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格蘭斯坦迪亞皇都席奧尼亞的皇宮北側,有一座專為士兵設計的訓練場。在這片廣大的占地上建有十分完善的訓練設施。而且兵舍與馬廄的另一頭,則有平原、丘陵或森林等各種地形,讓士兵能夠在各種假想的戰場環境中進行訓練。


    菲芙妮斯·麥克昂所率領的第102連隊,目前一共有814名士兵。


    不過這群士兵原先都隸屬於利基亞的海軍。


    因此他們沒有騎馬的經驗。說穿了,過去利基亞宗派國未曾把馬匹應用於戰場上。


    因為想在岩石沙漠中飼養馬匹,簡直就比登天還難。雖然當地還是有飼養馬匹,不過也隻限士官或貴族才準擁有,即便是像道格拉斯這種具有前千夫長地位的士官,也完全沒有騎乘馬匹的經驗。


    菲芙妮斯露出笑容對著這群人說道:


    「大家看好囉,這就是格蘭斯坦迪亞引以為豪的席奧尼亞馬喔。」


    菲芙妮斯以活潑的口吻如此說著的同時,身旁卻站著一匹比她更加高大,並且發出低沉喘息聲的棕毛馬。


    士兵們則是顯得有些害怕——


    「好巨大喔……」「……對啊,真是高大耶。」


    眾人紛紛小聲地說出心中的感想。


    不過菲芙妮斯並沒有將這些低語聲放在心上,甚至開心地伸出手撫摸棕毛馬的頭部。


    「看起來很可愛對吧?」


    即便聽見這樣的感想,但來自利基亞的這群士兵們根本沒接觸過馬匹,因此每個人都露出有些緊張的神情。


    「我們102連隊在此次的作戰中,是負責瓦解敵方的陣型,所以現在的目標是要讓各位學會如何騎馬。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大家務必要加油喔!」


    雖然以道格拉斯為首的所有士兵們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不過大家全都在心中發出錯愕的慘叫聲。


    由於道格拉斯對於自己身為102連隊副隊長一職已經駕輕就熟,因此他壓低音量向菲芙妮斯提出建言。


    「那、那個,菲芙妮斯隊長。」


    「嗯?」


    「……因為我們利基亞人至今從沒接觸過馬匹……」


    「啊、你放心,其實我在3歲之前也沒有騎過馬,所以跟各位的情況差不多。」


    (((根本就是差很多吧!!)))


    一陣淒涼的冷風吹過了在內心如此慘叫的士兵們。在這之後,菲芙妮斯便替每位士兵都安排一匹坐騎。格蘭斯坦迪亞在這場戰爭中最大的優勢,就是擁有數量相當可觀的馬匹。光是皇都席奧尼亞周圍就有四座牧場,而且百姓每年也會提供一定數量的馬匹給國家。對於格蘭斯坦迪亞而言,馬匹可是重要到足以當成稅收項目之一。基於這個原因,所以近期內組成的第102連隊,才會每位成員都能夠擁有一匹坐騎。


    「這些坐騎與大家是命運與共的同伴,所以各位不能畏懼它們。請把坐騎當成是自己的知心好友。」


    語畢,菲芙妮斯便對所有成員們指導了一下騎乘技巧。在此之中,陸畢爾·列桑正對著表情十分僵硬的道格拉斯小聲說道:


    「喂,這樣子當真沒問題嗎……?」


    他會如此擔心也是無可厚非,因為站在他眼前的駿馬根本尚未去勢。原則上沒有去勢的動物,脾氣都會相當火爆。即便是未曾騎過馬的道格拉斯與陸畢爾也具有這類常識。


    不光是利基亞,就連在拉托魯格與史喀爾塔比亞等國家裏,無論是牛或馬等家畜都一定會去勢。要不然飼育員有可能會遭到攻擊。至於在講求紀律的行軍與戰鬥之中,除了已經去勢而變得溫馴的動物以外,其餘一律派不上用場。雖然利基亞境內有許多人會放牧牛、駱駝與山羊等家畜,但是除了負責配種的動物以外,基本上都會幫家畜去勢。


    「道格拉斯,如果我被馬一腳踹死的話,記得說我是在戰場上被敵人用槍剌死的喔。畢竟這太丟人了。」


    看著不停發抖的陸畢爾,道格拉斯眉頭深鎖。


    「嗯,記得格蘭斯坦迪亞有種名為馬蹄鐵的鈍頭長槍,我就說你是被這種長槍給刺死的吧。」


    「為何你唯獨在這種時候才懂得開玩笑啊?」


    「我並沒有在開玩笑喔?」


    望著一臉認真開口回應的道格拉斯,陸畢爾也帶著嚴肅的神情聳了聳肩。


    菲芙妮斯在仔細解釋完騎乘技巧之後,便下令所有人立刻上馬。於是第102連隊成員們便膽戰心驚地跨上馬鞍。


    (……喔~)


    騎上馬匹之後,眼前的光景不禁讓道格拉斯倒吸了一口氣。他萬萬沒想到隻是坐在馬背上,視野就會變得如此寬闊。接著他遵照菲芙妮斯的指導,以拉動韁繩來命令坐騎慢慢前進。


    (感覺上……比想像中搖晃得更劇烈耶。)


    道格拉斯讓上半身微微向前傾,藉此維持住平衡。就在此時,菲芙妮斯策馬來到他的身旁。


    「你不可以對馬心生畏懼喔。」


    「什麽?」


    雖然道格拉斯自認沒有將這種情緒表現在臉上,不過內心卻是大為動搖。菲芙妮斯一邊看著道格拉斯的坐騎,一邊小聲地說:


    「你看,這匹馬很害怕喔。」


    道格拉斯聽見之後,便看向自己的坐騎。確實他的這匹馬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而且還不斷左右搖著頭。


    「若是主人心生畏懼,坐騎很快就會察覺到了。如果騎乘者感到害怕,坐騎也同樣會很緊張。如果此事發生在戰場上的話,情況將會非常危險喔。因為馬匹有可能會陷入混亂,然後把騎乘者從背上甩下來喔。」


    「這、這樣啊……」


    道格拉斯立刻調整姿勢,盡可能掩飾住心中的動搖。但是坐騎依然顯得有些不安。


    菲芙妮斯見狀後,不禁當場笑出聲來。


    「就算你想掩飾心中的不安,坐騎還是能夠察覺出來喔。」


    「真有此事?」


    「因為馬是一種十分敏感的生物。隻要你的內心稍有動搖,坐騎都會察覺出來喔。」


    「原來它們的感知能力如此優秀啊……」


    「嗯,你隻要站在坐騎的立場上來思考,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


    「站在坐騎的立場上來思考?」


    「你試著想像有一名陌生人騎在自己的背上。而且你還要依照背上之人的判斷來行動,甚至有可能會讓自己身陷危險之中。馬就是有辦法看穿這些事。畢竟你也不想載著一位內心感到害怕或不安的人上戰場吧?」


    道格拉斯聽完菲芙妮斯的解釋之後,隨即豁然開朗。他未曾想像過坐騎有著怎樣的心情。但是當自己站在坐騎的立場上時,同樣也不願意讓一位內心感到害怕的人騎在自己的背上。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就跟指揮官的立場很相似。


    如果指揮官在戰場上露出一副擔心受怕的模樣,將會給身邊的士兵們帶來不安,進而導致士氣下降。兩者之間的情況可說是十分相似吧。


    既然如此,就算自己如今是以一名士卒的身分騎在馬上,也非得抱持著指揮官應有的氣度不可。一想到這裏,道格拉斯忽然能夠理解,格蘭斯坦迪亞的每一位士兵為何會如此強悍了。同理可證,率領第102連隊的菲芙妮斯也同樣散發出指揮官應有的氣度。即便她隻是一名尚未成年的少女,卻擁有非比尋常的統率力。


    抱持著上述想法的道格拉斯,決定老實向菲芙妮斯提出一個問題。


    「那個,我想請教隊長一件事情……」


    「嗯?」


    「該怎麽做才能夠跟坐騎打好關係呢?」


    即便這個問題非常幼稚,但是道格拉斯並不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恥。他隻是單純想從別人的口中


    得到解答罷了。


    菲芙妮斯聽見之後,便露出一臉笑咪咪的模樣開口回答:


    「祖父大人在指導我的時候,就隻叮囑我要隨時跟坐騎在一起而已。當我實際照做之後,感覺確實有跟坐騎打好關係喔。」


    「隨時跟坐騎在一起嗎?這是什麽意思……?」


    「不光隻有騎乘的時候,還要照顧它的生活起居。無論是吃飯或睡覺都要在一起。這麽一來,就能夠逐漸跟坐騎打好關係喔。」


    利基亞人從來沒產生過這種想法,他們隻把馬匹或駱駝當成一種交通工具,就像正常人也不會把帆船或輜重車當成朋友。所以他們不曾想過要跟馬匹打好關係,就隻把馬匹當成是一種工具。


    (難道這就是格蘭斯坦迪亞人持有的觀念嗎?)


