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漠看著鏡中的自己神色茫然,然而一聲鴿鳴傳來卻驀地將他思緒拉了回來。


    這白鴿是他與何洛通信之用,他忽的心下一緊,難不成芙淩又出了什麽事端?待他看清信上所寫內容後猛地神色一凜!


    “來人,傳曲長老進來。”


    他聲音寒涼,門外侍人不敢耽擱忙應了聲是,躬身跑了出去。


    曲鬆進來時,東方漠正端坐於長椅之上,眼眸輕垂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曲鬆躬了躬身,“不知教主見屬下有何吩咐?”


    東方漠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曲長老,本座近日有要事需出去一趟,教內這些日子勞煩長老看顧。”


    曲鬆一驚,教主回來不過短短幾日這便又要離開了,他目帶疑惑,“可是教外暗線發現了什麽要緊之事,教主才這般著急趕過去?”


    東方漠卻未回他,隻是目光看向了一旁桌上的紙條。


    曲鬆微訝,教主書信一向隱秘,絕無留下可能,然而這次公然示目於他,似是並不想避諱於他。


    或者是……有意給他看?


    想到此,曲鬆不覺走了過去,同時他看了眼東方漠,卻見他毫無反應,隻端著杯盞悠悠飲了口茶水,曲鬆這才拿起了紙條看了起來,待看完,一張臉神情莫測,隻緊緊盯著他。


    “教主便是為這個女人才要離教?”


    他以為東方漠至少會向他解釋幾句,畢竟他雖然身為教主,但對他這個教養師父一向禮遇,從不擺著教主身份壓迫於他。


    然而這次曲鬆卻猜錯了,東方漠甚至連掩飾一句都沒有,隻看了他一眼便直接道:“有何不可?”


    他聲音平靜,說得理所當然,似乎這再正常不過。


    曲鬆心裏微震,上前一步躬身道:“教主,那芙淩不過是教內叛逃之人,理應該死,是教主一再放過於她,她才有命活到今日,她這樣的人不值得教主再三拋下教務,還請教主三思。”


    他話說完,忽然之間覺得廳內氣氛驟然冷上幾分,東方漠沒有立刻回答他,隻是眸子輕飄飄掃了他一眼。


    便是這幾眼頓時讓曲鬆心裏莫名升起一股驚懼。


    “對於教務曲長老不是一向打理地得心應手麽,本座在與不在對於教務又有何影響?這玄靈教有長老處理教務本座一向是放心的。”


    東方漠聲音聽不出喜怒,然而曲鬆身子卻是狠狠一震,他對玄靈教一向絕無二心,可是人都有私心,彼時教主還小,教務自是由他幫忙打理,後來教主漸漸長大,他卻沒有對教務放手,權利這東西一旦沾染便再脫手不得,而教主也從未提起處理教務一事,他以為教主對此不甚上心,卻原來他什麽都看得清楚。


    “再者,芙淩當初為何會離教,本座不欲知曉,本座也不願探究長老對暗衛部眾人如何訓練安置,本座一向尊重長老,從不插手長老之事,那是因為本座信任長老,本座十歲起便是由長老教養長大,長老這份恩情本座不會忘。”


    說著,東方漠忽然語調慢上了幾拍,他盯著曲鬆的眼輕聲道:“但也還請長老明白這玄靈教教主到底是誰才好。”


    東方漠這一番話語氣清淡,然而卻仍將曲鬆說得心中一駭,這是教主這些年來第一次在他麵前拿出教主的身份施壓,但卻為了一個女人而已!


    然而東方漠今日的一番話卻是給曲鬆敲了警鍾,教主終究不是小時候那個依賴他的無助孩童了,他也不是之前那個可以任意訓斥他的教養師父了,如今他麵前的人是玄靈教至高位者,是教內最尊貴的人,在聽聞他那番話後,他怎敢再如之前那般一樣,此刻他是不敢再違他的意的。


    “是屬下逾矩了。”良久,曲鬆躬身對著東方漠行禮。


    “本座是知道長老的忠心的。”東方漠擺擺手,“今日我便出發,曲長老就不用相送了。”


    曲鬆動了動唇,終於道了一聲是,他抬頭看了東方漠一眼,他臉色平靜似乎並無怒氣,心中實在擔憂過甚,猶豫再三,他終究開口道:“教主,屬下曾聽人提起,教主所練的那功法屬性極為狠戾,練功之人……”


    “練功之人拋情棄愛才得功法精髓。”


    曲鬆話未說完,東方漠卻忽然之間接了過去,曲鬆一驚,“教主知曉這其中要害?”


    東方漠似乎並不以為意,“本座外祖父練這功法依然娶妻生子,家樂融合,這隻不過是胡謅之話長老也信?”


    曲鬆一時語塞,東方漠的話讓他找不出任何反駁之地,可細細思量一番才驚覺他話中深意,教主莫非真的對那芙淩生了情?


