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精心的準備,元旦晚會的節目單敲定了,演員們也都預熱得差不多了,可是那個叫什麽倪捷的所謂校園歌王終究還是沒出現,無奈,蘇向南隻好跟水凝商量,徹底取消與他有關的節目。水凝本來對倪捷這個人也沒啥認知,更不了解他的歌究竟會唱到多麽好,也就沒太在意。


    12月30日晚七點,在水凝充滿華彩的開場白中,元旦晚會終於拉開帷幕了。


    章藝打頭陣,她唱了一曲《我的愛情》。歌詞大意是:每一次想你的時候,我的心開始顫動。我擔心模糊的雙眼會看你看不清楚……


    她投入了所有的感情,每一個觀眾都為之動容,包括校園歌王中的蘇向南和朱楊。水凝在後台看到,蘇向南的目光似一汪蜿蜒的泉,一直清亮而徐緩地注視著霓虹下的章藝。


    章藝長得比較豐滿,她的麵色一年四季都飽滿而紅潤,仿佛健康就是她的專利。她穿了一件淡藍色的長毛外套,聽說藍色最容易讓人聯想,此刻的章藝更充滿了成熟的味道,想必蘇向南也這麽認為,因為從章藝上台演唱到下台回到座位上,蘇向南的目光就沒有他顧過。水凝隱隱地覺到一個故事正在抽出鮮嫩的芽。


    傅箏的歌是孟庭葦的《往事》,歌中有一個戴著蝴蝶花的小女孩,所以她刻意在長長的烏發間別了一隻黑底紅花的蝴蝶結,變幻的霓虹下,她白皙如雪的麵孔和秀美的身姿,使人們仿佛進入了古老的原始森林,那裏有七個小矮人圍繞著中毒後沉眠的白雪公主,大朵大朵的雪花幽靜地灑在他們矮小的森林小屋上……


    之後,蘇向南熱情奔放地唱起《青春》和《同桌的你》,燕善良和朱楊也即興表演了“踢踏舞”。


    晚會過後,傅箏因為她的歌和頭頂的蝴蝶花而有了一個外號——蝴蝶花。“蝴蝶花”從此周圍“蜂蝶”無數,煩得傅箏幾乎天天找水凝和章藝求救。其實水凝她們也不是全心全心要救她脫離那些死皮賴臉的蜂蝶,因為她們也熱切地盼望這世界有一些新變化,如果傅箏因為唱一首歌而找到如意郎君,那才是天大的幸事呢。在為傅箏做護花使者的同時,大家眼睛裏也布滿了月老的紅絲線,被她們趕走的都是些實在不適合在傅箏這兒釀出香甜蜜汁的家夥,比如說性情看起來有些邪惡的,長得歪瓜裂棗的,個子太矮的,學習太差的,才氣平庸的。但是被水凝她們留下的,傅箏也都迅速給打發掉了。她不告訴大家為什麽,因此水凝和章藝都覺得她心中有目標,目標是誰呢?


    大家首先鎖定蘇向南。蘇向南看起來英俊多才,他們間可能互為欣賞的前提是元旦晚會期間在一起彩排過,雖然好像是交流不太多,但感情嘛,一經發生是不需要太多語言什麽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嘛。同時,他們兩個站在一起頗能體現“郎才女貌”這個詞的含義。


    因為蘇向南和水凝主持晚會的緣故,他很自然地就成為水凝她們宿舍的常客,在晚會之後他也仍然光臨。學院關於男生不準進出女生宿舍的規定在這兒也一直不受重視,那個被章藝稱為“迷途的老羊羔”的女舍務老師不知道哪去了,再也沒出現過。蘇向南隻要想來,就買點水果給守衛吳大爺,吳大爺就會很長時間對他放行。


    蘇向南一來,水凝和其他兩個姐妹便有意無意地觀察他和傅箏,但可惜的是,她們每次都累到眼睛發紅也未見收效。如果蘇帥哥不是目標人物,那傅箏會是跟誰發生了故事,或即將發生故事呢?


