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隻有一條蜿蜒崎嶇的土路,顯然是原先居住在山腳的村民上山時踩出來的。可能是因為末世的到來,這土路長時間沒人經過,路邊的野草瘋長,已然沒過了大腿,倒將小路掩了個嚴嚴實實。植物的葉片邊緣還帶著細小鋸齒,若不是林浩穿著厚重的長褲,怕是會在腿上豁出幾道不小的口子。


    路並不好走,卻勝在隱蔽,也難得薛定梓還能發現這麽個隱匿蹤跡的好地方。


    將手中沾滿涎液的千機匣在雜草上蹭了蹭,林浩臉色露出了少許嫌棄的表情,但在接近山腳時,依然放低了身子,將千機一弩展開,架在了手臂上戒備起來。


    這座小山包就在基地的斜後方,隱匿在綿延無盡的丘陵之中,林浩並不急著走出刺人的樹林,反而順著林子的邊緣逐漸靠近基地。


    終於接近到了足夠的距離,林浩停了下來,拉開係統麵板,係統地圖上,廠房的顏色是一片死寂的灰。顯然,這所廠房裏現在並沒有活人。


    但在末世中,沒有活人並不代表沒有危險。


    靠著廠房外牆警惕的移動,隨時防止著出沒的喪屍,林浩可以猜想到,昨天他們再這裏發生了大規模的衝突,一旦失去了雨幕的遮掩,這裏的血腥氣息很快就會把周圍零星的給喪屍吸引過來。


    可直到順利到達廠房的正門口,林浩也沒有遭遇到任何襲擊。林浩心中隱隱有種不安,直到推開虛掩的鐵門,看到地上爆頭死去多時的喪屍時,這種不安達到了最高點。


    顯然有人在他之前來過這裏,這些被清理的喪屍則是最佳鐵證。


    不再管地上被放倒的喪屍,林浩快走幾步,想要先找到孫家傲的遺骸,卻在看到眼前一幕時臉色鐵青。


    孫家傲的屍體顯然被人移動過,歪斜著躺倒在地麵,身上所有能用的東西,包括衣服在內都被扒的精光,已然僵硬的屍體上還依稀可見幾個灰撲撲的腳印。


    末世後的物資雖然稀缺,但那也僅限於實物和能源等消耗品,絕沒有困窘到需要扒屍體衣服的地步。顯而易見,這些人等多的隻是為了泄憤。


    林浩在四周勘驗了一遍,發現韓麗娜也不見了,原先的地方隻剩下一小灘半幹的血跡,其他的地方倒是沒怎麽動過。


    這側麵佐證了不是陌生的團隊路過這裏,就是前幾日那幫人折返,並且很有可能,張宏和秦悅他們幾人也投奔了這個團隊,帶走了韓麗娜,卻將孫家傲的屍體就這麽拋棄在原地。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林浩的內心還是有些不適和難堪。


    自己救下的人,卻在緊要關頭拋棄自己另投他人什麽的……張宏早就撕破臉也就罷了,可他自認待秦悅幾人不薄,卻落得這個結局,尤其有了剛認識的薛定梓一對比,高下立現。


    拋開心中的煩躁,林浩強迫自己不再多想,蹲下身,他開始查看孫家傲的屍身。好在喪屍似乎隻能感受到有溫度有氣息的活物,喜歡溫熱的血肉,對屍體毫無興趣。這樣至少孫家傲的身體還保存完整,林浩實在無法想象他要如何麵對同伴肢零破碎的身體。


    他試著將手撫上那雙圓睜的眼,輕輕抹過,卻發現孫家傲的眼睛依然睜著,空洞洞的,注視著這個懷揣著惡意,滿目瘡痍的世界。


    “可惡。”林浩咬牙錘了一下地麵,最終將自己的軍外套脫了下來,蓋在孫家傲的身上,將他一把抱了起來,大步向工廠外走去。


    這個看起來開朗豪爽,實際心裏藏著不知道多少自卑怯懦的青年,不,準確來說他還隻是個孩子。他本不該在這個年紀承受這些,林浩想起二十歲時,意氣風發的自己。


    z病毒和末世的到來讓他遭遇了這一切,而林浩能做的,隻是不讓他的屍體就這麽爛在這裏,被踐踏啃噬。


    在山腳找到了一塊平整的土地,林浩踩了踩,土質比較鬆軟,應該能挖的開,便找了個樹蔭準備先將孫家傲放下。


    “哐啷。”剛剛傾下身,林浩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眼角一閃,接著就是一聲悶響,似乎有什麽易碎品落在土地上的聲音。林浩一愣,過了半秒才開始低頭尋找什麽東西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腳邊的草叢裏似乎透出一絲潤光,林浩低身先把孫家傲放下半扶著靠在樹上,另一隻手才將東西撿了起來。


