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聽說樂正長楓要扮成珍娘的樣子,一張精明的臉忍得死死的才沒笑出來。


    她立刻讓手下的姑娘去挑了好幾套衣服來,蘇一塵就拿起來在樂正長楓身上比劃著。紅色的太豔、綠色的太佻、黃色的又太亮,比劃來比劃去,樂正長楓英挺的側臉都快搖出了殘影,老鴇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這位捕頭豐神俊朗,長相是一等一沒得挑,隻是身形過於挺拔,穿女裝總歸有些違和。不如……”說著,拿眼角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蘇一塵。


    樂正長楓難得如此機靈,見狀立刻把蘇一塵推上前來:“溫兄,她似乎覺得由你來扮更合適。”


    “我可不行,”蘇一塵一本正經地道,“我功夫稀爛,等凶徒跳到我床頭,沒準抓不到人,還得再送一個人頭。”


    “溫兄不必過謙,你的修為明明不淺,”樂正長楓意有所指地道,“而且我會在屋頂小心查探,凶徒一露麵,我就會馬上現身。”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要誆樂正長楓硬上就顯得太刻意,蘇一塵隻好沒奈何地點了點頭。老鴇看到後,沒有欣喜的樣子,倒是嘖了一聲:“可惜,這一位相貌就稀鬆平常了點,不太像是咱們銅雀樓能拿得出手的。”


    蘇一塵出身將門,親娘還是位郡主,長相有母親的美貌、氣質有父親的風骨,原來也是走到哪裏都要被讚一聲翩翩公子的,如今陰差陽錯,救人還要被挑剔容貌,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但他是僥幸才能重生,當然不能跟著嫌東嫌西,隻好把老鴇的話當成耳旁風,咬牙換上羅裙,又被丫鬟們按著梳了個發髻。


    等他從內堂走出來的時候,樂正長楓一張萬年沉靜的臉,終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別過了頭去。


    蘇一塵輕咳兩聲,走到老鴇麵前問道:“珍娘有沒有自己的閨房?”


    “她還沒開始賺錢,當然是沒有的,”老鴇說完,馬上明白了蘇一塵的意思,“我叫人幫她布置一間出來,門口再掛上她的名牌。”


    蘇一塵點點頭,跟著下人們就過去了。


    當夜他宿在青樓的閨房裏,樂正長楓在屋外守了一晚,無人出現,風平浪靜。


    早上蘇一塵換下衣服後,和小師侄一起回了趟客棧。他倆漏夜未歸,明帆和明瀘兩個小孩早就嚇得六神無主,蘇一塵拿出昨天帶的兩個食盒來哄他們才好了一些。


    樂正長楓看著那兩隻進過義莊、入過青樓的隔夜食盒,默默地轉過了頭。


    向客棧掌櫃多交了兩天房錢之後,兩人再次外出,先是去街上轉了轉,聽聞昨天青樓雛兒競投初夜時心悸症發作的消息傳得漫天飛,這才又回到了銅雀樓。


    此時距離黃小姐遇害已過了一周有餘,凶徒前三起案子的犯案間隔差不多就在一旬之內,因此當夜蘇一塵仍然扮成珍娘躺在了高床軟枕上,等著有人來嚇自己一跳。


    那一夜,真的有人來了。


    ◎


    醜時三刻,銅雀樓裏大概還在鶯歌燕舞,但珍娘的房間遠離大堂、又沒有什麽人經過,因此顯得十分死寂。


    蘇一塵已經迷迷糊糊地合衣睡著了,忽然聽到房頂上傳來輕微的交戰之聲。他翻身坐起,細心分辨了一會兒,果然是有人在交手,立刻推開窗戶,借力而上。


    屋頂上,樂正長楓已經拔出了他那把照影,另一個穿黑衣的人拿的像也是一把好劍,兩人飛快地交換了幾招,一時寒光輝映,一團青芒。


    蘇一塵看了兩眼,便知道黑衣人不是樂正長楓的對手,樂得抱著手臂站在遠處看戲,果然沒過多久,黑衣人漸漸落了下風,他邊戰邊退,看樣子竟是想跑。樂正長楓當然不會讓他逃脫,劍鋒一轉,頓時攻勢更烈,將黑衣人牢牢黏在屋頂上脫不開身。


    那個黑衣人沒有辦法,拚命的招數都使出來了,樂正長楓卻也是半絲不退,隻聽得“碰”一聲響,兩柄劍相交處傳來激烈的格擋之聲,那少年手臂一抖,長劍居然脫手了。他也不去撿劍,回頭就跑,被樂正長楓三兩步追了過去,回身劍尖一挑,身上的夜行衣瞬間被劃開了一個大口子。


    “淫賊!”黑衣人破口大罵道,“功夫這麽好,卻來奸-淫-婦女,臭不要臉!”


