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過去了三天。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房間的床上。空蕩蕩,毫無變化的公寓房間。色彩暗淡的混凝土天花板。


    爬起身來,發現手提箱被放在床邊,在那裏麵,裝著總計一千萬日元的紙幣劄。那是非現實性變故的物證。


    躺在床上的時候似乎一直都做著夢。如同膠片在腦海中被連續放映般的夢。人們的混亂,欲望,毀滅以及死亡。那樣具有象征性的影象。


    之後是身體如在燃燒般的影象。


    然而,那個火焰般的影象慢慢地衰弱了下去。火焰在臨近熄滅的時候孱弱地搖動著。


    感覺好象有誰正站在自己麵前。然後,那個存在似乎如此對自己說。


    ——我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吧。


    “水手隊的一郎連續十二場比賽擊出複數次安打。洋基隊的鬆井秀喜與紅襪隊的鬆阪對戰時,打出了二十五號本壘打。目前正處於第七局,比分為四比一,由洋基隊領先。順便一提,對於在高橋文具店購入了一千日元以上商品的學生,就會送出鬆井秀版本的資料夾哦。以上是午間的美國超級棒球聯賽快報。請慢慢享用餐點。要購買的話,炒麵麵包和香腸卷從現在開始打八折。點播音樂是奧莉維亞的微風的誘惑。以上由richie為您播報。”


    沒有變化的日常。


    臉上浮現著笑容的同學。與自己談論著無聊的電視節目與娛樂新聞的由紀。


    自己窗邊的坐席。那是在二年一組中座位的一個。從表麵上看,並沒有變化。


    風在吹動著。湛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片浮雲。福原倚在屋頂的圍欄上,深深地呼著氣。


    正當福原俯視午休時分操場的時候,打開屋頂的金屬門所發出的鈍音響了起來。身著水手服的女生若無其事地走向這邊。


    “中午好。”


    女生靠在了福原旁邊的圍欄上。按領巾的顏色,能確定她是中等部的學生。


    “感到吃驚嗎?我是這裏的學生哦。”


    舞撲哧一笑,並晃了晃馬尾辮。在漸強的風勢中她用手壓住裙子的下擺。


    “唔。之前還以為你是小學生呢。”


    福原斜視著舞。她胸前的名牌上寫有深見的字樣。


    “你真沒眼光呢。我哪裏看上去像小學生啊。”


    “…………”


    “別這樣,真討厭。”


    對於福原的視線,舞遮住了胸部。


    “中學二年級生?”


    黃色的名牌的確是代表二年級。


    “是啊。我是中等部二年五組的深見舞。”


    這所學校在同一片用地中擁有初中與高中。大部分的學生從初中以直接升學的方式進入高中。這所學校即使在貴族學校中也相當出名。放學後,就能看到在學校旁邊的道路上並列著一排排車子的光景。


    “真是想不到呢,還以為你又要抓住我的胸口,來追問我呢。”


    不知為什麽,自己並沒有那樣做的心情。那非現實的體驗,已如同久遠的記憶一樣逐漸淡薄了下去。


    “我可不認為這是能滿不在乎地開槍的人說的台詞啊。”


    “那個是麻醉槍呢。你也沒留下什麽傷口吧。”


    “真是不招人愛的家夥。連道歉都沒有嗎。”


    福原咂了咂嘴。


    “啊哈,抱歉。”


    舞揶揄地吐了吐舌頭,福原將臉轉向一邊。


    “……沒什麽精神呢。難道說正鬱悶著嗎?被叫去職員室了吧。讓班主任的美女老師很為難呢。”


    “你知道地還真清楚呢。”


    福原將視線投向舞。


    “那可是和你一起約會去看塞尚作品展,達到那種關係的老師啊。”


    “為什麽會知道?”


    福原吃驚地睜大眼睛。


    “我什麽都知道哦。你的背景也是一樣。二年一組,福原駿介。血型:b型。身高173.5公分。體重57公斤。不從屬於任何委員會與社團。然而,卻發揮自己的特長,在學校內進行著賭博活動。通稱,精密機械的福原,綜合排名第七位。可是,現在那個賭博係統的存在被泄露給了校方,機能正處於停止狀態。對於作為主力成員的福原,其處分也在討論之中。不過,應該還不至於停學呢。”


    對於福原自己的嚴重警告的實際處分還沒有定下來。可是,作為遊戲協調者的幾人已經受到了停學數日之類的處罰。速水也在停學中。


    “排名上位的人大致都被維護著。而在綜合排名中占有一位,並受到處罰的隻有福原哦。因為你在暴露給校方的時候缺席,所以就被出賣了。福原的同學也有參加賭局對吧。他們出賣了你,並讓你成為替罪羊。因為這種事會影響他們的成績與檔案吧。”


    福原咬了咬嘴唇。


    “就趁此機會放棄這個無聊的校內賭博吧。而且,你也沒有去賺那種小錢的必要。”


    “是啊。那麽,差不多也該對那個進行解釋了吧。”


    “是呢。從哪裏開始說明才好呢。”


    舞一邊凝神注視著操場,一邊沉思。她的劉海隨風飄動,害羞似地眨動著大眼睛。那是意外地如大人般的側臉。


    “是遊戲的係統。”


    舞嘟囔了一句。


    “恩?”


    “喏,就是與剛才的校內賭博係統差不多的感覺。不過,規模卻是不可同日而語般的龐大。有各種各樣的遊戲,也會進行賭博,而隻享受觀賞過程的人也是有的。還存在著協調那種遊戲的集團。從資金提供,調查,人材派遣,場所建設,到企畫,數量眾多的人牽扯其中。人們各自承擔係統的一部分,相互之間並沒有關聯。總之,就是無法把握全貌的係統。”


    “總而言之,錢從哪裏來?”


