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襲擊


    過了很久,在爆炸聲中沉寂已久的救援終於來了,但是麵對這屍橫遍野的慘況,每一位救援人員的心都如同被這廢墟反複碾壓,直到再也不能榨幹一丁點兒血,而留下的隻是心痛和無奈。


    廣播員用英文和民族語言反複播放著什麽,但是這對於楊如雪來說似乎有些荒誕,就算是此刻她能夠聽懂。她也應該會期盼自己聽不懂,在這裏她隻想找一個人。她不希望她的名字出現在廣播聲中。


    “徐佩喬,你在哪兒呢,你快點兒出來。”楊如雪這時候的嗓音比風聲還要脆弱,恐怕穿不透一層空氣就會消散吧。


    “徐導,你出來好不好,《寂寞考》還沒有拍完呢,你還沒有告訴我結局。”楊如雪在這片廢墟上胡亂地扒著散落的石塊,她找不到任何能夠緩解激動心情的辦法,如果不這樣做,她真的要直視這堆廢墟發瘋的。


    楊如雪的眼睛逐漸模糊,她的雙手被石塊劃破,鮮血直流。但是現在她的知覺已經沉睡在哭累的眼眶中,她費力地搬動著每一塊石頭。


    她期望著下麵能夠看到徐佩喬的身影,卻又擔心,卻又害怕,卻又無能無力地隻有祈禱與無奈。她在期望與希望中漸漸地沒有了力氣。在搬動了不知道多少塊石頭,在移動了不知道多遠的距離,在哭喊了不知道多久之後,她終於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回頭看著那片經過的廢墟,哭了。


    楊如雪抱在她的膝蓋上無力地哭著。她已經哭不出那種聲嘶力竭,隻能無聲哀嚎著。


    政府的救援人員很快就到位了,士-兵、警-察、醫務工作者,醫療分隊,獻血的市民,讓這片曾經沉寂的土地又有了喧囂,隻是這種喧囂是那樣的無可奈何。


    這時候一位政府工作人員走到楊如雪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雖然有些殘忍,但是他確實在試探這位姑娘是不是還活著。


    楊如雪慢慢地抬起頭,非常慢,以至於工作人員都以為這位姑娘軀體已經僵硬。而且她的臉上遍布著鮮血,在變冷的風中凝結成塊,像是渲染在臉頰上的一層瘡痂。


    工作人員蹲下來,幾乎趴在地上,仰著頭看了楊如雪一眼。甚至伸出手指在她的鼻尖處,測試一下她還有沒有呼吸。


    楊如雪緊緊抓住工作人員的指尖,拚命地,竭力地。就好像如果這是命運進行的一場比賽,隻要緊緊抓住這個人的手就可以勝出。而楊如雪卻把這種荒誕的玩笑當真了,她的雙手抓在工作人員的指尖。卻又不敢緊握,隻是保持著一種距離。而她此刻的眼神是那般渴求,就像是在仰望久違的“她”。


    接下來,工作人員說了一些話。這些,楊如雪都沒有聽進去,就算說她懂得的中文。


    最後,工作人員指了指後麵排起的長隊,搖搖頭走了。可能覺得這位姑娘需要清醒一下,也可能是上級領導在傳喚他。


    楊如雪慢慢地朝著那片黑壓壓排起的幾條長隊望去,雖然那群人瞬間就虛化在她的眼前,但是楊如雪已經知道那裏是幹什麽的了。


    不會的,徐佩喬不會出現在那裏的。她說過她命大的。楊如雪心裏想著。


    她們最開始來巴基斯坦的時候,楊如雪就抱怨過,為什麽要選擇這樣一個地方,這裏很不安定,經常會有暴-亂事件。當時徐佩喬說,沒關係,我命大。楊如雪當時裝作嫌棄卻委屈地反問著,嘿,你命大,萬一我死了呢。徐佩喬像是哄小孩子一樣,大不了一命償一命啦。


    我不要你一命償一命,我現在就想看到你。楊如雪始終不敢邁開步子朝著那片區域走去。而在那條長隊外圍已經擺放著幾十條擔架,上麵躺著受傷的民眾。


    最後。


    楊如雪終於邁開了腳步,改變了方向,朝著失散遇難人員登記處走去。


    楊如雪刻意繞開了那些擔架,它覺得徐佩喬不會躺在那裏。甚至被蒙上白布,這樣太殘忍了。


    楊如雪排在隊尾,在她麵前的是一位已經哭喊到無力站立的母親,分明能看到她眼睛中牽連的血絲在纏繞著那一片灰色的暗影。誰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才哭幹眼淚,誰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才最終決定來這裏。


