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變故,顯然出乎所有的意料。


    南王世子瞪大眼睛,“嘶”的倒吸了口冷氣,驚呼一聲直接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剛想伸手幫忙,葉孤城已然掠到了霜晴身邊,一襲白衣勝雪,氣質卓絕冰冷,卻剛好擋南王世子和霜晴之間,不偏不倚。


    葉孤城將霜晴椅背上搭著的披風順手一撈,手指間稍稍用力,披風便如被輕風吹起般柔順的散開,直接便從霜晴的肩膀上輕輕的落下,裹了霜晴的身上。


    “——”霜晴被燙了一下,有些吃痛,左手正捂著自己被燙到的腿上,卻被葉孤城抓著手腕移開了。


    即使是炎熱的夏日,霜晴的體溫依然有些微微的涼,似乎比常稍稍低一點。


    葉孤城雖然總是和他的劍一樣冷冷的,掌心間的溫度,和霜晴肌膚相貼時,卻顯得有些熱了。


    霜晴一時不慎被捏著手腕扣住了脈門,心下一驚,不由得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葉孤城一雙冷如寒星的眼睛。


    他的眼睛並是不漆黑,卻非常明亮。


    他們兩個幾乎挨了一起,能聽到彼此間輕輕的呼吸聲。


    兩目光相接,專注的凝視著彼此,卻無一因為羞怯困窘移開視線。


    葉孤城本就是這樣一個,冷漠、孤絕、驕傲而又寂寞,他看到了霜晴抬起頭來,看到她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裏露出驚異、懷疑和審視的神色。


    所以他雖然不動聲色,卻絲毫不閃不避的凝視著對方的眼睛。


    而霜晴師從於性情最是狷狂飛揚的燕秀小七。


    她雖然沒有如江湖傳說一般的小七一樣江湖中快意恩仇,將一身的瀟灑不羈寫留情劍上,而是顯得極為溫雅柔和,不言不語默然而立時甚至有幾分大家閨秀的風采,但若細觀其心性,霜晴和她師父小七一樣的狷狂磊落、不拒禮法的瀟灑肆意卻是被刻了骨子裏。


    外表看起來再怎麽溫柔優雅,霜晴的骨子裏,卻是帶著一種從來不變的坦然、肆意和隨性所致。


    霜晴曾經細細打量過葉孤城手邊那把烏鞘長劍,卻從來不曾如現這般,這樣近的距離下,認真的凝視他這個。


    葉孤城的臉很白,卻並非毫無血色的蒼白,而是一種白玉般晶瑩澤潤的顏色,神色冷漠凜然,整個似乎都是由冰雪變成的,免不得讓心生畏懼。


    兩個似乎互相凝視了許久,又似乎隻是一瞬。


    直到葉孤城扣著霜晴的手腕,冷冷的開口道:“別動!”


    霜晴微微抿了抿嘴唇,重新低下頭,漆黑漂亮的眼睛低垂,長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如鴉羽,投下一小片極為柔和的剪影,顯得極其乖巧聽話的樣子——


    任是誰,隻要稍微聰明一點的,被扣住了命門,估計都得這麽老老實實的聽話的……


    南王世子的視線被葉孤城擋得嚴嚴實實的,半點看不到霜晴那邊的情況,也不知道剛剛堪稱唯美的“深情”對視後,兩之間是怎樣的暗潮洶湧,電閃雷鳴……


    除了霜晴剛剛被茶水燙到那一下之後,他極為吃驚的站了起來,等葉孤城從對坐閃身過來,後麵的事情,仿佛就和他無關了。


    雖然視線被擋住了,陸霜晴和葉孤城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南王世子都看不到,多多少少會有點遺憾,不過,對於現這幅景象,南王世子總是樂見其成的。


    南王世子也就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為了不驚擾霜晴和葉孤城,南王世子索性連剛剛已經想好的一堆關心話客套話都省下了。


    那個茶館的夥計因為熱茶水倒了霜晴的身上,手裏拿著托盤被嚇得有些呆愣那裏,跪地上連話都說不出,此時方才反應過來,他正要哭喊著磕頭認錯,猛不丁的,下巴卻被一旁的南王世子鉗住,所有的話都被卡了喉嚨裏發不出聲。


    那夥計一臉驚惶失措滿是恐懼的看向笑容似乎另有深意的南王世子。


    南王世子朝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鬆開鉗著他下巴的手,用一根手指指了指門外,不做聲的用口型示意道:“出去!”


