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樣露骨地將實力放在天平上衡量,還是很少有的經驗。


    毋庸置疑,那是平常的凡人連站都站不上去的舞台。那正是所有能力超過常人三個等級四個等級如我才能抵達的試煉。


    ——這一局,有將我所有的能力傾注其中的價值。


    瞪著眼前的模擬地形盤,確認著很多棋子所表示的自軍戰鬥力,巴爾塔紮爾·格林上尉堅定著必勝的決心。


    現在正在進行的,並不是像一直與作戰司令部的同事們那樣進行的普通的兵棋演習。


    對戰者現在正在別的屋子也瞪視著同樣的棋盤,正在選定著進攻地點。通過彼此分開在不同的房間,對手的兵力規模與進攻路線都變得不可見,便能夠更加逼近實際戰場的條件。


    還有,本次的對戰者,與以往的對手身份相差懸殊。


    現在隔著門和走廊在對麵會議室中的是,聖·沃爾特多島海艦隊首席參謀,維克多·卡恩準將。


    帝紀一三四九年,十月,santose島sheragreed——


    在設置於舊市政廳的sheragreed作戰司令部中,在派遣至santose島的參謀將校饒有興致的觀察下,一周前剛剛特別晉升為二級成為上尉的巴爾塔紮爾迎來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那是一個重大機遇的同時,又是一落千丈直至深淵的陷阱。


    ——如果輸了的話,大概會成為那些愚蠢的家夥們最好的食餌吧……


    對於海空軍史上沒有前例、異常迅速地晉升為上尉的巴爾塔紮爾,人們嫉妒的視線變得愈發嚴重。原本同在作戰司令部的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對一個新人如此順風順水地發跡感到有趣。從現場的氛圍就可以看出,大家都期待著巴爾塔紮爾的失敗。


    ——一旦被看到破綻,傷口便會迅速裂開擴大,有可能成為致命傷。


    ——我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止足不前。


    ——不要當這是演習,當成實戰吧。


    ——我現在就是要對幾萬將士的生命負責任的參謀總長……!


    如是驅使著自己的內心,巴爾塔紮爾全神貫注在連索布爾島的地形海拔差距都精致地再現出來的模型上。


    索布爾島是haiderabad聯合共同體伊茲裏翁的某個島嶼。


    巴爾塔紮爾為防禦一方——haiderabad軍(聯合軍)的參謀總長,自由地分派己方兵力,等候著維克多準將所指揮的聖·沃爾特軍(帝國軍)的進攻。雖然說這是預定在十一月針對伊茲裏翁攻略戰進行的模擬,但帝國軍中樞要判斷迄今如破竹之勢取得各種業績的巴爾塔紮爾的實力究竟是不是真的,這一層意思更強。


    對手維克多準將是讓聯合軍海上戰鬥力完全崩盤的那次“鋼鐵之雷”作戰的立案者。與秋津聯邦聯手東西夾擊烏拉諾斯飛空要塞,使得決定了haiderabad戰役趨勢的帝國軍史上最大規模的進攻作戰成功進行的,實際的帝國軍頭腦。如此大人物竟然特意與一介新任上尉來對弈,足見巴爾塔紮爾的功績有多麽拔擢。


    他作為讓埃利亞多爾敵中翔破成功進行的年輕機長而受到極力稱讚……並非僅僅如此。巴爾塔紮爾從僅僅是一些數字的開綻中就預見了作戰本部誰也沒有看過的烏拉諾斯最大的侵略作戰“尤迪加作戰”,甚至連來襲的日期時間以及規模都準確地看破了……這件事雖然也很重大,但接下來還有特大功勳。


    上個月,突然間,掌握著santose島居民宣撫之鑰匙的“遺失的公主伊麗莎白”給聖·沃爾特帝送上親筆書信,提到了巴爾塔紮爾個人的名字,通告說“如果是格林少尉的要求的話,希爾瓦尼亞王家絕對不惜對聖·沃爾特帝國協力”。