    冒出上述想法的道格拉斯,試著伸出手摸了摸坐騎的脖子。


    坐騎隨即發出一陣開心的嘶鳴聲,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拜托你囉,我的性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道格拉斯說完之後,他的坐騎忽然上下點了點頭。雖然道格拉斯不覺得坐騎有聽懂自己的意思,但眼前的情況卻讓他不禁笑出聲來。


    訓練結束之後,菲芙妮斯便率隊返回兵舍。道格拉斯與陸畢爾等人的動作還是有些生硬,不過都在幫自己的坐騎清洗身體,而且在喂完飼料之後,甚至拿起刷子幫坐騎梳毛。


    上述的每一個步驟都很重要。因為馬不是道具,而是自己的朋友。


    隻要他們與未去勢的剽焊坐騎並肩作戰過,馬上就會明白差異在哪裏了。


    原因就在於兩者之間的機動力與戰鬥力,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當菲芙妮斯抱持如此想法看著其他人照顧坐騎時,遠處忽然傳來像是在鬥嘴的聲音。


    「真是的,既然你已經回來了,為什麽不立刻來向我報告呢!?」


    「啥~?憑什麽要我去找你報告事情啊?」


    氣呼呼地邊走邊說話的人是席德·雷奧南托斯將軍。至於走在他旁邊的女性,則是完全不給麵子地跟他惡言相向。看著那位渾身散發出成熟女性魅力、臉上露出妖豔笑容的女性,菲芙妮斯立刻認出了對方的身分。


    ——此人正是薛修·妮卡諾爾將軍。


    雖然她的年齡與席德將軍差不多,但是外表卻看起來十分年輕。薛修與席德此時則是一邊繼續鬥嘴,一邊大搖大擺地朝著這邊走過來。


    「正因為你從以前就老是這樣,所以我才討厭你!」


    「反正我也沒有想要讓你喜歡我呀!話說我看過防衛海濱地區的報告書了。你在搞什麽鬼啊?為何放任敵軍攻上岸呢?」


    「吵死啦!誰叫對手居然以量取勝,使用那種大範圍的方式部屬艦隊……」


    「哼,那種程度的敵人,換作是我早就擋下來了。」


    「你說什麽!?我才覺得好笑呢,你居然花了那麽多時間平定貴族的內亂!換作是我的話,隻需要一天就搞定啦!」


    「喲~有本事的話就來試看看啊!你這個臭老頭!」


    「那是我的台詞!你這個死阿婆!」


    兩人分別被國民尊稱為猛攻的席德,以及堅守的薛修。他們既是能夠代表格蘭斯坦迪亞的猛將,實力上也是國內最頂尖的存在,不過鬥起嘴來卻跟小孩子沒兩樣。但是對於菲芙妮斯而言,薛修仍是她崇拜的將軍。由於菲芙妮斯很想跟薛修聊天,她決定至少要打聲招呼,接著便走上前去。


    「很、很榮幸能夠見到您,薛修將軍!」


    菲芙妮斯神色緊張地上前打招呼之後,薛修便不再與席德鬥嘴,反而露出訝異的眼神看了過來。


    「……那個,你是哪位呢?」


    「我的名字叫做菲芙妮斯·麥克昂。」


    看著菲芙妮斯立正敬禮報上姓名之後,薛修睜大了眼睛。


    「麥克昂?所以你是……」


    「她就是考夫曼將軍的孫女。」


    席德像是想幫忙提醒般從旁開口說明。薛修聽見之後便拍掌說道:


    「啊~原來是老爺子的孫女呀。嗯嗯,確實有幾分神似呢。」


    「這孩子很優秀喔,她日前不僅在海賊船騷動中十分活躍,甚至還在海濱地區的防衛戰裏,率領前利基亞士兵們馳騁於沙場上喔。」


    菲芙妮斯完全沒想到席德這樣的大人物會注意到自己的表現,所以她害羞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薛修聽見這番話之後,則是雙手環胸、斜眼瞪著他說:


    「瞧你這副死樣子,別跟我說你打算對這樣的年輕小姑娘伸出魔爪喔。」


    「你傻了嗎!?身為上位者,理當要掌握部下的戰果啊!」


    「哼,天曉得你打著什麽歪主意。單身老男人在東窗事發之後,搞不好會展開最後的垂死掙紮呀?」


    「你這個單身老女人根本沒資格說我!我看你平常也會去勾引隊上的年輕小夥子吧!」


    「拜托你別狗眼看人低好嗎?就算本小姐沒有主動出擊,那些男人也會主動跑來向我搭訕喔!」


    「對啦對啦,你說笑的本事愈來愈高竿了呢。沒想到一個人單身久了,連口才都會跟著變好,真是令人羨慕呢~」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要我當場閹了你嗎!?」


    「就憑你真有辦法做到嗎?嗯~?」


    「有本事就立刻來打一場啊!」


    「那、那個,請兩位大人先冷靜下來!」


    雖然菲芙妮斯連忙上前勸阻,但是雙方卻吵得不可開交。


    「小朋友別插嘴!」「小朋友別來打岔!」


    菲芙妮斯就這麽被人趕了回來。不過縱使兩人都撂下狠話,但卻沒有拔刀相向的跡象,應該是雙方都有認清自身的立場吧。所以他們最多就隻是伸手揪住彼此的領口而已。


    「你今晚要請我吃飯喔。」


    「明明到時又是聽你大吐苦水,為啥最後要由我買單啊?」


    「又沒關係,本小姐可是特地抽空陪你這個孤單老人吃飯耶。」


    「既然如此,那你可要編出一些不會被我識破的謊言喔。」


    「聽我說聽我說,皇都裏似乎開了一間貴得離譜、但口味卻不怎麽樣的餐廳喔,你就請我去那裏吃飯吧。」


    「這是哪門子的狗屁餐廳啊……」


    於是兩人就這樣一邊繼續鬥嘴,一邊慢慢地向前走去。


    菲芙妮斯望著他們的背影,露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喃喃自語。


    「照這麽看來,他們肯定是都拉不下臉先開口告白,所以才會一路拖到這把年紀卻尚未修成正果。類似那種心裏想著『你明明就很喜歡我,趕快過來告白啦』,但是另一人卻想要對方先開口的迷糊帳。嗬嗬…………嗬嗬嗬,我最喜歡這種戀愛故事了。」


    菲芙妮斯在腦中自行補完席德與薛修之間的關係。


    就在此時,上司忽然一臉慌張地跑了過來——


    「喂,尤絲蒂娜公主吩咐你過去見她。難道你又捅了什麽婁子嗎?」


    他語氣急促地對著菲芙妮斯如此說道。雖然菲芙妮斯已是一名騎士,不過被一國公主像這樣直接找去,也並非是什麽常見的情況。話雖如此,不過包含祖父日前提過的那件事情在內,菲芙妮斯的腦中立刻浮現出自己被找去約談的幾種可能性。因此她不慌不忙地對著上司開口回答:


    「雖然我認為應該不會挨罵,但我馬上過去。」


    語畢,菲芙妮斯便迅速做好準備,然後加快腳步朝著皇宮走去。


    菲芙妮斯走進尤絲蒂娜的房間內之後,發現她正站在陽台處,拿著飼料在喂食大鷹。


    尤絲蒂娜公主心平氣和地迎接菲芙妮斯


    ,並且請她找張椅子坐下。菲芙妮斯一路觀察下來,猜測自己應該不會挨罵。不過縱使她稍微鬆了一口氣,依然無法一如往常那樣泰然自若。就在此時,尤絲蒂娜露出略帶歉意的笑容開口說道:


    「不好意思喔,突然找你過來。」


    「公、公主您別這麽說,屬下萬萬承受不起。請問您傳喚我過來有何吩咐嗎?」


    「其實是有一個任務想要拜托你。麵對即將前來攻打皇都的利基亞軍,我方雖然已派出席德、考夫曼以及薛修以上三位將軍應戰,不過……」


    其實菲芙妮斯早已得知這個消息。聽說格蘭斯坦迪亞軍會派遣4萬名士兵,於易守難攻的傑比爾山周邊布陣。


    預估最終會將所有兵力都集中至傑比爾山,藉此阻止敵軍從皇都北部的農耕地區繼續南侵。


    「菲芙妮斯,在此之前我想派你前往某個地方。」


    「請公主盡管吩咐。」


    菲芙妮斯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同時也是基於這個原因,所以她才會讓道格拉斯等隊員們鍛煉騎術。但是尤絲蒂娜接下來所說的內容,卻完全在菲芙妮斯的預料之外。


    「我有一個任務,想委托你一個人來負貴。」


    菲芙妮斯聽見之後,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請問任務的內容是……?」


    「首先是希望你將這封信交給薛修·妮卡諾爾將軍,然後你就暫時聽從薛修將軍的指揮。」


    「謹遵公主的吩咐。不過……任務的內容隻有這些嗎?」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希望你能帶著這隻大鷹一同前住。」


