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過招


    六月底,驕陽似火,大宋皇帝趙光義親率精銳禁軍自鎮州出發,六天後抵達金如屯,募熟悉遼國地形的百姓百人為向導,第二天抵達東易州,過拒馬河,悍然進入遼國領土。


    若論單兵素質,宋國禁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而遼人生性強悍,是天生的戰士,雙方各具優勢。遼人兵種以騎兵為主,機動力強,不過這一番戰爭的主動權不是掌握在他們手中,遼國立國五十多年,已經步入封建文明社會,擁有了大量的城池和定居的城市百姓,有城就得守,宋軍逼其棄長就短,而城池攻防戰和陣地攻防戰方麵,騎兵的威力根本發揮不出來,論步卒戰力,普天之下,誰能掠宋人之兵鋒?


    是以趙光義進入遼國境內,一路攻城拔寨,勢若破竹,遼國易州刺史劉宇,涿州判官劉厚德眼見宋軍強大,頓時戰意全無,相繼獻易州、涿州於宋,這更助長了宋軍的士氣,趙光義一麵受降遼軍,將其編入自己的隊伍,一麵繼續北進,毫不停歇,十天後便抵達幽州城下,駐蹕於幽州城南的寶光寺。


    宋軍整整三十萬大軍,僅僅用了十天,就抵達了幽州城下,中間還攻克了兩座大城,這樣的行軍速度,在那個時代簡直是駭人聽聞,消息傳回宋國,大街小巷人人歡呼,似乎勝利已唾手可得。誰也沒想到一向強悍的遼人竟然是個紙老虎,如此的不堪一擊。


    宋軍的閃電戰術把遼人也嚇壞了,遼朝得知宋軍僅用了十天時間,三十萬大軍便直抵幽州城下,也不禁嚇得目瞪口呆,這時各路援軍還未全部趕到,蕭綽等不及援軍集合完畢,便令先行趕到的人馬立即馳援幽州。


    幽州守將是耶律學古,有見宋軍氣勢洶洶,耶律學古不敢出戰,倚仗堅城死守待援,幽州城內屯有禦林軍、神武軍、控鶴軍等精銳漢軍部隊近兩萬騎以及契丹、奚渤海等各族兵馬數萬人,城內儲備的糧草足夠支持數年,隻要城池不被攻破,他還是有信心守到援軍趕到的。


    遼國上京臨潢府、中京大定府、東京遼陽府周圍的衛戍部隊則馬不停蹄,趕向南京幽州,一場真正的較量在幽州城下開始了……


    西夏興州府,楊浩在得知趙光義兵抵幽州城下的時候,立即決定兵發蕭關,進攻隴右。時候到了,此時除非他直接進攻宋國,並且取得重大勝利,否則趙光義決不會放棄唾手可得的勝利,回師國內。


    “隴右尚波千,一直對我西夏虎視耽耽,他接納夜落紇、李繼筠,並且派呼延傲博助李繼筠兵出蕭關襲我峽口,鼓動甘州回紇及拓拔百部之亂,就是一個明證。尚波行一日不死,亡我之心不絕,今蕭關已在我手,尚波千日夜揮師猛攻,今又與夜落紇、羅丹媾和,抽調大量兵馬集結於蕭關一線,可見在尚波千心中,我西夏才是他的死敵。


    宋太祖有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孤深以為然,孤決定興兵南下,討伐尚波千,以種放、張浦鎮守興州,楊繼業為前敵主帥,艾義海、張崇巍、拓拔昊風、楊延朗為前後左右四軍主將,李華庭為先鋒,穆餘嶠為監軍,立即開拔,不得延誤。”


    楊浩如是說。


    穆餘嶠穆舍人是宋國奸細,現在他的使命已經結束了,李華庭接到的秘旨中第一條就是讓穆餘嶠穆大人在戰鬥中“自然死亡!”


    自從他剛剛投奔西夏時,“飛羽隨風”就已把他的底細查得清清楚楚了,在此之前,從未有一個國家把情報工作看得如此之重,撥付大量經費培養扶持這樣專業的一個機構,而楊浩卻在僅據蘆州一隅之地時,就開始苦心經營。辛勤的付出獲得了回報,楊浩的情報組織論效率,堪稱天下之冠。


    大軍浩浩蕩蕩開赴蕭關,聲稱要坐鎮興州的楊浩,也悄然隨著楊繼業的中軍,向蕭關開拔了。


    此時,趙光義正在攻打幽州城,攻勢最猛烈的時候,一個時辰就發箭逾百萬,可以想像那是一副怎樣壯觀的場麵,真個是箭如雨下,當日戰後,城中遼人隻招集婦孺老弱隨手撿取,片刻功夫,撿拾起來的箭矢堆積的就像柴禾垛一般高大,但是幽州城仍是巋然不動,要攻下它,僅僅遠攻是不夠的,必需要讓宋軍踏上它的城頭,而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


