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列馬車隊伍就停在貫穿森林的道路正中央。
全副武裝的男人們阻擋商隊的去路，搬走成堆的貨物。孩子們膽怯地注視著這一幕。疑似母親的妙齡女子抱著孩子，不斷撫著他們的頭。即使安慰他們「沒事的」，孩子臉上仍滿是不安與恐懼。
「那麽，這些貨物我們就全帶走啦。」
「請、請等一下！少了這些貨品我們就沒辦法做生意了！」
中年商人用顫抖的聲音，向披著外套的高壯騎士說道。幾名男子同樣拉著騎士哀求。他們應該是組成這支商隊的商人夥伴吧。
「這批貨物正要送去賽姆羅薩。我們會再準備新貨給帝國騎士大人。」
「沒必要。這些東西我梵迪爾帝國軍當場徵收。」
騎士不理會他們的訴求，不耐煩似地揮了揮手。腰際上的劍炎有龍能紋章，那是梵進爾帝國軍的憑證。
這條道路貫穿森林通往賽姆羅薩的城鎮。順利的話，明天中午就能抵達目的地。城鎮的位置就近在眼前。沒想到，梵迪爾帝國的騎士開始在這種地方出沒了。
商隊的領袖拚命保持諂笑。梵迪爾軍用不正當的手段，掠奪商人與農村的金錢、物資與糧食等等，這一類的傳聞從沒斷過，而且行徑還越來越蠻橫霸道。商人之間也都會互相提醒、注意。
不管如何，隻能采低姿態克服眼前的難關了。商隊裏還有商人們的家屬在，得想個辦法讓害怕的妻兒能夠安必一點。
「能、能否請您通融一下？」
「欸，煩死了！臭小子，你是想反抗光榮的梵迪爾帝國軍嗎？」
下個瞬間，衝擊伴隨怒聲襲向商人的腹部。鐵鞋的鞋尖埋進腹部，商人悶哼一聲。現場響起慘叫，他的家人紛紛跑了過來。
帝國騎士俯視著他們，抖著肩膀嘲笑。
「反正這國家即將降伏於我皇帝陛下，成為附庸國。你們最好趁現在仔細思考未來的出路吧。好了，把東西搬走。」
『是！』
聽到騎士的指示後，下屬士兵便拉起板車。商人們已經沒有阻止的氣力了。他們隻能無力且茫然地看著物品被人奪走的情景。
「哎呀，真是大豐收呢，隊長。」
「這是上等的好酒。今天可以好好享受了。」
士兵打開木箱，拿著酒或貴金屬露出下流的笑容。
那副模樣簡直跟野盜或山賊如出一轍。商人們的臉上寫著絕望。這時，一名少年扯開嗓門大喊。
「你們這些人，最好被『紅女神騎士團』打得落花流水！」
士兵們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母親趕緊搗住他的嘴巴，少年掙脫她的手大吼大叫。
「我知道現在有一群叫『紅女神騎士團』的人在驅趕帝國軍！你們一定也會被他們消滅的！ 」
少年語帶哭腔大叫，帝國騎士回以冷淡的笑容。
「『紅女神騎士團』啊。哼。他們似乎是一群自以為是義賊的落魄騎士。那我問你，小鬼。你說的『紅女神騎士團』現在在哪裏啊？」
少年皺起臉。
騎士嘴角浮現一抹露骨的嘲笑，隨後大笑起來。
「他們會在你們麵臨危機時趕來嗎？哪有那麽剛好的事情！」
「真可惜，就是有呢。」
現場突然傳來第三者的聲音。
騎士瞪大眼睛回過頭。道路的前方，忽然出現幾名身穿紅色鎧甲的戰士，手裏拿著弓。站在前頭的女性頭上還有一對動物般的耳朵。
「你、你們是誰！」
帝國兵趕忙聚集在騎士的周國，無人回答剛才的問題。隻有一麵戰旗隨風飄揚。
商人與家屬歡喜、梵迪爾軍恐懼，仰望著上頭的旗徽。
「是紅女神！」
持劍的紅之女神肖像。
在九輝神中，最高尚、號稱最強的美麗戰神愛克塔娜絲。在風的吹動下，凜然的目光俯視著帝國騎士們。
伊莉拿著弓，淡淡地說：
「放下所有搶來的東西然後離開這裏。隻要你們什麽都不做，我們就不會動手。」
不帶感情的平淡嗓音，反而散發一股深不可測的氣勢。
就像少年剛才說的，伊莉所屬的「紅女神騎士團」一直在跟梵迪爾軍交戰。而這些大小戰役，全都是「紅女神騎士團」獲得勝利。梵迪爾軍的士兵們應該都聽過這件事吧。
士兵們趕緊拿起武器。被人稱為隊長的騎士也拔出劍來。
「你們就是『紅女神騎士團』啊。我有聽說過你們的事，沒想到還真的出現了。」
剛才騎士完全沒察覺伊莉接近一事而表露出驚慌，不過現在已恢複冷靜。他揚起嘴角，用宏亮的聲音大喊。
「不過，看弓兵大搖大擺地現身，就知道你們是一群連基礎兵法都不懂的蠢蛋！我就來教教你們什麽是真正的戰鬥。整隊！」
士兵們排列整齊，一起舉起槍。槍尖筆直對準伊莉他們。
麵對十幾個人，伊莉這邊隻有她和左右兩旁各一人，總共三個人。而且武器還是弓箭。要是遭到突擊根本就無法抵擋。
騎士舉起劍，接著揮了下去。伊莉搶在前一刻發號施令。
「預備。——射擊！」
突然間，無數枝箭從森林裏飛出來。左右兩邊突然遭到弓箭射擊，梵迪爾兵眾人陷入恐慌。即便是伊莉，也不會做出以少數兵力正麵迎敵的魯莽舉動。她早就指示第二隊的隊員們躲在森林裏，準備好隨時發動攻擊。
「太、太卑鄙了！」
「弓兵不該現身這句話可是你說的。」
伊莉斷然無視失算而氣得大罵的騎士。雖然不曉得騎士所說的「真正的戰鬥」是怎樣的戰法，但在運用弓箭這方麵的確是正規戰法之一。更何況，在戰場上沒有聽敵人抱怨的道理。
「不管了，對手隻有三個人。突擊！」
接到簡明易懂的命令後士兵們衝了出去。
伊莉在他們的正前方舉起弓。接著從箭筒抽出數枝箭，拿在右手上。她的手以飛快的速度舞動，連續射出好幾枝箭。
三枝、五枝、十枝。接連射出的箭全都命中目標。有的人被射到手而掉了槍，有的人腳中了箭而當場倒下。肩膀、胸部、腹部，有時是臉部。伊莉瞄準這些部位降下箭雨。
伊莉旁邊的兩人也加入攻擊。他們都是第二隊裏，伊莉格外信任的射手。在速射方麵與伊莉不相上下。凶猛的箭雨非但不許梵迪爾兵前進，更使他們節節敗退。
「你們在幹什麽？還不快衝！」
伊莉瞄準怒吼的騎士。第一箭擦過右臉頰，第二箭擦過左臉頰，被削掉的胡子飛散在空中。騎士倒抽口氣，伊莉把第三箭對準張口結舌的他。
「這個距離能夠射穿臉部。眼、鼻、口，就選你喜歡的部位吧。全部都選也沒關係。」
拉緊的弓弦滋滋作響。箭頭一動也不動地對準騎士的眉心。這並非信口開河或是恐嚇威脅。以伊莉的實力，她確實能射穿瞄準的部位。想必對方也察覺到這點了。
「還要命的話，建議你們快點回去。再說一件事給你們參考參考，後方並沒有配置士兵。」
射擊停止，梵迪爾軍的周圍插滿無數枝箭。
感覺得到森林裏的射手們皆鎖定了目標。
形勢完全不利己方。領悟這點的帝國騎士迅速做出判斷。
「撤、撤退，全員撤退！」
話一說完，騎士就率先轉身背對伊莉拔腿逃跑。士兵們則驚慌失措地追在他後麵。其中還有人拿不穩武器，或是絆到腳而摔倒。更不用說，他們根本無暇帶走商隊的貨物。
「謝、謝謝！謝謝你們！」
商人們以快把身體折斷的猛勢不斷行禮致謝。
伊莉抬手製止他們。
「我們護送各位離開森林。因為那些人還是有可能折回來。請你們離開森林後盡快前往城鎮。」
其實護送到城鎮比較妥當，無奈伊莉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關於這點反倒是伊莉想向他們道歉。
「大姊姊，你們叫什麽名字？」
臨別時，那位頂撞騎士的少年這麽問道。伊莉對著即將離去的馬車微微一笑。
「如你所知，我們是『紅女神騎士團』。」
這個名字乘著風，飄楊在夕陽灑落的道路上。
2
雙劍交擊，發出刺耳的聲響。上段、中段、下段。對方準確地擋下奇爾薩斯使出的斬擊。每當這種時候便會響起金屬聲，迸出火花。這裏是米緹亞神殿庭院的一角。訓練場裏回蕩著跟平常不同的聲響。
「還是很重哪。」
奇爾薩斯停止攻擊，接著拉開距離。
手臂上有股沉甸甸的重量。這樣比較之後，就能明白平常使用的「模造神器」到底是多輕了。
「裏德，你覺得怎麽樣？」
「我想再適應一段時間。不過，這足夠當作備用武器啦。而且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堅固。」
擔任對手的裏德，一邊空揮一邊回答。
米緹亞神殿的武器庫裏，存放著「紅女神騎士團」從梵迪爾軍那裏搜刮來的武具。他們沒用過鐵製武器，起初就連奇爾薩斯都拿這股不習慣的重量感沒轍。
但他還是進行好幾次模擬戰，讓身體記住這種感覺。就像裏德說的，這些應該足以作為備用武器。
「露、希斯裏，看來勉強可以用喔。」
奇爾薩斯對著在一旁觀看的露希雅與希斯裏昂這麽說，兩人一臉滿意地點頭。
「這樣一來武器就能備齊了。」
「是呀。或許我們能發動攻勢了。」
希斯裏昂擬定的作戰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他們擊退梵迪爾帝國的軍隊，接收對方的武具和糧食。希斯裏昂注意梵迪爾軍大概是已經把自己當成占領國了吧，他們到處為非作歹，強搶人民的物資。
「縱使有賽樂娜殿下在，素昧生平的我們說要幫忙，也很難獲得賽姆羅薩人民的信任吧。既然如此，我們就製造既成事實。隻要率先擊退梵迪爾軍，人民自然也會把我們當成自己人看待。糧食和武器也從梵迪爾軍那裏接收吧。至於賽姆羅薩人民的東西，則全部物歸原主。」
手邊的糧食、武具、馬具、整備用的工具等物品總有用完的一天。將來勢必礙拜托賽姆羅薩為騎士團開通補給線，這一點是很顯而易見的。因此，希斯裏昂才會想趁現在打下基礎。
梵迪爾帝國軍的主隊尚未進軍到這裏。如果給予太大的打擊，會促使主力部隊加快腳步。所以奇爾薩斯他們發動零星攻擊，偽裝成活躍於鄉下的小騎士團，希斯裏昂也謹慎地觀察戰況。
而成果出來了。伊莉的報告也有提到，「紅女神騎士團」的名字與存在，穩健地在賽姆羅薩人民之間傳了開來。
「還需要什麽東西嗎？」
「我想多準備一點糧食，另外還有幾項瑣碎的物品。這些東西我想在城裏采購。」
「我們有錢嗎？」
「有一點。雖然百年後的帝國貨幣沒辦法用，不過貴金屬和寶石的價值古今都一樣。現在也不是舍不得的時候，我們就拿來用吧。」
正當三人研擬今後的方針時，賽樂娜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露希雅小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苦惱，奇爾薩斯和希斯裏昂也暫停討論。賽樂娜數度欲言又止，最後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
「下次你們要去城裏時，可以讓我同行嗎？我想看一下賽姆羅薩的情況。」
奇爾薩斯等人不禁麵麵相觀。
「紅女神騎士團」來到這個時代已過了半個月左右。米緹亞神殿也在進行修複，騎士團的活動據點逐漸穩固起來。這段期間，賽樂娜時常支援「紅女神騎士團」的廚房等工作。她也跟團員們打成一片，現在可是很受歡迎的人物。
她也熟知賽姆羅薩和梵迪爾等社會情勢，提供了不少寶貴的資訊。奇爾薩斯他們能這麽快展開作戰行動，多半要歸功於她的協助。
但是，賽樂娜至今都不曾對「紅女神騎士團」提出什麽具體要求，或是插嘴幹預指揮係統與作戰計劃。她總是把露希雅、奇爾薩斯和希斯裏昂他們的想法擺第一，自己則堅守身為客人的立場。
這是賽樂娜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求。
個性認真的她，應該很擔心自己的要求會不會太超過。
「應該沒關係吧？正好我也有些在意的事，想到城裏打聽一下消息。」
奇爾薩斯率先讚成賽樂娜的意見。大概是有人支持而感到安心吧，賽樂娜的表情顯得開朗許多。希斯裏昴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詢問奇爾薩斯。
「的確，也許是時候讓賽樂娜殿下回去了。奇爾，你有什麽疑問？」
「為什麽讓賽樂娜出城？」
奇爾薩斯立刻回答。
「如今國王辭世，賽姆羅薩應該是由賽樂娜統領才對。在即將與帝國交戰的時刻，身為精神指標的公主如果不在，可是會大大降低軍隊的士氣。如果是快戰敗才讓賽樂娜逃走，這還可以理解。但是，賽姆羅薩根本還沒開戰，實在沒理由讓賽樂娜出城。就算先讓賽樂娜逃走，在這麽近的地方就遭到刺客襲擊，這未免也太粗心了。」
公主離開王宮，原本應該是大事一件。更遑論賽姆羅薩已經失去國王，賽樂娜可說已實質站上頂點。或許是因為身邊有親信和重臣輔佐，而實務都是由他們負責，所以賽樂娜就算出城找救兵，也不會立刻造成問題。
隻不過，奇爾薩斯覺得賽樂娜出城這件事本身很不對勁。在即將開戰的時刻，萬一失去精神指標可是會造成超乎想像的嚴重打擊。不僅有可能害士兵迷失戰鬥的意義，也會大大影響士氣。賽樂娜如果要出城，應該選在賽姆羅薩真的麵臨危急存亡之秋的時候。否則她的行為，甚至有可能被視為臨敵脫逃。
聽完奇爾薩斯的意見後，希斯裏昂麵向賽樂娜。
「賽樂娜殿下，我記得您說過，您是為了找人幫忙賽姆羅薩才離開國家的，對吧？」
「是的。」
「是不是有人向您進書呢？比方說可以向外國或是騎士團求助。還有為了表達事態的緊急程度並展現誠意，您應該親自前去。」
「是、是的。你好清楚喔。」
大概是希斯裏昂完全說中了，賽樂娜聞書瞠目結舌。驚訝之餘，她說明起情況。
「是樞機卿羅舒曼建議的。他從父王那代就在賽姆羅薩王家服務，也是我的親信。就像希斯裏昂先生說的一樣，我是聽了他的建議才離開國家。」
希斯裏昂的眼神變得嚴厲。
看來賽樂娜說的並不是什麽好事。希斯裏昂對納悶的賽樂娜說了聲「不好意思」後，這次麵向露希雅說道。
「小姐。其實我也有件很納悶的事情，所以調查了一下。」
「你也是？」
「對。我調查了梵迪爾的進軍狀況。一言以蔽之，非常順利。甚至令人覺得不自然。啊，她好像回來了。」
像是在等希斯裏昂召喚似的，身穿黑衣的少女跑了過來。跑步時幾乎沒有發出腳步聲。來到奇爾薩斯他們的麵前後，她屈膝行東方式的禮。
「我回來了。」
「辛苦了，柯
持。情況如何？」
「帝國軍的陣地沒有動靜。不僅如此，他們也沒有半點警戒的樣子。都已經逼近敵國的王都，看起來卻是毫無防備。而且他們也沒有進行戰鬥的準備，不像是要來攻打這裏的樣子。」
柯特不帶感情且精確地報告狀況。
她是臥底、偵察敵情、收集情資的專家。在這方麵，團裏無人能出其右。她總是按照希斯裏昂的指示，東奔西走收集情資。
此刻的她，才剛結束潛入位在附近的梵迪爾軍陣地這項任務。
「果然啊。」
聽完柯特的報告後，希斯裏昂理解地點頭。
他先是閉上眼睛，接著冷靜地開口：
「縱然是郊外，好歹也是賽姆羅薩的領地，梵迪爾軍能夠如此為所欲為實在不太尋常。賽姆羅薩軍理應去對付他們才對。沒這麽做的原因，不是因為軍隊疲弊，就是無人下達指令。前者的可能性不高。如此一來，就是有人在妨礙軍隊的行動。坦白說，賽姆羅薩極可能有私通梵迪爾的內賊。而且那個人的地位，還高到足以牽製軍隊。」
賽樂娜的臉色霎時鐵青。
「怎麽會……」
「聽你這麽說，的確需要調查一下呢。」
露希雅的聲音也很僵硬。
有內賊的話，事情就沒那麽單純了。僅是擊退梵迪爾軍仍無法拯救賽姆羅薩。如果不斬斷源頭，同樣的事會一再上演。
「好，我明白了。就帶賽樂娜去城裏吧。畢竟她是最了解賽姆羅薩的人了。我也要一起去。」
露希雅做出決斷。既然決定了事情就好辦了。速度是「紅女神騎士團」最大的武器。這點並不隻適用於戰鬥場合上。
「那就來挑選同行的成員吧。首先是奇爾。」
「了解。」
奇爾薩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頭。既然可能有內賊，就不能一大群人闖過去。但是，需要有人護衛賽樂娜和露希雅。如此一來，騎士團裏身手最好的奇爾薩斯一定會在名單當中。奇爾薩斯本來也有這個打算。
「再來是柯特。雖然很忙碌，但還是麻煩你了。因為你是最精通這方麵的人。」
「我想吃甜食。」
