下，這是做什麽？」
驚慌的麻衣往後退，但背部立刻碰到牆壁。
咲太不以為意，繼續前進。
「不準過來！」
此時，麻衣的腳底迎麵而來，直接命中臉部。
「好痛！」
鼻子挨踢的咲太上半身往後倒，從床上向後摔倒。
「你想做什麽？」
「想表現誠意。」
「那是性欲。」
「啊，大概吧。」
「凡事都要循序漸進吧？我們又還沒開始交往……」
「藉這個機會和我交往吧。」
「不要。」
「我好沮喪喔～～」
「怪誰啊？」
麻衣以冰冷的目光瞪向咲太。
「完全是我的錯。」
「那就給我反省吧。」
咲太第三次跪坐下來。
「關於約會，麻衣小姐下周
日的行程是？」
「明天起的一個星期，我要到鹿兒島拍戲。」
「啊～～」
「……」
坐正的麻衣投以疑惑的視線。
「你好像不太驚訝。」
咲太之前就聽過麻衣要拍連續劇的消息，不過是在第一次的「六月二十七日」得知的。
「我覺得以麻衣小姐的本事，很快就能爭取到連續劇的角色。」
「是沒錯啦……」
麻衣似乎覺得不對勁，眼中的疑惑神色沒有消失。
「好好喔～～鹿兒島……」
「我可不是去玩喔。」
麻衣在床邊重新坐好，卻在過程中踢倒一個紙袋。是麻衣自己帶來的。她抓起紙袋說聲「拿去」遞給咲太。
「嗯？」
「送你。」
咲太乖乖地收下。
裏麵是一件可愛的連身裙。當然是女用的……
「意思是麻衣小姐去鹿兒島的時候，要我用這個當替代品？」
「是要送給你妹妹啦。」
麻衣說完，露出一副打從心底感到無奈的樣子。
「啊？」
但是咲太聽不懂她的意思。
「我剛才說過我今天去拍時尚雜誌的照片吧？他們把拍照用的服裝送我了。」
換句話說，這是麻衣剛脫下的衣服。這麽想就覺得衣服好香。
「而且我穿起來很像小女生。」
攤開一看，裙襬與袖口都縫上了荷葉邊。
「所以送給楓？」
「我覺得她隻有身高比我矮一點，尺寸應該差不多。」
「不，我沒擔心這件事……」
為什麽突然送衣服給楓？咲太一頭霧水。
「我是在拐彎抹角暗示你要稍微在意妹妹的打扮啦。」
「你現在是直接明示吧？」
「那件熊貓睡衣，如果她喜歡就算了……但她今年十五歲了吧？」
「是的。」
「打扮漂亮之後，說不定會比較想外出。」
「啊啊……」
這段話令咲太完全懂了。麻衣是在擔心楓，覺得楓今後不能一直隻待在家裏生活。
咲太知道麻衣不是同情，也不是隻說「好可憐」這種表麵話……是真正麵對這個問題。
「……」
咲太不禁注視著麻衣。
「幹……幹嘛啦，一直看我。」
「麻衣小姐為楓著想，我好高興。」
「這麽做是理所當然吧？」
麻衣不以為意般回應。明明捉弄咲太的時候會做幼稚的事，卻偶爾會露出這種成熟的一麵，所以很令人傷腦筋。會覺得心情無法控製，認為自己敵不過她。
「我去叫楓過來。」
咲太輕輕起身。
「沒問題嗎？」
「麻衣小姐別擺出恐怖表情就好。」
「不會啦。」
麻衣鼓起臉頰，犀利的視線刺向咲太。
「就是這張表情。」
「你說哪張表情？」
麻衣泰然自若地收起不耐煩的情緒，投以溫柔的微笑。
就某方麵來說，變臉這麽快更恐怖。要是說出這個想法可能會惹她真的動怒，所以咲太暫且作罷。
咲太抓住門把用力往外推。緊接著，門發出「叩」的碰撞聲沒打開就停住，隻開了約五公分的縫隙。
「嗚……」
門外傳來楓的呻吟聲。
咲太緩緩推門，這次確實打開了。
楓按著額頭蹲在房門前。
「你在做什麽？」
咲太和揚起視線的楓四目相對。楓呆呆張著嘴，一副「慘了」的感覺。
「不是……」
咲太什麽都還沒說，楓就說出這句話。
「我不是在玩忍者遊戲。」
「我還以為你在偷聽……」
看來是更高階的遊戲，大概是直到上個月都在看時代小說的影響吧。恐怕沒錯。
「算了，你來得正好。」
「什麽事？」
咲太將呆愣的楓拉進自己房間。
楓立刻發現麻衣，便躲到咲太身後。
「你好。」
麻衣打完招呼，楓稍微探出頭。
「你……你好。」
雖然聲音細如蚊鳴，但麻衣肯定也聽到了。
「楓，這是麻衣小姐送的。」
咲太將這件縫上荷葉邊的可愛連身裙塞給緊貼在身後的楓。楓有些困惑地收下衣服，終於離開咲太。
「這是？」
楓一邊問一邊以雙手攤開連身裙，視線立刻盯著衣服不放。看來有興趣。
「好可愛。」
「穿穿看吧？」
楓聽到麻衣這麽說，請示般看向咲太。