    “芙淩之事往後長老莫要再插手,長老一直勞心於教務,其他之事長老便不用理會。”東方漠微抬眸子,深深看了一眼曲鬆。


    教主這話顯然在暗示他不能再對芙淩起殺心了,縱然心中不甘,可教主之令不得不從,他到底不敢違背他,曲鬆拱手抱拳終是應了聲是,退了出去。


    東方漠看著曲鬆的身影漸漸走遠,他閉上了眼揉了揉額角。


    隨後,像想起了什麽,他睜開眼目光慢慢移到桌上那張紙上,平靜的表情慢慢變得深沉。


    她竟受傷了?


    想到她昏迷不醒的模樣,他竟覺得心口有一種陌生的異樣感覺,他絲毫不想再遠離她,他想見她,他摸了摸胸口,這種感覺竟那麽的迫不及待。


    白日的光線透過窗欞照射進屋,徑直印射在床榻之上。


    芙淩醒來後不禁覺得有些刺目,下意識的欲舉起雙手遮擋雙目,然而一側手臂卻絲毫力氣也使不出來,輕輕一動便有一股麻痛之感透過手臂蔓延到周身各處。


    她微微眯了眯眸,這才發現自己手臂上綁著白布,隨後她隨意往四周掃了一眼。


    入目的是極為簡單的臥房,除了一床一桌,屋子裏再無其他多餘之物,她凝了凝神,側耳傾聽還能聽到河水激蕩的聲音,她的目光慢慢定格在榻上的帷幔之上,隻是幾處細微的觀察,她便知道自己正在那老婦人香生婆的屋子裏。


    她欲坐起身,然而腿上胸口上皆是一陣劇痛,才輕微的一個動作,她便痛得大汗淋漓。


    她看著自己被白布纏繞的胳膊還有一側小腿,不禁自嘲一笑,她終究還是活著。


    胳膊腿腳俱是一陣澀痛之感,她無力的倒回到榻上,雖是性命無虞,可如今卻是移動不了一分,這般麻煩受罪,倒不如她長眠地底來得自在。


    她用另外一隻完好的胳膊一點點將受傷的一側白布拆開,然而隻不過才拆下一圈,便被人忽的製止。


    “芙淩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麽?!”


    何洛衝到她身前,皺著眉趕忙將白布重新為她包紮好。


    她看著他一臉認真的模樣,忽然問道:“是你救了我?”


    何洛點了點頭,“是我將你帶到了香生婆婆這裏,香生婆婆對醫理一向精通,她救了芙淩姑娘你,姑娘中了蛇毒,那毒物毒性頗大,香生婆婆雖保住姑娘的性命,可姑娘身上餘毒卻未完全去除,香生婆婆一個時辰之前去山上找為姑娘解毒的藥引子,約莫半月後才會回來。”


    說著,他驀地像是想到了什麽,小臉上忽然帶了絲怒意,隻盯著她的眼道:“以姑娘你的功力,按理說不該被一條蛇咬住,可姑娘身上卻是有兩道傷口,姑娘能告訴我這是為何麽?”


    芙淩偏過頭去輕笑一聲,隻是笑意未達眼角,她慢慢閉上眼,似是沒有聽到何洛的問話,隻道:“我不是讓你離開麽,你怎麽又回來了?”


    何洛微微一怔,臉上的怒意頓時消弱幾分轉而帶了幾絲尷尬,低下頭支支吾吾的道:“我是真的走了……”


    芙淩卻不語,隻是仍閉著眼。


    屋子裏甚是安靜,這陌生的安靜讓何洛心中不安,芙淩對他甚是疏離,他握了握拳,語氣中不覺帶上了幾分沮喪,“我知道我們對不住姑娘,姑娘怨恨我和主子也是應當的,可姑娘實在不該如此輕視自己性命,若不是恰好有香生婆婆,姑娘恐怕就……”


    何洛想起當時看到芙淩的情景,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走近時,那條碗口粗的大蛇竟然還纏繞在她身上蠕動,他驚得都能聽到自己猛烈的心跳聲,她若胳膊和小腿的地方滲著黑血,就連唇色都泛著青紫,他如何見得她這模樣,當下便內力一催,將那蛇遠遠震開,蛇皮開肉綻沒了聲息,他湊近她觸到鼻端才驀然鬆了口氣,雖然氣息微弱但她還活著!


    想到當時之景,他就覺得心驚膽戰,可細想一番,終究是他們對不起她,“芙淩姑娘,這些日子姑娘就由何洛來照應了,隻要姑娘需要,盡管吩咐何洛,姑娘這段時日便好生休養。”


    何洛放低了語調,他如今還不敢告訴她主子就在過來的路上,若她知曉,指不定會生出什麽事端,一切等主子來此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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