「如道了。這個給你拿去買喜歡的東西。」
即使連續出任務，柯特也沒有半句怨言。不過她也很精明，懂得藉此向希斯裏昂要到零用錢。
「謹慎起見，我想再準備幾個負責聯絡和待命的人。我們要盡可能確保賽樂娜殿下的安全。」
奇爾薩斯並未插嘴幹預希斯裏昂慎重考慮後的安排。希斯裏昂總是比奇爾薩斯更能洞察機先，這種事前準備交給他最妥當。
奇爾薩斯該做的事，就是臨機應變處理現場發生的狀況。希斯裏昂則會以最方便行動的形式安排整體布局。
「希斯裏昂軍師，變裝這招如何？賽樂娜殿下和露希雅小姐長得很像。隻要改變發型和服裝，再化個妝，應該就能交換兩人的身分。」
柯特提出絕妙的點子。
露希雅和賽樂娜的年紀及身高幾乎相同。盡管個性迥異，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但是兩人容貌極為相似。雖然頭發的長度和顏色不同，這點想必用假發就能蒙混過去。
最重要的是，露希雅擁有天藍色的眼珠。賽樂娜的瞳色不同於頭發等部位，本來是絕對無法蒙混過去。但露希雅擁有相同的瞳色，隻有她能成為賽樂娜的替身。
「的確，如果露冒充賽樂娜，就算刺客來襲也有辦法反擊。」
「當事人就是第一護衛呀。原來如此，這點子聽起來不錯。那就這麽辦吧。小姐和賽樂娜殿下部沒意見吧？」
「我冒充賽樂娜，賽樂娜冒充我呀。不錯呢，好像很有趣。」
「我有辦法模仿露希雅小姐嗎？」
相較於興致勃勃的露希雅，賽樂娜看起來有些不安。
「請賽樂娜殿下扮成魔法士的模樣。這樣就能用法袍遮住臉孔了。小姐和奇爾負責與人交談，基本上您隻要保持沉默就行了。像人名或語氣等賽樂娜殿下理應曉得的事情，到時候再請您提醒小姐。
「我明白了。」
隻要安靜地待在露希雅身後的話，賽樂娜應該也辦得到。這樣也能從容觀察城鎮與人民的情況。與其笨拙地模仿露希雅，裝成不起眼的隨從還比較容易，遭到鎖定的危險性也比較低。
「倒是露，你得要有公主的樣子喔。」
「這種事根本不用你提醒啦。我會保搏端莊的。奇爾才是，你可要好好負起護衛的責任喔。」
「這還用說。我會保護好你們兩個，不用擔心。」
聽到奇爾薩斯這麽說，露希雅和賽樂娜先是有些訝異，隨後一同露出笑容。
「說、說得也是。」
「謝謝你。」
露希雅笑得非常開心，賽樂娜也露出靦腆的笑容。奇爾薩斯不明白兩人的本意，略歪著腦袋。
「那就決定明天早上出發吧。至於采購物資小組，我會再另外進行編製。請你們跟采購組分開行動進入賽姆羅薩。奇爾，千萬拜托羅。」
希斯裏昂安排就緒，潛入賽姆羅薩的計劃就此展開。
3
梵迪爾帝國的帝都梵恩，在百年後是大陸屈指可數的大都市。
賽姆羅薩的城鎮即是梵恩百年前的模樣，現在規模還不到梵恩的一半吧。不用說，路上沒有軌道列車，也看不到林立於梵恩中心部的大型建築物。房舍都很低矮，天空看起來十分遼闊。馬路也很老舊，顯得有些凹凸不平。梵恩給人更井然有序的印象，賽姆羅薩則散發著雜亂無章的氛圍。
不過，城鎮的結構十分相似。走在路上，奇爾薩斯不時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街道小歸小，廣場的位置和建築物的配置卻都令人有些懷念。
懷念百年後的景色，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奇爾薩斯懷著這份心情環顧著城鎮。
「氣氛有些凝重呢。」
用兜帽遮住半張臉的露希雅小聲地說。
在柯特的變裝技巧卜，她的外表看起來跟賽樂娜沒兩樣。最後再披上外套掩飾身形。連奇爾薩斯看了也很吃驚，她真的很像賽樂娜。別人應該沒那麽容易識破吧。
真正的賽樂娜同樣戴著兜帽跟在後頭。她穿著露希雅的衣服，頭發也整理得像是短發。待在現在的露希雅旁邊，應該沒人認得出她才是賽樂娜。
「是啊。總覺得氣氛很緊張。」
奇爾薩斯不著痕跡地觀察人們的模樣。
馬路上人來人往，堪稱庶民廚房的市場也正在營業，亦聽得到不少叫賣聲。
人們的表情並無想像中陰沉。但是，熱鬧的背後卻莫名育股緊張的感覺。站在街角或是來回巡邏的士兵也很引人注目。就平時而言人數多了點，士兵的眼神也很銳利。
街上的小孩子好像也不多。從賽樂娜的說明聽來，賽姆羅薩應該是座純樸和平的城鎮。但是，眼前的景象實在與那種印象相去甚遠。
（是因為聽不到笑聲啊！）
奇爾薩斯注意到這股怪異感的真正原因。
路上行人不少，也聽得到說話聲。但是，卻極少看到笑容或是聽到笑聲。聊天的人們也大多有些神情不安，或是壓低聲音說話。
「羅舒曼卿到底想怎麽樣啊？」
「我們才不想服從帝國咧。」
「喂，你太大聲了。」
店門口傳來的聲音讓奇爾薩斯他們停下腳步。
那裏似乎是一家便宜的酒吧。幾個拿著大酒杯的男人就坐在麵向馬路的座位上聊天。或許是在談什麽敏感話題吧，他們左顧右盼後便壓低聲調。
（應
該能打探到消息吧）
看來這些男人有很多不滿。奇爾薩斯鎖定他們。他讓露希雅、賽樂娜和柯特在隔壁桌待命，自己則走到男人們旁邊。
「我是『紅女神騎士團』的人，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男人們嚇了一跳，奇爾薩斯豎起手指貼在唇上示意他們噤聲，並給他們看刻有女神愛克塔娜絲紋章的劍。警戒的男人們在看到劍後立刻轉為友好的態度。
「喂喂，是本尊耶。」
「我們很感謝你們呢。」
「是啊。就是你們讓帝國軍大吃一驚的吧？真是大快人心啊。」
男人們親切地拍拍奇爾薩斯的肩膀，讓他加入話題。
看來「紅女神騎士團」的名聲已廣為人知了，這點即突顯出此一事實。
「帝國軍還真是惡名昭彰呢。」
奇爾薩斯一開口，男人們全擺出臭臉。
「就是說啊。看他們那麽亂來，實在讓人火大。」
「既然他們這般挑釁，我們也打算迎戰。」
「大家都是這麽想喔，除了羅舒曼卿以外。」
他們再度提到這個名字。奇爾薩斯不動聲色地觀察男人們的表情。
聽到「羅舒曼卿」的當下，有人直眉瞪眼、有人揚起嘴角冷笑。幾乎都是難以歸類為「有好感」的反應。
從賽樂娜的說明聽來，賽姆羅薩的人民和王家關係十分良好。看得出來王家和國民始終團結一心，支持著這個小國家。但一提到羅舒曼卿似乎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目前是那值羅舒曼卿在管理賽姆羅薩嗎？他是個怎樣的人？」
「我不喜歡他。」
其中一人不悅地說。同伴們紛紛勸慰，但他依舊擺著一張臭臉。
「我不認為他有在替賽姆羅薩著想。對帝國的態度也很懦弱。而且他好像也沒打算出動騎士團咧。」
「就是啊，總覺得他無意認真對抗帝國呢。還有傳聞說他打算投降。」
「開什麽玩笑！投降的話情況絕對會比現在更糟。」
看來羅舒曼這男人的評價相當差勁。
奇爾薩斯一邊喝著飲料，一邊偷偷觀察賽樂娜。她正好背對著奇爾薩斯，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聽賽樂娜說，羅舒曼是在王家效勞許久的親信。人民應該也曉得這件事吧。然而他卻沒什麽人望。
「要是公主在就好了。」
「就是啊，這樣的話羅舒曼卿也會安分一點吧。」
「光是不用見到那個大胡子心情就不一樣了。」
男人們的臉上浮現無力的笑容，散發著無計可施的無力感。
奇爾薩斯試著套他們的話。
「你們說的那位公主怎麽了？」
「哦，她好像逃走了。」
隔壁桌傳來「喀嗒」聲。賽樂娜撞開椅子正想轉過來，柯特立即用力拉住她的手。重心不穩的賽樂娜雖然坐回椅子上，身體卻撞到了女服務生。
「哇！」
「呀！對不起！」
女性手上的杯子翻倒掉落，水淋在露希雅的頭上。她反射性地掀起兜帽。
暴露在眾人眼前的，是經過變裝後神似賽樂娜的臉孔。
「賽、賽樂娜殿下！？」
店內的氣氛頓時一變。人們都知道賽樂娜的長相。露希雅若露出臉孔，自然會吸引眾人目光。
「什麽，賽樂娜殿下？」
「她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驚訝，困惑。這些情緒在人們之間蔓延開來。
大家全都停止談話，到處都有人輕聲呼喊賽樂娜的名字。投射而來的觀察視線所隱含的感情，不同於過去對她抱持的好感。
「真的是公主殿下嗎？」
奇爾薩斯麵前的男人站起來，往露希雅走近。露希雅的臉上浮現緊張神色，賽樂娜則顫了一下肩膀。男人對羅舒曼表現出來的厭惡感最為強烈。如果賽樂娜人在現場，他應該不會悶不吭聲吧。
男人表情僵硬，眼神也很嚴厲。甚至感覺得到責難的情緒。
（不妙了）
再這樣下去對方不曉得會說什麽，搞不好還會對露希雅動粗。要是把事情鬧大一切就毀了。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奇爾薩斯這麽判斷後，向露希雅便了個眼色。露希雅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事來這裏。很抱歉瞞著大家。各位，後會有期了。」
迅速了結這件事後一行人離開了酒吧。奇爾薩斯拉住賽樂娜的手。觸感輕細得令他驚訝。賽樂娜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地跟了上來。
總之先找個地方落腳再說。
奇爾薩斯他們穿過人潮進入巷子裏。一行人快步穿梭巷弄掩飾行蹤。請柯特去察看後方，看樣子並沒有人跟上來，騷動也沒有擴大。
來到寧靜的住宅區一隅後，奇爾薩斯他們終於能喘口氣。
「賽樂娜，你沒事吧？」
「你的臉色都發白了耶。」
「對不起，跟才對您做出粗魯的舉動。」
三人紛紛表示關心後，賽樂娜的兜帽滑落下來。她臉色蒼白，嘴唇微微發抖。手用力抱住肩膀，指尖將衣服抓出很深的皺摺。
「不會，我才給各位添了麻煩，對不起。」
盡管她表現得很堅強，嗓音卻顯得沙啞。奇爾薩斯和露希雅麵麵相覷。剛才那句話，想必對賽樂娜造成很大的打擊。「逃走」——人們認為她拋棄了該守護的國家與國民。而且，這句話還是國民當著她的麵說出來。也難怪她會動搖了。
「要不要先回去？」
「不！」
賽樂娜以強硬的口吻，回絕了體貼她而提出建議的露希雅。
「不要緊。為了這點小事停下腳步才真的是在逃避。請你們不用顧慮我。」
她的臉色仍舊蒼白。看得出來她在逞強。緊咬著唇、強忍什麽似的模樣就是最明顯的證據。但賽樂娜仍然語氣堅定地說她不要回去。
的確，奇爾薩斯他們還沒打聽到任何消息。現在折回去的話，他們還得再找時間進城吧。梵迪爾帝國軍正步步進逼。老實說，時間很寶貴。
「你們是什麽人？在那種地方做什麽？」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質問聲，嚇得眾人背脊發涼。
身體差點擺出戰鬥架勢，奇爾薩斯勉強克製住自己。不能讓對方產生疑心。他故作平靜，盡可能緩慢地轉過身。
有個士兵站在巷口。隻有他一個人，沒看見其他人影。
「我記得那個人，是羅舒曼卿的直屬士兵。」
賽樂娜小聲說明。沒想到會被羅舒曼的私兵發現，這下子或許麻煩了。奇爾薩斯本考慮打昏對方，但他隨即轉念一想。
正好相反，這應該是個好機會吧。既然都被發現了，幹脆直接去見羅舒曼問個清楚還比較快。這種做法雖然伴隨著危險，但應該會比在街上打聽更容易獲得有力的情報。
奇爾薩斯與露希雅四目相接。她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見她略微點頭後，奇爾薩斯立刻讓開路。
露希雅走到士兵麵前，拿下兜帽。
「咦！？什……賽、賽樂娜殿下！？」
士兵見到露出來的臉孔後，發出驚愕的叫聲。
「安靜點。我是回來見羅舒曼卿。卿還健在嗎？我想跟他直接麵談。」
露希雅低聲說明的期間，奇爾薩斯不動聲色地把賽樂娜藏在背後。隨後衣服就被緊緊拉住，傳來微微的顫抖。抓他的應該是賽樂娜吧。為了讓她安心一點，奇爾薩斯輕輕握住發抖的手。那是一隻小小的手。
「可、可是，突然這麽說……」
「我很
急。」
露希雅再三催促猶豫不決的士兵。
這種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堅持到底。不能讓對方有時間去思考。她又朝士兵踏出一步。從奇爾薩斯這個方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此刻的她多半是一副想砍人的認真眼神吧。
士兵越來越焦躁。他焦急地顧前顧後，最後死心地低下頭。
「我明白了。羅舒曼卿人在王宮裏，請隨我來。」
「謝謝。」
露希雅戴好兜帽，跟著引路的士兵邁開腳步。奇爾薩斯他們則低調地跟在她後麵。他試著直盯士兵的背影，不過對方並沒有回頭察看。看樣子他們並未遭到懷疑。
穿過幾條巷子後，便來到一條寬敞的道路。路樹的另一邊是一片高聳的白牆。後方可見曲線優美的大屋頂。
這裏位處城鎮的中心。占地極為寬敞，建築物也很大。這裏就是賽姆羅薩的王宮吧。外觀看起來雪白祥和，跟梵恩的皇帝宮完全相反。
正麵大門深鎖，還有幾名守衛站崗。看來人員進出都有嚴格管製。
「怎麽了？」
「呃，其實……」
走在前麵的士兵向守衛說明情況。守衛兵頓時臉色大變，確認露希雅的長相後便慌張行禮。他的態度與其說是高興公主回城，反而更像是驚慌失措。
賽姆羅薩王宮的中庭整理得很整齊。草木繁茂，到處都設置了長椅。聽賽樂娜說，這塊區域平時部對外開放，當作人們的休憩場所。然而現在卻沒有半個人影，寂靜無聲。
梵恩的皇帝宮會帶給觀者壓迫感，相對之下，賽姆羅薩王宮則使人有被輕柔包覆的厭受。王宮散發著可輕鬆進入的氛圍，感受得到賽姆羅薩王家的親民作風。也因此，宛如遭人棄置般冷清的庭院景色更顯寂寥。
「請各位在這裏稍等一下。」
帶奇爾薩斯他們剄接待室後，士兵便快步離開。過了一會兒，門在沒有敲門的情況下打開。一名披著奢華鬥篷的壯年男子帶著數名士兵出現。
「他就是羅舒曼卿。」
賽樂娜低喃，奇爾薩斯目不轉睛地觀察男性。
雖然頂著樞機卿的頭銜，他的氣質卻更像個武人。長相嚴肅，身材高挑，體格也十分壯碩。胡子和頭發都理得很整齊，看得出來他很注重服裝儀容。
但是，他跟王宮的氛圍有蜂格格不入。以紅色和黑色為基調的服裝、腰際上設計精美的短劍都給人不協調的感覺。最令人在意的是，帶領數名士兵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在公主麵前誇示自己的力量。
「好久不見了，羅舒曼卿。」
「我一直相信您平安無事，公主殿下。」
羅舒曼把手貼在身前，低下頭。他隻行簡單的禮，並沒有多做其他動作。
「這幾位是？」
「他們是在旅途中幫助我的救命恩人，都是可以信賴的人物。」
羅舒曼挑了一下眉毛，接著監定似地看著奇爾薩斯他們。奇爾薩斯沒有匆略那對目光透露出的警戒。
「這樣啊。那麽，我們或許就有辦法對抗梵迪爾帝國了呢！這真是太令人高興了。」羅舒曼誇張地張開雙手，大聲說道。
但是，他的態度有些做作。當初是羅舒曼提議，要賽樂娜出國尋求援軍以對抗帝國。如果他是真心想要求助，應該會先監別奇爾薩斯他們是否真能成為戰力吧。現在就歡天喜地恐怕還太早了。
恐怕他隻是表麵上裝作理解賽樂娜的意思罷了。
「您看過城裏的情況了嗎？即使公主不在，人民也沒有不安。士兵也為了擊退帝國軍而士氣高漲。」
羅舒曼自顧自地說個不停。他始終都用聽不出真意的說法，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看來就算聽了也沒什麽收獲。
「見到你我就安心了，羅舒曼卿。雖然有很多話想聊，今天可以先讓我休息嗎？明天我們再來談談有關帝國的事情吧。」