咲太緩緩點頭，楓隨即像是等不及一樣匆忙離開房間。
至今沒看過妹妹這種反應。
最了解女生的果然是女生。
等待數分鍾後，楓回來了。她害羞地隻從門縫探出頭。
「哥哥，你保證不會笑我。」
「如果好笑的話，我會笑喔。」
楓縮回頭。
「放心啦，絕對很適合你。」
麻衣如此鼓勵之後，楓戰戰兢兢地進房。
「怎……怎麽樣？」
長度及膝，以充滿夏季氣息的清爽白色為底的連身裙，很適合體型苗條的楓。
「嗯，很可愛。」
「我第一次穿這種衣服，所以很不好意思。」
楓害羞得滿臉通紅。她看著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表情看起來似乎很開心，而且不時向右、向左或向後轉。
「哥……哥哥，怎麽樣？」
「一點都不好笑。」
「你就老實地稱讚可愛吧？」
麻衣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看來最好趕快換個話題。
「得向麻衣小姐道謝才行喔。」
他如此催促楓。
楓一和麻衣對看，果然還是躲到咲太身後。
「謝……謝謝。」
但她確實親自道謝了。
「不用客氣。」
「請……請問……」
楓不時瞥向麻衣觀察。
「怎麽了？」
「楓也可以稱呼您麻衣小姐嗎？」
「可以啊。相對的，我也會叫你小楓。」
「好……好的。然後，請問……」
「嗯？」
「麻衣小姐和哥哥是什麽關係？」
「這個嘛……」
麻衣露出思索的模樣，悄悄朝咲太一瞥，表情顯然不安好心。
「算是『學弟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吧？」
酸溜溜的說法。
「會……會成為戀人嗎？」
「這要看咲太的表現。畢竟他似乎還跟別的女生處得很好。」
「是……是這樣嗎，哥哥？」
「麻衣小姐，請不要灌輸她謊言。」
咲太想跟楓說正確的情報時，時鍾發出「嗶嗶」的電子合成聲。是晚上十一點的報時。
「很晚了，我回去了。」
麻衣從床上起身。
「要是繼續待在這裏，不曉得咲太會對我做什麽。」
「會……會做什麽？」
楓看向咲太。
「當然是色色的事情吧？」
咲太說出事實，和麻衣一起走出房間。
「我送你到一樓。」
咲太在玄關穿鞋。
「是嗎？那就讓你送吧。小楓，再見嘍。」
「好……好的。」
楓似乎依然害怕縮短距離，隻從咲太的房間探出頭輕輕揮手。
走出玄關的咲太與麻衣默默搭乘抵達的電梯。
電梯關門開始向下時，腳底竄起一股飄浮感。
「今天謝謝你。」
「怎麽了，這麽鄭重？」
「楓很久沒和我以外的人說話了，我好高興。」
「你這麽率直，捉弄起來就沒意思了。」
聊到一半，電梯抵達一樓。
打開電子鎖玻璃門來到外頭，夏季特有的悶熱空氣纏上肌膚。
「已經是夏天了呢。」
即使太陽下山也完全沒變涼，難以入睡的每一天開始了。
「麻衣小姐討厭夏天？」
「防曬很辛苦的。」
麻衣嘴裏這麽說，但語氣透露她已經習慣了。
「所以穿黑絲襪啊……」
「沒錯，畢竟也有模特兒的工作……咲太呢？」
「嗯？」
「喜歡夏天嗎？」
「沒辦法享受麻衣小姐赤裸裸的腿的夏天，不來也罷。」
又熱又濕，胸前的傷痕在遊泳課一定會見光，完全沒好處。
閑聊沒多久就抵達目的地了。兩人隻是要到眼前的公寓，所以也是當然。
「不要假戲真做就好。」
對話中斷片刻之後，麻衣輕聲這麽說。
「什麽？」
「那個一年級女生的事。」
「剛才也說過吧？我對麻衣小姐死心塌地。」
「……」
麻衣斜眼看向咲太，視線像是欲言又止。
「不懂就算了。」
但她隻留下這句話就進入住處。
「麻衣小姐？」
「晚安。」
麻衣打開電子鎖大門，轉身揮手致意。
「晚安。」
咲太稍稍舉手回應。
門關上之後，麻衣的背影消失在深處，完全看不見了。
咲太目送麻衣消失之後轉身，決定回到楓等待著的屋子。
明天要從早上打工到中午過後，最好早點睡。雖然這樣比較好，但在今天逐漸邁向尾聲時，咲太很在意一件事。
「明天真的會來吧……」
在電梯裏，他就這麽嘀咕說出內心的想法。
沒人告訴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