    “負責調動資金的部門自然會提供。與學校那無聊的賭博係統一樣呢。”


    “就是在那個房間進行的遊戲嗎?”


    福原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舞向那樣的福原搖了搖頭。


    “那種無聊的遊戲,根本沒有娛樂性,也無法成為賭博的對象。那是像測試一樣的東西哦。”


    “玩家的選拔測試嗎?”


    “……不僅是玩家呢。”


    “什麽意思?”


    福原皺起了眉頭。


    “身上起了奇怪的變化對吧。健康狀態的改變之類,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之類。雖說沒辦法清楚地表達出來就是了。”


    確實,不安定的感情與健康狀態的改變一直都能感覺到。


    “在腦袋裏回響的聲音也是?”


    聽到福原的話,舞皺起了眉。


    “已經能聽到聲音之類的東西了嗎?真是反常呢。”


    “那究竟是什麽?身體也很奇怪。自己的感情也。”


    “作用於精神的存在。”


    “哈啊?”


    “我們稱之為帕爾斯。僅在短時間內就能連續發生變化的意思。”


    “變化?”


    “另外也包含有脈搏和心跳的變化,以及躍動,興奮之類的意義。”


    “那個就是聲音嗎?我變得好奇怪啊?”


    “你並沒有變得奇怪。隻是感染了帕爾斯而已。簡單來說的話……”


    舞開始了有關帕爾斯的說明。


    要打比方的話,帕爾斯就是寄生在人類身上的存在。緊密地與人類的精神相連,表現為作用於精神的存在。


    它通過與人類精神的連接獲得進化,實際上持有意誌。


    同時,依靠帕爾斯,人類也能夠獲得進化。


    “人類從戰爭之類的混沌中獲得了進化對吧。總之,帕爾斯會助長戰爭之


    類的行為。”


    可是,現在雙方都陷入了進化的僵局。帕爾斯在物質上的進化,無法與人類完全同調。


    盡管如此,帕爾斯還是本能地與人類相結合,並增強人類的欲望。提升欲望是帕爾斯的生存本能。由於欲望的增幅,混沌便會產生。


    帕爾斯同時也提高人的能力。智力與體力,另外也會產生特殊的能力。如果能順利地控製的話,對人來說是有益處的。


    “被推崇為上古之神的存在,和曆史上的英雄們,都是掌控了帕爾斯的人哦。”


    “會提升哪方麵的能力?”


    “這是因人而異的呢。從肉體方麵的到思考方麵的,會引出適合那個人的能力並加以解放。”


    “能力的解放……嗎?”


    “你也經曆過那種變化吧。那時,你的思考狀況如何?”


    福原回想了起來。那個房間中的遊戲。確實,在如此異常的狀況中,福原自身的行動與思考相當冷靜。那也是受到了帕爾斯的影響嗎?想來其他人也是那樣。因為對金錢的欲望而消去了恐怖,那樣異常的思考狀態。


    “聚集在那裏的人,都是帕爾斯感染者。雖然並不完全,不過,一旦覺醒並發生變化,欲求便會增加。帕爾斯解放時,會伴隨有瞬發性的思考能力與體力之類能力的提升,在外表上,也能看到瞳孔放大之類的變化。可是,從感染開始後,帕爾斯能夠發生成長的人類相當少。之後也大都雲消霧散了。因此才要進行那個遊戲。”


    “所謂不是我們玩家的遊戲,就是這麽回事嗎?”


    “是哦。是因為帕爾斯。如果丟開不管的話,大部分的帕爾斯不是發生消亡就是暴走。即使得以感染,與人類同調並成長的比率也相當低。大概,還未察覺到感染就消亡了的情形是最多的吧。聚集在那裏的人們雖然感染了帕爾斯,但卻處於不安定的狀態。所以,那個遊戲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娛樂或者賭博,而是要讓帕爾斯覺醒。”


    帕爾斯的成長要依靠人類的欲望,混沌是不可或缺的。但是,由於現在不能完全同調,也無法控製人類,並挑起戰爭。於是,便采用了間接的手法。


    那就是遊戲。得到了人類方麵的協力,那樣的係統被完成了。為遊戲提供資金的渠道也有條理地組織了起來,成為了係統化東西。


    “那個遊戲稱為萬億遊戲。所謂萬億,也就是玩家的等級。反複進行遊戲,如此一來,等級便會提升。萬億級則是最高峰。由那個等級而得名,即稱萬億遊戲。可是呢,我們的等級是最低的囚人,以之得名,便俗稱囚人遊戲。”


    萬億遊戲是由人類與帕爾斯之間相互的意願所產生的遊戲。為了彼此的利益而被創造出的遊戲。


    “感染了帕爾斯的人類是被選中的人哦。感染率相當低。據說一萬人中僅有一人。能夠使之成長的人類,則更為稀少。但是,如果能完全控製覺醒的帕爾斯,並與之同化的話,地位也好名譽也好,都能隨心所欲地收入囊中。取得那樣成功的人,是無論哪個組織都想要拉攏的對象。其次,因為在萬億遊戲中生存到了最後的關係,也能獲得巨大的賞金。”


    舞挖苦似地笑了。


    感染者得到了身為人類的正確準則。欲望也會增加,應該尋求什麽也變得明確。基本上,帕爾斯會感染對某些東西有所渴望的人類。欲望越大的人,越容易受到感染。


    “簡單說明一下感染之後的階段吧。”


    舞取出筆記本,用鋼筆寫下文字。


    第一階段 感染


    第二階段 覺醒


    第三階段 成長


    最終階段 同化


    “感染就是福原在日常生活中感到違和感的階段哦。在這個階段上帕爾斯幾乎都會消亡。因此,為了促使覺醒,要進行那樣的遊戲。以遊戲來促進第二階段的覺醒。福原現在大約處於第二階段與第三階段之間。第三階段是帕爾斯的成長。對其進行助長便是萬億遊戲的工作。通過萬億遊戲來掌握帕爾斯的解放之類的控製方法。如果在其中獲得成功的話,接著便能到達最終階段同化。也就是說,成為獲選者。”


    “原來如此,這樣聽起來,似乎淨是些好事呢。但是,不僅僅是如此而已吧。”


    “恩,當然也有風險。”


    直到最終階段為止,在遊戲中失敗的人應該很多。那他們的命運是?