    這個地方根本不是登記處,對於這些家屬來說,這裏可能是尋到罹難者遺體的地方,而這種登記不過是最後的一次告別。


    等了很久,過了很久。


    楊如雪來到了登記處,麵前是一位中國籍的登記工作人員,卻操著一口不太熟練的中文。


    “你要找誰?”登記工作人員說著,他的麵前擺放著一摞等級資料,後麵的屏幕上不斷閃現著那些失蹤人員的信息資料照片。


    “……”楊如雪沒有說話,也許是她根本沒有聽清登記工作人員在問什麽,也許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從隊尾來到了隊首。


    “ta有什麽特征嗎?”登記工作人員提高了自己的音量,雖然沒有了斷續的爆炸聲,但是這片區域所有人的耳膜都有些遲鈍。


    “我求求你一定要找到她。我求求你……”楊如雪終於反應過來,她雙手緊緊地抓著登記工作人員的手,分明能感覺到她的指甲已經嵌入了登記工作人員滿是汗毛的手臂。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登記工作人員感覺到手臂一陣劇痛,卻沒有抽走,而是把另一隻胳膊放在了楊如雪滿是汙泥的雙手上,希望這一分溫暖能夠讓楊如雪安心。雖然,他內心也在祈禱,但是伴隨著遇難人數這個簡單的數字的不斷上升,所有人的心情都更加沉重。


    “謝謝。”楊如雪轉身就要離開。


    “姑娘,你還沒有登記呢。”登記工作人員動了動鼠標,剛要在翻新的另一頁上登記市民失蹤信息。剛剛那一頁還沒有填滿,隻是登記工作人員不忍心再讓那頁出現在自己疲憊不堪的眼光裏。


    他已經用盡了此生最大的誠意為這些受難者祈福。


    楊如雪聽到這句話之後,恍惚地又轉過身來,淚眼婆娑地看著工作人員。好像他就是上帝一般,隻要祈求他就一定會獲得保佑的。


    “你要找什麽人啊?”登記工作人員想要幫眼前這位姑娘把臉上淩亂的劉海擷在耳後,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她叫徐佩喬。”楊如雪把徐佩喬的名字寫在了登記表上。這位登記工作人員的漢字水平很差。


    “她和你什麽關係?”登記工作人員一行行地輸入著基本信息,謹慎地。就好像如果輸錯任何一個字母任何一個數字都會讓這種尋找猶如石沉大海。在現在這個時刻,任何人都不會玩忽職守。


    “我是她女朋友。”楊如雪頓了頓說道,語氣多了一份決然,毅然決然。


    楊如雪看到工作人員在電腦上輸入了【性別:男】。


    “不對,不對。她是女孩。”楊如雪把頭繞道桌子後方緊緊盯著屏幕。


    “你說她是你女朋友?”登記工作人員有些詫異,他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汙濁幹燥的雙眼,迅速把眼鏡戴上。


    “對。”楊如雪回答著,簡短地回答了一下。


    而此刻的臉上沒有了任何疑惑的表情,就好像在講述一個故事似的。她隻是怕這個故事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講給別人聽,以後再也沒有被人願意聽,以後自己再也不願意講述。而這一次,將是她最後的機會。


    登記工作人員沒有多問,隻是按照楊如雪說的進行著登記。他隻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會有些神誌不清的。


    “她有什麽特征?”登記工作人員繼續詢問著。


    “什麽?”楊如雪感覺到自己腦袋一陣劇痛,剛才在爆炸的時候她的頭撞到了一處牆角。沒有流血,她也沒有顧。


    “你女朋友有什麽特征?”工作人員已經在聲嘶力竭地進行著對話,而此刻排在楊如雪身後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都表情焦急,而隊伍不斷攢動讓這種爆炸之後的後遺症更加難解。


    “她喜歡吃榴蓮,她喜歡每天晚上三點喝一杯紅酒,她喜歡……”


    “姑娘,我是在問她有什麽體貌特征。”登記工作人員覺得麵前這位女孩應該是受驚過度,應該要立刻送往醫院,而此刻的登記工作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她神誌不清。


    “她喜歡收集紀念品,她……”


    “姑娘,姑娘。”


    “啊——你不要問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楊如雪抱著頭蹲在桌角大哭,雙手胡亂地抓著頭發。


    “,……”登記工作人員示意旁邊的一位巴基斯坦籍工作人員把麵前這位受驚過度的姑娘帶走送去醫院。


    “我不要,我要找到她!”楊如雪剛站起身來就看到屏幕上的一張照片。


    “就是她。”


    “就是……”


    楊如雪在自己的餘音中昏迷過去……


    而現場依舊在慌亂中進行著失蹤人員登記,那些疲憊痛苦的臉已經覆蓋不了多年信仰的期盼,而他們此刻最希望的隻是和平安定。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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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過了多久,隻是街上交通又恢複正常,那件餐廳的廢墟已經被清理幹淨。而那片土地沒有了那天的淒慘,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有開發商在上麵建設一些商業區,畢竟那是一片人流量極大的區域。