    並不隻是發現了生死未卜的伊麗莎白。雖然不知是怎麽做到的,但看來伊麗莎白對巴爾塔紮爾完全信任,如果巴爾塔紮爾要求的話,她就有協助帝國軍的意誌。握有多島海戰爭關鍵的santose島隻要允諾全麵協助帝國軍的話,未來就再明朗不過了。對於以haiderabad聯合軍和秋津聯邦軍兩方正麵為敵的帝國軍來說,讓santose島堅若磐石成為自己的墊腳石那是必要條件,而巴爾塔紮爾將此變成了可能。


    如此巨大的功績,接連不斷地來得過頭了。


    究竟是不是天才。


    連帝國軍作戰司令本部都沒有辦法無視巴爾塔紮爾了。現在的這個,就是為了試探巴爾塔紮爾的“天才”所設之局。


    ——能證明自己的天才的話,就能被作戰本部中樞錄用。


    ——僅僅是秀才是不夠的,那種東西滿大街都是。


    ——必須是無人能比肩、獨一無二的天才。


    話雖然這麽說,可條件並不簡單。


    攻擊一方——維克多準將所率領的帝國軍的勝利條件是占領首都伊茲裏翁。


    而防禦一方——巴爾塔紮爾所率領的聯合軍的勝利條件是殲滅登陸部隊。


    這從防禦一方來看是相當不利的條件。


    登陸作戰這種東西,對於可以決定時間、地點和手段的攻擊一側更加有利。而且這次對戰連戰鬥力規模都在模擬現實,維克多準將的戰鬥力看上去有巴爾塔紮爾的三倍到五倍之多。為了以很少的戰鬥力阻止敵方大軍的登陸,必須準確看穿敵軍的進攻路線,有效配置己方兵力。


    ——對於防禦一方有著可以活用地形的優勢。


    ——希望能夠最大限度地利用這一點,那麽……


    巴爾塔紮爾瞪視著索布爾島的地形盤,揣摩著在對麵房間應該正在決定進攻路線的維克多準將的思維。


    ——可以想到,要想登陸然後進攻首都伊茲裏翁,有兩條路線。


    ——從北方海域接近,從流留灣登陸瞄準伊茲裏翁的這條最短路線。


    ——或者從南方海域接近,從g mai灣登陸的這條迂回路線。(譯者注:話說這g mai是泰國的一個省。)


    如果能正確地預測會從南北哪邊前來,以有限的戰鬥力在那裏埋伏的話,就可能實現有效的殲滅。


    ——如果從北邊進攻的話,就必須通過狹窄的海域。


    流留灣有些像豬籠草似的呈現出u字形,細長地凹陷著。雖然登陸之後附近就有三個飛機場,在伊茲裏翁也通幹線道路,但作為可能登陸地點的沙灘在灣最深的位置,艦隊在到達這裏之前無法避免要遭到從聳立的懸崖而來的猛射。那地勢作為實施登陸作戰是難度非常高的。


    ——從南邊進攻的話,雖然距離首都很遠,但艦隊的障礙較少……


    g mai灣呈c字形,凹陷很淺。可能登陸的沙灘很寬廣,艦隊一定可以很充裕地實施作戰。


    ——通常來講,是南邊。然而……


    巴爾塔紮爾他繼續摸索著維克多準將的思維。


    ——並不是登陸就結束了,還必須從那裏向首都進攻。


    從g mai灣到伊茲裏翁,取陸路大約有四百五十公裏。沿途有艦炮射擊鞭長莫及的山嶽地帶,道路有狹窄又細又沒有經過修理。再考慮到如果在進擊途中遭遇猩猩的話,這邊的風險也很大。


    ——兩方麵都有可能。


    可以想到,還有可能會將艦隊分成兩股,從g mai灣與流留灣同時施加強襲。那種做法則是看破了巴爾塔紮爾會將守備隊集中在兩處中的某一處而從防守薄弱的一麵安全登陸。


    ——準將,將何去何從呢?