    “感染者失敗的情形有三種。”


    舞再次在筆記本上寫下文字。


    消亡


    囚人


    暴發


    “首先是帕爾斯的消亡。直到覺醒為止,甚至覺醒後都有消亡的可能性。欲求被滿足而消亡的情況也有發生。但是,消亡的情形是最為幸運的。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稱作成功。因為能夠返回原來的生活呢。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消亡的可能性就會降低,而危險度則會上升哦。不能順利地使之消亡,而將與其錯雜地纏繞在一起的人類的內心一同消滅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那樣的人就會變得隻能聽從命令,如機器人一般了喲。”


    “消亡的話,在初期的時候是最好的吧。”


    “是啊。在不安定的時期就消亡了的話是很幸運的。帕爾斯會在內心中伸展出根須。成長並伸展著的根須使雜草難以拔除。強行除去的話會連糾纏在一起的泥土都被拔地一點不剩。”


    福原將手押住了心髒。現在又有多少帕爾斯的根須在生長著呢。


    “其次,是在遊戲中滅亡的情形。也就是說,在囚人遊戲中失敗。當然,遊戲本身也不僅僅是幫助玩家的係統,風險也是存在的。在遊戲中輸掉的話,就會滅亡。”


    “滅亡的玩家會怎樣?”


    “在遊戲中反複失敗,以至不能繼續進行的話,就會成為囚人哦。”


    “囚人?”


    “恩,萬億遊戲排位等級的最下層。那樣的人會被作為遊戲的道具來利用。”


    舞將視線從福原身上移開,臉上顯出了複雜的表情。


    “最後,是無法控製成長的帕爾斯,被帕爾斯的火焰灼燒,而招致自身毀滅的情形。也就是說,帕爾斯的暴發,暴走。”


    “帕爾斯的控製?”


    “恩,帕爾斯能使欲求增幅。必須用理性加以控製。不然的話,等待你的隻有毀滅。”


    “那個遊戲中,我控製了帕爾斯嗎?”


    福原回想了起來。那個火焰的影象。被火焰激起的感情與衝動。


    “原本,那個遊戲的目的並非解開謎題並通過遊戲。而是為了讓不安定的帕爾斯煽動玩家的感情並覺醒過來。你雖然已經到了覺醒的等級,但還沒有控製的水平。即使如此,你也算是那些人中平衡性最好的了。一邊覺醒,一邊依靠理智向目標移動著。”


    “其他人怎麽樣了?除去我們的九人。”


    田中與理沙自那之後怎樣了呢。


    “想知道嗎?他們的結果。”


    舞的瞳孔中泛起了冷冷的光芒。


    “啊啊,是和我一樣,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了吧。”


    “也可以這樣說呢。”


    舞從口袋中取出照片,展示給福原看。


    見到那張照片,福原不禁睜大了眼睛。照片中的人是薰。那是以混凝土牆壁為背景,薰的半身照。


    她正在笑著。然而笑容明顯地有所異樣。那是即使從睜開的瞳孔與照片中也能散布而出的失常的笑容。見到薰那神誌不清的表情,一陣恐懼感襲上福原心頭。顯然那並非正常的精神狀態。


    “被送回到原來的日常生活中去了呢。”


    “……這是怎麽回事?”


    “在帕爾斯的火焰中被燃盡的人們的末路。內心被過度燃


    燒的欲望之焰燃盡,也就是暴發。”


    “所有人都變成了那樣嗎?”


    福原一邊注視在照片中笑著的薰,一邊輕聲問道。那時薰也感染有帕爾斯。而且她亦隨著欲望而行動。隨著遊戲的進一步繼續,使欲望不斷增長的結果就是如此。


    帕爾斯的暴發,會對人類這一係統造成深刻的創傷。


    “並不是所有人。帕爾斯未發生覺醒的人也是有的。那個叫做理沙孩子,直到最後都沒有覺醒呢。”


    福原稍稍鬆了口氣。


    “可是,其他人好象都變成了那樣呢。”


    舞一邊收起照片,一邊說。


    “……做得太過份了!”


    “由於是初期階段的暴發,所以也有通過康複訓練而恢複的可能性。但是,那方麵的照料組織方麵是不會介入的。”


    “你這家夥究竟是什麽人?也是感染者嗎?”


    福原對若無其事地持續說明的舞,怒目而視。


    “我可不是什麽‘你這家夥’”


    “小舞也是感染者嗎?”


    “叫舞就好了。可以的話就叫深見小姐吧。我並非感染者。現在是囚人遊戲中玩家的代理人。我父親的公司與那個係統有所牽連。所以也是相關人員。本人可是個超優秀的大小姐哦。”


    “所以,才來觀察我們這些自取滅亡的人嗎?”