    而人們似乎總是樂於遺忘,遺忘那些慘痛的過往,遺忘那些慘痛的經曆,遺忘那些逝去的人或者丟棄的物。


    楊如雪醒過來已經七天了,在這七天裏,除了前三天她會在半夜莫名其妙的哭喊,吵鬧之外,別的時候她都會像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一樣呆呆地看著桌上擺著的鮮花。她也不知道這是誰送來的,就連護士也不知道,隻是每天早上九點就會準時有一捧鮮花被送到這間病房。


    這一天楊如雪覺得自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雖然這種理由很荒唐,但是更準確的解釋似乎更加的無理。


    楊如雪現在沒有什麽感覺,隻是覺得腦袋有的時候會有些痛。


    楊如雪慢慢地在走廊裏走著,看著光滑地上反射的人影,看著冰涼牆麵投射的光束,看著那些焦急的患者家屬,看著那些忙碌的醫生護士。雖然在異國他鄉,楊如雪卻感覺到那麽的孤獨。


    走廊裏有兩個小女孩在玩著皮球,雖然她們不時地會擋住醫生護士的路,但是她們好像沒有躲閃的意思。皮球胡亂地滾著,帶著小女孩的笑聲,帶著那時純真的記憶。


    楊如雪見過這個小女孩,雖然隻是一眼。在那條排隊長龍中,小女孩另一條隊伍的末尾。當時小女孩伸出冰涼的小手撫摸著她的臉頰上,說了一句民族語,楊如雪也聽不懂。隻是,當時的那種激勵讓她更加振奮了一些。


    經過小女孩的時候,楊如雪還朝著小女孩揮了揮手。小女孩竟然回應她了,抱著皮球走過來抱著楊如雪的腿,抬起頭來笑著。她嘴裏缺了兩顆門牙,但是這卻讓七八歲年紀的純真更好的釋放。


    小女孩說著些什麽,笑了笑,又說了些什麽。


    但是,現在楊如雪看出來了。不隻是猜測,而是確定。小女孩不會說話,她可能天生失語,也可能是在爆炸中受驚。她重複著喃喃學語的樣子,卻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楊如雪摸了摸小女孩的臉,笑了笑。繼續聊了一些什麽,分別了。


    醫院的走廊不算太長,隻是人來人往顯得有些亂。楊如雪從走廊的那頭走到這頭,然後再從這頭折返到那頭,每天如此。


    而就在今天,她在走廊的這一側卻看到了一個身影,間隔著她十幾米的距離。


    她是?


    根本不需要再去猜測,那個人的身影已經在她驚醒的夢中疏懶。


    楊如雪跑著穿過層層人群,她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把全部精力放在追逐那個身影上,生怕她跑掉消失掉。隻是,她現在希望自己能夠擠出一點點兒時間來分神,哪怕一丁點兒。


    楊如雪記得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看到餐桌的葡萄酒瓶下壓著一張紙,那是徐佩喬為電影《寂寞考》寫的主題曲的詞:


    ……


    我已分辨不清


    誰是我我是誰


    就像我分不清水中的我


    為何浮在藍天


    夢中的魚,為何掙紮雲間


    ……


    雖然有些淩亂,就像徐佩喬說的,要保護自己的版權。


    而這時候,在慌亂的角色扮演中,楊如雪似乎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角色。


    楊如雪穿過層層人群,最後終於相擁。


    楊如雪朝著徐佩喬猛撲過去,把她摁在那麵枯黃的牆上,強吻著。雖然在她看來,這種強硬根本不能緩解多日來得一種思念。


    徐佩喬則不知所措,她手中持著的一束花掉落在地上,遠處圍觀的群眾覺得無趣,唏噓兩聲散了。


    徐佩喬已經不能呼吸,楊如雪已經開始喘著粗氣。


    而兩人呼出來得熱氣在冰涼的空氣中相互交融,慢慢地消散,慢慢地消磨,慢慢地回旋……無影無息。


    徐佩喬終於把楊如雪推開了,氣喘籲籲的。她這時候手臂因為用力過猛還有些痛。


    “我還以為你死了。”楊如雪微眯著眼睛,露出了令人憐愛的臥蠶。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在為剛才調戲徐佩喬而歡呼,不過更像是報了當初在片場被惡意潛規則的愁。


    隻是這在徐佩喬看來都有些受寵若驚,隻是這一刻,那就享受這一刻。


    “我說過我命大的嘛。”徐佩喬想要蹲下去撿起那束花,但是整個身體卻被楊如雪的雙臂緊緊箍在牆壁上。雖然她想要掙脫,但是卻無能為力。


    “我想明白了。”楊如雪繼續說道,慢慢地抿了抿嘴唇,似乎不想貪婪的空氣把徐佩喬的那點兒濕潤榨幹。


    “想明白什麽?”徐佩喬放棄掙紮,問道。


    “我已經知道離開你的滋味了,我不要離開你了,以後都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可是……我……”


    “你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問那時的我希望做楊如雪還是謝芳荻,那麽我現在告訴你。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永遠是謝芳荻,因為你允許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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