    即使他瞪視著那地形盤,也得不出答案。


    現在,在巴爾塔紮爾所在的資料室,有作戰本部參謀將校三名、記錄員一名以及負責聯絡的職員一名。巴爾塔紮爾向


    其中一名參謀傳達了行動。


    “我要實施潛水艇索敵。”


    “聯合軍,潛水艇索敵。”


    參謀點了點頭,讓聯絡人員出了房間,向對麵的會議室傳達了索敵的意思。


    在會議室中除了維克多準將以外,還有航空參謀兩名和艦隊參謀一名,接到聯絡以後扔了骰子,將索敵的結果告知巴爾塔紮爾。


    “索敵結果,發現一艘潛水艇。”


    聯絡人員返回後,將發現的潛水艇棋子置於地形盤的海上。


    潛水艇在連接santose島sheragreed和g mai灣的路徑上。


    巴爾塔紮爾點了點頭,進行著類推。


    ——潛水艇在這個位置上出現的話,g mai灣就可疑了。


    潛水艇是用來偵查的。將潛水艇派遣至企圖登陸的海域,觀望敵方艦隊的動向和陸地的情形,如果可能的話將運輸船擊沉,起到將守備隊孤立在海的一側的任務。


    ——果然是南邊的路線嗎……


    巴爾塔紮爾繼續進行著索敵。


    “我想要進行飛機索敵。請將通信諜報,以及敵方俘虜的審訊結果告知。”


    當他行動向參謀傳達後,聯絡人員便出了房間,從對麵會議室收到了行動的結果,口頭向巴爾塔紮爾傳達了。雖然索敵和攻擊結果判定是看骰子投出的點數,但在骰子判定困難的情況,在會議室的航空參謀彭德爾頓便成為遊戲仲裁,決定可能出現的結果,然後向選手傳達。


    收到聯絡人員送來的索敵與通信諜報以及審訊結果,果然g mai灣附近集中著可疑的動靜。


    ——出得真夠厲害啊。


    所有的情報,都預兆著從南方路線前來的進攻。而對北方路線不管怎樣進行索敵都沒有任何結果。


    ——這反而很可疑。


    巴爾塔紮爾插著胳膊沉思著。


    不經意間,過去,他響起了他上司安迪上校所說的話語。


    “你如果能學學人類感情的微妙之處的話,就無所畏懼了。”


    那個時候對於為什麽要學習那種東西,根本不明所以。


    然而現在——他能理解了。他做出從牢獄中放出清顯和神樂的決定,其結果就是自己活得了希爾瓦尼亞王家完全的信賴。那次的經驗仍然在自己心中栩栩如生。


    ——人可不是隻有理性,也會根據感情行動。


    ——不……不如說靠感情行動的人更多。


    ——而感情最根本的是“不安”。經“不安”這道濾嘴過濾後,多數的人都依此行動。


    ——這一點在戰場上也同理。


    ——並不隻是思考。連著對手的感情……不安也一起解讀。


    巴爾塔紮爾瞪視著門對麵的維克多準將,繼續著推理。


    ——這是演習,是同伴之間來決定規則的遊戲。


    ——而那結果就是,會影響從今往後在參謀本部的立足之地。


    假使維克多準將失敗的話,參謀們就顏麵掃地了。因此即使是萬一,也不能輸,為此就必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想要判斷我能力的是作戰司令部的司令官們,而並不是在這裏的這幫人。


    ——在這些參謀眼中,我的存在是大得沒有極限的障礙。


    那麽萬全可以想到,他們會事先勾結,而策劃著讓我輸掉。


    ——正因為這個遊戲所招致的結果是“不安”,應該想要提高獲勝幾率……


    如是跟進自己的想法,便可以想到,遊戲仲裁者從來都沒有從對麵的房間過來這一點則尤為可疑了。根據演習前的說明,遊戲仲裁者應該分作戰階段而在兩個房間進行移動以確保公平。


    巴爾塔紮爾向聯絡人員慢慢詢問道。


    “彭德爾頓上校與維克多準將,有沒有進行對話呢?”


    聯絡人員一瞬間表情僵硬了。與巴爾塔紮爾同房間的參謀們都麵麵相覷。


    “不、沒有,那種事情……”


    聯絡人員躲開了視線。巴爾塔紮爾將視線對準停筆的記錄員,


    “我要求記錄剛剛的對話。”


    記錄員看了看參謀們,然後讓筆遊走在筆記上。巴爾塔紮爾接下來向參謀提出要求。


    “不能讓彭德爾頓上校來到這間屋子嗎?”


    參謀們的表情中夾雜著詫異的東西,然後稍稍皺了皺眉。


    “根據預定,登陸作戰開始之後,上校會來到這間屋子的。你難道對判定有所不滿?”