    菲芙妮斯還記得這隻大鷹。它是琺拉的寵物,名字叫做提克。


    看見尤絲蒂娜要把提克交托給自己,菲芙妮斯基本上已經明白自己所需扮演的角色了。提克的工作,是幫忙聯絡目前與琺拉一起執行密令的克洛姆。至於自己的任務,就是要負責照顧提克。尤絲蒂娜將照顧方式仔細解說過一遍之後,便把提克交給菲芙妮斯。提克就這樣停在菲芙妮斯的肩膀上,並且宛如一件藝術品般文風不動。


    「……唔。」


    菲芙妮斯沒想到原來提克還挺重的。並且覺得琺拉明明看起來如此嬌小,不過倒是挺有力氣的。


    由於菲芙妮斯以為公主已經交代完所有事情,因此打算先行告退,但偏偏侍女此時卻端著茶點走了進來。因為菲芙妮斯不知這種時候該與公主聊些什麽,所以露出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尤絲蒂娜見狀後,先是輕笑一聲便開口說道:


    「你就喝杯茶再走吧。畢竟這是個好機會,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問你呢。」


    菲芙妮斯聽見之後,開始在腦中反覆思索著公主究竟想向她打聽什麽事情。


    就在此時,尤絲蒂娜先是將視線稍稍移開,然後露出一副彷佛隻是隨口問問的模樣說道:


    「那個……關於克洛姆他……」


    聽到這幾個字,菲芙妮斯立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模樣,並拍了一下手掌。


    「啊,果然不出我所料。」


    「你、你說不出所料是什麽意思!?」


    因為尤絲蒂娜忽然顯得十分緊張,所以菲芙妮斯也不禁感到一股焦慮。


    「沒、沒什麽,屬下這句話並沒有什麽持別的意思!隻是因為尤絲蒂娜公主您與克洛姆……」


    但由於菲芙妮斯忽然想起自己日前的過失,因此就這樣陷入沉默。


    「你說我跟克洛姆……然、然後呢?」


    「……我隻是覺得尤絲蒂娜公主您與克洛姆……在如此忙碌的時候,務必要保重自己的身體而已!」


    菲芙妮斯故意轉移話題,結果卻換來尤絲蒂娜一副想開口吐槽的不滿表情。此光景嚇得菲芙妮斯冷汗直流,不過她仍然努力裝出一臉鎮定。


    尤絲蒂娜輕咳一聲振作起精神之後,便再次開口說道:


    「你放心,我並不是想向你打探情報。隻是因為克洛姆以一名隨從的身分為我付出了很多,但我卻對他一無所知,我覺得這樣不太好。所以……那個……才會想向你請教克洛姆平時是給人什麽樣的感覺。」


    雖然這整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在找藉口,不過菲芙妮斯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她反倒是抱著有問必答的心態努力克製自己,不許在公主麵前露出聊八卦時的興奮表情。


    「克洛姆平常就是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基本上與在公主麵前時差不多喔。我反倒覺得他在麵對公主時,應該要更加謹言慎行才對。」


    「這、讓啊。」


    尤絲蒂娜像是感到有些放心地鬆了一口氣。


    (公主果然很想知道關於克洛姆的所有事情呢~)


    冒出上述想法的菲芙妮斯,腦中立刻浮現出各種戀愛情境,因而有些興奮。尤絲蒂娜見狀後,立刻露出了莫名不滿的表情。菲芙妮斯驚覺自己的幻想被公主看穿之後,當場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不過尤絲蒂娜並沒有打算要出言責備她,公主在挺直腰杆之後,像是想解釋般開口說直:


    「就隻是我們在闊別五年之後再次重逢時,克洛姆仍舊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雖然他並沒有刻意對我掩飾什麽,但我對他還是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基於這個理由,我才會想要去瞭解他。」


    「嗯,我能夠明白公主您的意思,事實上我最近也有這種感覺喔。」


    雖然菲芙妮斯笑著說出這段沒有其他含意的發言,但是尤絲蒂娜聽見之後卻渾身一抖,接著戰戰競兢地開口提問:


    「菲芙妮斯……你果然是因為那樣嗎?」


    看著說起話來含糊其辭的尤絲蒂娜,菲芙妮斯不解地歪著自己的小腦袋瓜。


    「您這句話的意思是……?」


    「就是你對克洛姆…………」


    「?」


    麵對聽得一頭霧水的菲芙妮斯,尤絲蒂娜像是忽然回過神來般連忙開口說道:


    「沒什麽!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


    「咦?嗯,既然公主您如此吩咐的話……」


    菲芙妮斯不解地看著尤絲蒂娜。反觀尤絲蒂娜此刻似乎不敗與菲芙妮斯四目相交,並且彷佛想轉移話題般改口說道:


    「啊、對了,話說克洛姆有一位妹妹對吧。」


    「嗯,您是指露露吧。」


    「我在五年前並沒有聽說過克洛姆有一位妹妹耶。」


    「這樣啊……其實我也是在那之後才聽說的。不過……我總覺得她……有些事情挺令人在意的。」


    語畢,菲芙妮斯的表情便蒙上了一層陰影。麵對意有所指的這段發言,尤絲蒂娜像是感到十分好奇般探出上半身。


    「有什麽事情令你在意呢?」


    「咦、那個……其實也隻是一些小事而已……」


    「無妨,你快說吧。」


    麵對如此懇求的尤絲蒂娜,菲芙妮斯在稍作猶豫之後便緩緩道來:


    「露露脖子上的氣味,跟克洛姆不一樣喔。」


    看著一臉認真地說出這番話的菲芙妮斯,尤絲蒂娜訝異地開口反問:


    「……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在露露睡著的時候,我基於好奇,聞過她脖子上的氣味,結果……與克洛姆脖子上的氣味完全不同……不對,雖然因為她是女孩子,所以理當會不太一樣,但是該怎麽說呢……在一般的情況下,兄妹之間的氣味還是會很相似才對……」


    菲芙妮斯解釋到一半時,因為發現尤絲蒂娜露出感到很遺憾的表情,所以便連忙打斷這個話題。


    「公、公主,您怎麽了嗎?」


    尤絲蒂娜眉頭深鎖,並且將食指輕輕抵在自己的額頭上。


    「…………那


    個,其實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問你,菲芙妮斯。」


    「請說。」


    「難道你平常都會跑去聞克洛姆脖子上的氣味嗎?」


    菲芙妮斯聽見之後,連忙搖頭並且開口否定。


    「請、請公主不要誤會!我隻是趁克洛姆睡著時才稍微聞了一下!之前他回到皇都時,我確實是有趁夜溜進他的房間,不過就隻是稍微偷聞一下而已!而且我也是在五年前才經常這麽做喔!」


    「你在五年前經常這麽做嗎?」


    「……咦!?那個~嗯。啊、但是現在幾乎沒去偷聞了!就隻有偶爾而已!」


    「……所、所以你……偶爾還是會趁克洛姆睡覺時……」


    「啊、公主您請放心!克洛姆至今從來不曾發現我做過這種事,而且我隻是稍微聞一聞氣味,等心情平靜下來之後就馬上離開了!我沒有做出任何更進一步的舉動!」


    「…………這樣啊。」


    「咦?咦!?為什麽公主您稍稍跟我拉開了距離呢!?」


    「…………也沒什麽啦,畢竟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癖,我不會多加過問的。但是看來你也同樣罪孽深重呢,菲芙妮斯…………」


    「咦、咦~!?」


    看著沮喪地垂下頭去的尤絲蒂娜,菲芙妮斯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娜塔莎等人在可爾西亞港停留一周後,總計有100艘載著利基亞陸軍的佐拉艦隊,沿著席奧尼亞運河抵達位在皇都北側的可爾西亞港。之所以會停留在這裏,是因為還有許多任務要交由他們去負責。其中四分之一的船艦會繼續沿著席奧尼亞運河逆流而上,然後從拉瓦達地區搬運更多的糧草過來。剩下的船艦則是會留在港內待命。


    這段期間,巴哈馬強行軍與娜塔莎等人所宰領的部隊,便在可爾西亞正式會合。但是比起原先預定的時間,已經延遲了兩個星期。當巴哈馬強行軍抵達席奧尼亞運河的對岸之後,就搭乘佐拉艦隊的船隻抵達可爾西亞港都。


    利基亞軍當初認為這趟遠征中的最大難關,就是要讓部隊越過這條席奧尼亞運河。就連在原先預計要利用木筏渡河搶灘的可爾西亞侵略戰裏,終究是格蘭斯坦迪亞占有地利。但是這樣的難關,卻在佐拉軍藉由陸路越過阿魯可河之後而得以解決。再加上利用早已等在海上的艦隊來渡河,巴哈馬強行軍的負擔也就能跟著減輕不少。


    但是巴哈馬強行軍的狀況一如數日前所收到的報告,兵力上被大幅削減很多。身為利基亞十二貴族之一,同時兼任強行軍指揮官的魯斯達夫·達基,一臉懊惱地開口解釋著事情始末。


    格蘭斯坦迪亞軍似乎多次使出計策,來拖延住巴哈馬強行軍的腳步。而且損失最為嚴重的一次,就是在克格諾斯穀裏所爆發的那場戰鬥。部分將士們於該處戰死之後,其腐爛的遺體,給巴哈馬強行軍內部帶來了十分嚴重的傳染病。


