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也躲不過去。


    君言在屋子裏想了很久,才和衣而睡。


    至第二日天蒙蒙亮,她已經睜開了眼睛。


    緩竹在廊下聽見了動靜,掀開簾子,輕聲詢問,聲音裏帶著些困頓:“娘娘?可是要喝水?”


    君言轉眸看向緩竹,搖了搖頭,唇邊勾起一絲笑意:“不必,吵醒你了?”


    緩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難得有窘迫的時候:“娘娘,時候還早,不如再睡一會兒?今兒不用早起請安。”


    君言目光落在床下,她的繡花鞋被緩竹收的好好的,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位置擺放的剛剛好,落地的帷幔用的是自己喜歡的月瓏紗,質地輕薄,煞是好看:“睡不著,再躺會兒就起來吧,你若是累了,就換了嘉琪上來伺候。”


    緩竹哪裏敢說自己累了,連忙擺擺手:“奴婢不累。”


    說了這會兒子話困意也就過去了,她站起身子,將簾子一一扣起,曼聲道:“那奴婢去給娘娘打水?”


    君言沒有動,輕哼了聲悠悠開口道:“恩,也不急。你先坐。”


    緩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連手上的動作都下意識地停了下來:“奴婢遵命。”


    她也不敢大大方方地坐在太師椅上,自個兒搬來個小繡墩,挨著床邊兒,側身上前詢問:“娘娘?可是有什麽吩咐?”


    君言那頭安靜了許久,半晌才傳來細微的聲音,那是衣料摩挲錦被的沙沙聲,君言支起手,想要靠在床榻上,緩竹連忙站起身來攙扶,一番忙碌後君言才緩緩說:“你覺得宓婕妤那胎蹊蹺嗎?”


    緩竹心上一驚,這話可不是隨便就能說得的,她沉吟了片刻,猶豫道:“娘娘這話什麽意思?您是懷疑宓婕妤這胎不是皇……”


    緩竹話還沒說完,就被君言的笑聲打斷了:“你個鬼靈精,想到哪兒去了,本宮哪裏是這層意思。”


    緩竹一下子紅了臉頰,低垂著頭呐呐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君言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昨日榮修儀來找本宮,說了這事兒,她懷疑宓婕妤這胎是和皇上談了條件才得來的。”


    “談條件?!”


    饒是一向淡定的緩竹都差點驚呼了出聲音來,“這不可能,不可能!主子這話可不能亂說,一個小小的婕妤,怎麽能和皇上談條件?若是傳了出去,皇上的麵子往哪兒擱?天家威嚴,怎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不可能啊”


    緩竹嚇得一連說了好幾個不可能。


    君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平日裏見你聽沉穩的,怎麽遇上這事兒,倒和雲遲一個樣了。”


    君言說著輕輕抬起雙眸,對上緩竹的眼睛:“這事兒也隻是個猜測,可是榮修儀說地有鼻子有眼的,本宮倒覺得像是真的一樣。若真是如此,可比皇上真心喜歡她還要更糟糕。”


    君言沒有說的是,齊縉那日的表現,那日兩人和好時,君言不是沒有問過宓婕妤的事兒,齊縉當時怎麽說的?


    說是不想自己牽扯在內,那時不覺得有什麽,聽過就忘在了腦後,這會兒子想起來,再對上榮修儀的幾句猜測,好像還真的像是那麽回事兒。


    “可是娘娘,若真是如此,能是什麽事兒,可以讓一個婕妤同皇上談起了條件?條件還能是一個孩子?”緩竹依舊不可置信,她不住地搖頭。


    在這後宮裏生活了這麽多年,緩竹聰明是真,可被洗腦了也是真。


    後宮的日子緩竹過了許久,皇權主義思想和皇帝至上的概念以及奴性的元素都在骨子裏根深蒂固。


    緩竹就算再怎麽聰明,再怎麽沉穩,說到底還是唯命是從的奴才一個,現在告訴一個奴才,有一個小小婕妤,甚至於那個時候還不是婕妤隻是個才人,敢於和皇上談條件。


    她一定會覺得這個才人是瘋了,不被五馬分屍已經是萬幸,皇上居然還同意了?


    緩竹再次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讚同道:“娘娘三思,奴婢還是覺得不可能!”


