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這種宴會就是華而不實,根本不是個好好吃飯的地方。


    早上鹿寧就在馬車裏吃了點糕點墊了墊肚子,中午就是參加宴會,一桌子吃食都華而不實,為了端著架子也不能痛快的填飽肚子。鹿寧現在是個女兒身,食量還算小,已經覺得吃不飽了,她看著身邊坐著的柳照月,吃的也是十分矜持,舉止之間特別貴氣。怎麽看都不像是個風月場裏出來人。


    “殿下不吃麽?”柳照月夾了隻圓潤瑩白的蝦仁要往鹿寧的餐碟裏放,“隻看奴,就能填飽肚子麽?”


    鹿寧捉住柳照月的手,就著他的筷子直接將那隻蝦子送進嘴裏。


    “是卿秀色可餐呀。”鹿寧道。


    為宴會助興起了歌舞,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為之,今日請的舞姬都是北夷人。


    彈著北夷人的樂器,穿著北夷人的服飾,跳著北夷人的舞蹈。


    北夷女子熱情奔放,身段姣好。


    中場領舞的還是為北夷男子,北夷人立體的五官,漂亮的充滿力量感的膚色,紗織的薄衣,叮當作響的金飾和鈴鐺,起舞之時宴會便多了幾分*的色彩。


    “哈哈這都是北夷人來的舞姬,都是花大價錢請來的,殿下你看這歌舞可還滿意?”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突然對鹿寧說道。


    鹿寧認識那個人,這人是江丞相的門生,是啦,這瓊林宴怕是半個鴻門宴了。


    鹿寧給自己斟了杯酒,輕笑道,“滿意當然滿意,素聞北夷人能歌善舞,今日一見確實十分動人呀。”


    “哈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說的是,北夷人嘛,合該就是當些玩物。”那胖子說著還用眼睛瞥了柳照月一眼。


    舞樂聲未歇,宴廳內氣氛卻驟然尷尬了幾分。


    鹿寧倒沒有回答,低頭為自己又斟了杯酒,餘光看到對邊的江白還有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這滿桌的菜肴,也隻有這一道鮮筍可以入口,”鹿寧說著將自己幾上的青筍放到了柳照月麵前,“你多吃些。”


    那位錦服胖子明顯羞辱的話看起來沒有傷到柳照月半分,波斯貓甚至連神色都沒有變過。


    依舊淡定自若,就像是路上突然聽到誰的放屁聲,臭是臭了點,但無須在意。


    又過去了片刻,眾人以為這事情就此揭過了,誰知那位錦服胖子,又來了一句。


    “聽說殿下身邊的這位也是北夷人,秦川坊名妓月公子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了,不如殿下便讓月公子在這跳上一曲給大家助個興。”那胖子說著滿是得意的神色。


    “月公子必然勝過這些胭脂俗粉,我等也想一飽眼福啊。”此時又有人符合錦服胖子的話。


    都是些跟江丞相或是楊家有關的人。


    鹿寧將手中的象牙筷放下。


    仍是笑著,目光劃過廳下起哄的那一張張臉,眼神冷如刀兵。


    方才還得意洋洋的人,在與鹿寧對視的瞬間都起了一層冷汗。


    滿堂寂靜。


    連舞樂聲都停了。


    鹿寧忽而大笑,起身。


    “阿月的舞蹈必然是美極了,可是阿月是男妓出身,身份低賤,怎麽能在這樣的宴會上表演呢,髒了諸位的眼,辱了聖賢就不好了。”


    “國子監的張大人是吧,還有工部蔡大人,吏部葛大人,刑部尚大人……”鹿寧一一報出方才起哄的大人名字,“諸位大人興致缺缺想要歌舞助興,那本宮便代阿月為諸位跳上一曲吧,本宮的身份倒不算侮辱了聖賢。”


    鹿寧抽出佩劍,向廳下走去,堂下舞姬紛紛為鹿寧讓出地方。


    方才還起哄的大人們,突然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們之中多是江丞相的門生,聽說了鹿寧羞辱江公子的事,如今鹿寧被廢成了個閑散的公主,沒了那麽多可怕的顧慮,他們也隻是想借機羞辱一下鹿寧。


    隻是沒想到鹿寧竟決定親自到堂下跳上一曲為他們助興。


    這是皇女啊,陛下的親骨肉,元後所生的嫡親公主,就算是如今再不得勢,他們也沒有膽量敢讓一個堂堂的公主來為他們起舞助興。


    諸君即不仁,那我便要陷諸君於不義,禮尚往來,應當如是。


    ——鹿寧執佩劍。


    “諸位大人有所不知,北夷的歌舞中最美的,是劍舞,”鹿寧緩步前行,“北夷人生在大漠,與風沙為伍,舞蹈之中自然有一股矯健鏗鏘之美,非劍器莫能與之相配。”


    “瞾,當年北疆帶兵之時曾有幸見過北夷的劍舞,驚豔之處終生難忘。後來屢屢於腦中回憶,偷學得幾招、式。”


    “樓瞾不才,今日獻醜了。”


    佩劍出鞘,冷光乍現。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


    撫長劍兮玉珥(ěr),璆鏘(qiuqiāng)鳴兮琳琅。


    瑤席兮玉瑱(zhèn),盍將把兮瓊(qiong)芳。


    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揚枹(bāo)兮拊鼓(fugu),疏緩節兮安歌。


    陳竽瑟兮浩倡。


    靈偃蹇(jiǎn)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


    五音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1”


