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放寒假了,姐妹們忙著在周末為家人買禮物。水凝是個窮丫頭,實在沒有錢為家人置辦禮物,隻好一個人躲在屋子裏看書。什麽《呼嘯山莊》、《簡愛》、《霧都孤兒》、《孤星血淚》、《戰爭與和平》……這些書都被水凝翻得幾乎可以誦讀了。但除了讀書和完成必要的學業,水凝實在是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就在這時樓下有人喊:水凝,電話!


    我的電話?水凝嚇了一跳,前幾天她剛給家裏打過電話,母親說家中一切都好,怎麽突然就來電話了呢?


    急急地跑下樓去,抓起聽筒,水凝的心有些不安寧,生怕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卻見對方是個似曾相識的男聲:水凝,你好嗎?我是古淨塵,就是你在開學時遇到的那個人。


    水凝說,噢,是你啊。說了這一句,她便聽到自己的心有些打鼓,但她立即按住了那個鼓點想,這個人自從仗義幫了她,就沒再正麵出現過,她一度還以為他是上天派來解救自己於困苦的天使,在她遠離困苦時,他就自動消失了呢。原來,他還在。


    當然是我,難道你得到了我的幫助,就把我拋到九霄雲外了嗎?古淨塵笑著說,今天是我來這裏上班三個月紀念日,你作為地主,不想為我慶祝慶祝嗎?


    你到這兒上班?那之前你不是在這裏上班嗎?水凝驚奇地。


    當然不是,之前我在你的家鄉上班,現在感覺那個地方太小了,就到大城市裏來了。他又笑了,仿佛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話是真的。


    我的家鄉?難道你是我的老鄉嗎?水凝問道。


    當然是。他說,你沒聽出我的口音?他總喜歡用當然。


    老實說,水凝真的沒聽出他的口音,他操一口純正的普通話,一點鄉音都沒有的。


    那麽你幫不幫我慶祝?古淨塵問道。


    水凝說,可以,但是——


    不用你花費,也不要你的禮物,你隻要到校門口等著我就行了。古淨塵說。


    噢。水凝有些慌亂地說。這算是一場約會嗎?她心想。她長這麽大可從來沒有和男孩子約會過。可是,他那樣盛情,又幫過自己……也罷,就去一下,他又不是老虎。


    走到校門口,水凝本以為會等待一些時間的,就站在那裏看一棵樹齡久遠的椿樹,那上麵殘存的葉子都變成了褐色,在冬日的暖陽裏,它們的色彩竟也別有一番風致。


    作詩呢?一個聲音傳入耳際。


    水凝一看,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麵前,古淨塵正從車裏走出來。


    古淨塵好像比第一次見麵時略胖了點,但看起來臉部色彩更光鮮。像他這樣的帥哥,總是容易被記住臉孔。水凝雖然自詡是個超脫的人,卻也忍不住在那一瞬間著迷於他的風采。


    怎麽,不認得我了?古淨塵說。他似笑非笑地抱著雙臂,很專注地盯著水凝。


    水凝被盯得有些吃不住,忙說,不是啊,隻是覺得你好像,好像比以前……


    比以前胖了,是吧?沒錯,我最近體重多了兩斤。你好眼力啊,我們隻見過一次,你就能看出我胖了。可是你怎麽一直這麽瘦,你家是做豆腐幹的嗎?可能覺得出言不妥,他換了語氣說,我隻是覺得你作為一個女孩有些瘦,絕對沒有貶低你的意思啊。


    水凝此時隻有九十斤,個子不過一米六十多一點,雖然樣子很清純,可是瘦確實是她的整體特征。她並沒有怪古淨塵的意思,但她不喜歡異性對自己評頭品足,於是打馬虎眼說,啊,你要去哪裏慶祝呢?