    “上校是根據什麽過程來判定索敵結果的,這一點對我不透明。”


    “你在戰場上,還會對索敵過程抱有不滿嗎?”


    參謀的語氣中,明顯對這個年輕的新進來的人含有敵意。


    “對不起。”


    簡短地道歉後,將目光移到地形盤上。然而在他心中卷起一種對sheragreed作戰司令部參謀們的不信任的感覺。


    剛剛,他向在這屋子裏的人不斷追問,就是要看他們的反應。他硬是提出超越權限的要求,以觀察他們如何應對。其結果就是,全員的舉動太過可疑了。


    ——聯絡人員的態度明顯就是在隱藏著什麽的人的態度。


    ——記錄人員也是和參謀交換眼神之後,才重新開始記錄。


    ——參謀也是,如果心中無鬼的話,根本沒有必要語氣那麽粗暴。


    從以上這些進行演繹的話,就能導出接下來的答案。


    ——這幫家夥,勾結起來的可能性很高啊。


    ——從一開始,就是心懷讓我輸的鬼胎啊。


    巴爾塔紮爾確認了那一點。


    自從任職以來一直是這樣。功績不斷提升的同時,周圍的人看自己的目光愈發冷淡,就連報告的內容什麽的都被篡改過。


    ——雖說應該是聖·沃爾特擁有最高智慧的集合,但歸根到底也是人啊。


    ——即使年齡不斷增長,占據了很高的地位,從感情來講並不是自由的啊……


    真是對人這種東西的罪孽深重感到束手無策啊。敵人並不隻是維克多準將,現在在這裏觀看巴爾塔紮爾進行指揮的參謀三名、聯絡人員與記錄員也應該說是敵人。


    ——那麽,我所能做的就是。


    ——促使這些家夥的上官,此後對這次兵棋演習的公正性抱有懷疑。


    ——為此,記錄至關重要。


    巴爾塔紮爾的目光回到了記錄員身上。


    “剛剛,參謀拒絕了我要求的那些交互,也請記錄下來。”


    他再次要求著。記錄員慌慌張張地動著手。參謀的眉間的皺紋變得越來越深了,


    “你究竟想做什麽?”


    “因為記錄中不能有遺漏啊。”


    “要記錄的是你的調遣!根本沒有必要記錄與我的對話!”


    “這是為了能在此後的研究中起作用。難得聚集那麽多的頭頭腦腦,之後來驗證演習過程應該會有價值吧。我在演習後,也想盡可能準確而詳實地學習維克多準將的指揮呢。”(譯者注:此處以及後麵翻譯成“驗證”的那些地方,可以理解為“複盤”。)


    他這麽羅列著邏輯,參謀帶著很不痛快的表情稍稍沉默了片刻,低聲相告。


    “即使你不說也會進行驗證。如果你對公正性有所質疑的話那就是杞人憂天了。比起那一點,快點兒決定布陣吧。”


    巴爾塔紮爾讓目光回到地形盤,進入迎擊地點的選定。


    從剛剛的交互來看,他已經確信了攻擊一方的進攻方向。


    ——會從北方路徑前來。


    ——靠著懸殊的戰鬥力差距,從中腹強行壓過


    來。


    巴爾塔紮爾將地上戰鬥力向流留灣狹窄的沙灘集中。將火炮安設在斷崖之上,將水雷艇預先放置在灣內,在三個機場大量分配了迎擊用的局地戰鬥機。


    ——掌握命運的是,驅逐艦。


    haiderabad聯合軍艦隊雖然在sheragreed海上戰中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但驅逐艦部隊仍然健在。如果能運用得當的話,將給予帝軍沉重打擊。巴爾塔紮爾雖然已經有了腹稿,但問題是聯絡人員可能會向維克多準將泄露這邊部署。


    巴爾塔紮爾對聯絡人員提出了要求。


    “在完成分配之前,可以給維克多準將的分配照張相嗎?”


    資料室的空氣一下子就凍結了。參謀語氣強硬起來。


    “你什麽意思?”


    “這在此後的驗證能成為有意義的東西。”


    “你是說,準將會在知道你的分派之後,改變自己軍隊的配置?”