    “我並沒有在觀察哦。你是我代理的第三名玩家。據說,大部分人都會在暴發前,於遊戲中敗北,並自取滅亡。然後成為囚人,為遊戲所利用。”


    “在被帕爾斯的火焰焚燒之前,就被遊戲的火焰燒毀了嗎。”


    “我所代理的一人就已經陷落,成為了囚人呢。”


    舞的視線並未與福原相交,而是凝望著遠方的天空。


    “另一個人呢?”


    “……還在繼續進行著遊戲。雖然不久之後你就會知道的,但現在就事先說一下吧,她是你的同學哦。”


    福原皺了皺眉。也就是說,一邊處理著學校生活,一邊進行著那種遊戲的學生就在自己身邊嗎。


    “就是立花飛鳥哦。”


    舞說道。


    “那家夥嗎?”


    福原瞠目結舌。回想起學校生活中的立花飛鳥。她有時會不來上課是與這個遊戲有關嗎。不能融入班級,總是望著其他方向的理由,就是這個嗎。這些想法立刻在福原的腦海中閃過。但既然如此,飛鳥又為什麽要來學校這種地方呢。


    “那家夥知道我已經受到感染了嗎?”


    福原想起了飛鳥那不自然的態度。


    “大概吧。雖然沒聽她提起過,但似乎是有些在意的樣子。”


    “她一直與舞在屋頂上見麵吧?”


    “是啊。交換下一個遊戲的情報之類。這裏作為密會之用實在是不錯呢。但偶爾也會有礙事的人闖進來。”


    舞瞥了福原一眼。


    “那家夥……是為了什麽而參加遊戲的啊?”


    “怎麽了?如果想知道的話,直接去問本人不是更好嗎?基本來說,這樣的事情是不能透露給別人的。我會受到處分哦。而秘密也是應該收藏在自己心中的東西吧。”


    舞嗵嗵地捶了兩下自己的胸口。


    “如果說了的話會怎麽樣?”


    “大概會被迫參加強製召集的遊戲吧。危險程度相當高。實際上,那種玩家被集中在一起,且伴有死亡風險的遊戲也是會被舉行的。”


    “對誰都不能說啊。”


    “不過,若是玩家之間的話就沒問題了。與關係好的人相互交換情報不就行了。而反過來,作為代理人的我,就不能憑白無故地泄露其他玩家的情報。”


    福原沉默了。也就是說,要和班中的受排斥者互舔傷口嗎。


    “真是不可思議啊。感染者就聚集在離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或許感染也存在著規律吧。關於帕爾斯還有著很多未被解明的要素呢。”


    “你覺得立花會怎麽樣?”


    “……她以堅強的精神力與理性控製著帕爾斯。可是,我覺得她一定會被遊戲的火焰焚毀的。在遊戲中落敗,並淪為囚人的可能性很高。如她所抱持的,那份純真的目的是最為麻煩的東西。對於要在遊戲中成功來說,抱持如金錢之類單純的欲望就要好多了。”


    “……我會怎樣呢?”


    自己今後又會如何呢。


    “你大概屬於第一種模式吧。也就是帕爾斯的消亡。我一直在觀察那個遊戲,你的身上欠缺著一些東西。那便是對金錢的欲求。大部分人都是因為在金錢方麵的欲求而感染帕爾斯的。可是,你卻意外地對金錢沒有欲望。一定是因為內心的虛無才讓帕爾斯侵入進來的吧。沒錯吧,你還有繼續賺錢的打算嗎?”


    “那又怎樣?”


    “想獲得金錢的感染者,即使拿到了錢,也還會想得到更多。通過帕爾斯,欲求也隨之擴張。如此一來,欲求與理性之間的對抗便會持續,帕爾斯亦能得以成長。金錢是最佳的養料。因為它可以被無限製地追求。但你卻不是這樣的感覺。並不追求名利。也許,帕爾斯就會雲消霧散,直至消失吧。相反,如果並不消失的話,就會被帕爾斯的火焰所吞沒吧。為了什麽而參加遊戲是很重要的。當變成為了遊戲而進行遊戲的時候,就會迷失自身。你應該是特別地會陷入遊戲本身的那種類型哦。”


    “如果就這樣消亡了的話,我會如何?”


    “就像剛才說的那樣,遊戲會結束哦。忘記所有關於遊戲的事情,而隻扮演日常生活中的角色。就與以前一樣。由於在這個階段的消亡是安全的,所以你大可放心。順便一提,那個手提箱中的錢是屬於你的東西。可以自由地使用哦。恩,至少不會為基本的生活費感到困擾了吧。”


    “我的現狀也調查過了嗎?”


    “當然咯。調查過各種各樣的事情,你周邊的人物也調查過了哦。”


    舞似有所指地說。


    “在那間密室裏,你就知道了我的事情,並一直觀察著我嗎?”


    “是啊。當時我想,如果是你的話一定可以通過的。但在過程上實在是讓人失望呢。”


    “通過了的隻有我一人吧。”


    “不過,說起來對手隻是外行人。空餘下的時間,僅僅是浪費在了柏青哥之類的東西上麵。然而,你卻在這個學校中進行著賭博活動。並且,排名大致在十位以內。”


    “舞不是說過那是無聊的遊戲嗎。”


    “是啊。不過呢,客觀地看,這個學校的賭博係統製作得很不錯。一同進行遊戲時,優秀的玩家就會浮出水麵。現任的王者blue eye就是那種意義上的象征。”


    “那個天才的事情,你也知道嗎?”