    去一個——去一個幹淨且清靜的地方。他說。來吧,上車。說著,他為水凝打開車門。


    古淨塵的車看起來很貴重,這讓水凝懷疑他是個富家子弟。一想到富家子弟這個詞,水凝的心裏就有些不舒服。在她眼裏,富家子弟自小就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環境裏,他們是無法體會窮窘的滋味的,所以不自覺地,就在心理上和古淨塵拉遠了距離。


    古淨塵絲毫未察覺水凝的異樣,他伸手過來幫她係好安全帶說,他開車不太穩,得做好保護措施。


    水凝心想,不會開車還要載人,哪有這樣做人的?一邊想著,一邊就收緊了注意力,防止他突然一個急煞車把自己弄受傷了。


    古淨塵啟動了車子,帶著她開始沿著公路跑起來。他的車開得相當穩,可他卻在一開始說那樣的話,分明是在嚇唬她。想到他嚇唬自己這個不諳車事的小妹妹,水凝氣鼓鼓地瞥了他一眼。


    古淨塵發現了,扭頭衝她笑笑說,我們去海邊的一個西餐廳吃披薩。


    水凝點點頭,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好了。老實說,披薩這個詞她長這麽大,還隻在英語課上聽過,看來今天,她就將告別抽象的披薩了。


    唉,不對吧,是你幫我慶祝,你怎麽能夠這樣漠不關心?古淨塵眼睛看著車窗外的光景說。


    我……水凝說,我隻是覺得自己在吃的方麵很無知,怕不能夠提出好的建議,所以就……。


    噢,是這樣。古淨塵說,好吧。那我可就全全安排嘍。


    水凝再點點頭。


    冬天的海風冷得透骨。水凝的大衣不夠厚,一下車就被風吹透了。古淨塵見她瑟瑟發抖,走過來把身上的棉服脫下來披在她身上。暖意,即刻包繞了她。忍不住,她抬頭看了看古淨塵。後者很溫柔地衝她笑了笑說,你很冷吧?沒有辦法,美好的事物總是需要經曆險阻才能獲得,美食也不例外。不過,你真得增肥了,你看人家北極熊就從來不怕冷,因為皮下脂肪厚啊。說著,他帶水凝很快鑽進一家看起來裝修很清新的西式餐廳。


    北極熊?水凝邊走邊問道,你用北極熊來鼓勵我變胖嗎?那我可寧願就是一株豆芽菜。


    如果你是豆芽菜,誰還敢娶你?古淨塵笑說。


    我現在又不找男朋友,還談什麽娶不娶的?水凝很正經地說。


    要是一不小心遇上個把白馬王子什麽的,你也不想這個事?古淨塵依然笑


    著。


    白馬王子就一定是我的王子嗎?水凝說,我的王子說不定就是個普通人。


    噢,你的觀點很另類嘛。古淨塵回頭看了看她,我的那些遠房妹妹們一提到白馬王子,眼睛都要綠了,你竟然不稀罕,真是叫我意外。


    水凝瞥了他一眼,笑了。


    古淨塵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也自嘲似地笑了。在這一瞬,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很可愛,甚至想上前親一下她光潔的臉頰。但他即刻克製了這個想法的漫延——這分明是個很傳統的女孩,即便自己此時約她出來都嚇著了她,更別說其他情況了。


    西式餐廳的特點就是環境較清雅,廳內回蕩著悠緩的樂曲。古淨塵帶水凝來到一處僻靜角落坐下。桌子上有一支蠟燭,兩隻高腳杯。


    古淨塵點燃蠟燭,招呼服務員上飲品。服務員打開一瓶紅酒,分別為水凝和古淨塵斟上。接下來,又有一位服務員推來生日蛋糕,輕輕擺放在他們麵前。


    水凝驚訝地看著古淨塵說,今天是你生日吧?


    古淨塵笑著點點頭:不過,在這裏工作三個月也是真的。


    水凝說,那,需要我為你唱生日歌嗎?你是不是還請了別人一起來為你祝賀?


    古淨塵點點頭,又搖搖頭。


    到底有沒有別人嘛。水凝說。


    沒有,但我真的很希望有人為我唱生日歌。古淨塵看著水凝說。


    水凝說好吧,我長這麽大還沒有為誰唱過生日歌,你就來做我的第一個生日歌聽眾吧。


    好啊,太好啦!古淨塵快樂得眼睛都發光了。


    真是的,不過是有人為你唱首歌而已,值得這樣嗎?水凝望著他的神情,感覺這個男人似乎內心藏著很多故事似的,對,他此刻有些深沉。他這一深沉,讓平時籠罩在周身的那種屬於帥哥的莊嚴之氣都消散了,變得親切了。於是,水凝啜了一口古淨塵遞來的紅酒,為他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歌畢,古淨塵示意服務員上餐。一隻披薩來到了他們麵前。古淨塵很紳士地為水凝切了幾塊,說,水凝,你學過聲樂吧?怎麽唱歌這麽專業?


