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一點多了,可孟櫻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距離微博發布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她可以看到評論不斷地增長,但她一條都沒有看。


    按理說,她是該惱恨霍雲鬆寫的那句不是告白勝似告白的話的,君不見微博底下已經炸了鍋。


    可她竟然猶豫再三,都沒有刪掉它。


    孟櫻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她幹脆拉亮了床頭燈,把塞在抽屜裏的一張紙抽了出來。


    紙上是霍雲鬆寫的那首詩。


    孟櫻不相信這隻是隨便寫寫的遊戲之作,這首詩裏的指向性太強了。


    曾見仙人海上來……少年慕戀不知起,這明顯是化用巫山神女的典故自比,那是他的初戀嗎?


    不過奇怪的是後麵幾句,孟櫻的指尖久久停留在“仙人辭去二十載”邊,看後麵的三千紅葉沉碧海和夢魂訪蓬萊,那個愛慕的女子應該已經去世了才對。


    可霍雲鬆年紀才多少,二十年……不會,難道是虛指?如果是虛指,十年百年不是更好?


    偏偏是二十年。


    想不明白。


    還有前麵的晨鍾暮鼓,是指出家嗎,那更不像了。


    或許真的是她想錯了。


    孟櫻咬了咬嘴唇,啪一下拉了燈,睡覺睡覺,不想了。


    第二天她起遲了,一直到九點多醒來她還以為才七點,外頭灰蒙蒙的,她打開了窗才發現下起了不小的雨。


    春天已經結束,梅雨也該來了。


    孟櫻頓時把昨晚的糾結拋到了腦後,江南的梅雨天,誰過誰知道,衣服永遠晾不幹,被子都是潮嗒嗒的,一不留神衣服鞋子毛巾家具全要發黴。


    霍雲鬆就看見孟櫻今天大變樣,早上起晚了不說,匆忙吃完早飯就出門去了超市,回來拎了一大袋子的東西。


    “你買了什麽?”他替她拎過袋子。


    “除濕劑。”孟櫻拆了包裝袋,先把除濕盒放進衣櫃鞋櫃裏,又去書房理書,全部鋪上舊報紙後還要塞幾個除濕包。


    可就算是這樣,每年還是有不少書受潮,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梅雨一開始,潮濕的空氣就無孔不入,樓層高還好一點兒,可像是香鋪這樣臨水又低矮的房型,絕對是受潮的重災區。


    孟櫻把試圖跳上書櫃的狸奴抱下來,下定了決心:“我要去買一台烘幹機。”


    霍雲鬆:“……噢。”生在幹燥北方的人不懂梅雨的痛。


    “你去理一下看看還有多少香料沒有賣完。”孟櫻微蹙眉頭,“不知道有沒有受潮。”


    相比於其他人更不幸的是,香料也會受潮,如果發黴那就樂子大了。


    幸虧六月份準備的是爐瓶三事,否則炮製好的香料也許要廢掉不少。


    不然……“我再買個除濕機吧。”孟櫻轉頭又去淘寶上下了個訂單。


    就這麽渾渾噩噩過了一上午,霍雲鬆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笑著試探:“是不是昨天沒睡好,今天不怎麽精神的樣子。”


    “沒有啊。”孟櫻花了一上午解決掉了梅雨季的煩惱,不免又重新想起昨天晚上糾結的事情來。


    她不想去看他的眼睛。


    霍雲鬆猜想她大約是不開心了,可昨晚上還好好的……果然還是他昨天晚上自作主張惹著她生氣了?


    “昨天是我不好,我現在就去刪了好不好?”


    “發都發了,刪掉不過是欲蓋彌彰。”孟櫻淡淡說,“我去畫畫了。”


    嗯,這下確定是真的生氣了。


    霍雲鬆點開孟櫻的微博,昨天發的那一條微博下麵的評論已經有兩千多條,雖然有“廚房很有李安《飲食男女》裏的那種煙火氣”這樣正常的評論,但更多的是“虐狗”or“狗糧”。


    孟櫻生氣是應該的,但霍雲鬆以為她會真的是純粹因為他多加了一句話而生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摸不準緣由。


    不過,也不要緊,少女心事雖然比國家大事還要難猜,但要哄卻沒有那麽難。


    五月正巧是梅子熟透的季節,可以做梅蘇丸來吃。


    “烏梅肉二兩,幹葛六錢,檀香一錢,蘇葉三錢,炒鹽一錢,白糖一斤,共為末。烏梅肉搗爛,為丸。”


    霍雲鬆其實並不是特別擅長做這個,如果說做素齋是出家後才學會的,那很多孟櫻以為他很熟練的食物,都是他第一次嚐試,梅蘇丸也一樣。


    類似的藥果脯從前家裏也有,他爺爺就喜歡清晨起來含一顆,生津補肺,很有好處,隻不過那方子是相熟的老中醫開的,據聞是清廷秘方,與這廣為流傳的自然又不相同。


    大眾版有大眾版的好處,至少容易做,霍雲鬆做完後還在外麵包了一片薄荷葉。


    他把這新零嘴端去書房討心上人歡心。


    孟櫻瞅了瞅他,不吃。


    “阿櫻。”他笑盈盈地喊她名字,“嚐一嚐。”


    她看了他一眼,勉為其難,拈起一顆放進嘴裏,酸甜的味道頓時席卷了味蕾,他問:“酸不酸?”