    那平穩的語氣中,露出了憤怒。


    巴爾塔紮爾做出溫文爾雅的表情。


    “怎麽會,隻是為了省去驗證的工夫。當然,對我的分配進行攝影也沒有關係,如果準將希望能精確地進行的話。”


    他臉色絲毫不變,以論理回應。經過片刻的寂靜,巴爾塔紮爾他自己開口對聯絡人員說道,


    “照相就拜托你了。等拍照結束後,就可以開始戰鬥了。請迅速帶彭德爾頓上校來到這邊的房間。”


    在參謀們僵硬的表情中,聯絡人員手拿著照相機,向對麵的房間走去。


    巴爾塔紮爾目送他過去後,手上拿著驅逐艦部隊的棋子。這樣一來,泄露的危險就變小了。


    ——如果說聯合軍還有勝機的話。


    他將那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手,下在了上麵。


    ——就在這裏。


    看著驅逐艦部隊被放置的地方,在資料室的全體參謀紛紛倒咽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聯絡人員帶著不能在不痛快的表情帶著彭克爾頓上校回到了資料室。


    “可以拍照了。”


    “把照相機給我。”


    巴爾塔紮爾接過照相機,確認了僅僅能照一張以後,對著自己的地形盤照了相。


    “這樣一來就有兩張照片,不需要更多的照片了……上校,我的分配都確定了。此後就可以開始戰鬥了。”


    彭克爾頓上校一眼瞥向巴爾塔紮爾的地形盤,表情蒼白。


    “……嗯,那麽,戰鬥開始。”


    確認了上校的嘴唇直打哆嗦,巴爾塔紮爾在腹中舔了下舌頭。


    正如巴爾塔紮爾解讀的那樣,一大早,沿北方路線前來進攻的聖·沃爾特帝國軍機動艦隊,首先通過航空攻擊對懸崖的火炮施與打擊。haiderabad聯合軍用僅有的一點航空戰鬥力進行阻擋,但寡不敵眾,在懸崖上的火炮幾乎都被殲滅了。得意忘形的帝國軍將以戰艦為中心的打擊艦隊向狹窄的灣內突入,企圖壓製沙灘。


    在這裏預先分配好的聯合軍水雷艇部隊猛撲上來。在那狹窄的海域,體型笨重的戰艦正好是水雷艇絕佳的靶子。水雷艇部隊的全滅所換來的是,成功使得兩艘戰艦嚴重毀壞,一艘重巡沉沒。


    然而戰鬥力差距實在太大。雖說巴爾塔紮爾的解讀非常完美這點倒算是萬幸,但將所有預測都蹂躪了一番的火力差距實在是太糟了。在傍晚時分,帝國軍已經將流留灣確立為橋頭堡,叫來了運輸船開始讓物資登陸了。巴爾塔紮爾一度讓陸上部隊收回,將防禦線設在首都伊茲裏翁跟前。


    到夜裏了。帝國軍艦隊離開了流留灣,對聯合軍剩餘部隊進行艦炮射擊,直指伊茲裏翁方麵海域。在流留灣所有的物資登陸已經完成,安置了堅若磐石的進攻據點。


    向著那裏——在日落時分從karanuctar要塞出港的聯合軍驅逐艦部隊帶著運輸船突入進去。


    這是誰都沒有預想到的逆登陸。(譯者注:翻譯成“逆登陸”的地方原文「逆上陸」,是登陸作戰的一種,在敵方設立的海岸堡上登陸,試圖殲滅敵方的行為。戰鬥曆史上,成功的前例比較少。)


    在運輸船裏,擠滿了從karanuctar要塞分配的陸軍士兵。


    巴爾塔紮爾那使出渾身解數的一手,漂亮地打了帝國軍一個措手不及。軍隊這種東西啊,由於是按照從正麵應對能發揮出最大打擊力而進行布陣的,如果被人從背後突入的話便毫無還手之力。而且,逆登陸的成功的同時,聯合軍的防禦線也壓了上去,對正在設置進攻據點而疏忽的帝國軍猛撲了上去。