    最終順利抵達可爾西亞的巴哈馬強行軍,就隻有9萬2000名。


    至於同行的利基亞十二貴族成員們,也隻有魯斯達夫與阿巴斯·卡達兩人而已。其餘的四名貴族可能也已經染病,所以就一起被調回巴哈馬了。娜塔莎在聽取報告的同時,也不甘心地咬著自己的指甲。她相信此計策肯定是出自克洛姆·賈瑞特之手。既然對方連爆發傳染病都算計在內,那就表示此人極為狡猾。


    加上巴哈馬強行軍的9萬2000名士兵,目前準備攻打皇都席奧尼亞的利基亞軍,兵力總計約有20萬人左右。


    若是扣掉駐守在可爾西亞與第一水壩的兵力,最終前往攻打皇都的士兵人數將會有19萬左右。


    反觀格蘭斯坦迪亞原本就擁有12萬名士兵。再加上薛修之後所帶來的2萬名士兵,以及來自拉瓦達地區的1萬名援軍,粗估格蘭斯坦迪亞軍的兵力將有15萬人左右。


    但是他們到時將會調派2至3萬名的兵力布署於海濱地區。另外為了守護皇都核心,也就是保衛皇宮以及維持皇都治安等雜事,至少需要撥出1萬名士兵來負貴。


    如此一來,會與利基亞軍直接交鋒的格蘭斯坦迪亞軍,總兵力大約是11萬至12萬人不等。


    單就兵力而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利基亞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但是我方不能小看對手,無論如何都不能大意輕敵……)


    娜塔莎彷佛想堅定自己的決心般,在心中如此叮囑著。


    接下來她將會讓士兵們做好戰鬥準備,以隨時都能夠應戰的狀態慢慢推進。


    由於此處已位在敵方的領地之中,因此也得隨時提防格蘭斯坦迪亞軍可能會發動奇襲。


    若是依照強行軍那樣的速度前進,將會讓所有將士全都暴露在危險之中。


    基於這個原因,19萬名利基亞大軍便以十分謹慎的方式開始南下。


    他們選擇了前往皇都席奧尼亞的最短路徑,先是通過位在南方的葛紮河,然後沿著傑比爾山的山路前進。


    越過傑比爾山之後將會碰到一片遼闊的森林,而皇都席奧尼亞的農耕地區就位在不遠的前方了。


    隻要能夠順利抵達該處,戰況將會對利基亞軍十分有利。


    兩天後,首先由擔任先鋒的金恩·伊戴隆率軍越過葛紮河。


    葛紮河乃是用於灌溉的人工運河,所以這裏的水位並不深,不過河道卻很寬。是一條能夠讓人直接徒步涉水走過去的河流。


    正當金恩·伊戴隆準備率軍越過葛紮河時,不出娜塔莎與萊拉的預料,格蘭斯坦迪亞軍早已等在前方嚴陣以待了。不過先行做好戰鬥準備的利基亞軍士兵們,也立刻拔劍朝向對岸衝去。


    由於此處地勢平坦,因此有足夠的空間能讓士兵組成陣形。於是利基亞軍便以千人為單位組成方陣,依序渡河與格蘭斯坦迪亞軍正麵衝突。雖然格蘭斯坦迪亞軍一開始處於劣勢,但是中途卻忽然全麵改成以防守為主。采取防守姿態的格蘭斯坦迪亞軍可說是固若金湯。


    如此一來,利基亞軍根本沒辦法突破格蘭斯坦迪亞軍的陣形。


    此時擔任指揮的金恩·伊戴隆開始感到有些焦躁不安。


    就在此時,第一線的部隊傳來報告。


    「格蘭斯坦迪亞軍的指揮官是薛修·妮卡諾爾!」


    金恩聽見之後,彷佛吃了一大口苦瓜般,臉色極為難看。


    ——堅守的薛修·妮卡諾爾將軍。


    在第一次利基亞戰役之中,她所築起的防線始終是堅不可摧。相傳無論派遣多麽強大的軍隊進攻,此人都能運用戰術成功抵禦下來。


    原因就在於薛修的部隊紀律嚴謹,訓練有素的士兵們隨時都能夠變換陣形,以及擁有最縝密的指揮係統。所以她總是能夠正確掌握周圍情況,並且既確實又迅速地築起陣形。


    薛修的指揮方式簡直稱得上是一種藝術。


    「……哼,有意思,不過就憑那點兵力能夠守到何時呢?」


    金恩露出一臉得意的笑容,並且在確認過周圍的地形足以擺出大規模的陣形之後,便隨即下達命令。


    「各連隊立刻從左右兩翼包抄!給我把敵軍包圍起來!」


    在金恩精準的指揮之下,利基亞軍各連隊為了包圍薛修軍而開始擴大陣形。


    薛修·妮卡諾爾的雙手交叉於胸前,站在距離最前線後方有段距離的小山丘上,就這樣一邊眺望著渡過葛紮河正在交戰的利基亞軍,一邊下達各項指令。


    「左翼的5個連隊繼續向外擴張!阻止利基亞軍繼續上岸!中央部隊退後太多了!向前壓進!」


    她站在視野極佳的位置上觀察著戰局,並且讓傳令兵們迅速將命令傳達出去。


    而菲芙妮斯則是緊緊地跟在薛修將軍


    的身邊。她就這樣一邊觀摩著薛修那極為精湛的指揮,一邊目瞪口呆地關注著戰況。在戰場上能否指揮得當,完全取決於擔任將軍職位之人的器量。這種人有別於精通運籌帷幄的克洛姆或考夫曼,主要擅長臨機應變。由於薛修的用兵十分巧妙,因此利基亞軍在渡河向前一段距離之後,就再也無法繼續推進了。利基亞與格蘭斯坦迪亞當下的戰況,簡直就像是化成一條橫線般無盡延伸。看著倒吸了一口氣的菲芙妮斯,薛修笑著開口說道:


    「如何?有沒有讓你學到什麽呢?」


    菲芙妮斯一臉興奮地大聲回答:


    「有、有啊!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如此壯觀的戰鬥呢!」


    「嗬嗬,這麽說也對,畢竟依照你的年紀,應該沒有經曆過利基亞戰役吧。聽著,你的爺爺也同樣是一位十分了得的將軍。像他那種能攻能守的將軍真的很罕見呢。」


    菲芙妮斯聽見自己的祖父受到稱讚之後,臉上便露出了開心的微笑。


    「由於考夫曼老爺子是位十分有名的策士,因此皇都鮮少有人知道這件事,不過你家爺爺其實很擅長看穿戰場上的變化。畢竟光靠計策是沒有辦法打贏戰爭的。真正的戰爭,隻需一個指令就會讓戰況出現變化。所以有辦法因應變化之人,才能夠勝任將軍一職。」


    沒錯,一旦兩軍短兵相接,根本沒時間讓人繼續運籌計謀。


    以這個角度來說,薛修與席德等將軍就是活在當下的那種人。


    薛修一邊觀察戰況,一邊對菲芙妮斯下達指示。


    「……差不多是時候了。菲芙妮斯,立刻讓大鷹去通知那位小弟弟。」


    菲芙妮斯大聲答應之後,就伸手輕戳了兩下停在自身肩膀上的大鷹。


    這隻大鷹就是琺拉所飼養的提克。


    「拜托你了,提克。」


    提克聽見菲芙妮斯的指令後先是發出一聲鳴叫,接著擺動翅膀飛向天際。


    它隨即不斷提升速度,往西北方向飛去。


    至於這個方位,就是調節席奧尼亞運河水量的第一水壩所在之處。


    疾速飛行的提克飛過葛紮河上空,越過田園地帶,轉眼間便來到了與第一水壩相連的山頂上。


    它先是在此處的高空中盤旋,不久之後便發現飼主琺拉的身影。


    琺拉此時也注意到提克的到來,她先是露出一臉燦笑,然後用力地揮動手臂大聲說道:


    「喔,提克來了!提克,辛苦你了!」


    語畢,琺拉便將拿在手上的鮮肉朝向空中扔去,提克一瞬間就把那塊肉叼在嘴上了。


    雖然提克的身手十分敏捷,不過琺拉投擲肉塊的本領也相當優秀。


    克洛姆看了提克一眼之後,便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好,那我們就出發吧。」


    克洛姆將利基亞士兵的皮甲穿在身上。


    帶著小桃一起走過來的露露雖然麵無表情,但卻以擔憂的語氣開口問:


    「你真的不要緊嗎?克洛姆。」


    「你放心,這點小事我應該能搞定。」


    「但是我擔心會離你太遠。」


    克洛姆為了安撫露露,便摸了摸露露的頭溫柔說道:


    「雖然你不能一路跟到目的地,不過還是可以一起來喔。畢竟最終還是需要借用你的力量。」


    「……這樣啊……嗯,我明白了。」


    看著露露乖乖聽從指示的模樣,克洛姆先是點頭以對,然後就將目光移往他們接下來所要前進的方向。


    該處能夠看見人數眾多的利基亞士兵們所據守的第一水壩。光是水壩上就擠了上百人左右。而對側山上的營地裏則是駐紮著更大量的士兵們。


    克洛姆在確認好之後,便從山上一路向下跑,最終就這樣直接衝進利基亞士兵們之中。


    麵對突然現身的克洛姆,利基亞士兵們皆顯得十分警戒。


    由於克洛姆擁有山地民族特有的深邃五官,因此無論是膚色或容貌,都與土生土長的利基亞人相差甚遠。


    話雖如此,由於近年來逐漸有斯坦迪亞人與史喀爾塔比亞人湧入西利基亞,因此也出現了許多混血兒。在福格羅港與佐拉港這類經常與外國人交流的地方,純種利基亞人反倒是少數。事實上現場的利基亞士兵之中,也有許多人的五官特色與克洛姆很相似。


    換句話說,他們是基於其他理由才會對克洛姆抱持著這麽強烈的戒心。


    應該是利基亞軍裏也有聰明的指揮官,已在事前叮嚀過士兵們要提高警覺吧。克洛姆不禁佩服對方設想得真周到。因此現在他得搶在對方開口問話之前,先說出其他藉口來掌握住這場對話的主導權才行。


    立刻做出上述判斷的克洛姆,便搶在利基亞軍隊有人開口前,以急切的語氣大聲說道:


    「喂,有格蘭斯坦迪亞的士兵混入了我軍之中喔!」


    「你說什麽?」


    利基亞士兵們皆難掩驚恐。克洛姆見機不可失,連忙繼續說道:


    「我想間諜應該先一步混進來了,你們有發現任何形跡可疑的家夥嗎?」


    所有人在聽見之後,都紛紛左顧右盼地搖了搖頭。


    「目前並沒有看到什麽可疑人物。」


    克洛姆見狀後,像是由哀感到安心似地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看來是我先抵達。」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啊~……娜塔莎大人要我來提醒你們說——務必要死守水壩,絕對不準打開水門。」


    克洛姆說完之後,一位看似士兵長的男子仍然一臉警戒地開口反問:


    「既然如此,你的命令書在哪裏啊?快拿來看看。」


    這個問題讓克洛姆瞬間皺起眉頭。


    「命令書……在途中被格蘭斯坦迪亞的士兵給劫走了。抱歉,明明大人將任務托付給我,我卻未能完成使命。拜托你們務必要守住這座水壩喔。」


    克洛姆以誠懇的語氣如此說完之後,看似士兵長的男子立刻露出一臉賊笑。


    「你放心,照這樣看來——我已經發現你所說的那名格蘭斯坦迪亞士兵了。」


    「…………什麽?」


    「我說的就是你啦————!你這個蠢蛋————!」


    利基亞士兵一邊大吼,一邊拔出彎刀朝著克洛姆砍過去。雖然克洛姆連忙躲開攻擊,但卻已經被利基亞的士兵們給團團包圍住了。


    克洛姆一臉驚慌,並為了安撫周圍其他人而大聲喊道:


    「喂!先等一下!你在胡說些什麽啊!?我才不是格蘭斯坦迪亞的士兵喔!」


    雖然克洛姆拚命解釋,但是士兵長卻露出笑怒摻半的表情說道:


    「娜塔莎大人打從一開始就預料到會有像你這樣的間諜跑來這裏!而且我軍所有命令都不會透過密函來傳遞!唯獨在緊急狀況下才會利用暗號來通知!」


    這就是利基亞士兵給克洛姆設下的陷阱。利用假話來誘使敵兵自行露出馬腳。


    克洛姆聽見之後,先是皺起眉頭,接著就拔出腰際上的開山刀說道:


    「難怪那名士兵身上搜不出任何東西。」


    「……你說什麽?」


    看著一臉訝異的士兵長,麵露苦笑的克洛姆緊緊握住手中的開山刀。


    「既然已經穿幫就沒辦法啦!」


    克洛姆如此大喊的同時,也舉起手中的開山刀準備突圍。但是水壩的橋墩兩側卻擠滿了利基亞士兵,完全不打算讓克洛姆有機會脫身。


    就在此時,有一道影子從山裏朝著這群利基亞士兵們直撲而來。


    「克洛姆!我來救你了!」


    來


    者正是騎乘著小桃的露露。而坐在後方的琺拉——


    「呀呼~小桃跑得真快呢!」


    則是一邊開心地如此大叫,一邊緊緊抱住露露的身體。


    小桃衝下山坡之後,便一口氣將眼前的利基亞士兵們全數撞開。雖然利基亞士兵們對於突然現身的巨犬心生畏懼,但依然舉起手中的長槍衝向小桃。


    但是對於毛皮極硬的小桃來說,一般長槍根本無法對它造成傷害。於是它就這樣一邊承受輕徵的皮肉傷,一邊把周圍的利基亞士兵們全數撞開,然後跳到一座由石頭所砌成的欄杆上。


    接著小桃以敏捷的身手躲開了刺來的長槍與刀劍,一路直奔至克洛姆的身邊。


    「不好意思,老是承蒙你的救助。」


    克洛姆以悠哉的口吻如此說完後,麵無表情的露露則是以平淡的語氣開口回應:


    「這是我該做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語畢,克洛姆便跨坐在小桃的背上。


    「別讓人逃走了!快抓住他們!」


    利基亞的士兵長雖然及時下令,但就在那瞬間,小桃已然從欄杆逃脫,高高地躍向空中。接著,小桃的巨大身軀就朝著水門下筆直墜落,濺起一片水花。


    利基亞士兵們紛紛在欄杆上架起長弓,準備在目標一浮出水麵時,便立刻放箭射擊。但是士兵長卻對著士兵們下達了其他命令。


    「快去打開水門。」


    一位看似副官的男子聽見之後,神情緊張地開口說道:


    「但、但是我們尚未接獲這樣的命令啊……」


    「混帳東西,你沒聽見剛才那名格蘭斯坦迪亞士兵說了什麽嗎?」


    「啥?」


    「他叫我們『絕對不要打開水門』。」


    「對耶!所以意思是,打開水門將會對格蘭斯坦迪亞非常不利……」


    「正是如此。外加上對方似乎與娜塔莎大人所派出的傳令兵接觸過,並且還想要打聽命令的內容。如此一來,打開水門很可能會讓格蘭斯坦迪亞陷入不利。」


    「原來如此。」


    「立刻打開水門。而且這麽做,也能夠順便解決掉那頭巨犬以及它背上的幾名敵兵。」


    「遵命。」


    士兵們在接獲命令之後,立刻齊心協力把水門打開。


    於是原先湧向席奧尼亞運河的大量水流,就這樣一口氣衝進了阿魯可河中。


    與此同時,載著克洛姆等人的小桃也開始迅速擺動四肢用力劃水,逐漸朝著阿魯可河遊去。接著後方傳來一陣轟然巨響,並且河水也變得愈來愈混濁了。


    克洛姆趕忙以手勢對著露露下達指示。露露點頭回應之後,就伸手摸了摸小桃的脖子。於是小桃便用力劃水,迅速地浮出水麵。


    他們正後方的巨大水門就此打開,大量的河水有如瀑布般不斷地激起水花。


    河川彷佛被打亂般瞬間就化成了激流。隨之掀起的滔天巨浪,宛如要吞噬克洛姆等人般排山倒海而來。


    小桃拚命劃水並且迅速跳上岸邊,在千鈞一發之際終於從化為激流的河水中逃了出來。


    但是水位依然在迅速升高,轉眼間就淹到了小桃的腳邊。於是小桃不顧早已濕透的身體,使盡全力脫離這片逐漸被水淹沒的岸邊。


    騎在小桃背上的克洛姆,看了看這片不斷有浪花激起的濁流。大量湧入的水流正以驚人速度讓水位不斷提升。


    在一般情況下,這道濁流會順著阿魯可河流入海洋中。但偏偏第一水壩與通往海洋的河口之間設有第二水壩。


    而且第二水壩目前在克洛姆等人的控製之下,已經關上了。


    無法流入海洋的龐大水量,就這樣通通湧入了位在途中的葛紮河。


    原先設來灌溉農田的葛紮河,其河道是又寬又淺。此時卻出現了驚人的激流排山倒海而來。


    已經渡河的利基亞軍在薛修軍的阻擋之下,以橫線的方式不斷往左右延伸。至於位在後方的部隊也同樣麵朝葛紮河且橫向布陣,試圖封鎖薛修軍。


    就在此時,一陣激流襲向了利基亞軍。湧入的大量水流,彷佛化身成巨獸般將利基亞士兵們全數淹沒,並且就這樣擋在尚未渡河的利基亞軍前方。


    已經渡河的金恩隊目前大約有1萬5000名士兵。


    至於在後方待命,由巴爾、萊拉、娜塔莎、阿巴斯以及魯斯達夫所率領的兵力則有17萬人。麵對眼前的狀況,巴爾氣得啐了一聲,娜塔莎則是不悅地眉頭深鎖。


    原先已經孤立無援的金恩隊,此時又麵臨雪上加霜的窘境。


    薛修軍在河水暴漲前就已經做好撤退的準備,並且在看準時機後立刻開始行動。接著,猛攻的席德·雷奧南托斯率領2萬大軍,彷佛與薛修軍交接般來到了現場,而且有一半以上都是騎兵,他們就這麽舉起手中的長槍與劍展開突擊。