    “噗!”蘇一塵一下子沒把持住,笑出一聲後立刻捂住嘴,肩膀在黑暗裏顫了顫。


    那少年劍術雖然有些浮躁,但根基紮實,八成也是仙門弟子,他早就看了出來,但見兩人打得起勁,也就沒有說破,沒想到這人招數搏命,說話也十分香辣,自家小師侄分明一張坐懷不亂的臉,居然能有被人叫淫賊的一天,真是令他大開眼界。


    樂正長楓也是旋即察覺到了其中有些誤會,他怕這黑衣人大聲叫嚷引來麻煩,低低說了一聲“閉嘴”,沒想到那人卻喊得更起勁了,什麽“道貌岸然”、“衣冠禽獸”、“臭不要臉”、“窮凶極惡”,雅俗不忌,張口就來。


    “差不多行了啊。”蘇一塵聽夠了熱鬧,這才足尖一點躥到黑衣人身前,一把提前他的衣領,就這樣拎近了房內。


    “姑娘你……”黑衣人掙紮了兩下,等蘇一塵點起蠟燭轉頭看他,頓時被嚇得結巴了,“姑娘你、你、你你你你你!”


    “我怎樣?”蘇一塵故意湊近他,挑了挑眉。


    在燈下看那個黑衣人,才發現他的年紀應該很小,看著比溫良還要青澀的樣子,個子也矮,長得眉清目秀,如果不說話,活脫脫是個俊俏的少年。


    那黑衣少年看著蘇一塵的臉,吞了口口水,這才十分艱難地說道:“姑娘你長得……很有特色。”


    兩句話的功夫,樂正長楓也躍進了屋內,他看了一眼少年胸口破洞處露出的內袍,那仍然是一件黑色的衣衫,隻不過質地與外麵的那件截然不同。


    “你是玄照溪的人?”樂正長楓雖然在問那少年,語氣卻是肯定的。


    少年偏過頭去哼了一聲,冷冷地沒有回答。


    “怎麽不叫他淫賊了?”蘇一塵在旁邊添油加醋道。


    那少年看著蘇一塵,忍耐了幾秒鍾,最後還是沒忍住,說道:“姑娘你……聲音也很有特色。”


    “……謝謝,你瞎得也很有特色。”


    非常瞎的黑衣少年總算明白了樂正長楓不是打算潛伏在屋頂先奸後殺的登徒子,又聽了樂正長楓報上兩人姓名來曆,這才勉為其難地介紹自己道:“我叫柳衡。”


    “看你的樣子,根本還不到可以獨自下山的年紀,說吧,是甩開哪位師兄偷溜出來的?”蘇一塵坐在桌邊問道。


    柳衡斜瞥他一眼,十分不屑地道:“你還不是和我差不多大。”


    都怪自己死得早,當年穿開襠褲的小毛孩子,現在個個都可以騎到自己頭上來了。


    蘇一塵歎了口氣,“好吧好吧,柳兄,你是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柳衡年紀小,蘇一塵這聲“柳兄”叫得他格外受用,於是配合地說道:“最近宣州不是有很多挖心掏眼的案子麽,我覺得是那個魔物又出現了,於是晚上四處巡查,就看到他在屋頂上鬼鬼祟祟的。”說著,睨了樂正長楓一眼。


    敢情還是個抓瞎的啊!


    “宣州的殺人案,恐怕不是那個魔物做的。”蘇一塵向柳衡指出道。


    “為什麽?”柳衡瞪大了眼睛:“遇害者的死狀都是被人挖出心髒掏走左眼,不僅和我傅師兄、青羽山上的林語深一樣,也和六年前那七樁凶案一樣,怎麽會不是同一個魔物所為!”


    還扯到七年前了,七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不知情就沒有發言權啊少年。


    蘇一塵心裏想著,嘴上又不能說,隻能娓娓給他分析:“七年前死的那幾個,都是人間戰功彪炳的將軍,之前那兩位道友,也是修為深厚劍術卓絕。但宣州這幾個,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個個都有心悸症,你真的覺得情況都一樣嗎?”


    “魔物行事麽,本來就是毫無道理的。”柳衡扁著嘴說道。


    他這句話不知怎麽竟然合了樂正長楓的心思,他也微微點了點頭。


    “算了,等抓到凶手就能水落石出,”蘇一塵看了看窗外漸漸亮起來的天色,“今晚看來也沒有什麽收獲。”


    “難道你們是在等那個凶魔?”柳衡想起剛才樂正長楓站在屋頂戒備的樣子,這才反應過來。


    蘇一塵點點頭,目光落在少年清秀白皙的臉上,心念一動,“你想不想親手抓到那個凶徒?”


    “想啊!當然想!”柳衡斬釘截鐵地說道。


    “好,那今天傍晚,你再到銅雀樓來找我們。”


    “在這裏就能抓到他嗎?”柳衡奇道。


    蘇一塵笑了笑:“不一定,但是,總比抓瞎強吧。”


    “那好,傍晚再見。”柳衡說著,正要跳出窗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回頭又道:“如果……如果你們遇到其他玄照溪的弟子,就先別說見過我了。”


    “好好好。”蘇一塵才懶得管別派的閑事,順口就答應了他。


    等柳衡走了,樂正長楓吹熄蠟燭,站在窗口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今晚的動靜有沒有打草驚蛇。”


    “放心,剛才你們在屋頂上時,周圍根本沒有人氣。”蘇一塵篤定地說道。


    樂正長楓回頭看了一眼蘇一塵:“對了,你讓柳衡今晚再來做什麽?沒有他我也一樣能抓到人。”


    “他不是去幫你打架的,我隻是覺得,他穿女裝應該比我順眼得多。”蘇一塵笑容可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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