    水凝說,才不是呢,我隻是喜歡一種事物就把它弄明白而已。唱歌是一種享受,我隻是樂於享受歌唱的感覺,自己學了些音樂知識,沒事就在家練習而已。但我隻會唱很少的歌,其它的歌一唱就跑調,輕易也不敢唱。


    真是了不起。古淨塵說,你好像總是讓我感覺意外。


    水凝說我們不過見過一次而已,我會有什麽事令你意外?


    你寫作特別厲害,得了全學院第一名,這不是讓人意外的事嗎?你會唱歌,而且很會唱,這不令人意外嗎?你看起來像個文學青年,內心卻不追求白馬王子,這些都讓我意外。古淨塵說。他好像對水凝的情況了如指掌。


    別擔心,我沒調查過你。見水凝驚異地看著自己,古淨塵忙解釋,我不過是聽我送來的那幾個和你同年的小朋友說的。


    水凝鬆了口氣,心想,我覺得你也不會調查我,我這麽平凡,既不高挑也不美貌。


    吃過披薩,古淨塵告訴水凝,他是個律師,在這裏的一家大型律師機構工作。水凝這才想到那次看到他在火災後的現場堪察。


    一個人在他鄉很孤獨。古淨塵說,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找誰說說話,又趕上過生日,最後就想到你了。希望你會經常去找我玩。


    水凝敷衍地點點頭說,有空一定會找你玩的,既然大家都是老鄉。


    隻有兩個人的生日會很快結束了,但古淨塵似乎很開心,他開車把水凝送到宿舍門前,特地下車跟她握了握手,說,那麽再見了,別忘了我給你的辦公電話。


    水凝沒注意古淨塵的話,她在留戀他的指溫。長大以後她從沒和異性拉過手,她不明白為什麽這雙手讓她有那麽一瞬間渾身暖透,而且分明有一根神經在劇烈地動蕩——難道他是異類,身上帶電的異類嗎?但是他並沒有青麵獠牙。


    古淨塵見水凝沒說話,便轉身奔向他的車。他邊向前走,邊把那隻握過水凝的手朝她這邊揮著說,你的手好涼啊,得注意保暖。


    水凝一愣,繼爾心裏又是一陣暖流淌過。她覺得那隻手和自己是那樣親近,好像隔著時空都能夠受到蔽護。


    人都走半天了,你還在看啥?傅箏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


    水凝忙回過頭笑說,我在想他的車是公家的還是私人的。


    還用想嗎,肯定是私人的,你看他穿著那樣講究。傅箏說。唉,對了,三姐,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吧?你從哪發掘出來的?他的背影簡直帥得令人發指!


    說什麽呢,人家跟我不過才見幾次。


    噢,見幾次就可以送人送到家了。傅箏壞笑著說。


    不跟你說了。水凝說著,轉身走向宿舍樓。


    夜裏風寒,水凝躲在被子裏,想著古淨塵的手和他的笑容,覺得頭頂上似乎灑滿了金色的陽光,溫暖又明亮。


    她不知道,古淨塵在她走後一直待在車裏聽音樂。音樂其實不過是他心情的伴奏而已。他在想和水凝獨處時的感覺。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得小心嗬護,不然怕它在一瞬間玉碎了。他甚至覺得水凝也是一塊潔白的玉,她坐在自己對麵,用那雙美麗的眼睛靜靜地望著自己,時而會發出會心的微笑。有時候她會陷入短暫的沉思,她沉思的時候,好像整個靈魂都跟著飛遠了,他想去抓都抓不回來似的。


    這個夜晚古淨塵難眠。他也無法想象,自己會為了一個不太美貌的女孩如此神魂顛倒,但事實就是如此。瘋了。他想,一定是瘋了。大概是不久前的那場雪對他施了魔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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