「噢，是我疏忽了。賽樂娜殿下的房間一直保持著原狀。請您好好休息。」
「謝謝。」
露希雅結束話題後，羅舒曼就麵帶微笑叫侍從過來。於是奇爾薩斯他們便離開了接待室。臨去時，奇爾薩斯回頭看向羅舒曼。
他的臉上，始終掛著猶如麵具的笑容。
4
『大致上都跟我料想的一樣呀。』
當晚，奇爾薩斯用傳聲器聯絡希斯裏昂。
透過耳邊的環，可以清楚聽到希斯裏昂的聲音。對方的位置如果太遠，傳聲器的魔力就傳不過去，無法發揮作用。賽姆羅薩的城鎮到米緹亞神殿這段距離並不在有效範圍內。不過，此刻城鎮和通往神殿的參道上，都安排了團員接力傳送魔力。所以奇爾薩斯才能直接跟希斯裏昂研擬今後的對策。
「內賊果真就是羅舒曼嗎？」
『可能性很高哪。幾乎可以斷定他是壞人。但是，我們這邊先別急著出手。羅舒曼可能是主謀，不過我認為這件事應該還有其他共犯。如果不能一網打盡就沒意義了。麻煩你們盡可能分辨出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不能信任。』
耳裏聽著希斯裏昂冷靜的聲音，奇爾薩斯瞥了賽樂娜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她表情相當沉重。因此他還不敢告訴她，親信正是私通梵迪爾帝國的內賊這件事情。
幸好傳聲器是個人用的工具，希斯裏昂的聲音隻有奇爾薩斯聽得見。雖說之後得向露希雅她們傳達這段談話內容，不過奇爾薩斯可以選擇比較婉轉的說法，算是值得慶幸的一點。
『還有，奇爾。對方有可能派出刺客。你們要當心。』
聽了希斯裏昂的忠告後，奇爾薩斯挑起眉毛。
「果然還是免不了嗎？」
『如果是我就會這麽做。雖然不曉得那是羅舒曼指使，還是梵迪爾擅自行動，沒能在米緹亞之丘解決賽樂娜殿下一事，應該早就傳人羅舒曼耳裏。如果這次能殺掉她，就能抵銷之前的失敗。沒道理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原來如此。」
事實上，賽樂娜曾遭到追殺。當時奇爾薩斯救了她，之後她就一直接受「紅女神騎士團」的保護，所以沒發生第二次的襲擊。
但是，現在已經知道賽樂娜的所在之處了。而且還是在王宮，是羅舒曼的勢力範圍。很難想像羅舒曼與第一次的襲擊無關。如此看來，或許會發生第二次襲擊。
「知道了。交給我吧。」
『好。有進展的話再聯絡我，麻煩你了。』
奇爾薩斯關掉傳聲器。接著把目先轉回室內。
賽樂娜的房間裏，此刻隻有奇爾薩斯、露希雅和賽樂娜三個人。柯特去調查王宮內部了。雖然室內沒有竊聽或監視的跡證，但外麵或許會有什麽機關。另外，也需要事先調查緊急時的逃走路線。於是柯特便接下這些調查工作了。
房間很符合賽樂娜的拘謹個性，散發樸素且沉穩的氛圍。奇爾薩斯往賽樂娜的對麵、露希雅的旁邊坐了下來。露希雅看起來不太自在，她拉住奇爾薩斯的衣服。奇爾薩斯輕輕點頭，對賽樂娜問道。
「冷靜下來了嗎，賽樂娜？」
「是的。謝謝你。」
賽樂娜緩緩抬起低垂的頭。那張微笑看起來很疲憊，眼睛有點浮腫。望向奇爾薩斯的視線，也立刻又落了下去。接著，她落寞似地低喃。
「大家都生氣了呢。」
向來溫潤的天藍色眼眸，如今染上濃鬱的憂愁色彩。
「這也難怪。大家一定在想，拋棄國家逃走的公主現在回來做什麽。誰叫我一個人躲在安全的地方，還恬不知恥地回來露臉。沒遭到大家怒罵算幸運了吧。」
說完，賽樂娜無力地笑了。
看來白天發生的事仍影響著她。
「逃走」這兩個字，以及在酒吧受到的責備目光都還殘留在她的腦海裏吧。
「你想太多了啦，賽樂娜。那是因為，總是會有那種壞心眼的人嘛。可是我覺得，大家並不這麽想的。畢竟賽樂娜一直在支持這個國家呀。」
「最起碼我們不認為你有錯。也知道你真的很重視這個國家。連我們都明白了，一起生活好幾年的人民不可能不僅吧？」
露希雅和奇爾薩斯紛紛安慰，但賽樂娜仍舊愁眉苦臉。口裏隻聽得到「是吧」這種敷衍的回應。
奇爾薩斯心裏一急，伸手戳了一下賽樂娜的額頭。
「振作一點。你想拯救這個國家吧？如果有人間言閑語，你隻要打倒梵迪爾給他們看就行了。」
「就是呀。連討厭自己的人都一並拯救不是很酷嗎？我認為這樣才像公主殿下，這樣才像賽樂娜。等戰爭結束，那些胡言亂語的人就會被大家嘲笑啦。」
賽樂娜雙眼圓睜，奇爾薩斯堅定地對她說：
「別擺出那種表情，像平常那樣露出笑容吧。你還有我們跟著，不用擔心。」
賽樂娜按著額頭，茫然地注視奇爾薩斯的臉半晌。看她沒什麽反應，反而令奇爾薩斯擔心起來。正當他想問「沒事吧」時，賽樂娜突然拍打自己的雙頰。
房裎響起「啪！」的一聲。或許是太痛了，隻見賽樂娜眼泛淚光低下頭。但隨後抬起頭時，天藍色的眼眸已恢複了光彩。
「謝謝你們。說得也是喔。現在不是因一點抱怨而沮喪的時候嘛。而且，還有這麽多值得信賴的人們跟隨著我。我要是認輸，才會惹大家生氣。」
那是一張生硬的微笑。然而，奇爾薩斯卻覺得相當耀眼。賽樂娜的心還需要撫慰療愈吧。但她還是努力振作起來了。拍紅的臉頰就是她的覺悟表現。
「就是這股氣勢。」
「一起加油喔。」
「好的。」
看她終於恢複開朗的笑容，奇爾薩斯鬆了一口氣。把身體靠在椅背上，疲勞感頓時湧了上來。說起來，自己似乎也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
坐在旁邊的露希雅則張望室內的環境，目光最後停駐在一張肖像畫上。
「賽樂娜，那是你的爸爸媽媽嗎？」
桌上的小畫框裏，放著一張抱著嬰兒的年輕夫妻畫像。母親的容貌神似賽樂娜。父親看起來也是個溫柔的人。
「是的。聽說是我出生時畫的，但我沒記憶就是了。」
這對夫妻笑得無比幸福。父親理應是賽姆羅薩的國王，但他所散發的敦厚氣質更勝於威嚴感。賽樂娜便是繼承了兩人的優點吧。
「對了，你的父母怎麽了？」
「母後生下我不久就過世了，父王也在去年辭世。」
「啊……」露希雅立刻捂住嘴巴。
賽姆羅薩的國王已經駕崩了。而國王即是賽樂娜的父親。自己早就知道這件事，卻還是不小心問出這種問題。露希雅一臉尷尬，賽樂娜見狀笑著說：「不要緊的。」
「我幾乎沒有母後的記憶，不過她是一位非常溫柔的人。吟唱搖籃曲的歌聲至今仍回蕩在我的腦海裏。身為國王的父親也指引、教導我許多事情。父王身體不好，我想他一定也很辛苦，很感謝他養育我長大。我這個公主能夠勉強撐起國家，聽說也是父王事先托大家關照的緣故。」
父王死後，年紀輕輕的賽樂娜就得統治賽姆羅薩。公主猶如不成熟的雛鳥。但是，賽姆羅薩的眾人皆同心協力支持著賽樂娜、守護著國家。賽樂娜相信國民，國民也信任賽樂娜。這股團結的力量，正是賽姆羅薩最強大的地方。
賽樂娜深深感謝身為國家基石，死後仍守護愛女的父王以及母後的愛情。至今仍可從人們口中聽到雙親的事情，所以她不覺得孤單。賽樂娜帶著溫柔微笑這麽說。
「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話，我也可以問你們兩位問題嗎？像是為什麽會加入『紅女神騎士團』之類的事情。我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們聊這種私事。」
被賽樂娜這麽一問，奇爾薩斯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是，隱瞞到底也沒有意義。於是他決定老實回答。
「我是孤兒。後來被歐嘉老爹撿回去，受他的照顧。於是我就這麽加入『紅女神騎士團』了，沒什麽像樣的理由。」
當事人自認講得輕描淡寫，然而賽樂娜的表情卻僵掉了。
奇爾薩斯完全不曉得親生父母的長相、名字與來曆。收養他的歐嘉可說是他唯一的親人。
「老爹是個好事的人，總是到處撿回像我這樣的小孩，不然就是收留無處可去的人。我也是被他撿回去的其中一人，跟露還有希斯裏一起長大。劍術也是老爹教我的。」
「我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應該說，『紅女神騎士團』全是些境遇特殊的人吧。」
「出身比較正常的大概就屬希斯裏一人吧。不過，他也過得很辛苦就是了。因為他是貴族的庶子，一直受到很過分的待遇。」
諾愛爾和伊莉失去了故鄉，蒂蒂在森林裏徘徊。至於柯特則是想取歐嘉性命的殺手。其他的團員也都是些頂撞主君而受罰，或是毆打蠻橫的官員而入獄這類問題人物。「紅女神騎士團」就是由這群無處可去的人們組成，那裏亦是他們可以回去的家。
毫無任何關係的人們，以歐嘉為中心集結在一起。隨著一場場戰役，逐漸加深彼此的牽係。因此「紅女神騎士團」很重視人與人的連係，不容許背離信義的行為。之所以選擇幫助真心愛國的賽樂娜，對抗背叛他們的梵迪爾帝國，應該也跟這種性情有很大的關係。
「話說回來，爸爸到底跑哪兒去了呢？我們搞不好把他丟在一百年後的世界了。」
露希雅半帶玩笑地說，奇爾薩斯無言以對。
歐嘉依然行蹤不明。這裏怎麽找都找不到，就表示他可能被留在百年後的世界了。包含露希雅在內的成員，都漸漸產生這種想法。
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就不可能跟歐嘉會合了。奇爾薩斯不願這麽認為。盡管沒有血緣關係，露希雅和歐嘉仍是透過收養建立親子關係的……真正的父女。他不願想像兩人會就此分隔兩地。
然而事實上，奇爾薩斯對此也無能為力。他無法肯定或否定露希雅的話。這點令他焦急得不得了。
賽樂娜歉疚似地垂下目光。
「對不起。我問得太多了。」
「啊，沒關係沒關係，你別放在心上。別看爸爸那樣，他可是很厲害的。再說我也問了怪問題，這樣就扯平了。」
露希雅在臉前揮動雙手，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笑道。但是，她的臉頰依舊有些僵硬。
賽樂娜沉默半晌後，喃喃地說了起來。
「也許……這個能夠幫助各位。」
奇爾薩斯和露希雅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麵麵相覷。賽樂娜端正姿勢，以慎重的口吻向兩人間道。
「兩位聽過『真神器』嗎？」
困惑歸困惑，奇爾薩斯他們仍老實地點頭。
「真神器」——神話時代遺留下來，觸發種種奇跡的眾神武具。當中隱藏著難以估計的魔力，甚至還有傳聞說隻要一件神器就能摧毀一個國家。
在另一層意義上，奇爾薩斯他們也很熟悉。因為百年後，革新世界的神器術革命就是始於「真神器」的解析工作。無論是魔力燈還是軌道列車，其實都是利用「真神器」具備的魔力創造出來的工具。
更重要的是，「紅女神騎十團」持有的「模造神器」物如其名是「真神器」的複製品。盡管比起「真神器」遜色許多，「模造神器」卻為戰爭帶來很大的轉變。在百年後的世界，少
了「模造神器」就無法談及戰爭，也無法戰鬥了。
「『真神器』怎麽了嗎？」
「賽姆羅薩也有『真神器』。賽姆羅薩被稱為聖法國的原由之一，就是國內封印著好幾件『真神器』。梵迪爾帝國想拿下這個國家，或許也是為了這個理由。」
賽樂娜淡淡地說，然而這段內容卻相當重要。
在奇爾薩斯他們所知的曆史中，梵迪爾帝國之後便有了飛躍性的發展。最大的原因在於「真神器」的存在。神器術革命起於梵迪爾，他們是世界上最早將「模造神器」投入戰爭的國家。
無人知道梵迪爾是如何取得「真神器」。不過，賽姆羅薩握有「真神器」的話，那一切就說得通了。梵迪爾就是在三十年聖戰開始前就得到了「真神器」，並製造「模造神器」來使用，才能在漫長的戰爭中一路取勝吧。
「聽說『紅女神騎士團』轉移到這個時代時，曾有人使用了『真神器』。就我所知，賽姆羅薩國內埋藏著好幾件『真神器』。說不定當中有具備穿越時空力量的神器。隻要找到這種『真神器』，就能送各位回到原本的時代了。露希雅小姐應該也能找到父親才是。」
奇爾薩靳說不出話來。
能夠回到一百年後嗎？這種事有可能辦到嗎？他並不是沒想過這種問題。隻是因為這件事實在太不現實，奇爾薩斯幾乎已經放棄思考了。
沒想到會在此時出現一道曙光。
「真、真的嗎？賽樂娜？」
詢問的聲音不禁變得尖銳，喉嚨幹燥。
賽樂娜很冷靜地回答：
「我沒辦法向你們保證。對不起。但是，我認為可能性絕對不低。假使賽姆羅薩沒有那種神器，我也會幫忙找出來。這件事我可以很明確地答應你們。」
充滿現實感的話語讓奇爾薩斯的頭腦冷靜下來。
還不能高興得太早。話雖如此，也並非毫無希望。他們還有可能找出歐嘉，隻要明白這點就足夠了。
奇爾薩斯看向露希雅。結果，眼前卻出現出乎意料的光景。
露希雅舌結唇顫，天藍色的雙眸流下鬥大的淚珠。
「哎、哎呀？奇怪，啊哈哈。」
大概是沒發現自己哭了吧，露希雅趕緊擦掉眼淚。然而，透明的水珠仍不斷湧現，沾濕她的臉頰。
「對、對不起喔。我沒事啦。真的。」
賽樂娜輕輕握住，那隻不斷揉著眼睛的手。
「露希雅小姐，請你不要放棄希望。美好的未來一定會來到。」
如花朵綻放般的輕柔笑容，包圍著露希雅以及奇爾薩斯。賽樂娜的表情比任何話語、任何施與都要溫暖、柔和。不用擔心，沒問題的……賽樂娜由衷地向他們傳達這些訊息。
像個孩子般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露希雅點了個頭。賽樂娜輕輕抱住她的腦袋。臉上的微笑充滿慈愛，無比溫柔。奇爾薩斯看賽樂娜看得出神，隻管把那微笑烙印在眼底。
肩膀顫抖了一會兒後，露希雅靜靜地離開賽樂娜的懷抱。盡管眼角紅腫，臉上仍帶著害臊的笑容。她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吸了吸鼻子說道。
「話、話說回來，賽樂娜，你真見外耶。什麽時候才能改掉『露希雅小姐』這種叫法呢？人家都直接叫你賽樂娜了說。」
賽樂娜驚訝地看著露希雅。大概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吧，露希雅飛快的再說一次。
「講話時用敬語是沒關係啦，反正希斯裏說話也是這樣。可是，我不喜歡朋友叫我時還加上敬稱。你差不多該用名字叫我了。」
這回換賽樂娜臉紅了。跟剛才判若兩人，她突然一臉為難地對了對手指。
「可、可是我不曾有過年紀相仿，又能暢所欲言的朋友……」
嘀嘀咕咕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沒自信。祝線遊移不定，嘴裏念念有訶，最後她抬起目光詢問露希雅。
「……真的可以嗎？直接喊你的名字沒關係嗎？」
「盡管叫吧。」
露希雅握拳敲了胸口一下。賽樂娜仍猶豫不決、支支吾吾，最後總算下定決心地開口。
「露、露希雅。」
「什麽事，賽樂娜？」露希雅帶著無憂無慮的笑容答道。
賽樂娜垂下肩膀，大概是放鬆了緊張的心情吧。再叫一次名字，露希雅照樣回答她。重複了幾次後，賽樂娜也恢複笑容。
賽樂娜也很想縮短自己跟露希雅的距離吧。但或許是公主的立場，讓她不曉得該怎麽做才好。這種時候露希雅天生的自來熟個性就幫了大忙。
以名字互稱的兩人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隻不過這樣一來，反而換奇爾薩斯有種被她們丟下的感覺。
「那我咧？」
「咦？」
「你也叫我奇爾薩斯就好。應該說，叫奇爾就行了。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咦咦咦！？」