    “恩,賭博遊戲的數據都在我手上。比如,福原過去的麻將牌路數據,很久以前就拿到了。……真是漂亮呢。將被統管的牌朝著能獲利的方向調動。收集周圍的情報,並靈活地進行數據分析,就是如此的感覺。這其中存在著音樂性的美。在看到數據的時候,我就對你產生了興趣。可是,見了麵卻發現你是這副樣子。”


    “這可真是抱歉呢。”


    “無論如何,對於在遊戲中左右搖擺的你來說,我隻能給出如此的評價。”


    “哈啊,那麽使舞將評價降低的原因究竟是什麽呢?”


    舞如同陷入了沉思一般,一圈圈地轉動著食指。


    “在對福原的評價中,可取的地方是靈活性與冷靜。被稱為精密機械那種程度的,冷靜的情報分析能力,以及對遊戲的適應力。按部門來看的話,你僅在原創部門取得了首位。那是由協調人方麵製作的包含原創要素的遊


    戲呢。不過,你的身上存在著弱點。那就是在最後關頭的天真。”


    “像是在哪裏聽到過的評語呢。”


    “在遊戲的對戰中,應該將對手逼入絕境的時候,福原卻抱持了同情的態度。比起勝負你更為拘泥於遊戲本身。經常會有,因為遊戲是作為消遣的東西,而並不是為了要攻陷對手這樣的想法。在追逼對手的時候,福原的目的會變為漂亮地繼續遊戲這樣的想法。徹底地掩蓋了遊戲自身的本質。很天真呢,最後關頭的天真。”


    “那是在學校裏的無聊遊戲吧。”


    “在那間密室中的交流行動也很天真。你是打算幫助我吧。”


    “不幫你的話會比較好嗎?”


    “作為玩家來說這樣的行為太天真了。而你在學校生活中也抱著同樣膚淺的想法。並未與青梅竹馬的女孩子拉近距離,與美女老師約會的時候,即使氣氛不錯也沒有接吻。是害怕變化呢,亦或是僅僅漂亮地粉飾太平呢。所有事情在最後關頭,都存在天真的想法。”


    “為什麽,拿日常生活來說事啊?”


    “然後是,欣然接受談話中插入的色情內容之類,態度的輕浮之類,沒有詢問的技巧之類,咖啡因中毒之類,什麽事都隻留於表麵之類,減分的因素有很多呢。”


    “和那些完全沒有關係吧。”


    福原忿然打斷了舞的話。


    “這個話題暫且不談。比起那個,囚人遊戲要怎樣繼續進行呢?”


    福原修正了話題的軌道。


    “大致來說的話,基本上是通過我來參加遊戲。由我來介紹遊戲的情況,在某種程度上也會參與商談。不過,偶爾也有強製參加的遊戲哦。”


    “我要進行的是怎樣的遊戲?”


    “應該是分等級的遊戲吧。有一定的危險性哦。運氣不好的話,也可能碰上存在死亡危險的遊戲。雖說很少見就是了。”


    “等級是指什麽?”


    “現在,福原的等級是無級別的普通級。評價額為零。所謂評價額就是玩家的價值。遊戲中存在著評價,每次勝出時評價就會上升。評價的等級有白銀級,黃金級,鑽石級,還存在更上一層的等級。而那個評價額,也就是遊戲結束時被支付給玩家的金額。”


    “原來如此。”


    福原在點頭的同時,舒了一口氣。


    “由於是簡單的說明,你能夠理解嗎?”


    “說起來,還是無法相信呢。那種遊戲的構成之類,帕爾斯之類的事情。”


    “無法相信?你已經有過經驗了吧,而且明明還存在著帕爾斯感染的感覺?”


    “我覺得這些都好像是已經過去的記憶了。”


    “一定是帕爾斯消散的前兆。再過一段時間,遊戲的記憶也會變得模糊,直至消失。如果那樣的話,就可以被送回與以前一樣的日常生活中去了。對福原來說,這說不定是最好的情況呢。”


    “是啊。被卷進這麽無聊的事件中,實在令人頭痛呢。”


    “唔,帶著那種想法,在以後的遊戲中很快就會落敗的哦。”


    “為什麽我會不知不覺地身處那間密室之中?而且也記不起來到那裏的過程。”


    “那個啊,是類似帕爾斯的生命程序的東西哦。在感染了人類後,為了幸存下來而被編入的程序。是就像菜粉蝶的幼蟲會在最初將卵殼吃掉一樣,出於本能的行動。雖然無法詳細說明,但我們會利用那個程序,對感染者進行判別,並將感染者編排入遊戲之中。總之,帕爾斯也如同生命體一樣,拚命地想要生存下來呢。”


    “帕爾斯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


    “誰知道呢。但反過來問一句,我們人類又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呢?”


    舞這樣說著,並向福原眨了眨眼。隨後便朝屋頂的出入口走去。


    被一個人留下的福原,倚靠在圍欄上凝視著天空。


    在沒有雲彩的天空中,怎麽也找不到注目的焦點。


    “我是為了什麽……”


    福原小聲說道。


    ——我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吧。


    於是,福原想起了在夢中的那個聲音。


    回教室一開門,感覺笑聲中斷了一瞬。幾道視線射向福原。


    但是,立刻教室的空氣又流動起來。又是午休後教室裏常見的光景。


    福原走向座位,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真是災難呐。別在意喲。”


    身為班長的學生——統合二年一班的男人笑著說道。


    “啊啊,不要緊的喲。”


    幾個男生出聲向頷首的福原打招呼。好像有點在意。包含先前的學生,班上的男生都與學校賭博有關。不是作為玩家參加,而是間接地賭錢。但是,除福原外沒有學生發覺。他們臉上浮現笑容,態度自然。出賣了福原的學生們展現出自然的笑容。


    周圍的女生也有一瞬看了過來,又把視線轉回到一起看的雜誌上聊起天來。


    剛坐下,鄰桌的由紀僵硬地轉向這邊。由紀也知道福原成了處分對象。隻是,應該不知道福原是學校賭博的玩家。


    “喂,吃飯了麽?飯團還有剩,要吃麽?”