    金恩隊立刻被打得潰不成軍。


    「回到各自的崗位上!不要自亂陣腳!」


    雖然金恩不斷地大聲下令,但是被打亂的陣形根本沒那麽容易重整態勢。席德組成包圍網,逐一擊殺敵方的五夫長、十夫長、百夫長以及千夫長。拜此所賜,金恩隊的指揮係統徹底瓦解。利基亞士兵們轉眼間就被屠殺殆盡,化成地上一具具的屍體。


    雖然金恩·伊戴隆心急如焚,但仍舊在坐騎上發號施令。不過就在此時,席德·雷奧南托斯殺氣騰騰地朝著他直衝而去。


    「金恩·伊戴隆!看我取下你的項上人頭!」


    席德一劍揮去——恩在千鈞一發之際舉刀擋下攻擊。


    但是席德的攻擊威力驚人,光是這一劍就把金恩的彎刀砍斷了。


    「喔喔!可惡……」


    怒不可遏的金恩,伸手摸向配置在坐騎身上的備用彎刀。


    不過已經太遲了。


    「受死吧!」


    席德回身一劍,直取金恩·伊戴隆的脖子。


    「————!」


    下個瞬間,金恩的頭顱便高高地飛向天際,現場噴灑出大量的鮮血。


    席德·雷奧南托斯與薛修·妮卡諾爾所率領的4萬大軍,就此擊潰金恩·伊戴隆所率領的2萬利基亞軍。這個瞬間,他們取下了敵將的首級。


    待第一水壩開啟之後,克洛姆先是等到水位不再升高,才搭乘事前準備好的船隻沿著阿魯可河逐漸南下。


    在順流而下的小船上,露露坐在最後方看著先替自己抓了抓癢,然後立刻跑來身邊的小桃。至於琺拉則是露出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拿飼料喂食提克與小老鼠們。


    當一行人抵達第二水壩與當地守軍會合之後,便一邊調節水量一邊開啟水門。


    在完成了上述作業之後,克洛姆一行人再度搭乘小船,順著阿魯可河前進。


    為了疏通衝毀農田的水,他們駕船進入艾因河。艾因河與葛紮河都是基於相同用途而打造出來的人工運河。但是這條河川的水並非隻用在灌溉上,也是提供皇都用水的主要來源。基於這個原因,所以克洛姆等人隻要搭船順著這條河流前進,就能夠直接返回皇都了。


    抵達皇都之後,琺拉雙眼發亮地看著席奧尼亞的街景。


    「嗯~這下子終於能夠在席奧尼亞好好休息了!」


    克洛姆覺得自己最近確實拜托琺拉處理過很多事情。比方說在來到席奧尼亞不久之後,為了防禦海濱地區而讓她去幫忙尤絲蒂娜,後來又隨著自己四處奔波。雖然這一切都是因為皇都目前正麵臨十分嚴峻的狀況,不過還是應該讓她稍微放鬆一下。


    「琺拉,你可以稍微去休息一下喔。」


    「咦!真的嗎!?那麽那麽,因為已經很久沒去逛街,


    所以我想上街買點東西!」


    琺拉一臉興奮地望向皇都市區,但是——


    「…………總覺得街上好安靜喔。」


    這裏確實就像琺拉所說的那樣十分冷清、毫無生氣。


    想當然耳,皇都席奧尼亞目前正值戒嚴時期。因此琺拉想參觀的商店,自然不可能營業了。


    「嗯~……畢竟目前正值非常時期,所以我想大部分的商店應該都沒開吧。」


    「說得也是……畢竟正在打仗嘛~」


    看著沮喪地垂下肩膀的琺拉,煩惱該如何出言安慰的克洛姆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但在克洛姆開口之前,琺拉就已經重新打起精神並且開口說道:


    「算了,那我就去皇宮吧!然後在那邊好好吃頓大餐!」


    坐在一旁的露露看著心情立刻就轉好的琺拉——


    「好~」


    她也如此大聲附和著。琺拉與露露都是讓此次作戰計畫得以實現的大功臣。克洛姆一邊心想皇宮那邊應該會好好犒賞兩人,一邊搭船朝著皇宮的方向前進。


    當他們返回皇宮時,立刻就收到了葛紮河之戰的捷報。


    看來戰況完全一如克洛姆的預期。


    如此一來,利基亞應該會采取繞過葛紮河的路線。這個時候,就輪到考夫曼出馬了。隻要該計畫也成功的話,格蘭斯坦迪亞的戰況將會大幅好轉。


    (……不過前提是要讓對方察覺到我軍所設下的陷阱……那麽,敵人究竟會如何出招呢?)


    克洛姆躺在客房的沙發上,一邊如此想著一邊閉目養神。


    由於接連完成許多任務,因此克洛姆感到十分疲倦。當他稍稍閉上雙眼後,沒多久就進入夢鄉之中。


    但是克洛姆休息不到一刻(約2個小時)左右就醒來了。


    此時有人偷偷溜進室內。五感敏銳的克洛姆察覺此事之後,便微微睜開眼睛觀察著四周的狀況。由於露露先前在皇宮裏飽餐一頓,因此目前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躺在地上的小桃似乎也驚覺有入侵者,此刻正露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克洛姆將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仔細聆聽對方的腳步聲。由於躡手躡腳走進房內的腳步聲並不陌生,因此克洛姆便決定裝睡等待對方上鉤。


    入侵者偷偷摸摸來到克洛姆的身邊,然後屏住氣息、低頭俯視他。正當克洛姆以為對方在觀察自己時,入侵者卻將臉貼了上來,然後把鼻子湊到自己的脖子附近——


    就這樣聞了聞他的氣味。


    克洛姆此時慢慢地睜開眼睛,以毫無緊張感的語調開口問道:


    「您是在做什麽呢?尤絲蒂娜公主。」


    「哇呀!」


    在克洛姆開口提問的下個瞬間,正在嗅聞氣味的尤絲蒂娜立刻顯得滿臉羞紅,並且展現出驚人的跳躍力迅速向後跳開。


    「你醒來啦!克洛姆!總總總、總之你不要誤會!」


    「誤會什麽呢?」


    「我這麽做並非是基於自己的癖好,就隻是第一次做出這種行為!因為是初犯,所以希望你放我一馬!」


    (居然強調自己是初犯……)


    不過這麽說也沒錯,尤絲蒂娜確實是第一次做出這種事。雖然菲芙妮斯偶爾就會做出這類行為,但由於克洛姆覺得這是菲芙妮斯的癖好,因此也懶得出言製止。話說回來,難道女孩子之間很流行這種事嗎?


    克洛姆一邊抱持著上述疑慮,一邊從沙發坐起身來。


    「不過您來這裏有什麽事情嗎?尤絲蒂娜公主,現在可是大半夜喔。」


    由於克洛姆實在不忍心讓滿臉羞紅的尤絲蒂娜找不到台階下,因此決定不再追問她為何要這麽做,就這樣開口轉移話題。不過尤絲蒂娜聽見這句話之後卻是氣呼呼地把臉撇開,然後雙手交叉在胸前說道:


    「哼……因為聽說你已經返回皇宮,虧我還想說你何時會過來見我,誰知道你竟然一直沒出現。」


    「那屬下還真是失禮了。難道公主您就這樣不眠不休地一直等著我嗎?」


    「少、少胡說!我才沒有在等你呢!」


    尤絲蒂娜的臉蛋立刻又紅了起來,並且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克洛姆對這樣的她感到一陣窩心,於是他決定先道歉,然後請公主繼續把話說下去。


    「是嗎?恕屬下失禮了。其實我是因為覺得時間已晚,所以才決定等到隔日再去拜見公主您。」


    「你不必那麽見外,以後返回皇宮之後都要立刻來見我。」


    「遵命。恕屬下鬥膽,請問您現在來這裏是有什麽事要吩咐嗎?」


    尤絲蒂娜聽見之後,像是想重新振作起精神般大口深呼吸。


    「嗯……總之我想跟你確認一下作戰計畫。」


    「這樣啊。簡單說來,我所負責的部分完全沒有問題。不過接下來才是問題所在。其中最重要的關鍵,就在於我委托考夫曼先生施行的計策有沒有被敵軍識破。」


    「說得也是……不過說句老實話,換作是我或許也沒辦法識破。意思是我們得在利基亞的智將身上賭一把囉……」


    「是的。話說回來,公主您所負責的部分還順利嗎?」


    此時尤絲蒂娜立刻換上一張自信滿滿的表情開口說道:


    「我這邊完全沒有問題。關於司令塔的部分,就建設在我們當初於山丘上找到的那個地點。雖然森林那邊勉強能在時限內完成,不過應該有符合你原先的預期才對。」


    「隻能祈禱上天不會讓我方所有的準備都白白浪費了。」


    「問題就在於……利基亞會不會來到我們先行準備好的戰場中。」


    「主要關鍵就在於考夫曼先生的演技囉。」


    兩人報告完彼此的現狀之後,對話便戛然而止。接著尤絲蒂娜便露出莫名不安的表情,眼神也開始四處飄移。看起來似乎很猶豫是否該開口的樣子。


    「您怎麽了嗎?尤絲蒂娜公主。」


    克洛姆如此提問之後,尤絲蒂娜先是慢慢地瞥了露露一眼——


    「嗯……那個……」


    不過她仍然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克洛姆不解地歪著頭,接著就繼續以溫柔的語氣催促她把話說下去。


    「公主有話請直說無妨。我有責任要讓您的主張不會被人扭曲。為您消除心中一切不安就是我的工作。因此您有任何疑慮的話請盡管發問,我必定會竭盡所能協助您的。」


    尤絲蒂娜聽完之後顯得不再那麽緊張,然後她就小聲地開口說道:


    「……但是就算我說出口,你也隻會感到一頭霧水——」


    「請公主直說無妨。」


    尤絲蒂娜與克洛姆四目相交,並且用力地咬緊下唇。


    她的眼中充滿不安與焦躁,彷佛一位內心迷惘的少女。


    接著她像是下定決心般,緩緩地開口說道:


    「——我們究竟是在對抗什麽呢?」


    克洛姆聽見之後,不禁稍稍地倒吸了一口氣。他直覺性地理解出尤絲蒂娜這句話所想表達的真正意思。


    尤絲蒂娜已經逐漸察覺出一件事情。


    那就是與涅雷西亞大陸這片土地有關的某種現象。以及統治此世界的某種存在。


    由於克洛姆不知該從何說起,因此像是感到難以啟齒般小聲說道:


    「……尤絲蒂娜公主,關於此事…………」


    正當克洛姆準備開口時,卻被一陣出乎意料的聲音給打斷了。


    「你隻要繼續維持這樣就好。」


    克洛姆與尤絲蒂娜同時朝著發聲處看過去。


    露露此時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並且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


    克洛姆隨即看


    出眼前的露露與平常判若兩人。


    露露的眼睛宛如一麵鏡子般,靜靜地倒映出兩人的身影。而且她的雙眼深處不停燃燒著藍色的煉獄之火,即使身懷兩種完全對立的要素,她似乎也能夠若無其事地讓兩者和平共存。


    露露將視線慢慢地移到尤絲蒂娜的身上。


    「皇族後裔啊,你還不需要明白那些事情。」


    被她注視的尤絲蒂娜立刻輕輕地倒吸一口氣。


    「難道你就是當時把我拉回來的人嗎?」


    「正是……假如你接觸到真相的話,就會沒辦法恢複原狀。倘若你願意畢生都成為眾神的傀儡,就這樣被幻想中的豊饒大地糾纏一輩子的話,我也不會製止你的。」


    「……既然如此,你為何要救我呢?」


    露露聽見這個問題,先是暫時停頓一下才開口回答:


    「我不認為那麽做是在拯救你。委身於神的意誌活下去,也同樣算是一種幸福。我不會否定這樣的想法。不過——我認為至少算是挽救了你的意誌。」


    聽完上述答案之後,尤絲蒂娜始終不發一語。


    露露見狀後,輕輕地點了一下頭,接著開口繼續說道:


    「你選擇了以人之王者的身分活下去。如果你想以神之王者的身分活在世上,我也不會阻止你。假使你再次踏足那個地方的話,我未必能夠救得了你。到時你就得憑自己的意誌做出決定。總之我就言盡於此了。」


    語畢,露露像是忽然斷了線的傀儡般,就這樣輕輕地倒在床上。


    接著她再度閉上雙眼,並且發出陷入沉思的呼吸聲。


    一陣沉默降臨於尤絲蒂娜與克洛姆之間。


    這是因為他們不知該如何評論剛才所聽見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尤絲蒂娜張開顫抖的嘴唇出聲說道:


    「————克洛姆……難道我……做了錯誤的選擇嗎?」


    開口想徵求意見的她,語氣帶有些許怯懦。人在麵臨未知的事物時,會基於本能感到害怕。正因為不懂,所以才會產生恐懼。


    尤絲蒂娜接觸過此事之後心生畏懼,這是無可厚非的。原因就在於露露剛才所說的那番話,意味著尤絲蒂娜違反了神的意誌。


    露露剛才說——尤絲蒂娜的主張等同於否定了神的意誌。


    至今一直是精靈神席翁在守護著格蘭斯坦迪亞的子民們。假使尤絲蒂娜對於得不到神明保佑一事毫不畏懼的話,就證明她打從一開始就是無神論者。不過依照她此刻的反應來看,馬上就能明白她是屬於哪一種人。


    雖然看在克洛姆的眼中,宗教隻是一種名詞與概念罷了,不過對於尤絲蒂娜來說卻並非如此。


    ——信仰果真是一種文化,想要改變這種觀念絕非易事。


    重新體認到這件事的克洛姆看向尤絲蒂娜,然後以最低限度的話語,對她透露出自己目前所知的真相。


    「您所追求的理想,是要讓殘存於世上的眾神取回原有的姿態。唯獨這件事我能夠向您保證,您這麽做並沒有背叛神的旨意。」


    尤絲蒂娜聽完之後,雖然臉上的表情仍是十分困惑,但卻輕笑出聲。


    「你說的這番話……真是複雜呢。」


    「會嗎?」


    「簡直就像是在打啞謎。不過————我總覺得自己的心情……有稍微有平複一些……即使自己並沒有搞清楚任何事情……」


    看著尤絲蒂娜像在逞強般如此說完之後,克洛姆不禁感到有些自責。


    撤軍至傑比爾山北側的席德將軍與薛修將軍,帶著抓來的俘虜與考夫曼·麥克昂會合了。


    考夫曼從中挑選出17名將領級與千夫長級的俘虜,替他們鬆綁之後,便擺設酒宴招待對方。雖然利基亞將領們都露出了十分困惑的模樣,不過考夫曼卻對這群人笑著說道:


    「放心吧,這裏麵沒有下毒,其實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們幫忙。」


    語畢,考夫曼先是環視過在場的每一位利基亞將領,然後才繼續開口說明。


    「我認為你們之中,有人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利基亞將領們聽見之後,紛紛皺起眉頭露出一臉不悅。因為考夫曼的意思是要他們背叛同袍,轉而支持格蘭斯坦迪亞。


    「那麽,願意與我軍並肩作戰的人就盡管開動吧。」


    語畢,考夫曼像是在等待他們的答覆般不發一語。


    利基亞將領們開始麵麵相覷,並且因為不知該怎麽做而愣在原地。就在此時,其中一人站了出來。


    此人將已經盛好酒的杯子拿起來,然後一飲而盡。


    「好吧,我願意投誠加入格蘭斯坦迪亞。若是不接受你的提議,我們應該就隻能成為階下囚並且等死而已吧?」


    麵對這個問題,考夫曼就隻是笑而不答。隨後又有幾個人像是被這名男子給吸引般,相繼拿起眼前的酒杯。


    但反之也有幾個人依然是眉頭深鎖,就這麽站在原地不為所動。他們之中有一位看似階級較高的人,像是想代替其他人回答般開口說道:


    「雖然我們也不想就這樣賠上性命,但是光憑我一個人無法做出決定。而且我相信有些人應該不願意歸順格蘭斯坦迪亞才對,所以希望您能夠給點時間讓我們考慮一下。」


    考夫曼此時忽然收起笑容,斜眼瞪著該名將領說道:


    「我要你們——立刻做出答覆。」


    這句話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畢竟他過去可是率領格蘭斯坦迪亞軍的大將,又被譽為國家支柱的軍師。因此他所散發出來的氣勢,別說是利基亞的將領們,就連在座的席德與薛修都不敗吭聲。拿起酒杯的人全都停止動作,剛才提出意見的將領也顯得臉色蒼白。不過這位將領暫時閉上雙眼,在稍作思考之後又重新看向考夫曼說道:


    「…………我們還是無法立刻做出決定,懇請大人再給我們一點時間考慮。」


    集結在現場的利基亞將領們之中,最終有8人決定倒戈加入格蘭斯坦迪亞。至於剩下的9人——包含剛才向考夫曼提議的那位將領,則是再次被人以繩索捆綁起來,並且繼續被當成俘虜讓其他士兵帶走。至於答應倒戈的將領們,考夫曼便以酒宴款待他們,並且說出今後的作戰計畫。


    「我要你們通通加入旁邊這位席德·雷奧南托斯的麾下。」


    默默喝酒的席德聽見之後,露出凶狠的眼神瞪向這群人。他們一邊掩飾心中的畏懼,一邊點頭表示同意。


    「利基亞軍接下來應該打算繞過葛紮河,沿著這座傑比爾山的山穀通行吧。依照我軍的計畫,這座傑比爾山將會成為最終防線。隻要穿過這座山,皇都席奧尼亞就近在眼前了。而且中間隻剩下一片農田,對於利基亞來說根本是最適合讓大軍布下陣型的地點。如果讓敵軍進軍到此處的話,我們也就束手無策了。因此我希望你們與擔任先鋒的席德一起行動,在利基亞軍進入傑比爾山之前先發動奇襲。」