    蘇向南起初並不多跟其他姐妹聊天,可晚會一結束,水凝就發現他比較喜歡找章藝談天。他們時常談得昏天黑地,旁若無人。


    大概是蘇向南在性情上和水凝有些接近,兩個人總是談不上三兩句話就唇槍舌戰,吵得不亦樂乎,害得姐妹們常常要為他們做和事佬,久而久之,他也就不願意理水凝了。


    蘇向南當然不是水凝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人選,蘇向南來宿舍也不是因為和水凝有過合作。至於他對這個宿舍還有什麽其它的心思,水凝也懶得去了解。


    為了防止樓下的賓客闖入宿舍,水凝她們讓蘇向南每次來時都使用暗號,即敲四下門,兩次一間歇。


    蘇向南一般情況下喜歡獨來獨往。可有一天他卻帶來了燕善良和倪捷。燕善良大家都認識,元旦聯歡會上他和朱楊瀟灑俊逸的舞姿不知迷倒多少學妹,而倪捷就是那個傳說失蹤了一回的男中音通俗歌手。


    燕善良跟大家混熟了以後,就主動向大家說,他的歌並不好聽,隻能招來幾隻會聽歌的百靈鳥共鳴而已(天哪,這不能說是感天動地,起碼也是天賴之音了呀!),而倪捷就不同了,他一唱歌的時候,宇宙就會停止正常運轉,月亮裏的寂寞嫦娥也會忍不住跳起霓裳舞,後悔當年偷吃了靈藥飛天。水凝打斷他說,《霓裳羽衣曲》是唐朝的曲目,嫦娥是遠古神祗,怎麽會跳這個?燕善良說,現在通信事業發達了,天上人間那點東西早就該互通了。他還說,隻要倪捷一唱歌,月亮裏那位嫦娥的緋聞男友、總在砍桂花樹卻總也砍不斷的吳剛就會扔掉板斧,像唱醉了酒,就連玉兔也不搗藥了。


    好神奇啊!大家被燕善良說得興起,都很想聽倪捷唱歌。


    可是聽著燕善良的話,倪捷卻表情超然,隻顧著喝水,仿佛他隻要一抬眼,杯中的水精靈就會長了翅膀飛走。


    他是雕塑嗎?水凝瞥了一眼這位超然物外的人物想。不過,這位“大士”看起來倒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呢?水凝有些疑惑。


    燕善良總能尋找話題把大家的情緒調動起來。雖然他瘦削秀氣的外貌頗有些女孩子氣,而且又時常臉紅,但大家都很喜歡他。他腦子反應特別快,用他的話說,他大腦溝回較少,反射弧較短。他說話的時候,幾乎每個在場的人都會忍俊不禁。幽默見證了一個人的文化內涵。水凝覺得燕善良一定是個有品位的男孩。


    女孩子們取笑他動轍臉紅的時候,他便解釋說,兵法有雲,虛者實之,實者虛之。愛臉紅並不代表害羞,但如果不臉紅,也絕不能證明他就是不害羞。這是因為有些人臉皮太厚,害羞時厚的表皮組織無法傳達他的情緒,而有的人臉皮薄,即使不害羞,因為環境的不同也會表現出類似害羞的神情。正因為他臉皮薄,他才很吃香,挺多人都認為他膽小、女人氣,就不提防他,這就為他做壞事留下了大量的可操作空間(這家夥難不成還是個潛在的壞分子?)。


    女孩子們笑他的發型太像漢奸的時候(他的發型有些中分),他就說,我出廠的時候,頭頂先天有缺陷,父母一看先天不足,後天來補吧,就給我留了個中分發型。可是後來,有人笑我這發型像漢奸,於是父母就給我取名叫忠良,上學後,忠良這個名字又被同學們取笑說太俗氣,隻好就找算命先生改成了善良。燕善良的話沒人會信,但聽起來又很有道理,便惹來一片歡笑聲。特別是他用了出廠一詞,把人的出生和產品的生成互相比擬,令人一想起來就覺可樂。


    燕善良形容女孩的詞語都很特別,比方說,如果誰長得比較胖,他就說人家虎背熊腰,如果誰長得瘦小,他就裝出一副要落淚的樣子,說狼見了都要掉眼淚啊,何況是我啊!有那麽一回,一個胖女生來宿舍借熱水,他跟人家打招呼:嘿!妹妹好!女生見一個帥哥衝自己打招聽,當然也很高興,便回應說,你好帥啊,哥哥!你也很漂亮啊,而且虎背熊腰的啊!燕善良說著,還圍著這個女生打量了一圈。女生聽了前半句本來很開心,可後半句卻讓她臉紅脖子粗。事後她憤恨地對水凝說,那個男生是誰啊,他怎麽能用那樣殘酷的字眼兒來形容一個被肥胖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女生?


    燕善良話多,自然需要找一個同類去共鳴,當他發現傅箏是個言語如珠,一聊起來就刹不住閘的女孩後,便很快打破了陌生的界限,和她談契得像一對老熟人。


    水凝見葛鈴蘭不聲不響地織起了毛衣,屋中有客人又不方便走開,就坐在傅箏和燕善良旁邊,她特別想知道傅箏心中的人選是誰,蘇向南已排除,燕善良有沒有可能是呢?


