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漠承諾要助她尋夫,看樣子不是戲言。第二日便有七八個男子進了這家客棧,聽雲漠說這些人都極為熟悉此鎮,他特意派人找了他們過來,有了他們,尋人也可更加便利。


    芙淩對這些人道了謝,其中一模樣四十多歲的男子看似是這群人中主事的,芙淩從他言談之中可以看出這男子對這個鎮子的確很是熟悉,大小街巷無一不知,芙淩心底稍稍消了疑慮,便也配合起來。


    “不知和風公子身上有何可以讓人容易辨識之處?”


    “容易辨識之處?”


    芙淩不由呢喃,她對和風的一切都很熟悉,相處久了,倒不覺得他有何不同了,在她眼裏,和風就該是那個模樣。


    見她良久無言,雲漠淡淡看著她,修長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扣了扣,驀地,他輕聲開口,“和風畢竟失蹤的太久了,芙淩姑娘記憶就算模糊也是理所當然,忘了,也不要緊。”


    聞言,芙淩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不,他的一切我都記得,就是記得太清楚反而不知該如何向你們形容他。”


    她垂下眸子,和風的模樣清晰的浮現在眼前,他有一張俊秀白皙的臉,看著她時眼底永遠是柔和的笑意,嘴角總是微微上揚,喊著她的名字時一如既往的溫柔。


    “若是要說特別之處……”,她頓了頓開口道:“在和風左眼眼尾有一顆紅痣。”那顆紅痣極為淺淡,淡淡的粉色配上他白皙的麵孔,不覺突兀,反而甚是和諧。


    她話音未落,何洛眼神怪異的看了她一眼,而後目光落在了身旁悠然喝茶的主子身上。


    “如此一說,那我等心中便有數了。”說著,那主事的男子對著雲漠抱拳躬身,道:“我等從祖上開始便一直在這鎮子過活,對著鎮子自是熟悉的很,雲公子既然看得起我等,將這差事交給我等,我等必不辜負公子期望。”


    說完,又對芙淩道:“請芙淩姑娘放心,我等這就去查和風公子行蹤。”


    那一行人出了客棧,廳堂裏瞬間安靜起來。


    雲漠昨日才說要助她尋人,沒想到今日便找來了這鎮子裏的人來,他動作如此之快,倒是說到做到,她看著他,尋思一番,終是走到他身前,“和風的事,多謝雲公子了。”


    雲漠淡淡一笑,漆黑的眸子徑直看進她的眼底,“我早說過的,隻要芙淩姑娘吩咐一聲,雲某定傾力相助。”


    雖然已經派了那些人出去查找和風下落,然而芙淩卻也不閑著,唯一與曾經不一樣的是如今每當她出去找和風時,雲漠都會陪著她一起尋找。


    按照雲漠的意思,他既然承諾過要幫忙,那就要一幫到底,芙淩出去找人,他自然是要幫著的,有他在身邊,也有個照應。


    芙淩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隻要是有利於尋找和風,她都會點頭。


    “不知芙淩姑娘打算眼下先去何處尋找?”雲漠看著她微微一笑,眼神溫潤無害。


    “河邊我已經找過多次,可是毫無和風的消息,那裏沒人見過他,我打算再去附近寺廟裏看看。”


    “哦?為何去寺廟?”雲漠似乎很是不解,他凝眉道,“這鎮子並不大,據我所知,這裏的寺廟多是在荒郊野嶺之地,大多數都是廢棄良久,和風會去那種地方?”


    他語帶疑惑,芙淩隻是淡淡一笑,目光瞬間變得溫柔起來,“他是個簡單之人,所求不多,隻要是能遮風避雨的,不論所處之地再髒再破,他收拾一番都會待下去。”想當初,她與和風住在一個破廟裏,和風還甚是歡喜的對她說終於有個落腳的地方了,她那時並未愛上他,對他不甚上心,也不怎麽搭理他,可他豪不在意,她看著他仔仔細細的替她收拾好臥榻,將那破廟裏最好的一塊地方給了她睡,而他自己卻隻打算在潮濕的角落裏蜷縮一整夜。


    “是麽,還有這樣的人?倒是個隨性之人。”雲漠似是沒有想到,見她神情篤定便不再言語,他低下眸子,微微蹙起了眉頭,不知想到了什麽。


    兩人都沒有說話,心思滿懷,倒是旁邊的何洛輕聲提醒了一句該啟程了,幾人這才出發。


    這個鎮子,芙淩畢竟曾經來過,她記憶一向不錯,徑直就往印象中的地方一路走去。


    雲漠一路跟著她,甚少言語,直到眼前出現一座破廟,這才將目光看向了她。


    芙淩隻是微微一笑:“這裏我曾經與和風待過,若是他真的沒地方去,也許會在此處落腳。”