奇爾薩斯覺得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賽樂娜卻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不、不行啦，怎能這樣！怎麽可以直接喊男性的名字！」
她滿臉通紅，不停揮動雙手連連喊著「不行」。看她反應如此激烈，奇爾薩斯不禁感到納悶。
「沒什麽差別吧。不就是性別不同而已嗎？」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賽樂娜握著拳頭斬釘截鐵地說。露希雅聽了，便帶著相當得意的表情俯視奇爾薩斯。
「嘿嘿～～賽樂娜不想直接叫你的名字呢。這種事對奇爾來說還太早了啦。」
「我、我不是不想啦……」
見露希雅嗤之以鼻，奇爾薩斯登時惱火。他猛地把臉湊近慌忙解釋的賽樂娜。
「這樣我豈不像是輸給露了嗎？快點叫啦，賽樂娜！」
「我、我不要！」
慘叫似的聲音狠狠刺進奇爾薩斯的心。
「你看～～！」
「……剛才的反應有點傷人喔。」
「對、對不起，對不起！」
露希雅大笑，賽樂娜頻頻道歉。奇爾薩斯一臉不滿。看在旁人眼裏，三人已是感情深厚的朋友了。賽樂娜獨自在王宮生活時，是絕對看不到這種吵鬧的情景。
賽樂娜那張發自內心的笑容，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展現，對好友的親昵證明。
5
深夜。夜深人靜的時刻。
房門無聲地打開，融入黑夜的窯影溜進室內。漆黑之中，黑影毫不猶豫地接近床鋪，接著一語不發將劍剃了下去。
鏘！！
「！？」
「真慢耶。」奇爾薩斯掀開被子爬起來。
這裏是賽樂娜的房間。但是，房間的主人不在。此刻她正在奇爾薩斯他們的客房休息。奇爾薩斯則代替她，在這裏等暗殺者上門。
暗殺者趕緊擺開架勢。然而，手上的劍已從中斷成兩半。既然知道對方會來，要打斷對方的武器就沒那麽困難了。
「還想上嗎？」
奇爾薩斯刺出手中的劍，劍尖沾了些許的血。對方的慣用手，現在應該無法用來戰鬥了吧。
大概是領悟到情勢不利，暗殺者趕緊轉身跑向窗戶，整個人撞上去後逃了出去。玻璃碎裂聲劃破夜晚的冷冽空氣。
毫不猶豫從三樓高的地方跳下去，這做法真是英明的決斷。想必對方之後便躲在樹叢裏。奇爾薩斯無法以肉眼追蹤暗殺者的身影。
「接下來我就沒轍了哪。」
「交給我吧。」
黑暗中傳來一聲回答，隨後便有個嬌小的影子跳出窗外。是事前受奇爾薩斯所托，負責追蹤敵人的柯特。從暗殺者進入房間的那一刻起，她的視線就不曾
從對方身上移開。當然，暗殺者的逃逸方向也全看得一清二楚。
一聲不響地落在中庭的草坪後，柯特立即起步奔跑。樹叢裏別說是腳步聲，就連身體擦過草木的聲響都聽不見。她不斷確認滴在地上的血跡，準確地追蹤暗殺者的去向。
暗殺者似乎前往王宮的別棟建築物了。柯特趁天黑前調查過建築物的配置與結構，這些資料全記在頭腦裏了。她立刻推斷出暗殺者逃進的房間，然後躲在天花板裏。
「失敗了？」
耳邊傳來夾帶怒氣的說話聲。那是個壯年男性的聲音。偷看室內，隻見羅舒曼雙手叉腰，站在氣喘籲籲、跪在地上的暗殺者前麵。
「你這蠢貨！都已經順利走到這一步，要是賽樂娜從旁幹涉就前功盡棄了。即使殺不了她，隻要能害她受傷，就能隨便找個理由再讓她離開國家。結果你居然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
大概是情緒激動的緣故，羅舒曼滿臉通紅呼吸紊亂。這時，另一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開口說道。
「冷靜一點，羅舒曼卿。」
男人戴著麵具遮住臉孔，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令人在意的是，在這種狀況下他的態度卻異常沉穩。男人的穿著比羅舒曼更加氣派。腰際上的劍，劍柄有著眼熟的龍紋章。
（是帝國的軍官）
他是梵迪爾帝國的人。沒想到帝國軍官竟能光明正大地進出賽姆羅薩王宮。邀他進來的應該是這房間的主人吧。不同於對待暗殺者的態度，羅舒曼向帝國軍官俯首謝罪。
「真是抱歉。沒想到她會帶著武藝高超的護衛回來。我沒料到那個憨直的丫頭會耍這種小聰明。」
「已經是第二次失敗了啊，你也真是倒黴。」
「第、第一次差點就成功了。尋求援軍隻是幌子，我把賽樂娜送出國外，也把護衛都解決了。沒想到，卻有來曆不明的家夥來礙事。」
「就是這陣子騷擾我軍的『紅女神騎士團』嗎？那幫人你也會想辦法收拾吧。」
「這是當然。」
痛罵主君賽樂娜，對敵人帝國軍官獻媚。他的立場已昭然若揭。
看來最初襲擊賽樂娜的人也是羅舒曼所指使。那奇爾薩斯打倒的應該是羅舒曼的私兵。他甚至還散播「賽樂娜逃走了」的謠言，使國民產生不信任感。
賽姆羅薩的強大之處在於團結。然而，羅舒曼並不在這個圈圈當中。非但如此，他還倒戈到帝國，企圖出賣賽姆羅薩。
「我們已經說好，事成之後就會迎接我到帝都梵恩。可別因為這點小失誤就違信背約喔。」
「你也真羅唆。放心，陛下他心胸寬大。不過……看你連個小姑娘都解決不了，我或許會建議陛下重新考慮哪。」
露骨的威脅嚇得羅舒曼臉色發青。帝國軍官起身，走進裏麵的房間。羅舒曼趕緊追上去，走到一半他想起什麽似地命令暗殺者退下。
柯特觀察房間一段時間。確定沒人走回來後，她進入室內。
羅舒曼確實私通帝國。但是，照現在這種情況來看，隻要他裝蒜就拿他沒轍。希斯裏昂也說過，最好能找到讓他賴也賴不掉的證據。
柯特檢查整個房間，最後如她預期找到了隱藏金庫。她從頭發裏抽出鐵絲，插進鑰匙孔裏轉個幾次，輕輕鬆鬆就打開了金庫。
她從裏麵拿出書簡。上麵有羅舒曼的親筆簽名，並記載了他與梵迪爾軍之間的交流。可說是不動如山的鐵證，有這個他就無法狡辯了。
柯特將書簡藏進懷裏。然後仔細地將隱藏金庫恢複原狀。久留無用，她無聲無息的從現場消失了身影。
（…………）
腦海閃過賽樂娜那張不帶偏見的笑容。盡管淡漠地完成了任務，柯特的心中卻逐漸燃起靜謐的怒火。
◇
賽姆羅薩的重臣們，圍坐在房間中央的大會議桌邊。
「都到齊了吧。那麽就開始進行軍事會議。」
羅舒曼宣告會議開始。奇爾薩斯站在坐於上座的賽樂娜……正確來說是露希雅的斜後方，聽著這段開場白。正牌的賽樂娜則待在他旁邊。這個位置可在危急時立刻保護兩人。
「首先我想跟公主殿下說明，有關我國與梵迪爾帝國和議之事。」
羅舒曼站起來，開始陳遊他的意見。
昨天的詳細經過他們都聽柯特說了。明明派暗殺者去襲擊賽樂娜，羅舒曼還敢行若無事地出現在現場。他大概隻有厚臉皮這一點值得稱讚。
「如您所知，梵迪爾帝國軍早已越過國境。軍隊遲早會進入賽姆羅薩的城鎮。梵迪爾帝國成長顯著，國力也越來越強。正麵交戰的話雙方都無可避免損害發生。」
羅舒曼的發言出乎意料的正經。尤其是最後一句。雖然不曉得他的本意如何，乍聽之下是在為國民著想。
不過，奇爾薩斯可沒善良到全盤聽信他的說詞，露希雅同樣一臉嚴肅。接下來這句話，表露出羅舒曼的真意。
「因此我提議接納梵迪爾軍進入賽姆羅薩，並開放王宮。」
一瞬間，室內的氣氛為之凍結。
「你在說什麽傻話！？」
「為了向梵迪爾帝國表明我們的態度，這麽做是必要的。」
羅舒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回答雙眼圓睜、大聲質問他的露希雅。
將帝國軍迎入王宮，事實上就等於是宣告投降。然而，現場卻無人提出反對意見。除了露希雅以外，眾人都保持沉默。
奇爾薩斯察覺到了。待在這裏的所有人，全是跟羅舒曼狼狽為奸的共犯。軍事會議不過是個幌子。打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達成這個結論吧。
「別開玩笑了！」
碰！現場響起巨大的聲響。激動的露希雅雙手往桌子一拍。她的臉上寫滿憤怒，緊咬臼齒的聲音連奇爾薩斯都聽得見。
「帝國就要滅了這個國家！對手都已經侵略過來了不是嗎？你卻要我們毫不抵抗地迎接他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接納梵迪爾軍的話那賽姆羅薩就完了。這件事會成為三十年聖戰的導火線，接下來便展開，將整座大陸卷進戰亂當中的大規模戰爭。無論如何都得阻止這件事才行。
羅舒曼對露希雅投以冷漠的目光。
「那麽，公主的意思是人民犧牲也無妨羅？」
「不要轉移話題！」露希雅立刻打斷顯而易見的文字遊戲。
「問題不在於叫大家戰鬥，或是造成犧牲！即使沒有開戰，接受帝國就等於輸了。賽姆羅薩這個國家就會消失，大家也無法像現在一檬生活！你懂嗎？你剛才的言論，等於是選擇接受帝國統治、受人擺布的道路！？想犧牲大家的人是你才對吧！」
大概是太激動的關係，露希雅變回原本的說話方式。但或許是被過於強盛的氣勢壓倒，現場沒有人指出這一點。
就算不開戰，等待他們的仍是受梵迪爾帝國統治的未來。帝國人與賽姆羅薩人之間將產生明顯的差距，絕對無法維持平等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賽樂娜的付出得不到回報。即使遭親信背叛、受人民指責，她仍想要保護賽姆羅薩。將一絲希望寄托在素不相識的「紅女神騎士團」，一次又一次低頭拜托。盡管受傷、差點倒下，她仍懷著拯救國家與人民的決心繼續奮戰下去。
羅舒曼以及與他狼狽為奸的重臣們，卻在踐踏賽樂娜的心意。
「你們不是賽樂娜的同伴嗎！？你們的意思，是要她同意雙親所珍愛、自己也拚命保護的國家消失嗎！？拜托你們考量一下賽樂娜的心情吧！」
露希雅全身發抖怒聲大罵，瞪著所有人。肩膀激烈地上下抖動。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賽樂娜？」
但是，某人的一句話瞬間震動了空氣。
不對勁的感覺如漣漪般擴散開來。重臣們死盯著露希雅的臉看。正眼回視他們的露希雅驀然回過神，搗住嘴巴。
「啊！」
「笨蛋！」
奇爾薩斯也注意到露希雅的失言。同一時間，重臣們全站了起來，大呼小叫。
「你、你是什麽人！」
「是冒充賽樂娜殿下的賊人嗎！？來人、快來人！」
警備兵們慌忙舉起武器。羅舒曼等重臣們爭先恐後地遠離露希雅。奇爾薩斯將露希雅和賽樂娜藏在背後，阻擋在警備兵前麵。
「柯特！」
躲在暗處的柯特跳了出來。奇爾薩斯拿起一旁的椅子丟向窗戶。一陣刺耳聲響，玻璃當場破碎。柯特迅速以繩索前端的鉤爪扣住窗框，從破掉的窗戶一躍而下。
下個瞬間，柯特丟在室內的煙霧彈爆了開來。
「唔哇！」
「怎麽回事！？」
「煙！？失火了嗎！？」
轉眼間室內滿是白茫茫的煙霧。在一陣激烈的咳嗽聲中，奇爾薩斯抓起賽樂娜的手，猛力將她拉進懷裏。
「露，快走！」
「嗯！」
露希雅跳出窗外。她敏捷地順著繩索降落到地麵，然後向奇爾薩斯打暗號。見她遠離窗戶下方後，奇爾薩斯抱起賽樂娜。
「抓緊我！」
沒等對方回答，奇爾薩斯就踩上窗框跳了下去。他一手抓著繩索，來回蹬著建築物的牆壁，以跟墜落差不多的速度抵達地麵。等在一旁昀柯特甩動繩索，鉤爪鬆脫後便收回繩索。
「快逃吧！柯特，麻煩你帶路！」
「了解。」
「賽樂娜就抱緊我！不要放手喔。『艾克斯卡利巴』啟動！」
奇爾薩斯抱著賽樂娜，拔出「模造神器」。金色劍身綻放光芒，由內支撐奇爾薩斯的身體。即便賽樂娜身材細瘦，要抱著人逃跑還是有難度。如果不用艾克斯卡利巴增強體能一定很快就會被追上吧。
問題是運作時間。「模造神器」艾克斯卡利巴的能力隻能撐幾分鍾。如果不能在這段期間內逃出王宮就麻煩了。
「走羅！」
一行人跟著柯特起步奔跑。王宮裏仍可聽見混亂嘈雜的人聲。奇爾薩斯他們無視聚集過來的士兵，穿過樹叢快步奔逃。
「隻要通過前麵就是警備比較弱的——呀！」
半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雷電，柯特整個人被彈開。奇爾薩斯趕緊停下來。眼前什麽都沒有，隻看得到王宮的中庭。然而，他卻有種不能前進的感覺。
眼前有道看不見的牆——就是這種感覺。前麵明明有路，卻不知該怎麽踏進去。
「這裏是……」
「什麽！怎麽了嗎？」
賽樂娜正想說什麽時，殿後的露希雅追了上來。當下，那股怪異感倏地消失了。
「咦……？」
「怎麽回事？」
柯特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覺，隻見她滿臉困惑。試著把手伸到剛才彈開身體的位置，不過什麽事都沒發生。再往前走幾步也是一樣。
無形的牆消失了。他們能夠順利無礙地通過看得見的道路了。
「結界被打破了？不會吧……」
賽樂娜茫然低喃，接著轉頭看向露希雅。露希雅麵帶一頭霧水的表情，依序看著奇爾薩斯他們的臉。
「這裏設有結界嗎？」
「對。為了防止他人擅自靠近，部分建築物有設置結界。這裏也是其中之一。」
賽樂娜說，王宮裏有幾個地方證了魔法結界，限製人員進出。柯特就是無意間撞到了其中一道結界。但是，現在結界已經解除，能夠毫無阻礙地通過。
「先不管了，我們走吧。」
「好。」
重振精神後，奇爾薩斯他們繼續奔跑。畢竟追兵也趕了過來，現在沒空仔細調查了。既然可以通過，就該把逃走這件事擺第一。
（是不是跟露希雅的眼睛有關呢？）
奇爾薩斯一邊跑一邊想。露希雅抵達的當下，設置在賽姆羅薩王宮的魔法結界就消失了。而連結她與賽姆羅薩的要素，他隻想得到天藍色的眼珠。
「奇爾薩斯隊長，可以看到外牆了。」
聽到柯特提醒後，奇爾薩斯打斷思緒。樹叢之間可看到白色外牆，隻要翻越外牆就能暫且回到街上。
「賽樂娜，前麵還有結界嗎？」
「這邊沒有。」
「很好。柯特，牆的另一邊怎麽樣？」
「是條大馬路，路上……」
說到一半柯特就加快速度，助跑後踩上牆壁，一鼓作氣衝到上麵。然後待在牆上迅速察看左右，回報奇爾薩斯。
「沒有人。」
「知道了。讓開！」
奇爾薩斯將艾克斯卡利巴收回劍鞘裏，接著拔出另一把劍。那是擁有紅黑色單刀劍身的「模造神器」。給人些許不祥印象的劍反射著陽光。
「『戴因斯雷夫2』，啟動！」劍發出「嗡嗡」的低音，散發黑光。
外牆有一定的高度。雖然身輕如燕的柯特翻得過去，但奇爾薩斯他們沒那麽厲害。既然如此，就隻能砍破牆壁了。
奇爾薩斯抱著賽樂娜，揮動戴因斯雷夫。劍刃隻空砍了一下。然而，城牆卻循著那軌跡產生一條裂痕，上層的部分錯開位置。
城牆被看不見的斬擊斬裂後，因自身的重量而傾斜，最後整個崩塌。周遭一帶回蕩著地麵震動聲與轟聲，塵土漫天飛舞。同一時間，戴因斯雷夫失去光芒，劍身應聲碎裂。艾克斯卡利巴也同樣碎掉，奇爾薩斯的手臂再度感受到賽樂娜的重量。
「模造神器」隻能啟動一次。這兩把劍已經無法便用了。沒想到會在這裏同時失去兩把武器，但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奇爾薩斯他們越過崩塌的城牆來到街上。
往右還是往左？他們謹慎察看前進的方向。抄近路不見得安全但也不代表繞遠路就比較好。
「喂，這邊！」
就在這時，巷子的另一邊傳來呼喊聲。兩棟建築物之間，有個男人探出上半身對他們招手。對方不是士兵，也感覺不到敵意。奇爾薩斯他們一時間猶豫了，但最後仍往男子的方向跑去，躲進巷子裏。
2：出自古冰島語作品《新埃達》的第二部《詩語法》主要內容為北歐神話。文中提及此劍由矮人鍛造。如果完全出鞘，就一定要取一個人的性命、造成的傷口永遠無法痊愈的魔劍。
「你……」
「嗨。我們又見麵了，『紅女神騎士團』的小哥。」
他是奇爾薩斯在酒吧打聽消息時遇到的男人。仔細一看，巷內還有其他城裏的人民。每個人都拿著農具或調理用具作為武器裝備。本來還擔心他們是來揍賽樂娜的，不過看來情況並非如此。