    這時,倪捷輕輕走過來對水凝說,一會兒我把《明明白白我的心》歌詞改掉,變成舊曲新唱,你幫我修改修改好嗎?水凝心想我可不敢改,據說你的東西從來沒人能提出異議的。不過,趁他改寫歌詞的空閑,水凝卻有幸偷聽了燕善良和傅箏的對話。


    燕善良問傅箏的眼睛近視有多少度?傅箏以誠相告,說是二百五十度。於是燕善良就上下打量著傅箏說,嗯,像。


    水凝正想告訴傅箏,這家夥在罵你呢。燕善良就說,咳,我的眼睛是大不如前了!說著撣了撣煙灰,一副感慨無限的樣子。並說自己當初的視力是二點零,當一隻遙遠的蒼蠅著陸之前能辨出公母。而現在——燕善良擺出一副無比痛苦狀。傅箏更是一臉急切。


    不料燕善良卻忽爾笑了,他說,現在,我的視力是一點五啊!


    啊?騙我?傅箏惱紅了臉:狗咬呂洞賓!人家本來還以為你近視不輕,同情你呢!


    呂洞濱最近體格可好?燕善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我的體格可一直不好,最近老是感冒,體重下降嚴重,說不準都沒你重呢。


    不是又騙我吧?傅箏嘀咕了一句,但她還是老實地說,她隻有九十六斤。


    雖然,我有一百三十斤重,可我的個子很高,燕善良站了起來,笑吟吟地用手比了比他和傅箏的頭:我一米七十六,平均每厘米截麵不到一斤重。你頂多一米六十吧,可你已經九十六斤了,超過每厘米截麵一斤了。不過,你這個頭和肥胖程度,配我也將就了。


    燕善良你說話怎麽血淋淋的,還每厘米截麵不到一斤重,你以為你是牆壁還是西瓜?再說了,誰要和你配?傅箏紅了臉:再瞎說我讓你,我讓你——


    讓我滿地找牙是嗎?燕善良搶過話頭說,好,我這就準備,在你把它們打掉之前做好一切防犯措施——武裝到牙齒。說著,他用手捂住了嘴。


    傅箏沒聽清他後麵的話,見他這副狀態,便問,你這是幹什麽?


    別跟我說話,那樣容易暴露我嘴裏的牙。燕善良說。


    傅箏無奈地笑了,她實在不知該怎樣對付燕善良了。


    水凝看了他們兩個半天,也覺不出丘比特之箭在不在他們之間飛。要知道,她現在連愛情究竟是什麽東西都不了解,當然不會一下子就查出端倪了。她下意識地又將注意力轉向倪捷。


    倪捷把已經填好的歌詞遞給水凝,她隻看到前兩句是你我相遇在風雨之中,難道是偶然相逢在夢中,他就忽地揉皺了那張紙說,你還是別看了,在潛詞造句上你比我高明。


    不見得吧?水凝說。


    我見過你寫的文章,倪捷說,那次國慶征文大賽最後一天截稿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稿,覺得寫得實在是太棒了,就不顧別人反對,把它交給了評審組,結果你果然是一等獎。


    你說什麽?是你把它送給評審組的?水凝追問道。現在她總算明白了,那次能獲獎竟是倪捷這位伯樂的功勞。唉,你該不是那個和我吵架的男生吧?水凝追問道。


    可是倪捷沒有再理水凝,轉身,他對蘇向南說,我想先走一步,有個老鄉約我在一會兒見。


    蘇向南正同葛鈴蘭、章藝談得熱烈,胡亂地點點頭,示意他自便。


    倪捷走了,像個孤獨的俠士,很久沒有再光臨。而燕善良卻很快成為這裏的常客。他是樂天派,用章藝的話說,笑是他的固有資產,他經常用笑來讓周圍的人因他而快樂,但他自己卻保持不笑。而他越是說著笑事不笑,大家越是覺得想笑,時間長了見不著他,姐妹們都會想他,會好吃好喝地準備著,主動到男生宿舍去喊他到宿舍玩。甚至還讓傅箏裝病騙他來宿舍玩。傅箏嘲笑姐妹們說,大家有戀物僻——看見帥哥就忍不住要撅取。可燕善良確實是養眼又可愛,怎麽辦呢?


    聽說蘇向南有進門暗號,燕善良就主動要求也擁有一個,但用什麽暗號呢?他忽然想起《智取威虎山》中那段楊子榮與土匪的對白,便決定每次來就在門外說,天網蓋地虎,寶塔震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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