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美人計


    公孫慶奇道:“美人計?”


    王寶財陰笑道:“不錯,末將當初還在日本國時,末將扶保的那位主公與周圍幾位大名經常爭戰不休,當時主公麾下有四十多名武士,算是比較強大的諸侯了,但是……”


    公孫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你說多少武士?”


    “四十多個。”


    公孫慶想了想,恍然道:“喔,四十多名將領?確也算得上一方雄霸了。”


    王寶財搖頭道:“不不不,是四十多名武士,呃……也就是戰士。”


    公孫慶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王寶財幹笑道:“我們那裏,如今不能同中土比的,那一帶……最強大的大名也隻有六十多名部下。”


    公孫慶翻了個白眼兒,心道:“大名個屁呀,在我們這兒,說他是土匪,土匪裏頭都算弱的。”


    他不知道當時在日本,一個大名麾下有幾十個武士,的確已經達到他的財力支撐極限了,就算又過了五百年後,在那裏超大型的戰爭,兩個大名調動的武力也不過是千人上下。然而他隻是一介書生,所以才隻會從人數上做出簡單的類比,孰不知六百多年後,努爾哈赤初起兵時,也不過是兵不滿百,甲僅十三副,最後卻能闖下赫赫武功。


    王寶財道:“我家主公想要擴充武力,可是財力有限,當時,附近有一家極大的寺廟,香火鼎勝,非常富有,我家主公便打起了他的主意,可是那個主持把財寶藏得非常隱秘,和尚在我們那裏非常受人尊重,我家主公又不便強行勒索,於是便想出一計,派出一個忍者,這個忍者年輕貌美、能歌善舞,他扮做侍童投靠寺院,很快就成為上位僧侶們喜愛的男寵,紛紛要他侍寢,於是他利用正副主持互相爭風吃醋的機會,巧妙地套取了財富的藏匿之地,結果神不知鬼不覺地……嘿嘿嘿嘿……”


    公孫慶一聽,當真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怒發衝冠地喝道:“真是愚不可及,你看楊浩,像是有龍陽之好的人嗎?”


    王寶財訕訕地道:“末將隻是想說,用武力很難辦得到的事情,有時候用色相輕易就能達成目的。”


    公孫慶攤手道:“可是……一時之間,上哪兒去找個女刺客來,還得是年輕貌美的?”


    他眼珠轉了轉,又道:“楊浩身邊那個侍婢竹韻,就是個姿色不俗的娘兒,若要打動他,這個女刺客至少也要比那個竹韻還要美貌幾分才成。”


    王寶財道:“在我的故國,這樣的忍者有許多,但是一時之間,末將也無處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不過……我們可以變通一下,嘿嘿嘿嘿……”


    公孫慶沉吟道:“也罷,能不引人懷疑地幹掉他,那是最好,反正具體的刺殺方法是由你負責,你盡管去辦。不過,我提醒你,楊浩很快就要離開我們能控製的地方,一旦進入西北勢力範圍,那就更難下手了。如果這次行刺不成……”


    他雙眉一擰,殺氣騰騰地道:“那就路途之中出手,把他們全部幹掉,隻是這樣一來,你那些部下,也得用藥鴆殺了,絕不能留一個活口了。”


    王寶財頓首道:“末將明白。”


    楊浩房中,李慶風與楊浩對麵而坐,外間裏竹韻姑娘俏巧地坐在那兒,手中居然繡著女紅,看她那文靜嫻雅的模樣,實難令人相信她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英雄。她低頭繡著花兒,一雙耳朵卻敏銳地感覺著四周的一切動靜。


    忍術最初的名字本就是隱身術,王守財的部下雖然並非都是忍者出身,但是其中不乏慣於潛伏匿蹤的能人異士,她自然不敢大意。


    “太尉,明天我們就到絳州城了,再往前走,就要進入府州勢力範圍,我看他們黔驢技窮,已有鋌而走險之意。為防萬一,咱們要先下手為強。”


    楊浩頷首道:“你是打算在絳州下手了?”


    李慶風微微頷首:“人前動手,反易撇清責任。刺殺當朝太尉這樣重大的事情,相信得到命令的人不會太多,從這段時間的情形來看,應該隻有公孫慶和王守財兩個人知道,如果這兩個人被製,其他人就不足為慮了。”


    楊浩點點頭,說道:“他們是宣旨使,不能都殺了,我總不能自己回蘆州去向現任知府張繼祖傳達旨意吧?”