「隻要穿過這條後巷就能抵達城門。那裏有我們的夥伴接應，你們應該能立刻通過才對。士兵就由我們負責牽製，你們快點走吧。」
周圍的人們也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說「快走吧」。奇爾薩斯頓時不知所措。
他們的眼神很認真，是真的要挺身而出幫助奇爾薩斯等人。
「還有，你是公主的替身吧？這邊才是正牌的嗎？」
男人一語道破，奇爾薩斯啞口無言。賽樂娜戴著兜帽遮住了臉孔。然而，他仍識破露希雅並非賽樂娜本人。
賽樂娜拿下兜帽，一臉茫然地低語。
「大家怎麽會……」
男人害臊地搓了搓鼻子，露出笑容。
「
一列馬車隊伍就停在貫穿森林的道路正中央。
全副武裝的男人們阻擋商隊的去路，搬走成堆的貨物。孩子們膽怯地注視著這一幕。疑似母親的妙齡女子抱著孩子，不斷撫著他們的頭。即使安慰他們「沒事的」，孩子臉上仍滿是不安與恐懼。
「那麽，這些貨物我們就全帶走啦。」
「請、請等一下！少了這些貨品我們就沒辦法做生意了！」
中年商人用顫抖的聲音，向披著外套的高壯騎士說道。幾名男子同樣拉著騎士哀求。他們應該是組成這支商隊的商人夥伴吧。
「這批貨物正要送去賽姆羅薩。我們會再準備新貨給帝國騎士大人。」
「沒必要。這些東西我梵迪爾帝國軍當場徵收。」
騎士不理會他們的訴求，不耐煩似地揮了揮手。腰際上的劍炎有龍能紋章，那是梵進爾帝國軍的憑證。
這條道路貫穿森林通往賽姆羅薩的城鎮。順利的話，明天中午就能抵達目的地。城鎮的位置就近在眼前。沒想到，梵迪爾帝國的騎士開始在這種地方出沒了。
商隊的領袖拚命保持諂笑。梵迪爾軍用不正當的手段，掠奪商人與農村的金錢、物資與糧食等等，這一類的傳聞從沒斷過，而且行徑還越來越蠻橫霸道。商人之間也都會互相提醒、注意。
不管如何，隻能采低姿態克服眼前的難關了。商隊裏還有商人們的家屬在，得想個辦法讓害怕的妻兒能夠安必一點。
「能、能否請您通融一下？」
「欸，煩死了！臭小子，你是想反抗光榮的梵迪爾帝國軍嗎？」
下個瞬間，衝擊伴隨怒聲襲向商人的腹部。鐵鞋的鞋尖埋進腹部，商人悶哼一聲。現場響起慘叫，他的家人紛紛跑了過來。
帝國騎士俯視著他們，抖著肩膀嘲笑。
「反正這國家即將降伏於我皇帝陛下，成為附庸國。你們最好趁現在仔細思考未來的出路吧。好了，把東西搬走。」
『是！』
聽到騎士的指示後，下屬士兵便拉起板車。商人們已經沒有阻止的氣力了。他們隻能無力且茫然地看著物品被人奪走的情景。
「哎呀，真是大豐收呢，隊長。」
「這是上等的好酒。今天可以好好享受了。」
士兵打開木箱，拿著酒或貴金屬露出下流的笑容。
那副模樣簡直跟野盜或山賊如出一轍。商人們的臉上寫著絕望。這時，一名少年扯開嗓門大喊。
「你們這些人，最好被『紅女神騎士團』打得落花流水！」
士兵們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母親趕緊搗住他的嘴巴，少年掙脫她的手大吼大叫。
「我知道現在有一群叫『紅女神騎士團』的人在驅趕帝國軍！你們一定也會被他們消滅的！ 」
少年語帶哭腔大叫，帝國騎士回以冷淡的笑容。
「『紅女神騎士團』啊。哼。他們似乎是一群自以為是義賊的落魄騎士。那我問你，小鬼。你說的『紅女神騎士團』現在在哪裏啊？」
少年皺起臉。
騎士嘴角浮現一抹露骨的嘲笑，隨後大笑起來。
「他們會在你們麵臨危機時趕來嗎？哪有那麽剛好的事情！」
「真可惜，就是有呢。」
現場突然傳來第三者的聲音。
騎士瞪大眼睛回過頭。道路的前方，忽然出現幾名身穿紅色鎧甲的戰士，手裏拿著弓。站在前頭的女性頭上還有一對動物般的耳朵。
「你、你們是誰！」
帝國兵趕忙聚集在騎士的周國，無人回答剛才的問題。隻有一麵戰旗隨風飄揚。
商人與家屬歡喜、梵迪爾軍恐懼，仰望著上頭的旗徽。
「是紅女神！」
持劍的紅之女神肖像。
在九輝神中，最高尚、號稱最強的美麗戰神愛克塔娜絲。在風的吹動下，凜然的目光俯視著帝國騎士們。
伊莉拿著弓，淡淡地說：
「放下所有搶來的東西然後離開這裏。隻要你們什麽都不做，我們就不會動手。」
不帶感情的平淡嗓音，反而散發一股深不可測的氣勢。
就像少年剛才說的，伊莉所屬的「紅女神騎士團」一直在跟梵迪爾軍交戰。而這些大小戰役，全都是「紅女神騎士團」獲得勝利。梵迪爾軍的士兵們應該都聽過這件事吧。
士兵們趕緊拿起武器。被人稱為隊長的騎士也拔出劍來。
「你們就是『紅女神騎士團』啊。我有聽說過你們的事，沒想到還真的出現了。」
剛才騎士完全沒察覺伊莉接近一事而表露出驚慌，不過現在已恢複冷靜。他揚起嘴角，用宏亮的聲音大喊。
「不過，看弓兵大搖大擺地現身，就知道你們是一群連基礎兵法都不懂的蠢蛋！我就來教教你們什麽是真正的戰鬥。整隊！」
士兵們排列整齊，一起舉起槍。槍尖筆直對準伊莉他們。
麵對十幾個人，伊莉這邊隻有她和左右兩旁各一人，總共三個人。而且武器還是弓箭。要是遭到突擊根本就無法抵擋。
騎士舉起劍，接著揮了下去。伊莉搶在前一刻發號施令。
「預備。——射擊！」
突然間，無數枝箭從森林裏飛出來。左右兩邊突然遭到弓箭射擊，梵迪爾兵眾人陷入恐慌。即便是伊莉，也不會做出以少數兵力正麵迎敵的魯莽舉動。她早就指示第二隊的隊員們躲在森林裏，準備好隨時發動攻擊。
「太、太卑鄙了！」
「弓兵不該現身這句話可是你說的。」
伊莉斷然無視失算而氣得大罵的騎士。雖然不曉得騎士所說的「真正的戰鬥」是怎樣的戰法，但在運用弓箭這方麵的確是正規戰法之一。更何況，在戰場上沒有聽敵人抱怨的道理。
「不管了，對手隻有三個人。突擊！」
接到簡明易懂的命令後士兵們衝了出去。
伊莉在他們的正前方舉起弓。接著從箭筒抽出數枝箭，拿在右手上。她的手以飛快的速度舞動，連續射出好幾枝箭。
三枝、五枝、十枝。接連射出的箭全都命中目標。有的人被射到手而掉了槍，有的人腳中了箭而當場倒下。肩膀、胸部、腹部，有時是臉部。伊莉瞄準這些部位降下箭雨。
伊莉旁邊的兩人也加入攻擊。他們都是第二隊裏，伊莉格外信任的射手。在速射方麵與伊莉不相上下。凶猛的箭雨非但不許梵迪爾兵前進，更使他們節節敗退。
「你們在幹什麽？還不快衝！」
伊莉瞄準怒吼的騎士。第一箭擦過右臉頰，第二箭擦過左臉頰，被削掉的胡子飛散在空中。騎士倒抽口氣，伊莉把第三箭對準張口結舌的他。
「這個距離能夠射穿臉部。眼、鼻、口，就選你喜歡的部位吧。全部都選也沒關係。」
拉緊的弓弦滋滋作響。箭頭一動也不動地對準騎士的眉心。這並非信口開河或是恐嚇威脅。以伊莉的實力，她確實能射穿瞄準的部位。想必對方也察覺到這點了。
「還要命的話，建議你們快點回去。再說一件事給你們參考參考，後方並沒有配置士兵。」
射擊停止，梵迪爾軍的周圍插滿無數枝箭。
感覺得到森林裏的射手們皆鎖定了目標。
形勢完全不利己方。領悟這點的帝國騎士迅速做出判斷。
「撤、撤退，全員撤退！」
話一說完，騎士就率先轉身背對伊莉拔腿逃跑。士兵們則驚慌失措地追在他後麵。其中還有人拿不穩武器，或是絆到腳而摔倒。更不用說，他們根本無暇帶走商隊的貨物。
「謝、謝謝！謝謝你們！」
商人們以快把身體折斷的猛勢不斷行禮致謝。
伊莉抬手製止他們。
「我們護送各位離開森林。因為那些人還是有可能折回來。請你們離開森林後盡快前往城鎮。」
其實護送到城鎮比較妥當，無奈伊莉他們心有餘而力不足。關於這點反倒是伊莉想向他們道歉。
「大姊姊，你們叫什麽名字？」
臨別時，那位頂撞騎士的少年這麽問道。伊莉對著即將離去的馬車微微一笑。
「如你所知，我們是『紅女神騎士團』。」
這個名字乘著風，飄楊在夕陽灑落的道路上。
2
雙劍交擊，發出刺耳的聲響。上段、中段、下段。對方準確地擋下奇爾薩斯使出的斬擊。每當這種時候便會響起金屬聲，迸出火花。這裏是米緹亞神殿庭院的一角。訓練場裏回蕩著跟平常不同的聲響。
「還是很重哪。」
奇爾薩斯停止攻擊，接著拉開距離。
手臂上有股沉甸甸的重量。這樣比較之後，就能明白平常使用的「模造神器」到底是多輕了。
「裏德，你覺得怎麽樣？」
「我想再適應一段時間。不過，這足夠當作備用武器啦。而且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堅固。」
擔任對手的裏德，一邊空揮一邊回答。
米緹亞神殿的武器庫裏，存放著「紅女神騎士團」從梵迪爾軍那裏搜刮來的武具。他們沒用過鐵製武器，起初就連奇爾薩斯都拿這股不習慣的重量感沒轍。
但他還是進行好幾次模擬戰，讓身體記住這種感覺。就像裏德說的，這些應該足以作為備用武器。
「露、希斯裏，看來勉強可以用喔。」
奇爾薩斯對著在一旁觀看的露希雅與希斯裏昂這麽說，兩人一臉滿意地點頭。
「這樣一來武器就能備齊了。」
「是呀。或許我們能發動攻勢了。」
希斯裏昂擬定的作戰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他們擊退梵迪爾帝國的軍隊，接收對方的武具和糧食。希斯裏昂注意梵迪爾軍大概是已經把自己當成占領國了吧，他們到處為非作歹，強搶人民的物資。
「縱使有賽樂娜殿下在，素昧生平的我們說要幫忙，也很難獲得賽姆羅薩人民的信任吧。既然如此，我們就製造既成事實。隻要率先擊退梵迪爾軍，人民自然也會把我們當成自己人看待。糧食和武器也從梵迪爾軍那裏接收吧。至於賽姆羅薩人民的東西，則全部物歸原主。」
手邊的糧食、武具、馬具、整備用的工具等物品總有用完的一天。將來勢必礙拜托賽姆羅薩為騎士團開通補給線，這一點是很顯而易見的。因此，希斯裏昂才會想趁現在打下基礎。
梵迪爾帝國軍的主隊尚未進軍到這裏。如果給予太大的打擊，會促使主力部隊加快腳步。所以奇爾薩斯他們發動零星攻擊，偽裝成活躍於鄉下的小騎士團，希斯裏昂也謹慎地觀察戰況。
而成果出來了。伊莉的報告也有提到，「紅女神騎士團」的名字與存在，穩健地在賽姆羅薩人民之間傳了開來。
「還需要什麽東西嗎？」
「我想多準備一點糧食，另外還有幾項瑣碎的物品。這些東西我想在城裏采購。」
「我們有錢嗎？」
「有一點。雖然百年後的帝國貨幣沒辦法用，不過貴金屬和寶石的價值古今都一樣。現在也不是舍不得的時候，我們就拿來用吧。」
正當三人研擬今後的方針時，賽樂娜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露希雅小姐，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苦惱，奇爾薩斯和希斯裏昂也暫停討論。賽樂娜數度欲言又止，最後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
「下次你們要去城裏時，可以讓我同行嗎？我想看一下賽姆羅薩的情況。」
奇爾薩斯等人不禁麵麵相觀。
「紅女神騎士團」來到這個時代已過了半個月左右。米緹亞神殿也在進行修複，騎士團的活動據點逐漸穩固起來。這段期間，賽樂娜時常支援「紅女神騎士團」的廚房等工作。她也跟團員們打成一片，現在可是很受歡迎的人物。
她也熟知賽姆羅薩和梵迪爾等社會情勢，提供了不少寶貴的資訊。奇爾薩斯他們能這麽快展開作戰行動，多半要歸功於她的協助。
但是，賽樂娜至今都不曾對「紅女神騎士團」提出什麽具體要求，或是插嘴幹預指揮係統與作戰計劃。她總是把露希雅、奇爾薩斯和希斯裏昂他們的想法擺第一，自己則堅守身為客人的立場。
這是賽樂娜第一次主動提出要求。
個性認真的她，應該很擔心自己的要求會不會太超過。
「應該沒關係吧？正好我也有些在意的事，想到城裏打聽一下消息。」
奇爾薩斯率先讚成賽樂娜的意見。大概是有人支持而感到安心吧，賽樂娜的表情顯得開朗許多。希斯裏昴思考了一會兒，接著詢問奇爾薩斯。
「的確，也許是時候讓賽樂娜殿下回去了。奇爾，你有什麽疑問？」
「為什麽讓賽樂娜出城？」
奇爾薩斯立刻回答。
「如今國王辭世，賽姆羅薩應該是由賽樂娜統領才對。在即將與帝國交戰的時刻，身為精神指標的公主如果不在，可是會大大降低軍隊的士氣。如果是快戰敗才讓賽樂娜逃走，這還可以理解。但是，賽姆羅薩根本還沒開戰，實在沒理由讓賽樂娜出城。就算先讓賽樂娜逃走，在這麽近的地方就遭到刺客襲擊，這未免也太粗心了。」
公主離開王宮，原本應該是大事一件。更遑論賽姆羅薩已經失去國王，賽樂娜可說已實質站上頂點。或許是因為身邊有親信和重臣輔佐，而實務都是由他們負責，所以賽樂娜就算出城找救兵，也不會立刻造成問題。
隻不過，奇爾薩斯覺得賽樂娜出城這件事本身很不對勁。在即將開戰的時刻，萬一失去精神指標可是會造成超乎想像的嚴重打擊。不僅有可能害士兵迷失戰鬥的意義，也會大大影響士氣。賽樂娜如果要出城，應該選在賽姆羅薩真的麵臨危急存亡之秋的時候。否則她的行為，甚至有可能被視為臨敵脫逃。
聽完奇爾薩斯的意見後，希斯裏昂麵向賽樂娜。
「賽樂娜殿下，我記得您說過，您是為了找人幫忙賽姆羅薩才離開國家的，對吧？」
「是的。」
「是不是有人向您進書呢？比方說可以向外國或是騎士團求助。還有為了表達事態的緊急程度並展現誠意，您應該親自前去。」
「是、是的。你好清楚喔。」
大概是希斯裏昂完全說中了，賽樂娜聞書瞠目結舌。驚訝之餘，她說明起情況。
「是樞機卿羅舒曼建議的。他從父王那代就在賽姆羅薩王家服務，也是我的親信。就像希斯裏昂先生說的一樣，我是聽了他的建議才離開國家。」
希斯裏昂的眼神變得嚴厲。
看來賽樂娜說的並不是什麽好事。希斯裏昂對納悶的賽樂娜說了聲「不好意思」後，這次麵向露希雅說道。
「小姐。其實我也有件很納悶的事情，所以調查了一下。」
「你也是？」
「對。我調查了梵迪爾的進軍狀況。一言以蔽之，非常順利。甚至令人覺得不自然。啊，她好像回來了。」
像是在等希斯裏昂召喚似的，身穿黑衣的少女跑了過來。跑步時幾乎沒有發出腳步聲。來到奇爾薩斯他們的麵前後，她屈膝行東方式的禮。
「我回來了。」
「辛苦了，柯
持。情況如何？」
「帝國軍的陣地沒有動靜。不僅如此，他們也沒有半點警戒的樣子。都已經逼近敵國的王都，看起來卻是毫無防備。而且他們也沒有進行戰鬥的準備，不像是要來攻打這裏的樣子。」
柯特不帶感情且精確地報告狀況。
她是臥底、偵察敵情、收集情資的專家。在這方麵，團裏無人能出其右。她總是按照希斯裏昂的指示，東奔西走收集情資。
此刻的她，才剛結束潛入位在附近的梵迪爾軍陣地這項任務。
「果然啊。」
聽完柯特的報告後，希斯裏昂理解地點頭。
他先是閉上眼睛，接著冷靜地開口：
「縱然是郊外，好歹也是賽姆羅薩的領地，梵迪爾軍能夠如此為所欲為實在不太尋常。賽姆羅薩軍理應去對付他們才對。沒這麽做的原因，不是因為軍隊疲弊，就是無人下達指令。前者的可能性不高。如此一來，就是有人在妨礙軍隊的行動。坦白說，賽姆羅薩極可能有私通梵迪爾的內賊。而且那個人的地位，還高到足以牽製軍隊。」
賽樂娜的臉色霎時鐵青。
「怎麽會……」
「聽你這麽說，的確需要調查一下呢。」
露希雅的聲音也很僵硬。
有內賊的話，事情就沒那麽單純了。僅是擊退梵迪爾軍仍無法拯救賽姆羅薩。如果不斬斷源頭，同樣的事會一再上演。
「好，我明白了。就帶賽樂娜去城裏吧。畢竟她是最了解賽姆羅薩的人了。我也要一起去。」
露希雅做出決斷。既然決定了事情就好辦了。速度是「紅女神騎士團」最大的武器。這點並不隻適用於戰鬥場合上。
「那就來挑選同行的成員吧。首先是奇爾。」
「了解。」