    是一枚墨綠色的玉墜,隻剩下一小截斷開的紅繩係在上頭,玉墜上是一尊觀音,眉眼微彎,臉上帶著普渡眾生的慈悲笑容。清晨陽光透過樹蔭星星點點落下,照在通透的玉石上,似乎為那觀音鍍上了一圈金色的佛光。


    玉不算好,是非常常見的護身護。


    要說這玉的確常見,因為就在不久前,林浩曾在薑圖身上就見過這麽一塊玉,聽說是他出生時家裏長輩為他求的,跟了他二十年了。下意識的,林浩將那玉舉起,對著光線看了一眼,卻發現兩道突兀的裂紋呈平行狀貫穿了整塊玉墜。玉沒有碎開,但那裂紋卻從觀音臉上身上橫慣而過,顯得那張溫柔而慈悲的臉莫名蒙上了一層猙獰扭曲的陰影。


    都說人養玉,玉養人,玉跟在主人身邊久了,是可以替主人擋災的。可它的兩任主人,都沒能落得善終。


    這混亂的末世中,有誰敢說自己能善終呢?


    林浩沉默了下來,目光落在孫家傲半闔的掌心,大概正是這個原因,這枚玉墜才沒有隨著他的衣服一起被搜走吧。他將玉墜塞回孫家傲的掌心,握住孫家傲的手,讓玉墜硌在他的掌心。不知是不是錯覺,林浩竟感覺孫家傲眉眼間安詳柔和了幾分,瞪大的眼也不再充滿死不瞑目的猙獰扭曲。


    鬼使神差般的,林浩的手撫上了他的眉間,緩緩落下。孫家傲終於不再堅持,他的眼皮微垂,不看頭部那血肉模糊的槍傷,好似隻是在午間小憩一般。


    心中壓抑的過分,林浩很想拚命大吼大叫,宣泄出心中的沉重,可又做不出如此失態的事情。他隻能憋著一口氣,牟足了勁用帶來的鏟子開始挖坑,一下又一下。


    將最後一抔土填平,林浩重重地出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頭上滾咯的汗珠。突然,他感覺到一股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敏銳的順著來源看去,入目的卻隻有鬱鬱蔥蔥的山林。那目光在他轉頭一瞬間便消失了,但林浩卻清清楚楚,剛剛的確有人在觀察他。


    也不知對方是敵是友,但隻要對方不招惹自己,他現在並沒有心情去追蹤對方的藏身之地。


    最後看了一眼被填上的地麵,沒有墓碑,沒有標記,這裏很快便會被野草覆蓋,與大自然聯結在一起。


    並不急著原路返回,林浩閃身走進林中,既然發現了有人在窺探自己,他自然不會如此簡單的暴露他們的住所。他已經不是那個仗著強大的武力,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林浩了,再說繞路時也正好能找找林中還有什麽野物,換換口味。


    隻是不知道李舒海變成了那副模樣,還需不需要吃東西?人肉是不可能的,倒是可以試試其他活物的肉他能不能接受……


    即使同伴的逝去是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林浩突然發現,隻要想到還在在最危難關頭還願意救助自己的薛定梓,和喪屍化了卻依舊無法遵從本能撕咬自己的李舒海,心中的沉重竟奇跡般的消散了不少。


    ————————


    遠處的一座山間,一個小個子手中握著望遠鏡,整隻手仍在難以抑製地顫抖,臉色因驚恐而顯得慘白:“老大,那個怪物還沒死,他根本沒有被感染!他太可怕了,他是魔鬼,我隻看了他一眼,立馬就就被發現了!我們別招惹他了,我們都會被他殺掉的!”


    “該死!”樹影中的人忿恨地踹了一腳樹幹,字字句句咬牙切齒,“林浩,我不會放過你的!”


    一道女聲陰測測地響起,“我想,我應該能幫上忙,畢竟我們都有同一個目標,不是麽?”


    “薛定梓他怎麽敢!怎麽敢背叛我!”另一人眼睛赤紅,“為什麽偏偏是他!他是不是早就想跑了。”


    “你們有什麽想法麽?林浩武力太強,我們跟他直接對上隻有死。”


    “……我不知道,我隻看到了京城,他會出現在京城。”


    “你們說京城?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他昨天明明被喪屍咬了卻不會感染,去找他們,他們一定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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