    由紀擠出僵硬的笑容。福原對她搖搖頭。


    “之前請假了吧?所以我記了筆記。你看,都複印好了,拿去吧。”


    由紀把複印件放在福原桌上。


    “由紀會好好記筆記什麽的還真是難得呢。這可是寶貴的複印件啊。”


    後桌的女生插嘴道。那表情比由紀可要自然。


    福原把視線投向窗外。不知為什麽呼吸困難。雖是一如既往的學校生活,卻感到什麽在變化一般。一看窗邊的賞葉植物,綠葉弱弱地垂著。福原發現請假期間,誰也沒澆過水。


    對著視線遊離的福原,由紀說了好多話,聽起來像是接收不良的收音機噪音。


    看向前方,飛鳥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在充滿笑聲的教室,一個人坐在座位上讀著書。還是老樣子。


    那樣的時間淡淡流逝。


    沒有變化的日常生活,那個非現實的變故,像覆蓋塵埃的錄影帶般,收在記憶書架的盡頭。符號化的生活的重複。


    有什麽變了。周圍沒有變化。發現變了的是自己本身。變得能看見一般。這個空間真正的樣子。


    稍微有點想起來了。那時被關入其中的空間。對話和表情全都是表象。人際關係的真實,隻是金錢之類的利害關係。


    同樣地,這個名為教室的空間也,在表麵上的這光景裏,真實之類的不是全都沒有嗎?


    懷抱著異樣的經驗與秘密,福原和同班同學的距離進一步拉開了。


    過了幾天,窗邊的賞葉植物開始枯萎了。每天早上,隻有原創的綜合象棋還和由紀繼續著。不用交換言語就能進行的遊戲,某種意義上是輕鬆的,盤上的棋子變得感性了。


    由紀移動棋子。慢慢開始混亂。斷了線的提線木偶般無秩序而衝動地各自為戰。即使如此,還是在阻擋著福原粗暴的棋子。和逐漸無言的由紀相反,棋子激烈地哭喊,發出呻吟聲蠢動著。但是,漸漸地棋子的行動像放棄抵抗般變得遲鈍,開始抽泣起來。


    有著直視了不該窺視的由紀的內心般的罪惡感。由紀的棋子的行動是那樣地毫無防備。變得像是對遊戲感到疲勞的樣子。


    向福原搭話的人減少了。變得隻是眺望窗外度日的樣子。因為也沒有能說那個非現實的變故的同學。福原把那異樣的體驗和現在也懷抱著的與他人的不同收進內心深處,連同言語一起封印了。


    前方能看見的飛鳥也是一樣。孤立的飛鳥。回過神來,福原才發現自己剛才注視的並


    非窗外,而是飛鳥。


    從後麵的座位看的話,會發現飛鳥有著各種各樣的舉動。上課的科目喜歡英語和世界史之類的,數學課用課本擋著看文庫本小說。文庫大概是海外神秘係小說。明明是看小說,累了的話,會轉轉頭眺望窗外。不斷喝著塑料瓶裏的礦泉水。貌似喜歡紅色,湊齊了紅色的簽字筆和筆袋。


    就在飛鳥的窗邊最前排的座位旁邊有著扔空罐用的垃圾箱。學生可以把喝完的罐裝咖啡扔在那裏。喝剩的咖啡也能扔進去。那時飛鳥就會被咖啡濺到。


    學生們若無其事的行為,其實是在針對飛鳥,這點福原也注意到了。故意拋灑喝剩的咖啡的男同學的身影和表情。


    並且,明白了那時是去屋頂洗頭發和衣服這件事。福原雖說沒什麽事,去屋頂的次數也變多了。


    福原自身也注意到了自己的視點在變化,隻是順利地過著日子的話,是不會發覺真正教室的樣子的。拉開距離坐看的教室風景,看起來與至今為止所見都不同。沒有變化的,隻是屋頂的景色。


    雖有在屋頂見過飛鳥的身影,卻沒說過話。和飛鳥的距離沒有變化。


    “……喂,偶爾一起回去吧?”


    第六節最後的課結束後,由紀似有顧慮地過來搭話。


    “社團活動呢?”


    福原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麵說道。


    “今天雖說是自主練習的日子,總覺得會下雨的樣子,在想要不要逃掉呢?所以玩玩再回去吧。乒乓啦電玩中心啦都可以啊。邀我妹亞衣k歌也可以喲。”


    “算了吧,沒那心情。”


    福原搖搖頭站了起來。


    “又要去屋頂嗎?”


    由紀一副似有不滿的表情。


    “哪裏都行吧。”


    福原從教室出去了。


    留下由紀在放學後嘈雜的教室裏孤零零地一直站著。窗外呈現一片灰色的天空。


    從教室看的天和從屋頂看的天並無變化。


    “要下雨的樣子。頭發很細的緣故被濕氣粘住了。”


    在仰望灰色天空的福原身旁,舞撫摸著自己的頭發。


    “……要怎麽做呢?有什麽想要的東西的話,我可以幫忙的喲。”


    舞把薄荷味的藥片扔進嘴裏,也向這邊遞了過來,福原搖了搖頭。


    福原隻是注視著校園。身體狀況也開始複原,也不再做奇怪的夢了。舞麵無表情地盯著那樣的福原。


    “已經差不多要消失了呢。再有三天左右的樣子。那樣的話,就要再見了呢。碰見了也希望別來搭話,因為我們的連接點,僅限於囚人遊戲。”


    舞兩手作勢要推倒鐵絲網圍欄,又看向這邊。


    “但是,我想這對福原你可是幸運。這樣很好啊。這場變故是夢啊。”


    舞作勢要離開天台。


    “……舞”


    “嗯,什——麽?”