奇爾薩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頭。既然可能有內賊，就不能一大群人闖過去。但是，需要有人護衛賽樂娜和露希雅。如此一來，騎士團裏身手最好的奇爾薩斯一定會在名單當中。奇爾薩斯本來也有這個打算。
「再來是柯特。雖然很忙碌，但還是麻煩你了。因為你是最精通這方麵的人。」
「我想吃甜食。」
「如道了。這個給你拿去買喜歡的東西。」
即使連續出任務，柯特也沒有半句怨言。不過她也很精明，懂得藉此向希斯裏昂要到零用錢。
「謹慎起見，我想再準備幾個負責聯絡和待命的人。我們要盡可能確保賽樂娜殿下的安全。」
奇爾薩斯並未插嘴幹預希斯裏昂慎重考慮後的安排。希斯裏昂總是比奇爾薩斯更能洞察機先，這種事前準備交給他最妥當。
奇爾薩斯該做的事，就是臨機應變處理現場發生的狀況。希斯裏昂則會以最方便行動的形式安排整體布局。
「希斯裏昂軍師，變裝這招如何？賽樂娜殿下和露希雅小姐長得很像。隻要改變發型和服裝，再化個妝，應該就能交換兩人的身分。」
柯特提出絕妙的點子。
露希雅和賽樂娜的年紀及身高幾乎相同。盡管個性迥異，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但是兩人容貌極為相似。雖然頭發的長度和顏色不同，這點想必用假發就能蒙混過去。
最重要的是，露希雅擁有天藍色的眼珠。賽樂娜的瞳色不同於頭發等部位，本來是絕對無法蒙混過去。但露希雅擁有相同的瞳色，隻有她能成為賽樂娜的替身。
「的確，如果露冒充賽樂娜，就算刺客來襲也有辦法反擊。」
「當事人就是第一護衛呀。原來如此，這點子聽起來不錯。那就這麽辦吧。小姐和賽樂娜殿下部沒意見吧？」
「我冒充賽樂娜，賽樂娜冒充我呀。不錯呢，好像很有趣。」
「我有辦法模仿露希雅小姐嗎？」
相較於興致勃勃的露希雅，賽樂娜看起來有些不安。
「請賽樂娜殿下扮成魔法士的模樣。這樣就能用法袍遮住臉孔了。小姐和奇爾負責與人交談，基本上您隻要保持沉默就行了。像人名或語氣等賽樂娜殿下理應曉得的事情，到時候再請您提醒小姐。
「我明白了。」
隻要安靜地待在露希雅身後的話，賽樂娜應該也辦得到。這樣也能從容觀察城鎮與人民的情況。與其笨拙地模仿露希雅，裝成不起眼的隨從還比較容易，遭到鎖定的危險性也比較低。
「倒是露，你得要有公主的樣子喔。」
「這種事根本不用你提醒啦。我會保搏端莊的。奇爾才是，你可要好好負起護衛的責任喔。」
「這還用說。我會保護好你們兩個，不用擔心。」
聽到奇爾薩斯這麽說，露希雅和賽樂娜先是有些訝異，隨後一同露出笑容。
「說、說得也是。」
「謝謝你。」
露希雅笑得非常開心，賽樂娜也露出靦腆的笑容。奇爾薩斯不明白兩人的本意，略歪著腦袋。
「那就決定明天早上出發吧。至於采購物資小組，我會再另外進行編製。請你們跟采購組分開行動進入賽姆羅薩。奇爾，千萬拜托羅。」
希斯裏昂安排就緒，潛入賽姆羅薩的計劃就此展開。
3
梵迪爾帝國的帝都梵恩，在百年後是大陸屈指可數的大都市。
賽姆羅薩的城鎮即是梵恩百年前的模樣，現在規模還不到梵恩的一半吧。不用說，路上沒有軌道列車，也看不到林立於梵恩中心部的大型建築物。房舍都很低矮，天空看起來十分遼闊。馬路也很老舊，顯得有些凹凸不平。梵恩給人更井然有序的印象，賽姆羅薩則散發著雜亂無章的氛圍。
不過，城鎮的結構十分相似。走在路上，奇爾薩斯不時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街道小歸小，廣場的位置和建築物的配置卻都令人有些懷念。
懷念百年後的景色，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奇爾薩斯懷著這份心情環顧著城鎮。
「氣氛有些凝重呢。」
用兜帽遮住半張臉的露希雅小聲地說。
在柯特的變裝技巧卜，她的外表看起來跟賽樂娜沒兩樣。最後再披上外套掩飾身形。連奇爾薩斯看了也很吃驚，她真的很像賽樂娜。別人應該沒那麽容易識破吧。
真正的賽樂娜同樣戴著兜帽跟在後頭。她穿著露希雅的衣服，頭發也整理得像是短發。待在現在的露希雅旁邊，應該沒人認得出她才是賽樂娜。
「是啊。總覺得氣氛很緊張。」
奇爾薩斯不著痕跡地觀察人們的模樣。
馬路上人來人往，堪稱庶民廚房的市場也正在營業，亦聽得到不少叫賣聲。
人們的表情並無想像中陰沉。但是，熱鬧的背後卻莫名育股緊張的感覺。站在街角或是來回巡邏的士兵也很引人注目。就平時而言人數多了點，士兵的眼神也很銳利。
街上的小孩子好像也不多。從賽樂娜的說明聽來，賽姆羅薩應該是座純樸和平的城鎮。但是，眼前的景象實在與那種印象相去甚遠。
（是因為聽不到笑聲啊！）
奇爾薩斯注意到這股怪異感的真正原因。
路上行人不少，也聽得到說話聲。但是，卻極少看到笑容或是聽到笑聲。聊天的人們也大多有些神情不安，或是壓低聲音說話。
「羅舒曼卿到底想怎麽樣啊？」
「我們才不想服從帝國咧。」
「喂，你太大聲了。」
店門口傳來的聲音讓奇爾薩斯他們停下腳步。
那裏似乎是一家便宜的酒吧。幾個拿著大酒杯的男人就坐在麵向馬路的座位上聊天。或許是在談什麽敏感話題吧，他們左顧右盼後便壓低聲調。
（應
該能打探到消息吧）
看來這些男人有很多不滿。奇爾薩斯鎖定他們。他讓露希雅、賽樂娜和柯特在隔壁桌待命，自己則走到男人們旁邊。
「我是『紅女神騎士團』的人，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男人們嚇了一跳，奇爾薩斯豎起手指貼在唇上示意他們噤聲，並給他們看刻有女神愛克塔娜絲紋章的劍。警戒的男人們在看到劍後立刻轉為友好的態度。
「喂喂，是本尊耶。」
「我們很感謝你們呢。」
「是啊。就是你們讓帝國軍大吃一驚的吧？真是大快人心啊。」
男人們親切地拍拍奇爾薩斯的肩膀，讓他加入話題。
看來「紅女神騎士團」的名聲已廣為人知了，這點即突顯出此一事實。
「帝國軍還真是惡名昭彰呢。」
奇爾薩斯一開口，男人們全擺出臭臉。
「就是說啊。看他們那麽亂來，實在讓人火大。」
「既然他們這般挑釁，我們也打算迎戰。」
「大家都是這麽想喔，除了羅舒曼卿以外。」
他們再度提到這個名字。奇爾薩斯不動聲色地觀察男人們的表情。
聽到「羅舒曼卿」的當下，有人直眉瞪眼、有人揚起嘴角冷笑。幾乎都是難以歸類為「有好感」的反應。
從賽樂娜的說明聽來，賽姆羅薩的人民和王家關係十分良好。看得出來王家和國民始終團結一心，支持著這個小國家。但一提到羅舒曼卿似乎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目前是那值羅舒曼卿在管理賽姆羅薩嗎？他是個怎樣的人？」
「我不喜歡他。」
其中一人不悅地說。同伴們紛紛勸慰，但他依舊擺著一張臭臉。
「我不認為他有在替賽姆羅薩著想。對帝國的態度也很懦弱。而且他好像也沒打算出動騎士團咧。」
「就是啊，總覺得他無意認真對抗帝國呢。還有傳聞說他打算投降。」
「開什麽玩笑！投降的話情況絕對會比現在更糟。」
看來羅舒曼這男人的評價相當差勁。
奇爾薩斯一邊喝著飲料，一邊偷偷觀察賽樂娜。她正好背對著奇爾薩斯，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
聽賽樂娜說，羅舒曼是在王家效勞許久的親信。人民應該也曉得這件事吧。然而他卻沒什麽人望。
「要是公主在就好了。」
「就是啊，這樣的話羅舒曼卿也會安分一點吧。」
「光是不用見到那個大胡子心情就不一樣了。」
男人們的臉上浮現無力的笑容，散發著無計可施的無力感。
奇爾薩斯試著套他們的話。
「你們說的那位公主怎麽了？」
「哦，她好像逃走了。」
隔壁桌傳來「喀嗒」聲。賽樂娜撞開椅子正想轉過來，柯特立即用力拉住她的手。重心不穩的賽樂娜雖然坐回椅子上，身體卻撞到了女服務生。
「哇！」
「呀！對不起！」
女性手上的杯子翻倒掉落，水淋在露希雅的頭上。她反射性地掀起兜帽。
暴露在眾人眼前的，是經過變裝後神似賽樂娜的臉孔。
「賽、賽樂娜殿下！？」
店內的氣氛頓時一變。人們都知道賽樂娜的長相。露希雅若露出臉孔，自然會吸引眾人目光。
「什麽，賽樂娜殿下？」
「她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驚訝，困惑。這些情緒在人們之間蔓延開來。
大家全都停止談話，到處都有人輕聲呼喊賽樂娜的名字。投射而來的觀察視線所隱含的感情，不同於過去對她抱持的好感。
「真的是公主殿下嗎？」
奇爾薩斯麵前的男人站起來，往露希雅走近。露希雅的臉上浮現緊張神色，賽樂娜則顫了一下肩膀。男人對羅舒曼表現出來的厭惡感最為強烈。如果賽樂娜人在現場，他應該不會悶不吭聲吧。
男人表情僵硬，眼神也很嚴厲。甚至感覺得到責難的情緒。
（不妙了）
再這樣下去對方不曉得會說什麽，搞不好還會對露希雅動粗。要是把事情鬧大一切就毀了。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奇爾薩斯這麽判斷後，向露希雅便了個眼色。露希雅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我有事來這裏。很抱歉瞞著大家。各位，後會有期了。」
迅速了結這件事後一行人離開了酒吧。奇爾薩斯拉住賽樂娜的手。觸感輕細得令他驚訝。賽樂娜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地跟了上來。
總之先找個地方落腳再說。
奇爾薩斯他們穿過人潮進入巷子裏。一行人快步穿梭巷弄掩飾行蹤。請柯特去察看後方，看樣子並沒有人跟上來，騷動也沒有擴大。
來到寧靜的住宅區一隅後，奇爾薩斯他們終於能喘口氣。
「賽樂娜，你沒事吧？」
「你的臉色都發白了耶。」
「對不起，跟才對您做出粗魯的舉動。」
三人紛紛表示關心後，賽樂娜的兜帽滑落下來。她臉色蒼白，嘴唇微微發抖。手用力抱住肩膀，指尖將衣服抓出很深的皺摺。
「不會，我才給各位添了麻煩，對不起。」
盡管她表現得很堅強，嗓音卻顯得沙啞。奇爾薩斯和露希雅麵麵相覷。剛才那句話，想必對賽樂娜造成很大的打擊。「逃走」——人們認為她拋棄了該守護的國家與國民。而且，這句話還是國民當著她的麵說出來。也難怪她會動搖了。
「要不要先回去？」
「不！」
賽樂娜以強硬的口吻，回絕了體貼她而提出建議的露希雅。
「不要緊。為了這點小事停下腳步才真的是在逃避。請你們不用顧慮我。」
她的臉色仍舊蒼白。看得出來她在逞強。緊咬著唇、強忍什麽似的模樣就是最明顯的證據。但賽樂娜仍然語氣堅定地說她不要回去。
的確，奇爾薩斯他們還沒打聽到任何消息。現在折回去的話，他們還得再找時間進城吧。梵迪爾帝國軍正步步進逼。老實說，時間很寶貴。
「你們是什麽人？在那種地方做什麽？」
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傳來質問聲，嚇得眾人背脊發涼。
身體差點擺出戰鬥架勢，奇爾薩斯勉強克製住自己。不能讓對方產生疑心。他故作平靜，盡可能緩慢地轉過身。
有個士兵站在巷口。隻有他一個人，沒看見其他人影。
「我記得那個人，是羅舒曼卿的直屬士兵。」
賽樂娜小聲說明。沒想到會被羅舒曼的私兵發現，這下子或許麻煩了。奇爾薩斯本考慮打昏對方，但他隨即轉念一想。
正好相反，這應該是個好機會吧。既然都被發現了，幹脆直接去見羅舒曼問個清楚還比較快。這種做法雖然伴隨著危險，但應該會比在街上打聽更容易獲得有力的情報。
奇爾薩斯與露希雅四目相接。她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見她略微點頭後，奇爾薩斯立刻讓開路。
露希雅走到士兵麵前，拿下兜帽。
「咦！？什……賽、賽樂娜殿下！？」
士兵見到露出來的臉孔後，發出驚愕的叫聲。
「安靜點。我是回來見羅舒曼卿。卿還健在嗎？我想跟他直接麵談。」
露希雅低聲說明的期間，奇爾薩斯不動聲色地把賽樂娜藏在背後。隨後衣服就被緊緊拉住，傳來微微的顫抖。抓他的應該是賽樂娜吧。為了讓她安心一點，奇爾薩斯輕輕握住發抖的手。那是一隻小小的手。
「可、可是，突然這麽說……」
「我很
急。」
露希雅再三催促猶豫不決的士兵。
這種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堅持到底。不能讓對方有時間去思考。她又朝士兵踏出一步。從奇爾薩斯這個方向看不到她的表情，不過此刻的她多半是一副想砍人的認真眼神吧。
士兵越來越焦躁。他焦急地顧前顧後，最後死心地低下頭。
「我明白了。羅舒曼卿人在王宮裏，請隨我來。」
「謝謝。」
露希雅戴好兜帽，跟著引路的士兵邁開腳步。奇爾薩斯他們則低調地跟在她後麵。他試著直盯士兵的背影，不過對方並沒有回頭察看。看樣子他們並未遭到懷疑。
穿過幾條巷子後，便來到一條寬敞的道路。路樹的另一邊是一片高聳的白牆。後方可見曲線優美的大屋頂。
這裏位處城鎮的中心。占地極為寬敞，建築物也很大。這裏就是賽姆羅薩的王宮吧。外觀看起來雪白祥和，跟梵恩的皇帝宮完全相反。
正麵大門深鎖，還有幾名守衛站崗。看來人員進出都有嚴格管製。
「怎麽了？」
「呃，其實……」
走在前麵的士兵向守衛說明情況。守衛兵頓時臉色大變，確認露希雅的長相後便慌張行禮。他的態度與其說是高興公主回城，反而更像是驚慌失措。
賽姆羅薩王宮的中庭整理得很整齊。草木繁茂，到處都設置了長椅。聽賽樂娜說，這塊區域平時部對外開放，當作人們的休憩場所。然而現在卻沒有半個人影，寂靜無聲。
梵恩的皇帝宮會帶給觀者壓迫感，相對之下，賽姆羅薩王宮則使人有被輕柔包覆的厭受。王宮散發著可輕鬆進入的氛圍，感受得到賽姆羅薩王家的親民作風。也因此，宛如遭人棄置般冷清的庭院景色更顯寂寥。
「請各位在這裏稍等一下。」
帶奇爾薩斯他們剄接待室後，士兵便快步離開。過了一會兒，門在沒有敲門的情況下打開。一名披著奢華鬥篷的壯年男子帶著數名士兵出現。
「他就是羅舒曼卿。」
賽樂娜低喃，奇爾薩斯目不轉睛地觀察男性。
雖然頂著樞機卿的頭銜，他的氣質卻更像個武人。長相嚴肅，身材高挑，體格也十分壯碩。胡子和頭發都理得很整齊，看得出來他很注重服裝儀容。
但是，他跟王宮的氛圍有蜂格格不入。以紅色和黑色為基調的服裝、腰際上設計精美的短劍都給人不協調的感覺。最令人在意的是，帶領數名士兵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在公主麵前誇示自己的力量。
「好久不見了，羅舒曼卿。」
「我一直相信您平安無事，公主殿下。」
羅舒曼把手貼在身前，低下頭。他隻行簡單的禮，並沒有多做其他動作。
「這幾位是？」
「他們是在旅途中幫助我的救命恩人，都是可以信賴的人物。」
羅舒曼挑了一下眉毛，接著監定似地看著奇爾薩斯他們。奇爾薩斯沒有匆略那對目光透露出的警戒。
「這樣啊。那麽，我們或許就有辦法對抗梵迪爾帝國了呢！這真是太令人高興了。」羅舒曼誇張地張開雙手，大聲說道。
但是，他的態度有些做作。當初是羅舒曼提議，要賽樂娜出國尋求援軍以對抗帝國。如果他是真心想要求助，應該會先監別奇爾薩斯他們是否真能成為戰力吧。現在就歡天喜地恐怕還太早了。
恐怕他隻是表麵上裝作理解賽樂娜的意思罷了。
「您看過城裏的情況了嗎？即使公主不在，人民也沒有不安。士兵也為了擊退帝國軍而士氣高漲。」
羅舒曼自顧自地說個不停。他始終都用聽不出真意的說法，扯些無關緊要的內容。看來就算聽了也沒什麽收獲。