    “還好。”


    “那就好,我從前家裏有,但沒有親手做過。”霍雲鬆不露聲色地試探著,孟櫻果然轉過頭來,努力裝作不在意似的問:“你從沒有說起過以前的事。”


    霍雲鬆知道症結在哪裏了,他眨了眨眼:“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提起來也沒有意義,無論我從前過的是什麽生活,以後我隻想和你一起。”


    孟櫻扭頭,當作沒有聽見。


    然而,霍雲鬆怎麽會放過這樣一個機會,慢悠悠地補上,“不過,如果是阿櫻問,那也是應該的。”


    不等孟櫻否認,他便說,“我是家裏最受寵的孩子。”霍家仍然保留著傳統世家的許多規矩,或者說是陋習更為恰當,他是家中的嫡長孫,一出生就被抱到當家的祖父身邊教養,與父母感情疏離,父親不僅有情人,還有一個私生子和一個私生女,母親都知道,但冷眼旁觀,從不作為。


    她心裏門清,隻要霍老先生健在,那些人再蹦躂也礙不著兒子什麽事。


    不過,她兒子現在已經“死”了,霍家應該洗過一輪牌了吧,也不要緊,畢竟是門當戶對的聯姻,霍太太永遠是霍太太,他的弟弟妹妹們進了門也得不認生母。


    嗬,這也是霍家的“規矩”,姨娘永遠是姨娘,霍太太可以換,扶正是不可能的,多有趣呀,還像是《紅樓夢》裏的時代。


    孟櫻看霍雲鬆隻說了一句就沉默下去,還以為是自己問錯話了,畢竟“霍雲鬆”從前如何,現在都猶如泡影,他一無所有了。


    想到這裏,她馬上就笑著說:“這是烏梅做的嗎,吃起來又不大一樣。”


    霍雲鬆微微一笑,算是謝過她的關心,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寵愛的另一麵是期待,長輩都對我寄予厚望,可我卻讓他們失望了。”


    繼承人是傳承之本,否則偌大一個家族就會亂套,他從小就被祖父帶在身邊教育,一言一行都必須合乎身份,君子六藝,哪怕傳到現代有所改動,射從射箭變成了槍械,禦從騎馬變成了開車,本質並沒有改變。


    他所有的課程都由私人老師教授,完成後再去考外頭被大眾所認可的學曆。


    五歲啟蒙,沒有同學,沒有朋友,隻有老師一對一授業。


    如果說老師僅僅能交給他知識,長輩傳授的是智慧。


    霍老先生與朋友喝茶也好,賞花也罷,都會把他帶在身邊,他替長輩們奉茶倒水,陪坐一旁,一字一句體會他們看似隨意實則並不簡單的對話。


    聊天結束後,霍老先生會親自考教他今日所得,雖然從無謾罵,可諄諄教導背後,是常人難以承受的壓力。


    十二歲,終於進入中學念書,走上與常人看似並無不同的升學道路,可他自己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水手會羨慕船長的威風,卻很難想象船長的壓力,要帶領一個家族繼續走向輝煌,談何容易?


    家族培養繼承人也不容易,可傾注了二十多年心血的繼承人,“死”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大概算是一個不孝的人。”他說,“可是,我還是那麽做了,你會覺得我做錯了嗎?”


    孟櫻皺眉苦思,在她知道的劇本裏,霍雲鬆家破人亡,他可以選擇去北京求助,卷土重來,報仇雪恨,可他沒有,他選擇了避居在此。


    所以她說,“沒有對或者錯吧,既然是你的長輩,應該希望你過得好,隻要你覺得現在過得好,那就不算錯。”


    她不覺得非要大富大貴振興家族才算是成功,如果霍雲鬆不喜歡的話,和她在這裏有什麽不好的呢?


    “那就好。”霍雲鬆輕笑起來,“和阿櫻在一起,我覺得是最好的結果了。”


    是啊,和阿櫻在一起才最重要,是以誰的身份……那並不重要。


    可他對霍家真的就那麽無情嗎?那自然未必,是霍家養育了他,給予了他一切,如果霍雲鬆出身在平民之家,焉能有今日之底氣?


    他能保證的是,不管未來他是否會恢複身份回去,現在他的“死”對霍家而言利大於弊。


    隻不過,恐怕是回不去了。


    想要和孟櫻在一起,想要她快樂幸福,霍家的枷鎖就不能套在她身上,那太沉重了,她承受不起。


    今生,我願為你隱姓埋名,隻求你長命百歲,平安到老。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想不好後麵要不要回霍家,好糾結啊_(:3」∠)_</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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