    福原剛出聲叫住她,舞就歪頭向後看過來。


    “沒什麽。”


    “……這樣啊。那再見嘍,福原。”


    舞微笑了一下,離開了天台。


    福原在舞離開後也一直站在天台上。能看見說要逃掉社團活動的由紀,和田徑部的幾個人跑步的身影。


    這樣就好。這樣想著。那個變故,作為非現實的過去的記憶封存。這日常生活是真實的啊。


    福原回去前去了下洗手池。感覺會在的樣子。


    果然飛鳥在那裏。脫了水手服的上衣,飛鳥仔細地洗著頭發。能看見細細的頭發正貼在濡濕的後頸上。


    不知是不是覺察到了動靜,飛鳥雖沒轉過視線,卻把擰幹的水手服展開穿上了。


    “……要用嗎?”


    飛鳥沒看過來,一邊擦著濕了的劉海一邊問。


    “被女孩子無視,被男孩子半開玩笑地潑咖啡,為什麽還要來學校啊。這裏那麽愉快嗎?”


    福原自言自語般說完,向天台出入口走去。


    “……很愉快喲。”


    一回頭,飛鳥站著看向這邊,濕發在風中搖動。


    “那樣的學校生活嗎?”


    福原皺起了眉頭。


    “……我喜歡那樣的學校生活啊。英語課很有趣,教室窗外的風景也喜歡。看著班級養的金魚的成長也很期待,午休時吃飯的校舍背麵的椅子涼爽宜人。同學聊起昨天的電視節目,隻是聽一聽也很喜歡。”


    福原啞然注視著那樣的飛鳥。


    “……為了那種無聊的事情來學校的嗎?”


    飛鳥的回答令人心酸。


    “因為對於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


    感覺飛鳥的表情似乎有那麽一瞬的動搖,潮濕的風中,飛鳥呆呆地站著。


    “聽說了喲,從那個幼兒體型的家夥那裏。你,原來是囚人遊戲的玩家啊。”


    “……果然感染了啊。”


    飛鳥喃喃自語。


    “學校請假是因為在參加遊戲吧。錢那麽重要嗎?”


    對福原的話語,飛鳥瞬間變了表情,移開了視線。


    “……是啊,重要啊。”


    “做著無聊的賭博的是你才對啊。心血來潮地來學校,拚命地賺錢。”


    一樣的啊。揭開飛鳥的欲望,和參加那遊戲的是同種人。被醜惡的思考和欲求激起的他們的本性。


    一滴水濕了肩膀。抬頭看,漆黑的雲再也無法維持,開始落下雨點。


    “……真無聊啊。”


    轉回視線,飛鳥正吊著眼睛瞪著這邊。像抱著自己的身體般緊緊抓著雙臂。


    “生氣了?說得過分了啊,沒想到你還有那種感情。”


    福原麵露苦笑。


    “有錢的話,就不會變成那樣了。也不會感染,也不會輸了遊戲死掉……”


    “說的是誰啊?”


    “……”


    飛鳥的指甲陷入手臂,紅色的血滲了出來。


    “哎……”


    福原在飛鳥麵前說不出話來。


    “繼續遊戲的話,漸漸發熱,失去自我,這是知道的。感到失去控製像是被欲望支配的自己。像是要被憤怒的濁流衝走了……”


    “已經夠了。”


    飛鳥向下耷拉著手臂。兩臂上留下了令人心痛的指甲的抓痕。


    福原用複雜的視線注視著那樣的飛鳥。


    “我沒關係的。”


    “……是這樣呢。”


    抬起臉的飛鳥的表情,變回了原來無機質的樣子。


    “要走了喲。”


    對起身要走的福原,飛鳥又扔了一句話過來。


    “你姐為你參加囚人遊戲也是沒關係的吧。”


    “欸?”


    福原睜大眼睛站住了。


    “……你什麽意思?”


    福原逼近飛鳥追問,粗暴地抓住她的胳膊。


    麵前的飛鳥,剛才烏黑火焰般的表情消失了,投來冰一樣寒冷的視線。


    “隻是同一個代理人而已。”


    原來舞輔佐的另一個玩家是姐姐。並且,說是那個玩家已經淪落為囚徒。


    心髒的跳動亂了。姐姐用囚人遊戲償還欠債、維持著這樣的生活的嗎?


    想起來了。那樣的姐姐總是飽受艱辛。並且,姐姐眯著眼孱弱地笑著。那樣的姐姐已經失去了棲身之所了嗎?


    福原的心髒一陣抽痛。


    “她,明明忠告我不要失去自我,自己自身卻失去了控製輸掉了遊戲。”


    “……”


    福原瞪著眼前的飛鳥。想說什麽,卻隻是動了動嘴唇。


    “你才是啊,為什麽來學校啊。”


    飛鳥粗暴地甩開福原的手,向出入口走去。身後響起關門的聲音。


    福原站在那兒,許久沒動。


    回過神來已經全身濕透了。雨猛烈地下著。隻有雨滴敲打水泥的聲音。


    福原呆呆地站在雨中。


    我到底算什麽啊,這樣想著。


    什麽都沒看見的自己。想用雨來衝洗這無聊的自己。


    福原隻是繼續淋著雨。


    仰望天空,雨滴進入眼中,模糊了視線。


    ************************************************************************


    窗外仍然下著大雨。


    昏暗的教室空蕩蕩的。隻能聽見雨聲和時鍾秒針的聲音。水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在腳下形成積水。開始枯萎的賞葉植物映入眼簾。


    把手搭在窗邊的擱板上向外望,聽見走廊傳來聲音。


    “……稍等一下,拿下行李就來。”


    嘩啦一聲教室的門打開了。


    “……欸?”