「見到你我就安心了，羅舒曼卿。雖然有很多話想聊，今天可以先讓我休息嗎？明天我們再來談談有關帝國的事情吧。」
「噢，是我疏忽了。賽樂娜殿下的房間一直保持著原狀。請您好好休息。」
「謝謝。」
露希雅結束話題後，羅舒曼就麵帶微笑叫侍從過來。於是奇爾薩斯他們便離開了接待室。臨去時，奇爾薩斯回頭看向羅舒曼。
他的臉上，始終掛著猶如麵具的笑容。
4
『大致上都跟我料想的一樣呀。』
當晚，奇爾薩斯用傳聲器聯絡希斯裏昂。
透過耳邊的環，可以清楚聽到希斯裏昂的聲音。對方的位置如果太遠，傳聲器的魔力就傳不過去，無法發揮作用。賽姆羅薩的城鎮到米緹亞神殿這段距離並不在有效範圍內。不過，此刻城鎮和通往神殿的參道上，都安排了團員接力傳送魔力。所以奇爾薩斯才能直接跟希斯裏昂研擬今後的對策。
「內賊果真就是羅舒曼嗎？」
『可能性很高哪。幾乎可以斷定他是壞人。但是，我們這邊先別急著出手。羅舒曼可能是主謀，不過我認為這件事應該還有其他共犯。如果不能一網打盡就沒意義了。麻煩你們盡可能分辨出哪些人可以信任，哪些人不能信任。』
耳裏聽著希斯裏昂冷靜的聲音，奇爾薩斯瞥了賽樂娜一眼。坐在沙發上的她表情相當沉重。因此他還不敢告訴她，親信正是私通梵迪爾帝國的內賊這件事情。
幸好傳聲器是個人用的工具，希斯裏昂的聲音隻有奇爾薩斯聽得見。雖說之後得向露希雅她們傳達這段談話內容，不過奇爾薩斯可以選擇比較婉轉的說法，算是值得慶幸的一點。
『還有，奇爾。對方有可能派出刺客。你們要當心。』
聽了希斯裏昂的忠告後，奇爾薩斯挑起眉毛。
「果然還是免不了嗎？」
『如果是我就會這麽做。雖然不曉得那是羅舒曼指使，還是梵迪爾擅自行動，沒能在米緹亞之丘解決賽樂娜殿下一事，應該早就傳人羅舒曼耳裏。如果這次能殺掉她，就能抵銷之前的失敗。沒道理錯過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原來如此。」
事實上，賽樂娜曾遭到追殺。當時奇爾薩斯救了她，之後她就一直接受「紅女神騎士團」的保護，所以沒發生第二次的襲擊。
但是，現在已經知道賽樂娜的所在之處了。而且還是在王宮，是羅舒曼的勢力範圍。很難想像羅舒曼與第一次的襲擊無關。如此看來，或許會發生第二次襲擊。
「知道了。交給我吧。」
『好。有進展的話再聯絡我，麻煩你了。』
奇爾薩斯關掉傳聲器。接著把目先轉回室內。
賽樂娜的房間裏，此刻隻有奇爾薩斯、露希雅和賽樂娜三個人。柯特去調查王宮內部了。雖然室內沒有竊聽或監視的跡證，但外麵或許會有什麽機關。另外，也需要事先調查緊急時的逃走路線。於是柯特便接下這些調查工作了。
房間很符合賽樂娜的拘謹個性，散發樸素且沉穩的氛圍。奇爾薩斯往賽樂娜的對麵、露希雅的旁邊坐了下來。露希雅看起來不太自在，她拉住奇爾薩斯的衣服。奇爾薩斯輕輕點頭，對賽樂娜問道。
「冷靜下來了嗎，賽樂娜？」
「是的。謝謝你。」
賽樂娜緩緩抬起低垂的頭。那張微笑看起來很疲憊，眼睛有點浮腫。望向奇爾薩斯的視線，也立刻又落了下去。接著，她落寞似地低喃。
「大家都生氣了呢。」
向來溫潤的天藍色眼眸，如今染上濃鬱的憂愁色彩。
「這也難怪。大家一定在想，拋棄國家逃走的公主現在回來做什麽。誰叫我一個人躲在安全的地方，還恬不知恥地回來露臉。沒遭到大家怒罵算幸運了吧。」
說完，賽樂娜無力地笑了。
看來白天發生的事仍影響著她。
「逃走」這兩個字，以及在酒吧受到的責備目光都還殘留在她的腦海裏吧。
「你想太多了啦，賽樂娜。那是因為，總是會有那種壞心眼的人嘛。可是我覺得，大家並不這麽想的。畢竟賽樂娜一直在支持這個國家呀。」
「最起碼我們不認為你有錯。也知道你真的很重視這個國家。連我們都明白了，一起生活好幾年的人民不可能不僅吧？」
露希雅和奇爾薩斯紛紛安慰，但賽樂娜仍舊愁眉苦臉。口裏隻聽得到「是吧」這種敷衍的回應。
奇爾薩斯心裏一急，伸手戳了一下賽樂娜的額頭。
「振作一點。你想拯救這個國家吧？如果有人間言閑語，你隻要打倒梵迪爾給他們看就行了。」
「就是呀。連討厭自己的人都一並拯救不是很酷嗎？我認為這樣才像公主殿下，這樣才像賽樂娜。等戰爭結束，那些胡言亂語的人就會被大家嘲笑啦。」
賽樂娜雙眼圓睜，奇爾薩斯堅定地對她說：
「別擺出那種表情，像平常那樣露出笑容吧。你還有我們跟著，不用擔心。」
賽樂娜按著額頭，茫然地注視奇爾薩斯的臉半晌。看她沒什麽反應，反而令奇爾薩斯擔心起來。正當他想問「沒事吧」時，賽樂娜突然拍打自己的雙頰。
房裎響起「啪！」的一聲。或許是太痛了，隻見賽樂娜眼泛淚光低下頭。但隨後抬起頭時，天藍色的眼眸已恢複了光彩。
「謝謝你們。說得也是喔。現在不是因一點抱怨而沮喪的時候嘛。而且，還有這麽多值得信賴的人們跟隨著我。我要是認輸，才會惹大家生氣。」
那是一張生硬的微笑。然而，奇爾薩斯卻覺得相當耀眼。賽樂娜的心還需要撫慰療愈吧。但她還是努力振作起來了。拍紅的臉頰就是她的覺悟表現。
「就是這股氣勢。」
「一起加油喔。」
「好的。」
看她終於恢複開朗的笑容，奇爾薩斯鬆了一口氣。把身體靠在椅背上，疲勞感頓時湧了上來。說起來，自己似乎也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
坐在旁邊的露希雅則張望室內的環境，目光最後停駐在一張肖像畫上。
「賽樂娜，那是你的爸爸媽媽嗎？」
桌上的小畫框裏，放著一張抱著嬰兒的年輕夫妻畫像。母親的容貌神似賽樂娜。父親看起來也是個溫柔的人。
「是的。聽說是我出生時畫的，但我沒記憶就是了。」
這對夫妻笑得無比幸福。父親理應是賽姆羅薩的國王，但他所散發的敦厚氣質更勝於威嚴感。賽樂娜便是繼承了兩人的優點吧。
「對了，你的父母怎麽了？」
「母後生下我不久就過世了，父王也在去年辭世。」
「啊……」露希雅立刻捂住嘴巴。
賽姆羅薩的國王已經駕崩了。而國王即是賽樂娜的父親。自己早就知道這件事，卻還是不小心問出這種問題。露希雅一臉尷尬，賽樂娜見狀笑著說：「不要緊的。」
「我幾乎沒有母後的記憶，不過她是一位非常溫柔的人。吟唱搖籃曲的歌聲至今仍回蕩在我的腦海裏。身為國王的父親也指引、教導我許多事情。父王身體不好，我想他一定也很辛苦，很感謝他養育我長大。我這個公主能夠勉強撐起國家，聽說也是父王事先托大家關照的緣故。」
父王死後，年紀輕輕的賽樂娜就得統治賽姆羅薩。公主猶如不成熟的雛鳥。但是，賽姆羅薩的眾人皆同心協力支持著賽樂娜、守護著國家。賽樂娜相信國民，國民也信任賽樂娜。這股團結的力量，正是賽姆羅薩最強大的地方。
賽樂娜深深感謝身為國家基石，死後仍守護愛女的父王以及母後的愛情。至今仍可從人們口中聽到雙親的事情，所以她不覺得孤單。賽樂娜帶著溫柔微笑這麽說。
「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話，我也可以問你們兩位問題嗎？像是為什麽會加入『紅女神騎士團』之類的事情。我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們聊這種私事。」
被賽樂娜這麽一問，奇爾薩斯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是，隱瞞到底也沒有意義。於是他決定老實回答。
「我是孤兒。後來被歐嘉老爹撿回去，受他的照顧。於是我就這麽加入『紅女神騎士團』了，沒什麽像樣的理由。」
當事人自認講得輕描淡寫，然而賽樂娜的表情卻僵掉了。
奇爾薩斯完全不曉得親生父母的長相、名字與來曆。收養他的歐嘉可說是他唯一的親人。
「老爹是個好事的人，總是到處撿回像我這樣的小孩，不然就是收留無處可去的人。我也是被他撿回去的其中一人，跟露還有希斯裏一起長大。劍術也是老爹教我的。」
「我也是差不多的情況。應該說，『紅女神騎士團』全是些境遇特殊的人吧。」
「出身比較正常的大概就屬希斯裏一人吧。不過，他也過得很辛苦就是了。因為他是貴族的庶子，一直受到很過分的待遇。」
諾愛爾和伊莉失去了故鄉，蒂蒂在森林裏徘徊。至於柯特則是想取歐嘉性命的殺手。其他的團員也都是些頂撞主君而受罰，或是毆打蠻橫的官員而入獄這類問題人物。「紅女神騎士團」就是由這群無處可去的人們組成，那裏亦是他們可以回去的家。
毫無任何關係的人們，以歐嘉為中心集結在一起。隨著一場場戰役，逐漸加深彼此的牽係。因此「紅女神騎士團」很重視人與人的連係，不容許背離信義的行為。之所以選擇幫助真心愛國的賽樂娜，對抗背叛他們的梵迪爾帝國，應該也跟這種性情有很大的關係。
「話說回來，爸爸到底跑哪兒去了呢？我們搞不好把他丟在一百年後的世界了。」
露希雅半帶玩笑地說，奇爾薩斯無言以對。
歐嘉依然行蹤不明。這裏怎麽找都找不到，就表示他可能被留在百年後的世界了。包含露希雅在內的成員，都漸漸產生這種想法。
真是這樣的話，他們就不可能跟歐嘉會合了。奇爾薩斯不願這麽認為。盡管沒有血緣關係，露希雅和歐嘉仍是透過收養建立親子關係的……真正的父女。他不願想像兩人會就此分隔兩地。
然而事實上，奇爾薩斯對此也無能為力。他無法肯定或否定露希雅的話。這點令他焦急得不得了。
賽樂娜歉疚似地垂下目光。
「對不起。我問得太多了。」
「啊，沒關係沒關係，你別放在心上。別看爸爸那樣，他可是很厲害的。再說我也問了怪問題，這樣就扯平了。」
露希雅在臉前揮動雙手，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笑道。但是，她的臉頰依舊有些僵硬。
賽樂娜沉默半晌後，喃喃地說了起來。
「也許……這個能夠幫助各位。」
奇爾薩斯和露希雅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麵麵相覷。賽樂娜端正姿勢，以慎重的口吻向兩人間道。
「兩位聽過『真神器』嗎？」
困惑歸困惑，奇爾薩斯他們仍老實地點頭。
「真神器」——神話時代遺留下來，觸發種種奇跡的眾神武具。當中隱藏著難以估計的魔力，甚至還有傳聞說隻要一件神器就能摧毀一個國家。
在另一層意義上，奇爾薩斯他們也很熟悉。因為百年後，革新世界的神器術革命就是始於「真神器」的解析工作。無論是魔力燈還是軌道列車，其實都是利用「真神器」具備的魔力創造出來的工具。
更重要的是，「紅女神騎十團」持有的「模造神器」物如其名是「真神器」的複製品。盡管比起「真神器」遜色許多，「模造神器」卻為戰爭帶來很大的轉變。在百年後的世界，少
了「模造神器」就無法談及戰爭，也無法戰鬥了。
「『真神器』怎麽了嗎？」
「賽姆羅薩也有『真神器』。賽姆羅薩被稱為聖法國的原由之一，就是國內封印著好幾件『真神器』。梵迪爾帝國想拿下這個國家，或許也是為了這個理由。」
賽樂娜淡淡地說，然而這段內容卻相當重要。
在奇爾薩斯他們所知的曆史中，梵迪爾帝國之後便有了飛躍性的發展。最大的原因在於「真神器」的存在。神器術革命起於梵迪爾，他們是世界上最早將「模造神器」投入戰爭的國家。
無人知道梵迪爾是如何取得「真神器」。不過，賽姆羅薩握有「真神器」的話，那一切就說得通了。梵迪爾就是在三十年聖戰開始前就得到了「真神器」，並製造「模造神器」來使用，才能在漫長的戰爭中一路取勝吧。
「聽說『紅女神騎士團』轉移到這個時代時，曾有人使用了『真神器』。就我所知，賽姆羅薩國內埋藏著好幾件『真神器』。說不定當中有具備穿越時空力量的神器。隻要找到這種『真神器』，就能送各位回到原本的時代了。露希雅小姐應該也能找到父親才是。」
奇爾薩靳說不出話來。
能夠回到一百年後嗎？這種事有可能辦到嗎？他並不是沒想過這種問題。隻是因為這件事實在太不現實，奇爾薩斯幾乎已經放棄思考了。
沒想到會在此時出現一道曙光。
「真、真的嗎？賽樂娜？」
詢問的聲音不禁變得尖銳，喉嚨幹燥。
賽樂娜很冷靜地回答：
「我沒辦法向你們保證。對不起。但是，我認為可能性絕對不低。假使賽姆羅薩沒有那種神器，我也會幫忙找出來。這件事我可以很明確地答應你們。」
充滿現實感的話語讓奇爾薩斯的頭腦冷靜下來。
還不能高興得太早。話雖如此，也並非毫無希望。他們還有可能找出歐嘉，隻要明白這點就足夠了。
奇爾薩斯看向露希雅。結果，眼前卻出現出乎意料的光景。
露希雅舌結唇顫，天藍色的雙眸流下鬥大的淚珠。
「哎、哎呀？奇怪，啊哈哈。」
大概是沒發現自己哭了吧，露希雅趕緊擦掉眼淚。然而，透明的水珠仍不斷湧現，沾濕她的臉頰。
「對、對不起喔。我沒事啦。真的。」
賽樂娜輕輕握住，那隻不斷揉著眼睛的手。
「露希雅小姐，請你不要放棄希望。美好的未來一定會來到。」
如花朵綻放般的輕柔笑容，包圍著露希雅以及奇爾薩斯。賽樂娜的表情比任何話語、任何施與都要溫暖、柔和。不用擔心，沒問題的……賽樂娜由衷地向他們傳達這些訊息。
像個孩子般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露希雅點了個頭。賽樂娜輕輕抱住她的腦袋。臉上的微笑充滿慈愛，無比溫柔。奇爾薩斯看賽樂娜看得出神，隻管把那微笑烙印在眼底。
肩膀顫抖了一會兒後，露希雅靜靜地離開賽樂娜的懷抱。盡管眼角紅腫，臉上仍帶著害臊的笑容。她露出難為情的表情，吸了吸鼻子說道。
「話、話說回來，賽樂娜，你真見外耶。什麽時候才能改掉『露希雅小姐』這種叫法呢？人家都直接叫你賽樂娜了說。」
賽樂娜驚訝地看著露希雅。大概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吧，露希雅飛快的再說一次。
「講話時用敬語是沒關係啦，反正希斯裏說話也是這樣。可是，我不喜歡朋友叫我時還加上敬稱。你差不多該用名字叫我了。」
這回換賽樂娜臉紅了。跟剛才判若兩人，她突然一臉為難地對了對手指。
「可、可是我不曾有過年紀相仿，又能暢所欲言的朋友……」
嘀嘀咕咕的聲音聽起來相當沒自信。祝線遊移不定，嘴裏念念有訶，最後她抬起目光詢問露希雅。
「……真的可以嗎？直接喊你的名字沒關係嗎？」
「盡管叫吧。」
露希雅握拳敲了胸口一下。賽樂娜仍猶豫不決、支支吾吾，最後總算下定決心地開口。
「露、露希雅。」
「什麽事，賽樂娜？」露希雅帶著無憂無慮的笑容答道。
賽樂娜垂下肩膀，大概是放鬆了緊張的心情吧。再叫一次名字，露希雅照樣回答她。重複了幾次後，賽樂娜也恢複笑容。
賽樂娜也很想縮短自己跟露希雅的距離吧。但或許是公主的立場，讓她不曉得該怎麽做才好。這種時候露希雅天生的自來熟個性就幫了大忙。
以名字互稱的兩人看起來真的很開心。隻不過這樣一來，反而換奇爾薩斯有種被她們丟下的感覺。
「那我咧？」
「咦？」
「你也叫我奇爾薩斯就好。應該說，叫奇爾就行了。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咦咦咦！？」
奇爾薩斯覺得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賽樂娜卻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不、不行啦，怎能這樣！怎麽可以直接喊男性的名字！」
她滿臉通紅，不停揮動雙手連連喊著「不行」。看她反應如此激烈，奇爾薩斯不禁感到納悶。
「沒什麽差別吧。不就是性別不同而已嗎？」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賽樂娜握著拳頭斬釘截鐵地說。露希雅聽了，便帶著相當得意的表情俯視奇爾薩斯。