    利基亞將領們全都一臉蒼白。席德軍是真的十分強大,實際交手過的他們比誰都清楚。不過就算如此,來犯的利基亞軍人數可是多達17萬。


    單純以數量來看,很明顯,格蘭斯坦迪亞軍根本完全無法與之抗衡。


    考夫曼看見他們的表情之後,優雅地露出笑容說道:


    「不必擔心,我並沒有打算要刁難你們。就隻是想看看你們是不是真的願意為我方賣命而己。」


    利基亞將領們十分清楚考夫曼所想表達的意思。


    就是他們能否為格蘭斯坦迪亞犧牲性命。倘若他們能夠平安歸來的話,將享有很好的待遇,但是基本上不太可能活著回來。因為他們會被送上


    第一線,並且擔任誘餌遭到敵方殺死。而格蘭斯坦迪亞軍則會在這段期間布下對利基亞有利的陣形,然後再進行反攻吧。


    利基亞將領們此刻都嚇到酒意盡失。


    考夫曼在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後,便起身走出會場。


    隔天,席德率領部隊來到傑比爾山的山腳下。


    但是進軍速度卻不甚理想。一整天下來並沒有前進多少距離,當天便在森林前紮營野炊。明天起應該就會進入森林裏了。


    葛紮河下流,也就是東側,有一片茂盛的針葉樹林。雖然此處有著羊腸小徑,不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想率領大軍通過這裏可說是相當困難。換句話說,這裏是能夠讓人安心入睡的最後一站。


    在軍隊之中,原先身為利基亞軍將領,如今卻擔任格蘭斯坦迪亞軍百夫長之職的這群人,一邊警戒著周圍一邊交頭接耳。


    「喂……大家甘願就這樣去送死嗎?」


    在場所有人都抱持相同的意見。依照現場的兵力配置,他們深信自己的不祥預感肯定會成真。其中一位利基亞將領刻意壓低音量,跟其他人小聲說道:


    「……我們找機會開溜吧。」


    其他人聽見之後,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但、但是其他部下們該怎麽辦?」


    「就隻能見死不救了。至少我們這幾個人要想辦法逃回利基亞軍。畢竟我們已經得知考夫曼旳作戰計畫了,我相信隻要把這個情報當成禮物帶回去,到時應該不會遭受太嚴重的懲處才對。」


    所有人都咬住下唇陷入沉思。這名男子為了煽動大家便繼續說道:


    「不對,我們回去肯定會被當成英雄!你們應該能理解吧?沒有任何事情比掌握敵軍的情報更加重要了!等我們回去之後不會被當成敗將,而是會成為英雄喔?難道你們還不懂嗎?」


    其他利基亞將領們聽完之後,眼神都立刻出現變化。沒錯,他們是敗將,而且還被冠上俘虜的汙名。若是恬不知恥地逃回去,一輩子都別想出人頭地。但如果能把敵軍的情報帶回去,別說是可以得到重賞,甚至還有可能升官晉級。至此,所有人都已經做出決定了。


    他們就這樣假裝在飲酒作樂,耐心等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一行人假裝喝得爛醉準備就寢,而負責巡邏的士兵們則是露出無奈的苦笑逐漸離去。看起來並沒有對他們特別警戒。


    利基亞將領們在看準時機之後,便立刻沒入黑暗中逃出營地。此處與森林相鄰,隻要想辦法跑進森林裏,脫身的機率將會大幅提升。隻不過這裏畢竟是格蘭斯坦迪亞的地盤,因此直到逃出森林之前都不能大意輕敵。他們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從森林來到了葛紮河。隻要沿著河岸前進,勢必能與準備繞過葛紮河的利基亞軍會合。經過五天之後,他們發現自己的想法完全正確。因為在前方不遠處,終於能夠看見利基亞軍的隊伍了。


    娜塔莎聽完這群人的報告之後,便立刻與其他十二貴族成員們會麵。從格蘭斯坦迪亞軍手中逃出來的8名將領,紛紛跪在萊拉、巴爾·魯斯達夫以及阿巴斯的麵前。


    這些人是金恩·伊戴隆麾下的將領們。既然他們能夠活著回來,就表示他們曾經淪為格蘭斯坦迪亞軍的階下囚。


    依照這群將領們的說法,考夫曼目前在傑比爾山的北側布下陣形,並且集結所有兵力於該處做好迎擊的準備。他們就是掌握到這項情報,才決定要想辦法逃回來。


    聽完上述情報之後,巴爾露出豪邁的笑容說道:


    「哼,原來如此。但是不管他們想在哪裏布陣都無所謂,看我軍直接一口氣輾平他們。」


    魯斯達夫聽見後,立刻提出異議:


    「且慢,別急著妄下結論。敵軍的兵力確實遠少於我方,但既然已經知道敵軍將所有兵力都布署在那裏,或許也該考量避免與之衝突的對策。」


    「啥~?你在胡說什麽啊?死老頭,即便你想避開敵軍,但我們非得穿過傑比爾山才能抵達皇都啊。」


    「沒這回事,依然存在著其他路線。你聽好囉…………」


    魯斯達夫一邊說著,一邊將席奧尼亞周邊的地圖攤開來。


    「相較於其他地方,傑比爾山東側的山脈沒那麽陡峭,並非無法通行。因此我建議將部隊分成一軍跟二軍。二軍依照原定路線,在傑比爾山西側與考夫曼所率領的格蘭斯坦迪亞軍正麵交鋒,藉此吸引對方的注意。一軍則是翻山越嶺通過傑比爾山的東側,直接去攻陷守備薄弱的皇都席奧尼亞。而這也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啥~?你說翻山越嶺?喂,萊拉大人跟娜塔莎啊,你們也來勸勸他吧。」


    被點名的萊拉眉頭深鎖,就這樣盯著地圖陷入沉默。


    巴爾見狀後,一臉焦慮地大聲說道:


    「喂,現在是怎樣?難道大家真的要避免與敵軍正麵交鋒嗎?」


    萊拉聽完之後便開口回答:


    「沒這回事,到時很可能會爆發戰鬥。不過這裏麵有個很大的問題。」


    萊拉一臉嚴肅地環視著所有人。她先是在腦中整理好思緒,在呼出一口氣之後便緩緩道來:


    「——考夫曼很可能是故意透露假消息給這群將領。」


    不光是十二貴族,就連位在後方帶回此消息的將領們也備感訝異。此時,其中一名將領神色慌張地開口辯解:


    「請、請等一下,萊拉大人!這個情報是我們從考夫曼那裏聽來的!是他親口告訴我們的!所以肯定不會錯!」


    萊拉的眼神中燃起一絲怒火,對著該名將領開口說道:


    「既然如此,你們倒是說說看,自己是如何得知這項情報的?」


    將領們聽見後都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樣,然後像是在找藉口般大聲解釋。


    「那個……就隻是碰巧聽見。」


    「沒、沒錯,就是那樣!我們在接近敵軍的帳篷時偷聽到的!對吧!」


    「嗯,說得沒錯!我們在脫身之後,趁著他們在開會時偷聽到的!」


    看著不停找藉口的將領們,萊拉厲聲喝道:


    「考夫曼才沒有駑鈍到會讓你們這種人聽見自己的作戰計畫!」


    將領們被如此訓斥之後,全都嚇得縮起身子,不敗再發出任何聲音。


    「考夫曼肯定是馬上就從俘虜中挑選出叛徒,然後再故意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們。」


    阿巴斯聽見萊拉的這番話時,立刻插嘴開口說道:


    「喂,老太婆,你說挑選出叛徒是什麽意思?」


    「這件事十分簡單。考夫曼應該有對俘虜們提出『背叛利基亞加入格蘭斯坦迪亞』的要求。至於答應倒戈的就是這8個人。像這種能輕易背叛祖國的人,對於格蘭斯坦迪亞豈會有忠誠心可言?考夫曼替他們鬆綁之後,就故意說出自己的作戰計畫。他早就料到這群人會叛逃了。」


    娜塔莎明白萊拉的意思之後,便站在所有貴族麵前說道:


    「隻要讓他們說清楚就會真相大白了。」


    語畢,娜塔莎便看向逃回來的將領們。這些人全都害怕到渾身不斷發抖。因為娜塔莎正露出冷酷的眼神看著他們。


    「你們是如何從考夫曼口中得知這項情報的?快點從實招來。」


    將領們紛紛麵如死灰,但卻沒有任何人願意開口。看穿對方意圖的娜塔莎抽出腰際上的彎刀,然後毫不猶豫地切下其中一人的鼻子。


    「哇啊啊啊啊啊啊!」


    娜塔莎麵不改色地看著抱住臉部不斷在地上打滾的該名將領,然後再次開口提問。


    「你們是如何從考夫曼口中得知這項情報的?」


    早已嚇呆的將領們即使想回答,但嘴巴卻完全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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