    說完,她不再猶豫,很快走了進去。


    然而,寺廟內部到處布滿了灰塵,剛一走進去,一陣腐黴之氣鋪麵而來,怎麽看也不像是住著人的。


    芙淩不免失望,頓在那裏良久。


    雲漠剛想勸她離開,然而待看見她麵上的痛楚與落寞,便不再言語,隻是靜靜看著她。


    他看著她一步步向前走,手指輕輕撫過那些沾滿灰塵的桌木,那些桌木早就破損不已,歪歪斜斜的立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坍塌,然而她卻目光溫柔的看著它們,廟宇上空的屋頂有好幾個亂糟糟的大洞,寺外的陽光透過洞口照射進來,剛好落在她的身上,將她本來秀麗的麵頰照得慘白,他目光深沉的盯著她,忽然在她的眼角看到一絲水光,不禁怔了怔。


    “我與和風曾經在此地歇息過一晚,那時他擔心我不習慣這裏,為了讓我住的舒心,忙活了好半天才將這寺廟打掃幹淨。”她目光慢慢環視寺廟,帶笑的目光裏一行眼淚無聲滑出。


    雲漠仍然沒有說話,一直看著她。


    她盯著這裏的一切似乎出了神,雲漠一直看著她,安靜的像是不存在,然而這殘破的小廟終究經曆了太多的風霜雨雪,歲月的侵蝕在這一刻驀地顯露出來,外麵風聲忽過,房梁上的一根柱子猛然間發出“嘎吱”一聲快速掉落下來。


    芙淩站在那裏似乎沒有察覺,長滿青苔的柱子眼看就要撞到她的頭頂她仍一動不動,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何洛驀地變了臉色,剛想出手卻見自己的主子一個旋身,頃刻間拉起她的手臂將她拽了過去。


    柱子落地,斷成了好幾節。


    芙淩像是才回過神來一般,看著地上的柱子愣了愣。


    眼淚從她麵頰上滾滾滑落,她慢慢蹲下身來。


    “你沒事吧?”


    耳間傳進的聲音似乎與那一年重合起來,不同的是現在的聲音過於清淡,而記憶裏的聲音卻是充滿了急切與不知所措。


    那時也是一個木柱從她頭頂忽的落下,她自是聽見了響動,卻未放在眼底,隻要她內力一催,那柱子恐怕是還未近她身便會落得個飛灰湮滅的下場,然而她身旁的和風卻毫不知情,就那麽不顧一切的撲到在她身上,她被他的動作恍了神,眼睜睜看著柱子砸得他頭破血流。


    然而他卻像是不知道痛,就那麽將漫過眼睛的血水一擦,目光焦急的盯著她,“你沒事吧?!”


    ……


    往日的情形曆曆在目,那個費盡心力想照顧她的男人如今卻不知所蹤,芙淩用了眨了眨眼,將眸子裏滾滾而來的澀意逼退回去。


    身旁的男子靜靜的站在她的身邊,見她看過來,眼眸裏揚起一絲禮貌的笑意。


    “剛才多謝了。”她垂下眸子,輕聲道,“我沒事。”


    她慢慢環顧了一眼這破廟裏的每一個地方,終是說道:“他既然不在這裏,那我們回去吧。”這破陋的小廟裏每一件物什都會引起她對於丈夫的深深懷念,思念太過於剜心,她痛得肝膽俱裂,隻想趕快離開這裏。


    她加快腳步很快越過他離開了這座破廟。


    屋外已是黃昏,芙淩走得極快,落日的餘暉將她的背影拉得極長,雲漠眸光深沉,過了片刻,終究一言不發的跟了上去。


    他們居住的客棧與這破廟很有一段距離,回去的途中兩人經過鎮子最熱鬧的市集,雖然天色已晚,但這裏卻仍是人聲鼎沸。


    鎮子雖小,但不妨礙這裏的人們怡然自得的生活,街道兩旁的小攤販熱情高漲的吆喝著,臉上掛著討好的笑不停的向行人介紹著自家的貨物。


    他們一行三人從街上走過,女人眉目如畫似出水芙蓉,男人麵如冠玉豐神俊朗,就連他們當中的那個孩童都有個粉雕玉琢的臉頰,如此麵貌不難惹人注目。眼厲的攤販往他們身上一瞧,走在中間的男子錦羅綢緞,氣度不凡,周身自有一股貴氣,奈何那墨黑的眼裏眸光太過冷冽,明眼看著就是招惹不起的,可實在不想錯過生意,那男子身後的孩童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但好在年紀小,若是他遊說一番也許能促成一筆生意。


    “小哥兒,我這糖葫蘆可好吃了,祖傳的手藝,乃是這鎮上一絕,小哥兒買來嚐嚐鮮,保管讓您滿意!”


    攤販笑著將一串糖葫蘆遞到何洛麵前,何洛看了那攤販一眼,目光未在那鮮豔欲滴的糖葫蘆上停留半分。


    小孩子不都愛吃這個麽?眼看著何洛沒有理會就要走過去,小販急了,從攤前走出來拽住了他,“真的好吃,小哥兒,我家的糖葫蘆滋味兒若是敢稱第二那就沒人敢說第一了,若是您買一串吃上一口,您夢裏都會甜到笑呢!”


    手臂忽的一陣抽痛,小販猛地收回了拽住何洛的手,“哎喲”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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