    李慶風微微一笑,道:“好,那就幹掉王寶財,控製公孫慶,等到我們進入西北,他們就再玩不出什麽花樣了。”


    楊浩答應一聲,又有些放心不下地道:“你們這些人都和他們照過麵,眾目睽睽之下,方便動手麽?”


    李慶風笑道:“太尉放心,我們在暗中還有人手。”


    楊浩道:“這我知道,否則一路‘行刺’本官的人從何而來?隻是……一入絳州,絳州地方官吏必來相迎,你的人可有機會接近他們?”


    李慶風莞爾笑道:“若在旁處,未必能有機會,但是在絳州,沒有問題。”


    楊浩看他神色,忽地想起了在唐國為官的李聽風,這絳州城處於西北與中原的交界地帶,是個互通聲息的要害地方,料想當地官府中必已被他們滲透進了人去,所以也不多問,隻微微頷首道:“如此甚好,一切聽李兄安排就是。”


    絳州北靠呂梁山,南依峨嵋嶺,汾、澮二河穿境而過,曆史悠久,春秋時期曾為晉都都城,戰國時屬於魏國。這是一座“臥牛城”,隻有南北兩個城門,南為嘴北為臀,東西天池為牛眼,角塔為牛犄角,唯一的南北大街為牛脊,左右數十條巷弄為牛肋,唐代所建的寶塔便是牛尾了。


    楊太尉一到,絳州知府蕭月生便率當地官員遠遠迎出城來,把楊浩請入州府待客。絳州府衙是天下所有州衙中最大的一處大堂,這座府衙建於唐代,曾是大唐名將張士貴的帥府堂,進深五間,麵闊七間,十分雄壯。


    楊浩見過了州府上下官吏,一番寒喧之後,便被蕭知府親自引領著去隋園入住。隋園始建於隋開皇十六年,又名蓮花池、居園池,風景秀麗雅致,是當地唯一的官家園林,平時就是當地官僚、士大夫及其妻室兒女遊樂的地方。


    楊浩到了隋園,隻見竹木花柳,台亭沼池,盡依原始地貌,是一座自然山水的園林,園中亭軒堂廡,參差於林木之中,水從西北注入園池,形成懸瀑,噴珠濺玉。水池中一座子午橋貫通南北,橋中又有一亭名曰洄蓮亭,高高屹立,遠望如觀蜃景。池邊芳草、薔薇、翠蔓、紅刺相映成輝。


    池南是井陣形的軒亭,周以直欞窗的木製回廊,“香亭”居中鼇立,與為他安排的寢室相通。池西南有“虎豹門”直通州衙大堂,虎豹門左壁上繪有猛虎野豬搏鬥圖,右壁繪有胡人訓豹圖,風光頗為雅致。


    蕭月生將楊浩送入香亭,笑吟吟地道:“太尉遠來辛苦,還請稍作歇息,中午,下官會與本府同僚,設宴為太尉接風。”


    “有勞府台。”


    楊浩將蕭知府送出去,回身看了陪侍一旁的管家李慶風一眼,李慶風微微頷首,楊浩淡淡一笑,便向香亭行去。


    接風宴設在隋園軒廊之中,蕭月生和楊浩、公孫慶、王寶財坐在首席,左右一字排開,是絳州府的一些高級官吏、士紳名流,賓主盡歡,其樂融融,每個官員旁邊都有一名姿容妖嬈、口齒伶俐的官妓陪侍,前邊還有絲竹雅樂。


    院中不禁遊人,不過許多公差巡弋左右,許多遊人至此便也自覺回避,並不上前騷擾。


    賓主杯籌交錯,酒興正酣,側前方忽地傳來一聲嗬斥,楊浩抬頭望去,隻見一個素羅衫子的少女仆倒在地,兩隻手慌慌張張地左右尋摸著,摸起一支簫管和一根竹杆,這才爬了起來。


    在飲宴的軒廊對麵,幾個士子模樣的遊人正盯著楊浩動作,這時也盡往那邊望去。在那少女前麵,站著一個衙差,凶形惡像地喝道:“走開走開,這裏也是你能亂闖的。”


    那少女惶然道:“奴家隻在這園中吹個曲兒、唱首歌兒,承各位大爺賞幾文小錢賴以過活,這位大爺為何趕我離開?”


