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晴道完謝後,不知道該說什麽。葉孤城就更不會主動說話了。兩之間,似乎又要開始沉默。


    “嗯……沒事了……”霜晴想了想,然後望著葉孤城,輕聲說道。


    良久,一直注視著霜晴的葉孤城終於點了點頭。


    “該走了。”霜晴也抬頭看著葉孤城,又道。


    葉孤城靜靜的凝望著霜晴,半響,微微頷首。


    她本就是茶樓之外偶遇後,被相邀的客,一杯茶已經喝完了,她當然該走了。


    霜晴微微一笑,看著葉孤城認真的說道:“葉城主,勞煩替向朱南公子轉述一句,霜晴先行離開。因霜晴之故擾了二位的雅興,霜晴改日再行賠禮。”


    葉孤城定定的看著霜晴,冷冷道:“自己去和他說!”


    霜晴微微一怔,似是沒想到,葉孤城竟然會如此直接的拒絕,明明他和那位朱南公子關係很近的……


    雖然被葉孤城毫不留情的梗了回來,霜晴倒也不意,反正隻是一句客套話而已,既然對方不意,那麽有它無它自然也沒什麽妨礙。


    “那倒是霜晴的不是了……”被拒後,霜晴依舊露出了一個溫雅的笑容來,也不再提南王世子,隻是輕聲說道:“葉城主,霜晴告辭了,改日再會。”


    說完,霜晴笑著向葉孤城微微頷首示意,然後瀟灑的轉身,披她身上的素色披風和下麵的暗藍色裙裾長袖飄然揚起一道半圓的弧度,霜晴毫不猶豫的朝著外麵走去,背影纖細漂亮,卻又堅定的沒有一絲的遲疑。


    一直等到霜晴的身影消失不見,葉孤城才轉身打算回到了茶樓的雅間裏。


    不過剛剛邁出一步,一個銀色的亮閃閃的小東西突然從葉孤城身上掉了下去。


    葉孤城手中那柄型式極其古雅的烏鞘長劍瞬間已然出鞘,劍氣凜然,冷厲的劍鋒碰到那銀色的亮晶晶的小東西的時候,葉孤城手上無比迅疾的劍勢卻陡然停住——


    葉孤城將長劍歸鞘,轉而伸出手來,那個亮晶晶的小東西落地之前,一把將其接住,輕輕的握於掌心。


    攤開手掌,葉孤城看著裏麵那朵極為精致輕巧的銀色花式發簪,微微一怔。


    這朵花紋式樣的發簪質地僅為素銀,材質並不名貴,也就上好的式樣和製作手藝能值些錢。


    他還記得,霜晴的一頭長發隻是隨便將幾縷頭發腦後鬆鬆款款的編了個辮子,上麵別了些式樣鏤空、極為精致小巧的銀質簪子,樣子多為約莫一寸到兩寸長的銀色花朵和蝴蝶。


    顯然,這枚鏤空的花紋銀簪是霜晴丟下的。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葉孤城替霜晴係上披風的時候,她整個幾乎都被他環懷裏,銀簪也是那個時候,不小心掛了葉孤城的衣服上。


    兩都沒注意到這些,等到霜晴走後,葉孤城也打算離開的時候,隻是掛了葉孤城衣襟上的簪子終於是架不住了,從上麵掉了下來。


    風輕輕的吹過,帶著些夏日的暑熱和濕潤。


    葉孤城是個早已經習慣了寂寞的。


    他的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似乎就是手中的一柄劍了。


    愛劍、練劍、用劍。


    劍客本身就是寂寞的,隻有這種仿佛與世隔絕的孤獨、寂寞,拋卻了“”的那一切,塵世間所有的歡樂,仿佛都和他無緣一般,隻有如此,才能真正的悟得劍之“道”。


    他還清楚的記得,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霜晴麵對“閃電刀”洪濤時,那令驚豔絢爛奪目的一劍。


    霜晴很漂亮,可是,葉孤城的眼裏,她手中的劍,卻遠比她的更令驚豔。


    那雙適合用劍的手,隻是讓葉孤城下意識的想要去注視一下。


    她說,她學的是劍舞,所以她絕不和他比劍。葉孤城當然不會糾纏不清,即使那是一個會讓極其驚豔的難得的對手。


    那一劍的光彩和風華,卻最終讓葉孤城深深的記住了陸霜晴這個。


    葉孤城靜靜的看著掌心這支精致小巧的銀簪,良久,還是輕輕的合上了手指,銀簪瞬間從他掌心消失,卻是妥善將其收好了……


    霜晴從葉孤城身邊離開後,請店裏的夥計帶著找到了正躲陰涼處,舒服的嚼飴糖的踏炎烏騅。


    ——它嘴裏的飴糖已經是最後幾塊了。


    霜晴上樓前扔給它的那一包糖,現,隻剩下一包糖紙被仍了地上,還被踏炎烏騅用毛皮發亮的前腿踩了好幾下……


    “一次吃這麽多,也不怕吃壞了牙……”霜晴走過去,有些無奈的拍了拍踏炎烏騅的頭,然後將之前茶樓裏的夥計拴旁邊柱子上的韁繩全部輕輕的解開。


    踏炎烏騅用前腳踢了踢地上的土,那包糖紙已經快被它反複的踩碎了。


    “們走吧!”霜晴牽著韁繩,對著踏炎烏騅回頭一笑,有些自嘲道的笑道:“本來隻是偶遇後上樓喝了杯茶,結果最後反到被潑了一身的茶水……雖然時間還早,不過得回去客棧換一身衣服了!”