    君言早就被她這番動作逗得人仰馬翻,笑地直不起腰來,一向沉穩的緩竹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麵。


    君言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也該讓雲遲她們看看,原來一向一本正經的緩竹姑姑也有這樣的一麵。本宮倒是覺得不是不可能,皇上當日的話實在可疑,不過皇上不願意讓本宮碰,這點倒是有些棘手,若是讓皇上知道了本宮私下調查此事,怕是又要再生嫌隙了。”


    君言頓了頓,一隻手抓著錦被,無意識地摩挲起來:“可若是不查,隻怕後果會更嚴重。”


    她說到這裏,手輕輕拍了一下床榻,發出沉悶的聲響:“罷了,你去打盆水來梳洗,咱們用過早膳,就先去倚萱閣瞧瞧宓婕妤。”


    緩竹咬著下唇,像是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被君言瞅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連忙跑出屋去打了水來,君言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原來萬事妥帖的緩竹,也有這麽窘迫的時候。


    早膳用的十分簡單,一碗碧梗粥配上幾碟小菜,小廚房新做了幾個蒸餃,也送上來給君言嚐了嚐鮮,從前倒是沒吃過這樣的餡料,君言覺著新鮮,就多用了幾口,還讚了句香糯飲,引得底下的廚子憨憨一笑。


    誰都知道這位昭儀娘娘擅中饋,廚藝精湛,連皇上都讚不絕口,得了她的稱讚,廚子美地找不著北了。


    用罷早膳,君言換了身湖藍色對襟襦裙,上繡大朵海棠花,袖口散碎暗紋平添美意。


    九嬪之首的份例不少,這衣服更是穿不過來,君言還是皇上心尖兒上的人,內務府自然上趕著巴結,再有皇上三不五時地賜下布料,一天一身衣衫,像是都穿不過來。


    自從雲遲被分去了大皇子那兒,緩竹接受了君言的一應起居,今日卻是曆練小丫頭的時候,嘉琪替君言挽了個桃心髻。


    君言向來偏愛柔美的發髻,這般透著可愛的,還是第一次梳,竟也多了幾分靈動,髻上的散碎宮花恰到好處,孔雀步搖也壓得住身份。


    君言滿意地回首看了一眼嘉琪,這個小丫頭自從上次無意被自己叫到了內室來,做活像是越來越有一套了,再看一旁的緩竹,也是滿意地點點頭。


    昭儀身邊缺不得宮人,去了個暮歸,又走了個雲遲,隻餘下緩竹與爾歡二人顯然不太夠用。


    這嘉琪倒是越來越合心意了。


    君言抬手撫了撫鬢間細發,並沒有傳肩輿,同是一宮的,走起來並不遠。


    至倚萱閣的時候,宓婕妤因還在月子裏,所以起不了身子。


    公主的洗三禮皇上的意思是自個人辦辦就得了,所以並沒有宴請後宮妃嬪,與大皇子的待遇截然不同。


    宓婕妤還是老樣子,縱使麵色還沒有十分紅潤,但骨子裏的那一份清高,讓她總是不矮人一等。


    她靠在床榻上,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嬪妾給昭儀娘娘請安,娘娘萬福。請娘娘恕嬪妾不便起身行禮之過。”


    君言哪裏是這樣小氣的人,這種事也隻有之前的皇貴妃才做得出來。


    她清淺宛然,勾了清麗麵容:“雲妹妹不必多禮,本宮就是得了空,來瞧瞧妹妹,看妹妹可有缺什麽短什麽。姐姐身為一宮之主,也好為妹妹添置,這女人月子裏,可馬虎不得。”


    宓婕妤眼裏帶著些考究,麵上一絲不漏,像是真的在和君言寒暄一般:“娘娘客氣,娘娘已經照顧嬪妾很多了,借著娘娘的福,連嬪妾身處偏殿,都能被高看幾分,哪裏有奴才敢怠慢。”


    “那便好。”


    君言上前,親切地替宓婕妤捏了捏被角,心下思忖著怎麽開口好,又掃了眼殿裏的抱琴:“來得及了些,不知可否在雲妹妹這兒討口茶喝?”


    這話說地俏皮,君言甚至還眨了眨眼睛。


    宓婕妤愣了愣,了然一笑:“抱琴,下去給昭儀娘娘沏壺茶來,用之前賜下的香片,娘娘最愛這口了。”


    抱琴機靈,眼眸子一轉,就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欠了欠身子道:“奴婢遵旨,勞昭儀娘娘久候,香片被收起來了,怕是要些時間。”


    君言哪裏有不應的道理,當下就笑了起來:“無妨。好茶當然是需要人耐著性子等的,本宮等得起。”


    “喏。”抱琴再次欠了欠,向後退了兩步,轉身走出屋子。


    君言像是想起了什麽,拍了拍胳膊:“若要說香片,還得配上前幾日做出來的奶酥才好,緩竹你快回去取來,妹妹幾個奶酥,還是可以吃得的吧?”


    她轉眸看向宓婕妤,宓婕妤抿唇婉然,點點頭道:“自然了。娘娘做的點心,這麽好吃,就是不能吃,嬪妾也是會忍不住的。”


    君言眼風掃了她一下,帶著些嗔怪,催促著緩竹回去取。


    隨著吱呀一聲屋門緊閉的聲音,整個屋子裏,隻留下宓婕妤與君言二人。


    “娘娘支開人了,不知有什麽事要找嬪妾單獨聊聊呢?”


    作者有話要說:(o-wq)).oo 困,揉眼睛……


    淩晨四點半的阿暖和大家揮揮手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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