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一身的疲憊,芙淩回到了客棧。


    相比當初住進來那日客棧滿員之景,這兩三天內卻似乎是走了大批客人,傍晚時分,本該是熱鬧的用膳之時,客棧廳堂裏卻安靜異常,店小二規規矩矩的站在櫃台前,眼神漫無目的的在空蕩蕩的大廳內遊移,倒沒了前幾日那股殷勤幹活的熱態,卻像是多出了幾分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之感。


    見芙淩走了進來,店小二忙躬著身迎了上來。


    恰在此時,何洛剛從樓上走了下來,店小二忙站定了身子,轉而看著何洛,麵上掛著討好的笑,“何洛小公子要出門呐。”


    何洛看了他一眼,卻隻淡淡的吩咐道,“去給主子熱一壺茶水。”說著徑直往前走。


    經過芙淩身旁時何洛也不看她,直接略過她,然而芙淩卻清楚的聽到他冷著聲音說了句,“一天到晚出門,想必那些執意想殺你的人很是高興。”


    年紀這般小,然而行事作風卻又帶了絲冷酷之感,何洛走出了客棧,芙淩看著何洛的背影,心道這小孩子倒還真有脾性。


    此刻大堂之內隻剩店小二與芙淩,店小二對待芙淩也不敢有絲毫怠慢,躬身仰著臉笑問道:“姑娘您回來啦,有沒有用得上小的地方?待小的給公子熱好了茶,您若有需要的話盡管吩咐小的。”


    芙淩搖搖頭,“多謝,我這裏沒什麽事,你忙你的去吧。”


    回到了房間休息了一會兒,這回那雲漠倒是再沒有派人來說共同用膳之類的話,芙淩稍稍鬆了口氣,讓那店小二將飯菜送到了自己的屋內,終究累了一天,用過了膳,她便早早的歇下了,睡前不忘尋思明日去找和風的路徑。


    朦朧夜色之下,一個身影急速的略過片片磚瓦,無聲無息的在黑夜裏疾馳,驀地,身影猛地探入一戶開敞的窗內,靈巧的身子遊魚一般滑了進去。


    屋內,燭火明滅。


    窗子的對麵坐著一個人影,那人手中執著一本書,歪斜著身子慵懶的靠臥在睡榻之上。


    從窗而入的人徑直走到那人麵前,恭敬的躬身行禮,“主人,屬下已經打探過,教內暫時並無異樣,曲長老並未察覺主人已離開密室。”


    睡榻上的人合攏了書,微微點了點頭,“辛苦你了,何洛。”


    何洛仍是躬著身,“為主人辦事,何洛義不容辭。”


    何洛對麵之人正是雲漠,此刻他坐直了身子,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之下陰影密布,即使閉著眼,他麵上仍是有著一種常人不敢窺視的威嚴與肅然,何洛知道這才是主人平日的神情,對著那個女人時的溫笑,那樣的假象如今想來似是飄渺的不真實。


    驀地,雲漠淡淡道:“芙淩並不是一個輕易便會相信他人的女人,我嚐試與她交好,沒想到卻越是叫她懷疑了,她本就是如此性情,倒是我心急了。”


    雲漠的聲音甚是清冷,何洛聽不出他的喜怒,聞言他隻是低下了頭,主人的事,除了曲長老,一向並不容他人妄加評斷,他隻需要當一個安靜的聽者。


    “要取得她的信任得一步步來,芙淩性子清冷,我一時竟忘了。”


    雲漠站起身走到窗前,對著窗外輕聲呢喃。


    屋子裏良久無聲,夜風透過窗欞徐徐吹來,窗前的身影一動不動,何洛終於忍不住說道:“夜深了,主子還是安歇吧。”


    何洛端來洗漱用的水,雲漠筆直的身子靜靜的坐著,麵無表情的看著水中倒映的自己的麵孔,驀地,他嗤笑一聲,冷聲道:“撕了吧。”


    何洛道聲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雲漠白淨的麵孔上摩挲,慢慢的在那臉頰的邊緣竟撚出一層皮來,他一點一點撕開,而後將那張皮完整的撕了下來,攤開在了桌上。


    水中倒映的麵孔已然不是之前所見的那副,何洛看著眼前熟悉的臉頰,比之前的易容麵孔更加白淨,用蒼白形容也許更加恰當,這無疑是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然而這張臉此刻麵無表情終究太過於森寒,細看一眼,接近眼尾的那一點極為淺的紅痣給這張麵孔寒冷之氣中又增添了一絲妖嬈嫵媚,然而麵孔的主人眼中冰寒的光芒卻是不敢讓人直視,隻稍看一眼便讓人膽顫心寒。