    沙灘上的帝國軍登陸部隊,成了被人海陸夾擊的姿態。


    ——接下來就是骰子擲出的點數了。


    伴隨著祈禱所甩出的點數,向巴爾塔紮爾微笑了。


    史無前例的兵棋演習從開始經過兩個小時決出了勝負。


    雖說是演習,但出現了絕對不可能出現的結果。沉重的靜謐籠罩在了兩個地形盤上。


    勝者巴爾塔紮爾將被滅掉的帝國軍登陸部隊從盤上取下來,用一直以來冷靜的口吻將感想告知了參謀。


    “看來還是我骰子的運氣比較好。”


    參謀一瞬間失語了。在旁邊的航海參謀,陳述了意見。


    “……在多島海的戰爭史上,還沒有逆登陸的前例。剛剛由於帝國軍艦隊離開了流留灣,夜間突入才成功了,但在現實中,要突破敵方壓製的狹窄海域,風險太大了。關於登陸的話,考慮到haiderabad陸軍的訓練度,這都是不可能的作戰。”


    對你這樣的主觀臆斷毫無興趣,要想彌補這種戰鬥力的差距也隻能用逆登陸了,隻是在這麽賭一下……抑製住這樣的話語,巴爾塔紮爾回答道,


    “正如您所言,在現實中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至少給我提高警惕,他咽下這番話,就從房間中走出,向敗將維克多準將打了招呼,為一連串確認請求的失禮道了歉,為了不影響今後在人家心中的形象,便反複傳達著“運氣不錯”,在此後的聚餐中絕對遵守階級的差距,絕對不做出格的事,貫徹著“在此之後就算被派遣到作戰司令本部也會與周圍努力協調,認真地從事自己的職務”這樣的態度直到半夜,從士官食堂出來,又隻剩他一個人了。


    santose島的交通工具中,馬車是主流。他叫了一輛當地人運營的人力馬車,向士官宿舍去了。


    今天是成果非常豐厚的一天。


    兵棋演習的結果向作戰本部的司令官們傳達以後,如果他們腦子確實好使的話,巴爾塔紮爾就會被分派到海空軍作戰司令本部吧。順得不能再順地,巴爾塔紮爾在軍方中樞參與作戰計劃的立案這件事都指日可待了。


    ——賭上人生的重要比賽勝利了,真可謂迄今為止最大的成果。


    他心中不斷自我稱讚著。


    然而不知為什麽,成就感很稀薄。本來再高興一些也無所謂的,可他並沒有那麽興奮。在演習結束後,他一直任由冷而幹燥的風通過胸中。


    ——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天才。身經百戰的參謀將校,也無法與我匹敵。


    他雖然試著這麽重複著自誇,但豈止說沒有喜悅,一種無法言明的空虛感反而降到自己的身上。


    他目送著窗戶外麵。禦者座上的角燈,將曆經好幾次空襲而到處瓦解的街道映照了出來。作為南北多島海的升降口經曆了好幾次戰火,遭到沉重打擊的街道。完全看不到一點複興的兆頭,所到之處到處都是巨大的重型設備在地麵上挖掘著。


    他到santose島時就察覺到了,那明顯不是轟炸留下的東西,那仿佛就是感覺能挖到什麽新的礦脈那


    種感覺的大洞,在所到之處都大大地張開著。


    據說,能與希爾瓦尼亞王家留下的傳說中的隱藏財產——時值總額五百億佩塞斯(譯者注:原文「ぺセス」,前五卷翻譯成“貝塞斯”。這次買了紙版才發現是半濁音「ぺ」,而不是濁音「ベ」)——所匹敵的金塊在santose島的某處長眠著。雖說那流言完全是空穴來風(譯者注:原文「根も葉もない」,根也沒有葉也沒有的意思。注意“空穴來風”這詞有兩個完全相反的意思:“有根據”或者“沒有根據”,譯者這裏取的是後一種意思),作戰司令部便沒有當回事,但相信了流言的個人投資者與民間企業便傾巢出動紛紛壓上,把傳言中“就是這兒了”這樣的地方都挖了個底朝天。


    真是白癡。


    巴爾塔紮爾嗤笑著,目光回到了道路旁。與那些貪得無厭的聖·沃爾特人完全相反的是,一些失去了家庭連安身之地都沒有的人們,裹在破舊的毛毯中睡著。半裸的孩子們陰沉沉地看過來,盯著巴爾塔紮爾的馬車。