    自己弄丟了一支花紋素銀簪子。


    霜晴是回到客棧,將被茶水潑了一身的墨韻青髓長裙換下來,轉而隨便換了一身紫色的思無邪套裝之後,才發現的。


    霜晴把客棧桌子上的茶杯和茶壺挪到了一邊,披散著一頭宛若流泉的墨色長發,坐椅子上盯著桌上那一套的簪子,單手托腮,重新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數了一遍,確信自己是真的弄丟了一支大約一寸半長的花紋素銀簪子。那隻簪子,早上梳頭發的時候,明明還的……


    霜晴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從客棧裏出去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最後有些糾結的發現,自己去過的,都是多的地方,簪子既然已經丟了外麵,想要再找回來,不能說毫無可能,不過希望的確是微乎其微。


    大概,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個簪子雖然丟了,總比丟的是破軍頭飾上的那套發簪好……霜晴有些苦笑著,自安慰似的想到。


    思來想去的,霜晴輕輕歎了口氣,索性從包裏翻出來一枚原來收集的萬花雁虞的頭飾,簡單的將頭發綰了起來。


    ——萬花的發飾一般都很簡單,卻極為雅致溫婉,當然,最被霜晴看中的一點就是,就那麽一支發簪,如果掉下來了,頭發自然也就跟著全部散了下來。


    這樣總不可能再一個不小心就把簪子給弄丟了吧!


    霜晴重新收拾好所有東西之後,又從客棧裏出來,騎著嚼了一上午的飴糖卻沒有吃一根馬草的踏炎烏騅往城外走去——雖然不久前,霜晴才剛剛想過,一個月都不給踏炎烏騅挖馬草了!


    可是,那也就隻能是心裏想想了。


    霜晴的包裏一共也沒剩下幾根紫花苜蓿,再不去挖點馬草,用不了幾天,踏炎烏騅就得挨餓了。其實客棧的馬欄裏從來不缺馬草和清水,清水踏炎烏騅偶爾還能喝兩口,馬草,它嘴挑啊!不是霜晴挖的,它就真的寧可餓著也不吃啊!


    霜晴又輕輕的拍了拍烈日下正往城外背馳而去的踏炎烏騅,替它捋順了一下風中被吹起的鬃毛。踏炎烏騅也振奮的嘶鳴了一聲,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瞬間奔得更快!


    這個江湖中,和霜晴最為親密、最為熟悉的,怕是隻剩下一隻踏炎烏騅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臉,從來說變就變。


    城外的天空,剛剛還烈日炎炎,轉眼間,便是烏雲密布,暴雨傾盆。


    才剛剛挖了十幾顆馬草,而且還是紫花苜蓿和甜象草摻雜,一顆皇竹草都沒有找到,霜晴便感覺到了一點雨水落了自己的臉頰上。


    霜晴一臉惆悵無奈的閉了下眼睛,抹了下臉上的雨水——這可是她剛剛才換好的衣服!


    破軍套裝上因為蕭秋雨沾染了血跡,墨韻青髓長裙因為葉孤城和朱南被潑了一身的茶水,現,這套剛剛換上還不到一個時辰的思無邪,又注定要被暴雨淋濕……


    雨勢來得這麽急、雨下得又這麽大,霜晴揮揮手招呼還繞著一棵樹興奮的用馬蹄子踩樹下那些一簇一簇似乎剛剛冒頭沒幾天的小蘑菇的踏炎烏騅。


    踏炎烏騅雖然還有些意猶未盡,不過還是第一時間噠噠噠的跑過來到了主的身邊。


    城外有一個很小也很簡陋的酒家,名字倒是取得極為有趣,叫做“又一村”。


    反正也到了晌午,外麵也正暴雨傾盆,霜晴想著這裏隨便吃頓午飯,等到雨過天晴,萬物如洗,滿是勃勃生機,馬草長得更為鮮嫩,正好趁此機會多為踏炎烏騅挖一些長得較好的馬草!


    霜晴循著“又一村”的招牌到了店門口時,隻用一根雁虞簪子綰著的長發差不多已經濕透了,身上因為披著一襲披風,衣服雖然也都氤氳得很是潮濕,倒是總不至於和頭發一樣,用手稍稍一攥就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


    霜晴進門的時候,一身衣飾即使略顯狼狽,長發也慢慢的滴水,但是,這般單薄的樣子,卻襯得她更顯清麗脫俗。


    就連“又一村”的掌櫃也沒有想到,外麵下著瓢潑大雨的時候,還會有客進來,而且還是一位即使淋了雨,卻愈發顯得溫婉脫俗的佳。


    喝了半個晚上,一個上午,已經醉得差不多了的陸小鳳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到立門口的竟然是霜晴,頓時精神一震。


    才掀開門簾,還沒走進來,隻是看到了裏麵的情景,霜晴頓時也笑了,一雙漆如墨染、晶瑩漂亮的眼睛亮亮的注視著丹鳳公主。


    霜晴的笑容如雨後晴空,明媚而愉快,“該說什麽?是冤家路窄,還是生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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