「嘿嘿～～賽樂娜不想直接叫你的名字呢。這種事對奇爾來說還太早了啦。」
「我、我不是不想啦……」
見露希雅嗤之以鼻，奇爾薩斯登時惱火。他猛地把臉湊近慌忙解釋的賽樂娜。
「這樣我豈不像是輸給露了嗎？快點叫啦，賽樂娜！」
「我、我不要！」
慘叫似的聲音狠狠刺進奇爾薩斯的心。
「你看～～！」
「……剛才的反應有點傷人喔。」
「對、對不起，對不起！」
露希雅大笑，賽樂娜頻頻道歉。奇爾薩斯一臉不滿。看在旁人眼裏，三人已是感情深厚的朋友了。賽樂娜獨自在王宮生活時，是絕對看不到這種吵鬧的情景。
賽樂娜那張發自內心的笑容，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展現，對好友的親昵證明。
5
深夜。夜深人靜的時刻。
房門無聲地打開，融入黑夜的窯影溜進室內。漆黑之中，黑影毫不猶豫地接近床鋪，接著一語不發將劍剃了下去。
鏘！！
「！？」
「真慢耶。」奇爾薩斯掀開被子爬起來。
這裏是賽樂娜的房間。但是，房間的主人不在。此刻她正在奇爾薩斯他們的客房休息。奇爾薩斯則代替她，在這裏等暗殺者上門。
暗殺者趕緊擺開架勢。然而，手上的劍已從中斷成兩半。既然知道對方會來，要打斷對方的武器就沒那麽困難了。
「還想上嗎？」
奇爾薩斯刺出手中的劍，劍尖沾了些許的血。對方的慣用手，現在應該無法用來戰鬥了吧。
大概是領悟到情勢不利，暗殺者趕緊轉身跑向窗戶，整個人撞上去後逃了出去。玻璃碎裂聲劃破夜晚的冷冽空氣。
毫不猶豫從三樓高的地方跳下去，這做法真是英明的決斷。想必對方之後便躲在樹叢裏。奇爾薩斯無法以肉眼追蹤暗殺者的身影。
「接下來我就沒轍了哪。」
「交給我吧。」
黑暗中傳來一聲回答，隨後便有個嬌小的影子跳出窗外。是事前受奇爾薩斯所托，負責追蹤敵人的柯特。從暗殺者進入房間的那一刻起，她的視線就不曾
從對方身上移開。當然，暗殺者的逃逸方向也全看得一清二楚。
一聲不響地落在中庭的草坪後，柯特立即起步奔跑。樹叢裏別說是腳步聲，就連身體擦過草木的聲響都聽不見。她不斷確認滴在地上的血跡，準確地追蹤暗殺者的去向。
暗殺者似乎前往王宮的別棟建築物了。柯特趁天黑前調查過建築物的配置與結構，這些資料全記在頭腦裏了。她立刻推斷出暗殺者逃進的房間，然後躲在天花板裏。
「失敗了？」
耳邊傳來夾帶怒氣的說話聲。那是個壯年男性的聲音。偷看室內，隻見羅舒曼雙手叉腰，站在氣喘籲籲、跪在地上的暗殺者前麵。
「你這蠢貨！都已經順利走到這一步，要是賽樂娜從旁幹涉就前功盡棄了。即使殺不了她，隻要能害她受傷，就能隨便找個理由再讓她離開國家。結果你居然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
大概是情緒激動的緣故，羅舒曼滿臉通紅呼吸紊亂。這時，另一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開口說道。
「冷靜一點，羅舒曼卿。」
男人戴著麵具遮住臉孔，看不見他的表情。不過，令人在意的是，在這種狀況下他的態度卻異常沉穩。男人的穿著比羅舒曼更加氣派。腰際上的劍，劍柄有著眼熟的龍紋章。
（是帝國的軍官）
他是梵迪爾帝國的人。沒想到帝國軍官竟能光明正大地進出賽姆羅薩王宮。邀他進來的應該是這房間的主人吧。不同於對待暗殺者的態度，羅舒曼向帝國軍官俯首謝罪。
「真是抱歉。沒想到她會帶著武藝高超的護衛回來。我沒料到那個憨直的丫頭會耍這種小聰明。」
「已經是第二次失敗了啊，你也真是倒黴。」
「第、第一次差點就成功了。尋求援軍隻是幌子，我把賽樂娜送出國外，也把護衛都解決了。沒想到，卻有來曆不明的家夥來礙事。」
「就是這陣子騷擾我軍的『紅女神騎士團』嗎？那幫人你也會想辦法收拾吧。」
「這是當然。」
痛罵主君賽樂娜，對敵人帝國軍官獻媚。他的立場已昭然若揭。
看來最初襲擊賽樂娜的人也是羅舒曼所指使。那奇爾薩斯打倒的應該是羅舒曼的私兵。他甚至還散播「賽樂娜逃走了」的謠言，使國民產生不信任感。
賽姆羅薩的強大之處在於團結。然而，羅舒曼並不在這個圈圈當中。非但如此，他還倒戈到帝國，企圖出賣賽姆羅薩。
「我們已經說好，事成之後就會迎接我到帝都梵恩。可別因為這點小失誤就違信背約喔。」
「你也真羅唆。放心，陛下他心胸寬大。不過……看你連個小姑娘都解決不了，我或許會建議陛下重新考慮哪。」
露骨的威脅嚇得羅舒曼臉色發青。帝國軍官起身，走進裏麵的房間。羅舒曼趕緊追上去，走到一半他想起什麽似地命令暗殺者退下。
柯特觀察房間一段時間。確定沒人走回來後，她進入室內。
羅舒曼確實私通帝國。但是，照現在這種情況來看，隻要他裝蒜就拿他沒轍。希斯裏昂也說過，最好能找到讓他賴也賴不掉的證據。
柯特檢查整個房間，最後如她預期找到了隱藏金庫。她從頭發裏抽出鐵絲，插進鑰匙孔裏轉個幾次，輕輕鬆鬆就打開了金庫。
她從裏麵拿出書簡。上麵有羅舒曼的親筆簽名，並記載了他與梵迪爾軍之間的交流。可說是不動如山的鐵證，有這個他就無法狡辯了。
柯特將書簡藏進懷裏。然後仔細地將隱藏金庫恢複原狀。久留無用，她無聲無息的從現場消失了身影。
（…………）
腦海閃過賽樂娜那張不帶偏見的笑容。盡管淡漠地完成了任務，柯特的心中卻逐漸燃起靜謐的怒火。
◇
賽姆羅薩的重臣們，圍坐在房間中央的大會議桌邊。
「都到齊了吧。那麽就開始進行軍事會議。」
羅舒曼宣告會議開始。奇爾薩斯站在坐於上座的賽樂娜……正確來說是露希雅的斜後方，聽著這段開場白。正牌的賽樂娜則待在他旁邊。這個位置可在危急時立刻保護兩人。
「首先我想跟公主殿下說明，有關我國與梵迪爾帝國和議之事。」
羅舒曼站起來，開始陳遊他的意見。
昨天的詳細經過他們都聽柯特說了。明明派暗殺者去襲擊賽樂娜，羅舒曼還敢行若無事地出現在現場。他大概隻有厚臉皮這一點值得稱讚。
「如您所知，梵迪爾帝國軍早已越過國境。軍隊遲早會進入賽姆羅薩的城鎮。梵迪爾帝國成長顯著，國力也越來越強。正麵交戰的話雙方都無可避免損害發生。」
羅舒曼的發言出乎意料的正經。尤其是最後一句。雖然不曉得他的本意如何，乍聽之下是在為國民著想。
不過，奇爾薩斯可沒善良到全盤聽信他的說詞，露希雅同樣一臉嚴肅。接下來這句話，表露出羅舒曼的真意。
「因此我提議接納梵迪爾軍進入賽姆羅薩，並開放王宮。」
一瞬間，室內的氣氛為之凍結。
「你在說什麽傻話！？」
「為了向梵迪爾帝國表明我們的態度，這麽做是必要的。」
羅舒曼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回答雙眼圓睜、大聲質問他的露希雅。
將帝國軍迎入王宮，事實上就等於是宣告投降。然而，現場卻無人提出反對意見。除了露希雅以外，眾人都保持沉默。
奇爾薩斯察覺到了。待在這裏的所有人，全是跟羅舒曼狼狽為奸的共犯。軍事會議不過是個幌子。打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是達成這個結論吧。
「別開玩笑了！」
碰！現場響起巨大的聲響。激動的露希雅雙手往桌子一拍。她的臉上寫滿憤怒，緊咬臼齒的聲音連奇爾薩斯都聽得見。
「帝國就要滅了這個國家！對手都已經侵略過來了不是嗎？你卻要我們毫不抵抗地迎接他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接納梵迪爾軍的話那賽姆羅薩就完了。這件事會成為三十年聖戰的導火線，接下來便展開，將整座大陸卷進戰亂當中的大規模戰爭。無論如何都得阻止這件事才行。
羅舒曼對露希雅投以冷漠的目光。
「那麽，公主的意思是人民犧牲也無妨羅？」
「不要轉移話題！」露希雅立刻打斷顯而易見的文字遊戲。
「問題不在於叫大家戰鬥，或是造成犧牲！即使沒有開戰，接受帝國就等於輸了。賽姆羅薩這個國家就會消失，大家也無法像現在一檬生活！你懂嗎？你剛才的言論，等於是選擇接受帝國統治、受人擺布的道路！？想犧牲大家的人是你才對吧！」
大概是太激動的關係，露希雅變回原本的說話方式。但或許是被過於強盛的氣勢壓倒，現場沒有人指出這一點。
就算不開戰，等待他們的仍是受梵迪爾帝國統治的未來。帝國人與賽姆羅薩人之間將產生明顯的差距，絕對無法維持平等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賽樂娜的付出得不到回報。即使遭親信背叛、受人民指責，她仍想要保護賽姆羅薩。將一絲希望寄托在素不相識的「紅女神騎士團」，一次又一次低頭拜托。盡管受傷、差點倒下，她仍懷著拯救國家與人民的決心繼續奮戰下去。
羅舒曼以及與他狼狽為奸的重臣們，卻在踐踏賽樂娜的心意。
「你們不是賽樂娜的同伴嗎！？你們的意思，是要她同意雙親所珍愛、自己也拚命保護的國家消失嗎！？拜托你們考量一下賽樂娜的心情吧！」
露希雅全身發抖怒聲大罵，瞪著所有人。肩膀激烈地上下抖動。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賽樂娜？」
但是，某人的一句話瞬間震動了空氣。
不對勁的感覺如漣漪般擴散開來。重臣們死盯著露希雅的臉看。正眼回視他們的露希雅驀然回過神，搗住嘴巴。
「啊！」
「笨蛋！」
奇爾薩斯也注意到露希雅的失言。同一時間，重臣們全站了起來，大呼小叫。
「你、你是什麽人！」
「是冒充賽樂娜殿下的賊人嗎！？來人、快來人！」
警備兵們慌忙舉起武器。羅舒曼等重臣們爭先恐後地遠離露希雅。奇爾薩斯將露希雅和賽樂娜藏在背後，阻擋在警備兵前麵。
「柯特！」
躲在暗處的柯特跳了出來。奇爾薩斯拿起一旁的椅子丟向窗戶。一陣刺耳聲響，玻璃當場破碎。柯特迅速以繩索前端的鉤爪扣住窗框，從破掉的窗戶一躍而下。
下個瞬間，柯特丟在室內的煙霧彈爆了開來。
「唔哇！」
「怎麽回事！？」
「煙！？失火了嗎！？」
轉眼間室內滿是白茫茫的煙霧。在一陣激烈的咳嗽聲中，奇爾薩斯抓起賽樂娜的手，猛力將她拉進懷裏。
「露，快走！」
「嗯！」
露希雅跳出窗外。她敏捷地順著繩索降落到地麵，然後向奇爾薩斯打暗號。見她遠離窗戶下方後，奇爾薩斯抱起賽樂娜。
「抓緊我！」
沒等對方回答，奇爾薩斯就踩上窗框跳了下去。他一手抓著繩索，來回蹬著建築物的牆壁，以跟墜落差不多的速度抵達地麵。等在一旁昀柯特甩動繩索，鉤爪鬆脫後便收回繩索。
「快逃吧！柯特，麻煩你帶路！」
「了解。」
「賽樂娜就抱緊我！不要放手喔。『艾克斯卡利巴』啟動！」
奇爾薩斯抱著賽樂娜，拔出「模造神器」。金色劍身綻放光芒，由內支撐奇爾薩斯的身體。即便賽樂娜身材細瘦，要抱著人逃跑還是有難度。如果不用艾克斯卡利巴增強體能一定很快就會被追上吧。
問題是運作時間。「模造神器」艾克斯卡利巴的能力隻能撐幾分鍾。如果不能在這段期間內逃出王宮就麻煩了。
「走羅！」
一行人跟著柯特起步奔跑。王宮裏仍可聽見混亂嘈雜的人聲。奇爾薩斯他們無視聚集過來的士兵，穿過樹叢快步奔逃。
「隻要通過前麵就是警備比較弱的——呀！」
半空中突然劃過一道雷電，柯特整個人被彈開。奇爾薩斯趕緊停下來。眼前什麽都沒有，隻看得到王宮的中庭。然而，他卻有種不能前進的感覺。
眼前有道看不見的牆——就是這種感覺。前麵明明有路，卻不知該怎麽踏進去。
「這裏是……」
「什麽！怎麽了嗎？」
賽樂娜正想說什麽時，殿後的露希雅追了上來。當下，那股怪異感倏地消失了。
「咦……？」
「怎麽回事？」
柯特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覺，隻見她滿臉困惑。試著把手伸到剛才彈開身體的位置，不過什麽事都沒發生。再往前走幾步也是一樣。
無形的牆消失了。他們能夠順利無礙地通過看得見的道路了。
「結界被打破了？不會吧……」
賽樂娜茫然低喃，接著轉頭看向露希雅。露希雅麵帶一頭霧水的表情，依序看著奇爾薩斯他們的臉。
「這裏設有結界嗎？」
「對。為了防止他人擅自靠近，部分建築物有設置結界。這裏也是其中之一。」
賽樂娜說，王宮裏有幾個地方證了魔法結界，限製人員進出。柯特就是無意間撞到了其中一道結界。但是，現在結界已經解除，能夠毫無阻礙地通過。
「先不管了，我們走吧。」
「好。」
重振精神後，奇爾薩斯他們繼續奔跑。畢竟追兵也趕了過來，現在沒空仔細調查了。既然可以通過，就該把逃走這件事擺第一。
（是不是跟露希雅的眼睛有關呢？）
奇爾薩斯一邊跑一邊想。露希雅抵達的當下，設置在賽姆羅薩王宮的魔法結界就消失了。而連結她與賽姆羅薩的要素，他隻想得到天藍色的眼珠。
「奇爾薩斯隊長，可以看到外牆了。」
聽到柯特提醒後，奇爾薩斯打斷思緒。樹叢之間可看到白色外牆，隻要翻越外牆就能暫且回到街上。
「賽樂娜，前麵還有結界嗎？」
「這邊沒有。」
「很好。柯特，牆的另一邊怎麽樣？」
「是條大馬路，路上……」
說到一半柯特就加快速度，助跑後踩上牆壁，一鼓作氣衝到上麵。然後待在牆上迅速察看左右，回報奇爾薩斯。
「沒有人。」
「知道了。讓開！」
奇爾薩斯將艾克斯卡利巴收回劍鞘裏，接著拔出另一把劍。那是擁有紅黑色單刀劍身的「模造神器」。給人些許不祥印象的劍反射著陽光。
「『戴因斯雷夫2』，啟動！」劍發出「嗡嗡」的低音，散發黑光。
外牆有一定的高度。雖然身輕如燕的柯特翻得過去，但奇爾薩斯他們沒那麽厲害。既然如此，就隻能砍破牆壁了。
奇爾薩斯抱著賽樂娜，揮動戴因斯雷夫。劍刃隻空砍了一下。然而，城牆卻循著那軌跡產生一條裂痕，上層的部分錯開位置。
城牆被看不見的斬擊斬裂後，因自身的重量而傾斜，最後整個崩塌。周遭一帶回蕩著地麵震動聲與轟聲，塵土漫天飛舞。同一時間，戴因斯雷夫失去光芒，劍身應聲碎裂。艾克斯卡利巴也同樣碎掉，奇爾薩斯的手臂再度感受到賽樂娜的重量。
「模造神器」隻能啟動一次。這兩把劍已經無法便用了。沒想到會在這裏同時失去兩把武器，但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奇爾薩斯他們越過崩塌的城牆來到街上。
往右還是往左？他們謹慎察看前進的方向。抄近路不見得安全但也不代表繞遠路就比較好。
「喂，這邊！」
就在這時，巷子的另一邊傳來呼喊聲。兩棟建築物之間，有個男人探出上半身對他們招手。對方不是士兵，也感覺不到敵意。奇爾薩斯他們一時間猶豫了，但最後仍往男子的方向跑去，躲進巷子裏。
2：出自古冰島語作品《新埃達》的第二部《詩語法》主要內容為北歐神話。文中提及此劍由矮人鍛造。如果完全出鞘，就一定要取一個人的性命、造成的傷口永遠無法痊愈的魔劍。
「你……」
「嗨。我們又見麵了，『紅女神騎士團』的小哥。」
他是奇爾薩斯在酒吧打聽消息時遇到的男人。仔細一看，巷內還有其他城裏的人民。每個人都拿著農具或調理用具作為武器裝備。本來還擔心他們是來揍賽樂娜的，不過看來情況並非如此。
「隻要穿過這條後巷就能抵達城門。那裏有我們的夥伴接應，你們應該能立刻通過才對。士兵就由我們負責牽製，你們快點走吧。」
周圍的人們也紛紛點頭，七嘴八舌地說「快走吧」。奇爾薩斯頓時不知所措。
他們的眼神很認真，是真的要挺身而出幫助奇爾薩斯等人。
「還有，你是公主的替身吧？這邊才是正牌的嗎？」
男人一語道破，奇爾薩斯啞口無言。賽樂娜戴著兜帽遮住了臉孔。然而，他仍識破露希雅並非賽樂娜本人。
賽樂娜拿下兜帽，一臉茫然地低語。
「大家怎麽會……」
男人害臊地搓了搓鼻子，露出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