    走進教室的由紀睜圓了眼睛。


    “福原,該不會是在等我吧?”


    帶著發呆般的表情,由紀湊近過來。


    “喂,你這不是全濕透了麽。雖說是夏天,感冒了可怎麽辦啊。”


    由紀稍微加強了語氣說道。福原隻是看了一眼那樣的由紀,又把視線轉回窗外了。


    “喂,福原?……出什麽事了嗎?我可沒有在生氣哦。”


    由紀從運動背包拿出毛巾,擦拭著福原淋濕了的頭。


    “瞧,福原君,有冰可樂喲。”


    由紀把剛買的罐裝可樂貼在福原額頭上。


    盡管如此,福原無視了由紀,視線看著窗外。由紀拿著易拉罐站在那裏。


    沉默持續了許久。回蕩的雨聲強調了這寂靜。


    “……怎麽了嗎?”


    由紀呆呆地注視著福原。


    “最近你總是很奇怪。最初是在學校的賭博被發現,然後就覺得你是不是情緒低落。但是不是的。有別的理由吧?喂,發生了什麽了嗎?”


    由紀猶猶豫豫地抓住了福原的手。由紀的手很溫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很冷,感覺到寒意,身體哆嗦起來。


    “最近總覺得你一直在看別的地方。上課時的視線前方是立花同學——在屋頂也是。”


    “……”


    “喂,到底發生了什麽?”


    福原的視線還是避開了由紀。


    “我……很笨,所以不告訴我的話是不會明白的。”


    由紀的嘴唇在顫抖。


    “我啊……”


    由紀使勁盯著福原。


    “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麽?為什麽不看著我?”


    由紀用力抓住福原的手。


    “……你到底在看哪裏?”


    福原粗暴地甩開由紀的手。失去了平衡的由紀,撞上了擱板,放在上麵的棋盤打翻在地,棋子散亂一地。


    “——姐姐,有誰在嗎?”


    亞衣的臉出現在教室門口。


    “姐姐?”


    亞衣環視了一下隻有由紀一人的教室,歪了歪腦袋。


    “窗還開著啊,雨都進來了。”


    亞衣關了陽台的窗,又轉向由紀。


    “在哭嗎?”


    “沒什麽。”


    由紀一邊用手遮住臉一邊搖頭。


    *******************************************************


    和風徐徐穿過雨後的林蔭道。


    漫步林蔭道的舞突然停下了腳步。兩手把包拿在身前,快速扭頭看了旁邊一眼。


    “怎麽了嗎?”


    同行的女生轉向舞。


    “你先走吧。”


    舞向同班同學微微一笑。稍等了一會兒,眼見來往行人變少了,就向著這邊行道樹的樹蔭走來。


    “早安,福原學長。”


    舞平靜地打了招呼。


    “早啊,舞。”


    福原靠著銀杏樹揚手一笑。


    “怎麽了嗎?這副樣子。”


    舞歪了下頭。


    “沒想到在學校呆了一晚,被雨困住了。”


    “一直在學校嗎?還有,那丟了魂一樣的笑臉是什麽啊。”


    “是個不錯的早上呐。”


    “……你的笑容是騙人的吧。不要緊嗎?一個人生活感冒了可就慘了。喏,給你手帕。”


    舞一邊留意著周圍一邊遞出手帕。


    “用不著,我可不想那樣隨便就被同情,想笑的話就笑吧。”


    “啊哈哈,全都濕透了,好慘的樣子。”


    福原板起臉瞪著舞。


    “……真困擾呢。這裏是初中部的地方啊。傳出奇怪的閑話會影響成績啊。而且,和你已經……”


    舞看了下福原的表情,不禁縮起了脖子。


    “該不會有什麽在意的事情吧?”


    “趁著還有資格,希望你給我介紹遊戲。”


    “這樣啊,是知道了吧。從立花飛鳥那裏?真意外啊,因為沒想到會說呢。”


    舞“呼”地吐出口氣。


    “囚徒會變成怎樣?”


    福原問道。


    “被作為遊戲的道具使用的可能性很高。例如象棋的棋子啦籌碼的代用品啦。你姐姐也是一樣。”


    “怎麽辦呢……”


    “話扯遠了。人在哪裏都還不知道。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啊。”


    舞一邊不時瞟向林蔭道一邊說。雖然時間尚早,還是偶爾會有上學的學生。


    “希望你現在立刻介紹給我。那囚人遊戲。”


    舞搖了搖頭。


    “現在立刻可不行。”


    “為什麽?”


    “首先,我也有學校生活啊。如你所見,我是個高材生。下次再在這種地方說話可不行。你不是因為學校賭博被處分了麽。初中部也有許多牽連的學生,這可成問題了。我可不想被人看到在和你這種人說話。”


    舞撲哧一笑。


    “先回家去吧。然後,換掉那身濕衣服,小睡一下,把身子調養好。不然的話,哪談得上什麽囚人遊戲。……放學後,在老地方我和你談。”


    舞說完,揮揮小手往林蔭道走去。


    福原目送避開積水行走的舞的背影離去。


    至今為止的生活中,自己難道不是一切都隻看表麵嗎?有了那樣的想法。


    浸濕這地麵的水原本隻是一滴一滴的水滴。一直淋著雨注視著那樣的事實一般,隻是想知道真相。


    雖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但想要看見真實。


    雨後的林蔭道,朝陽一照閃閃發亮,對現在的福原,太過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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