    他感覺好像籠罩在島上的陰暗的空氣,都滲入了自己肺部的最深處。自己之所以生出那樣鬱悶憋屈的情緒,就是這個島上的氣氛使然嗎。


    ——不是吧。


    ——不是的……


    巴爾塔紮爾試著探尋了一下空虛的真正原因。


    在窗戶外的一片黑暗中,紫神樂的微笑浮了上來。


    “……無聊。”


    他迅速驅遣了自己的思考。


    在自己身上,天真是不需要的。將凡人弄得團團轉的感情什麽的,必須立刻排除掉。他檢查者自己的內心,一旦發現混入了不必要的雜念後,便要立即驅遣出去。


    ——我可有著盜取國家這樣的野心。


    ——等著吧,老頭子,我一定讓你哭喪著臉來見……


    在他腦中,僅靠一代就築起貝爾納財閥的祖父雷尼奧爾那帶著威嚴的毫無表情的臉在燃燒著。


    那是巴爾塔紮爾至今為止唯一一個他自己認為“無法戰勝”的對手。在剛剛打敗了維克多準將,他反而更加沒有戰勝那個祖父的把握了。


    至今為止,無論是誰都在巴爾塔紮爾麵前卑躬屈膝。


    然而那樣的祖父大概即使對現在的巴爾塔紮爾都毫無顧慮,而傾注著嘲笑、侮蔑和傲慢把。靠著現在的成果,還遠遠無法觸及祖父的腳下。


    ——不是說我是雷尼奧爾的孫子。


    ——而是你將作為巴爾塔紮爾的祖父在曆史上記錄下來,可惡的老頭子。


    ——我馬上就會抵達你的寶座。洗幹淨脖子給我候著吧……


    窗戶外麵的景色塗滿了憎惡的色彩。


    這種憎恨,才是巴爾塔紮爾的原動力。


    正是因為有著這種憎恨,即使像被那群愚蠢的人們拉著腳後跟這樣的煩悶也可以忍耐。


    ——對於我生存在世來說,隻要有憎恨就夠了。


    ——其他那些什麽天真的感情,對於我是多餘的……


    他倏地向窗戶外麵望去,在對雷尼奧爾的憎惡之上,神樂的微笑覆蓋了上去。他心底響動了一下,迅速收緊了,慌慌張張地消去了神樂。


    ——究竟在想什麽啊,笨蛋。


    ——和紫沒有任何關係,無所謂,究竟會怎麽樣與我何幹。


    ——讓憎惡發揮作用吧,不要迷失了自我。


    ——隻有憎惡才是推著我前進的根源動力……


    幾乎是強行竭力地擠出了憎惡,巴爾塔紮爾懷抱著伴隨痛苦的空虛在馬車上搖著。感覺到不知從何而來的苦悶,試著閉上了眼睛,但那空虛也好痛苦也好都沒有減輕,在黑暗中,神樂的微笑一直在浮現著。


    “我愛你,巴爾塔。”


    臨別之際,神樂告知的那番若無其事的話語,在耳朵內側來回舞動著。


    “讓我們再次相見吧,一定會再見的。要變得更加出色哦!”


    大約一個月前,佇立在飛空要塞奧丁的外沿,一邊被風吹拂著,神樂很清爽地笑了。


    “成為一個能以一己之力改變世界的偉人,再次相見吧。”


    他睜開眼睛,眺望著窗戶外麵。好幾顆耀眼的星星在街燈對麵一閃一閃的。


    ——我正在向前邁進喲,紫。


    ——你能趕得上我嗎?


    對著在海的對麵的敵國中的神樂,巴爾塔紮爾送去了無聲的挑釁。空虛稍稍變得薄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甜甜的東西從意識中滲了出來。硬是要排除的話也很麻煩,便將這份甜美僅僅在現在暫時珍藏起來吧。


    (譯者注:日語中甜和天真、簡單都用的一個詞「甘い」,所以有時候日本的一些作家很可能無意識地就會用到這個梗。)


    ——在這個世界的中心,再見吧。


    在心中沉吟著這個嘴裏說不出的要求,側著耳朵傾聽鐵蹄的響動的同時,巴爾塔紮爾委身於一時的追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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