    楊浩遠遠望去,見這少女衣衫粗陋,容貌清秀,雙眼沒有焦點,四顧茫然,居然是個小啞女。容貌清秀、身世可憐的女子本就容易招起男人的同情嗬護之心,而這個盲女,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尤其動人。她的容貌並非絕色,可是表現出來的那種可憐模樣,偏偏最能打動人心,那個凶神惡煞般的公人見了她這般神情也不忍再以手推搡了。


    見她像隻受驚的小兔兒般惹人憐愛的模樣,蕭知府不禁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忙揚聲道:“不過是一個可憐的盲女罷了,何必嚇著了她,好言請她離開,莫擾了太尉雅興便是。”


    那少女側耳傾聽,已經知道原因,忙向說話聲福了一禮,怯怯地道:“民女不知諸位老爺在此飲宴,冒犯了諸位老爺,民女這就避過。”


    她手中竹杆慌亂地點著地麵,因為急於離開,險些一跤絆倒。


    楊浩見此女著實可憐,不覺動了惻隱之心,便道:“偶爾聽聽鄉間俚曲兒,想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何不請這位姑娘進來,為本官和諸位大人吹奏一曲,以助酒興呢。”


    蕭知府一聽太尉開了尊口,連忙答應下來,著人攙了那盲女進來,


    “多謝諸位大人,不知諸位大人想聽個什麽曲兒呢。”那盲女一進軒廊,便欠身道歉,聲音柔脆,聽在人耳中,對她更生好感。


    楊浩舉起杯輕輕轉動著笑道:“不知姑娘會吹奏些什麽曲子?”


    那盲女怯生生地道:“奴家會《梅花引》、《大單於》、《小單於》、《大梅花》、《小梅花》、《虛鐸》……”


    楊浩目光一閃,忽地問道:”你說……《虛鐸》?”


    “是,大人聽過這首曲子?”


    楊浩眸光攸地一縮,盯著眼前的盲女,古怪地笑了笑,說道:“不錯,本官……聽過這首曲子,那麽……就請姑娘為我們奏一曲《虛鐸》吧。”


    “是!”


    盲女答應一聲,以唇就笛,一縷圓潤柔美、深沉含蓄 、空靈飄逸的聲音幽幽蕩漾開來,楊浩輕輕地籲了口氣,閉上了眼睛,蕭知府等一見太尉大人聽得入神,忙也禁了談笑,紛紛側耳傾聽。


    幽幽笛聲在耳畔響起,同時在他腦海中響起的,是柳朵兒的聲音:“大人,這不是笛子,準確地說,應該叫尺八,尺八源自羌笛,與笛簫並無太大區別。不過在中原已不多見了。妾身聽海外豪商說,日本遣唐使自我中土學去尺八之後,在東瀛大行其道,據說他們的一位太子酷愛尺八,每日吹奏,須臾不離身。不過他們流傳的曲目還多是唐朝時候傳過去的,像《大梅花》、《小梅花》、《虛鈴》、《大單於》、《小單於》……”


    隨即,他又想起了與汴河幫大當家張興龍如夫人福田小百合的一段對話。


    “張夫人……”


    “奴家萬不敢當,夫人是張氏,若讓夫人聽到大人這樣稱呼必會責罰奴家的,奴家隻是夫君的一個侍妾,大人請直呼奴家的名字就是了。”


    “喔,小百合夫人,你方才吹奏的可是《虛鈴》這首曲子麽?”


    “大人聽過這首曲子?哦,是了,這首曲子本是中原傳入我們東瀛的,大人自然是聽過的。不過在我們那裏,這首曲子不叫《虛鈴》,而叫《虛鐸》,聽說本是一段佛家音樂,奴家思念故土,偶爾吹奏,不想驚動了大人……”


    “《虛鐸》……,《虛鈴》……”


    楊浩唇邊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想不到本官在汴梁眠花宿柳、縱情聲色以自汙,不止從趙官家手中撿回一條性命,憑這些亂七八糟的風月知識,今日又險險救回了自家一條性命。《虛鈴》,嘿、一音成佛麽?奈何,本官雖是往西去,卻還無意做佛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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