    那夥計倒也乖覺,見這裏的客並不想要追究,便直接悄無聲息的拿著托盤和那壺翻了一半的茶水,悄悄的從這個雅間裏退了出去。


    霜晴的披風被葉孤城拿來裹了她身上,手腕上的脈門又被葉孤城扣住,偏偏葉孤城還冷冰冰的一言不發,霜晴也實是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兩個之間,又開始那種詭異的沉默。


    此時,霜晴隻注意著自己被葉孤城扣住命門的手腕,連腿上還有點疼的那一片燙傷都沒意了,自然更不會注意到她和葉孤城之間,由於披披風和查看霜晴的燙傷以至於近乎被他摟懷裏的姿勢這種事情。


    葉孤城的神色冷峻,除了微微皺起的眉,臉上再無半分表情。


    不過,這次,葉孤城總算是先做出了其他的動作。


    葉孤城一手扣著霜晴的手腕,不讓她再碰燙傷的腿部,另一手稍微調整了下霜晴的披風,她脖頸處將披風衣領的帶子係好,順利的把裹披風裏麵,嚴絲合縫,半點不漏。


    整個過程裏,除了那一聲冷冷的“別動”,葉孤城再也沒說第三個字,直接就拉著霜晴的手腕扶著她的肩膀,“強行”將從房間裏帶了出去。


    仿佛被所有忽略了的南王世子依舊平靜的坐他的座位上,眼睛裏略帶笑意的看著葉孤城把霜晴從茶樓的雅間裏帶走,一直等到兩的身影從他的視線中消失。外麵有悄無聲息的走了上來,重新輕輕的關好門,南王世子這才收回視線。


    這時,獨坐於座的南王世子才突然發現,葉孤城一直置於桌上的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不知何時,竟也已經被他帶走了……


    好快的身手,好周全的心思!


    回想剛剛的情景,南王世子不禁有些啞然失笑,搖了搖頭,有些感概。


    當真是機緣巧合,天意弄啊!


    想他剛剛還尋思著,自己要找什麽理由借口離開此處,不料,才不過片刻的功夫,自己的法子還沒想出來,陸霜晴便碰巧被熱茶水給燙到了。


    這下子,他也不用再費心多想了,雖然和最初的打算多少有些出入,從他計劃自己一個遁走避讓,變成了葉孤城徑自帶著霜晴離開,而把他一個扔了這裏。可是,事情總還是順利進行的,結果也都是一樣的,那便行了!


    茶樓後麵的小園中,有一眼幽深的水井。


    夏日酷暑,粗糙石板搭成的井台也被炎炎烈日曬得有些發燙,但從深井中打上來的水,卻帶著絲寒凜的涼意。


    霜晴被葉孤城扣住手腕後,便是帶到了這裏。


    霜晴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這算是什麽情況。


    葉孤城按著霜晴一側的肩膀,讓她坐井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然後直接鬆開了扣著她脈門的手,依然冷冷的說道:“坐著別動。”


    “……”霜晴看看那眼水井,再看看葉孤城,還是覺得有種深深的違和感。


    她的視線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的兩者之間打量了許多遍之後,真就老老實實地坐那裏特別聽話的不動了……


    葉孤城沒管水井上的轆轤,直接把栓著粗繩的水桶扔到了井裏,片刻後,直接拎上來一桶深井中的冷水。


    霜晴驚異的看了一眼葉孤城,然後看著旁邊那桶冷水,掀開身上的披風,露出墨韻青髓長裙下裸|露的右腿一側,點點頭說道:“多謝!自己來吧!”


    葉孤城這回總算是沒堅持什麽,隻是沉默的站霜晴坐著的巨石一側。


    一襲白衣勝雪,長身玉立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陽光下,雪白的衣裳被熾烈的陽光照得有些發亮,神色冷峻麵容間卻有一種令目眩神迷的光彩。


    霜晴沒看他。


    她正微微低著頭,看著手邊由於溫度較低,已經結了一層霧蒙蒙的水霧的木桶,然後伸手從水桶裏捧了一捧冷水,輕輕的拍被燙得一片紅的腿上。


    反正一身墨韻青髓長裙上早就被茶水給潑了一身,霜晴也不乎井水會再把裙裾、長袖全部打濕的問題了。霜晴雖不畏酷暑,可是,這炎炎夏日裏,用冷水輕輕的拍身上,涼絲絲的,倒也清涼舒適。


    葉孤城一直沉默的站一旁,看著霜晴一開始還是用冷水衝腿上被燙傷的地方,等到衝得差不多了的時候,就變成了自己那裏玩水,眉梢不覺便有些微擰。


    霜晴把那一桶冰冷的井水用了近乎一半,然後便捋了捋了裙裾,衣袖、披風,從水井邊的石頭上站了起來,抬起頭看向葉孤城,認真的笑著說道:“多謝!”


    葉孤城微微搖了搖頭,麵容俊朗而冷漠,隻是淡淡道:“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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