    “五音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


    樓瞾當日所見的劍舞,便是北夷人祭司天神時所跳的祭舞。


    那日主舞的祭司是為男子,高台之上,屋子柔韌而矯健,帶著天然的魅惑。


    祭神亦是媚神,魅惑天上的神祗,勸他在人間多做停留,保佑這一方土地安順康樂。


    鹿寧除去了祭舞媚神的部分,天然的冷硬氣質,久居上位的出塵氣質,衣袂飛揚間恍惚的劍光都帶上了些泛著豔光的殺意。


    一舞罷,堂下諸位坦蕩者皆沉醉,那幾位出言不遜者都如坐針氈,江白舉杯飲了一杯神色不明。


    柳照月隻是笑著,琥珀色的眼睛像一汪泉水。


    鹿寧提劍指著那位錦衣胖子大腹便便的國子監張大人。


    “張大人,你看本宮這舞跳得如何?”鹿寧笑道。


    張大人縮在袖口中的手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


    “好……好……好好……今日……日……能觀殿……殿下一舞……真……真是三……三生有幸啊。”張大人沒了得意的顏色倒成了個結巴。


    “那便好。”鹿寧將佩劍插入鞘中,轉身回到座前。


    “對了,”鹿寧停步又回頭看了張大人一眼,“過些日子本宮大婚,張大人一定要來呀。”


    舞樂聲起,歌舞繼續。


    堂下好半天終於又恢複了開始的熱鬧勁兒。


    柳照月低下頭在鹿寧耳邊輕輕問了一句。


    “殿下怎麽邀請那麽討人厭的家夥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這個嘛,”鹿寧眼中閃過狡黠的精光,“讓他跪一跪你再破費破費不好麽?”


    也不隻是鹿寧的舉動起到了震懾的作用還是別的什麽,瓊林宴隻有這麽一個小插曲,之後就回歸尋常了。


    三皇子到鹿寧走時都沒有來。


    從驟山上下來已經是傍晚,鹿寧帶著柳照月春深幾人道登仙樓美美吃了個晚飯。


    回府時柳照月又問了個問題。


    “殿下今天還睡書房麽?”


    鹿寧噎了一下。


    當然是分了呀!


    不過講真書房住著是真沒有鹿寧原本的臥室舒服。好在沒過幾天,他們就搬進了原來的昭和公主府。


    “蕩公主府”大大的四個字往大門上一掛。


    鹿寧怎麽看著都覺得這封號有種貞節牌坊的感覺,雖然表達的意思截然相反。


    “主子要不咱換個牌匾吧,直接掛個公主府也行呀。”春深知道不好聽,皺著小臉兒跟鹿寧說。


    這幾個字倒是寫的不錯,鹿寧又細細看了幾遍。


    “不換。”鹿寧轉身進了府邸,“現在不換,以後也不會換。”


    自家宅子原來是給北夷公主蓋得,所以這宅子的設計頗有北夷風格。


    喜歡用水池,喜歡用瓷磚,紗簾金色花紋都少不了,這宅子倒是十分適合養貓呀。


    水池也開進了臥室,白紗帷幔層層疊疊的,像是罩著什麽絕世的美人不給看。


    鹿寧把宅子裏最舒坦的那間臥室讓給了柳照月,自己住進院子另一頭的房間。


    手上有了千機樓和母親留給她的暗衛各種資源,鹿寧現在基本上可以做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了。


    三皇子和德昌公的情況每天都有人來跟鹿寧匯報。


    朝廷之上,鹿寧手中控製的大臣數量也越來越多。


    隻是鹿寧現在還未暴露身份,那些人仍然不知道自己是為誰服務他們隻當是江湖勢力想要涉足朝堂。


    在新府邸等著結婚和北邊戰場出事的時候,這京城裏關於三皇子的傳言也熱鬧起來。


    所謂“口誅筆伐”,口能誅心一點不假。


    “三皇子喜歡在床上見血”這話傳過了千人之口經衍生出無數的版本,幾天下來三皇子已經在床上弄死了十幾個小倌,甚至還有傳言說他母親貴妃楊氏為葆青春竟然吸食嬰兒的鮮血。


    鹿寧聽著下邊人的匯報隻能對人民群眾的想象力報以耳子“牛逼”。


    血腥瑪麗都給搞出來了,外星人還會遠麽。


    搞不好過幾天就有人傳樓瞾不是人了。


    此時易家還未有動靜,不過沒關係早晚的事嘛。


    在三皇子的傳言成為廣大帝京人民茶餘飯後不可缺少的談資時,又有一件事傳了出來。


    江白要結婚了,娶得是德昌公的女兒,那個被春深掌嘴二十的楊瑩。


    關鍵是結婚的時間,選的是跟鹿寧同一天。


    當時皇帝賜婚定的日期不是什麽良辰吉日。江白婚事定在這一日必定是不懷好意的。


    “春深啊,你去找找上次給江公子用的那個藥還有沒,他結親那日找人給他送過去,就說是怕上次江公子在秦川坊敗火玩壞了身子洞房不便,特來送點藥給他助興。”


    鹿寧向春深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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