    何洛低下頭,恭敬的將帕子遞給了自己的主子,待擦拭完畢,雲漠已轉過身上了榻,何洛熄了燈火,輕聲關上了門,退了出去。


    待經過對麵那間房時,他不由的停下了步子,夜已至半,那個女人應該睡了吧,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又回頭看了看自家主人所在的屋子,不覺的,他黑白分明的大眼中透出一絲少見的擔憂。


    芙淩這一晚睡得極為深沉,幾日的勞累,隻有在夜晚休憩時才能得到舒緩,天色剛亮,她便起了身,簡單用過早膳後,她一如既往的準備出門。


    然而剛走到門口,一個清冷的聲音卻喊住了她。


    “你這樣漫無目的的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照你這樣的尋法,你大概一輩子也尋不到你相公。”


    芙淩回頭望去,雲漠站在二樓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雲漠說得並沒有錯,這鎮子裏住著上萬人,方圓幾千裏的範圍,她要尋和風不是一般的難,然而她對這鎮子並不太熟悉,她與和風曾在這鎮子裏隻短暫的停留過幾日而已,尋人又怎會簡單,可是即便再艱難,她也要找下去。


    雲漠已走了下來,站在她的身前,一雙幽黑的眸子靜靜的看著她,“芙淩姑娘,你是不是很排斥我?”


    他說得這樣直白,倒出乎芙淩的意外,猶豫片刻,她斟酌著說道:“我不是排斥你,雲漠公子你曾救過我,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很感激你……”她咬了咬唇,“可你我終究男女有別,我是和風的妻子,有為人妻子的自覺,況且你我又是孤身一人在外,和風如今人還未尋到,日後他回來,我不想他誤會。”


    她說得倒不全是假話,和風的確曾說過不喜她與其他男子走得太近,他失蹤的這些日子,她的腦子裏每日總是會閃現他的模樣,思念的緊了,甚至她會一遍遍回憶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他不在身邊的日子,那些回憶都太過於寶貴。


    雲漠聞言挑了挑眉,黑眸直直的看著她,她猜不出他此刻在想著什麽。


    她歉意一笑,正要轉過身出門,然而袖子卻被人一把拉住。


    “和風不會誤會的。”


    身後之人看著她的臉,聲音依舊清冷,“我與芙淩姑娘言行之間並無逾矩,芙淩姑娘一心尋夫,況且又是孤身一人在外,且身邊又有人欲取姑娘性命,雲某看在眼裏,若是再無動於衷怕是要讓人恥笑了。”說著,他頓了頓,“芙淩姑娘,雲某從無害你之心。”


    芙淩看了他一眼,垂下眸,並不言語,靜默片刻,輕聲說道:“多謝雲漠公子。”


    聞言,雲漠嘴角輕輕一揚,又道:“人海茫茫,但憑芙淩姑娘一人又怎會輕易找到和風,若是姑娘想通了,雲漠願意隨時效勞。”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芙淩抬頭看著他的背影,心思翻轉。


    她對雲漠一無所知,若是他所言乃虛,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可如今的她又有什麽值得人居心叵測的?然而若是他說得都是真的,那她對他的猜測便真是不識好人心,能這般一再拒救命恩人於千裏,甚至屢屢揣測,就有違道義了。


    從相遇到如今,雲漠並未對她做出任何不利之事。


    她眯眸沉思,為何信他?


    驀地,她扯出一絲苦笑,當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和風,不管雲漠此人可不可信,隻要他願意幫她尋找和風,她又何必在意其他。


    她一定要找到和風!


    她捏了捏手心,看著前麵那個身影,心思翻湧。


    眼前不斷閃過這些日子尋找和風的艱難,她一個人在這鎮子裏找來找去,卻終究毫無頭緒,她太想念和風,太像盡快見到他,連日來的身心疲憊與無可奈何終究讓她心中做出了決定。


    她緊緊閉了閉眼,罷了,賭一把,且相信他吧,至少目前為止,她在他的眼裏並未看到任何歹意。


    “雲漠公子。”


    她驀地出聲,緊緊看著那個身影,“你真的願意幫我尋找我相公?”


    前麵的身影頓住了步子,轉過了身來。


    她看到他露出了一絲微笑,“樂意之極。”


    她與他麵麵相視,而後她垂下眼眸,“那就,多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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