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陽緩緩升起,地麵的溫度很快便高了起來,陽光照在樹葉尖的露珠上上,折射出金燦燦的光輝,仿佛昨日晦暗的天空和風雨的怒號都隻是一場不太美好的夢境。


    可林浩清楚地知道,那終究不是真的夢境。


    撫摸著肩上簡陋的繃帶,他有點心不在焉地看著李舒海在樹蔭下蜷縮成一團,一邊躲避著猛烈起來的陽光,一邊試圖將那千機匣換著方向塞進口中啃咬。林浩的手上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簡單的土灶,灶上擱著一隻小鍋,混煮著一些大米野菜和蘑菇,正咕嚕嚕的冒著泡,神色卻有些恍惚。


    “嘿,想什麽呢,粥都要糊啦!”一隻手突然拍在林浩肩上,薛定梓不正經的調調響起,他卻隻是木著一張臉,轉頭看了他一眼,便回過頭繼續攪和那口鍋,顯然已經被薛定梓這個神奇的人設征服,徹底麻木了。


    即使林浩並不答話,薛定梓也不覺得尷尬,反而饒有興趣地順著林浩剛才的目光看了出去,一眼便看到樹下的李舒海正在與充滿‘親切味道’的千機匣交流感情。


    林浩見他目光方向轉向樹下,頓時便有了不好的預感,內心產生了強烈了捂耳朵的衝動,隻是礙於形象沒能付諸實踐。果然,薛定梓下一秒便換上了一副不忍直視的猥瑣嘴臉,開始講些胡話。


    “哎喲,我說呢,怎麽我一來你就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原來是打擾了你看你的小男友。怎麽,吃你那武器的醋了?放心,它才是替代品,你家小男友想生吞活剝的可是你。”


    “生吞活剝”四個字被薛定梓咬得重重的,硬是讀出了千回百轉的滋味。林浩按了按額角,無視了薛定梓在的口花花,自顧自蓋滅灶裏的火,將粥添進民居裏搜出的劣質瓷碗,塞進薛定梓手中。


    “少說話,吃你的。”


    見到吃的,薛定梓果然住了口,雙手合十感謝一聲,便連忙接過碗吃了起來,再顧不上開口打趣林浩。


    林浩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說什麽,端起碗沉默地吃了起來。他能感覺到,薛定梓的這些玩笑並沒有什麽惡意,隻是單純的口花花而已,又一直在人的底線之上,極有分寸,多半隻是他為人處世的方法,林浩其實並不太反感。


    畢竟自己不是多話的人,李舒海又變成了喪屍,身邊一直有人絮絮叨叨的說話活躍氣氛也挺好的。


    更別提這個人值得信任。


    就憑他是為數幾個可能研究出z病毒疫苗的人之一,又救了自己和李舒海,林浩也願意給予他足夠的信任。


    由於軍中養成的習慣,林浩吃飯極快,呼嚕幾下碗裏的粥便見了底,看了一眼鍋裏剩下的一層薄薄的底子,再看了看瘦弱的科研人員薛定梓,他放棄了再添一碗的想法,將筷子擱在了碗上,站了起來。


    “你慢慢吃,我得下山回基地看看,不能讓孫家傲的屍體就那麽放在那裏。”


    “行。”薛定梓的臉還埋在碗裏,聽到這話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吃了兩口又似乎想起什麽,卻舍不得口中的粥,臉不動,隻是吊起眼睛看著林浩,囑托道,“小心點,傅良平那幫人看到你受傷了,很可能會折返。你把你那武器帶上,別撞上他們了沒法反抗。”


    “ok。”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林浩便站起身去跟樹下的李舒海‘談判’,交涉武器問題。


    起初林浩靠近的時候,李舒海明顯興奮了不少。放下了口中撕咬千機匣的動作,他半蹲在地上,像某種大型犬類一般,喉間發出興奮的呼嚕呼嚕聲,雙眼放射出野獸捕獵般的饑餓光芒。被這樣灼熱而赤果的眼神鎖定,仿佛對方下一秒便會撲殺過來的顫栗感,讓林浩的菊花一緊(劃掉),脊背一寒。


    俯下身子,放低底盤,林浩盡量用不具有攻擊性的姿勢去靠近李舒海,並隨時做好後退的準備。


    “李舒海,別激動,我不會傷害你的……”林浩盡量放柔了聲音,按照薛定梓教授的‘馴獸方法’慢慢安撫有些躁動的李舒海。其實薛定梓教他的是,‘好孩子,別激動’,但由於該稱呼太過羞恥,被林浩無情的pass。


    緩緩靠前,當林浩安全將手放到李舒海的肩上時,終於忍不住鬆了一口氣,神情也舒緩了許多。一下一下順著李舒海的背,林浩伸手去抽他懷中抱著的千機匣。


    也許是那東西的動作太急切,當千機匣被從懷中抽出的一瞬間,喪屍化的李舒海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他的眼睛瞬間有些發紅,咆哮了起來,借著距離的優勢一下子將林浩撲倒在地,憤怒地向他的脖子撕咬過去。


    死亡的陰影急速靠近,林浩瞳孔微張,下意識便舉起右手想要格擋。但他忘了他的右肩受了傷,這一下竟沒能使上勁,反而因為扯動傷口而讓整個胳膊麻痹了一下,脆弱的咽喉依然暴露在利齒之下。


    “當啷。”千鈞一發之間,鐵鏈沉悶的震顫打破了凝滯的空氣,讓林浩下意識屏住的呼吸順暢起來。渙散的瞳孔重新聚光,林浩這才看見,李舒海身上的鐵鏈已經崩到了極致,有著些微腐爛的臉距離自己不到五公分。


    身體被壓倒,仰躺在地麵,林浩手肘撐著地,恢複理智的瞬間便下意識想要後退,剛退了一步,身體上方的李舒海再次咆哮了起來,竟然生生拖動了一人都抱不住的大榕樹,隱隱還有向前挪動的趨勢。


    林浩見勢不妙,感覺放鬆了緊繃的身體,徹底躺倒在地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繞過肩頭撫在他的背上,開始順毛。


    “冷靜點,冷靜點……”也不知是在安慰李舒海,還是在安慰自己。


    奇跡般的,李舒海真的漸漸冷靜下來,不再齜著一口利齒,眼中的瘋狂神色也褪去了大半。突然,他仰天長嘯一聲,抓起掉落在地的千機匣退回樹下,對著無辜的千機匣一頓瘋狂啃咬。


    林浩還維持著仰趟在地上的姿勢,愣愣地看著李舒海的一係列動作,突然想起薛定梓告訴他,喪屍是通過氣息和聲音來分辨各種活物的。


    他先前還有疑惑,按道理來說活人散發的氣息應該比活人用過的東西強烈,外麵的喪屍都能準確的選擇追逐活人,可李舒海卻在明顯的掙紮後選擇了千機匣,這完全不合常理。


    可林浩忘了,薛定梓說李舒海與普通的喪屍有異,那又怎麽能按常理來判斷呢?


    依照李舒海剛才的表現,他顯然還未能擺脫喪屍嗜血暴虐的*的支配,想要吞噬自己,將自己吞吃下肚。在襲擊自己未果後,選擇了退而求其次,折騰帶有自己氣味的千機匣。


    那麽,如果他一開始的猶豫,就是潛意識裏覺得他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呢?


    豁然開朗。這麽一想,林浩覺得之前的所有不合理似乎都解開了,他的心卻更加沉重而複雜。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麽李舒海對他的心思,可謂昭然若揭。他想要裝作糊塗,內心的驕傲與責任感卻不允許他作出這種懦弱而自私的逃避行為。


    搖了搖頭甩開心中的雜念,林浩默默歎了一口氣:李舒海變成了這幅樣子,能不能痊愈都還難說,什麽喜不喜歡的,談什麽都是多此一舉。還不如想點實際的東西,其他的順其自然吧。


    最終捏著鼻子以一件外套的代價成功讓李舒海交出武器,林浩帶著紛亂的心思和逃避似的心態匆匆下山。


    兩人剛剛的一連串互動落入站在窗口的薛定梓眼中,摸了摸下巴,薛定梓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仔細地將最後一句話寫完,他合上了手中的本子,那筆記本的封麵上赫然寫著‘喪屍觀察實驗日誌’。


    “我的猜測沒錯,果然是這個原因……”


    薛定梓轉身走進裏屋,他思考東西的時候比較喜歡呆在密閉的空間裏,這樣會讓他有安全感。


    一陣燥熱的夏風順著窗口吹進來,一頁頁翻過日記,這本未來將載入史書的日記此時被隨意擱置著,被無知的風‘嘩啦啦’地快速翻閱而過,然後發出一聲輕微的閉合聲,露出那本日記下墊的厚厚一本書籍,書的封麵上寫著《與狗狗打好關係的100招》。


    薛定梓能夠平安活到末世結束,大抵是要感謝李舒海的,若不是林浩猝不及防地發現了部分真相,也不會匆匆忙忙趕下山,給了他毀屍滅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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