    幽州的五六萬兵馬,足以把整個幽州城守成銅牆鐵壁,而宋國三十萬大軍把幽州困得水泄不通,卻無法把三十萬兵力全部擺上戰場,於是各部輪番攻城,竭力消耗著城中的兵力。


    此時,遼國北院大王耶律奚底、乙室王耶律撒合、統軍使蕭討古三路援軍已經趕到幽州,卻被宋軍左右先鋒傅潛、孔守正率部阻截,隨即宋軍主力蜂擁而至,十萬遼軍被二十多萬宋國禁軍的虎狼之師殺得潰不成軍,隻得放馬逃竄。


    宋軍撒開雙腿狂追不舍,好在遼軍大多是騎兵,逃的雖然狼狽,卻不至於發生一旦潰敗,便全無反擊之力,隻能任人宰割,損失慘重的局麵。


    這時遼國第四路援軍到了,這一次趕到的是耶律斜軫,這員老將剛剛趕到,就見前幾路援軍拿出了吃奶的勁兒拚命逃跑,情知此時正麵迎敵,在銳氣正盛的宋軍麵前絕對討不了便宜,於是紮營於得勝口,樹起青色大旗,軍中各色旗幟都有它特殊的含義,青幟代表招納降卒。


    正玩命兒逃跑的遼軍一見得勝口樹起青幟,總算是有了主心骨,不約而同向得勝口逃去,一時衝亂了耶律斜軫本陣的陣形,趙光義一見大喜,如此天賜良機怎能放過,立即揮軍猛攻,不想耶律餘軫早已暗伏一路兵馬於側翼,就在雙方交戰的膠著時刻,側翼遼軍發一聲喊,如尖刀一般直插宋軍腹心,倚仗快馬長刀,衝亂了宋軍陣形,宋軍被迫撤退,耶律斜軫集結前三路援軍的敗兵,隨同本部人馬一同反攻,直至幽州城下清河一帶方才收兵,與宋軍隔河對峙。


    城中守軍一見遠處援軍旗幟飄揚,軍心大定,城池守得更加穩固,而此時遼國援軍仍是源源不斷,趙光義如虎入狼群,卻是夷然不懼,仍將三十萬大軍駐紮於幽州城下日夜強攻,至於遼人的各路援軍,你不來打我不管你,你若來打盡管放馬過來。


    趙光義這麽做其實也不無道理,他的兵主要是步卒,如果不這樣做就要被敵人牽著鼻子走,最後三十萬大軍很可能就要被拖垮,而幽州是敵人必救的要害,掌握了這一點,他就能引敵主動來攻,問題是他沒有卡住幽州附近的關隘要道阻截遼國援軍的集結,未免有些托大。準確地說,由於一路北來勢如破竹的勝利,使他有些強敵,認為遼國在經過了頻繁的內亂之後,孤兒寡母當國,國力已然衰敗,根本不堪一擊。


    而他殫精竭慮方才創作出來的“平戎萬全大陣”在連續的戰鬥中大放異采,也給了他更大的信心。雖說兵無常形,但是一旦把敵人將在這兒,必須與自己正麵一戰時,所能用的手段有限,戰略戰術不過就那麽幾種,拚的不過是兵力和戰鬥力,這樣的情況下陣圖的作用是非常大的,諸部兵馬之間按照陣圖有序配合,強敵絕對有機可趁,這也是趙光義不把越來越多的遼國援軍放在眼裏的真正原因。


    此時,大宋東京汴梁的天牢,又迎來了一頂小轎。


    轎旁還是四個小黃門,手執拂塵,神態傲然。坐鎮天牢的楚雲岫楚押司站在天牢門口兒看著那頂小轎苦笑不已。


    轎中的人還是當今太子,一如他上次來的時候,他要見的還是那個扮作女人刺殺皇帝的欽犯,可是上一次有皇城司甄楚戈甄大人和內侍都知顧若離顧大人把他“請”回去,這一次他是監國,整個東京汴梁城以他為尊,還有誰能阻攔他呢?


    “楚雲岫,你還要阻攔本宮麽?”


    趙元佐端坐轎內,轎簾兒高挑,麵沉如水,語氣森然。


    楚押司知道,如果他再說一次不,他的項上人頭就要不保了。他早已使人暗暗去知會甄大人和顧大人了,可這兩個人就好像石沉大海,根本不見露麵,看來他們也知道,這一次根本沒有辦法阻攔太子,幹脆就避不露麵。如果阻撓,這欺君抗旨的罪名就得由他楚某人一力承擔,如果屈服,將來聖上回京,問起罪來要追究的仍然是他。


    楚雲岫笑的有點苦,可是在將來死和馬上死之間,他別無選擇,他隻能苦笑著俯下身去,無奈地說道:“臣……怎敢違旨,太子……請進!”


    壁宿一直做為重犯關押在天牢裏,按理說像這樣的刺君重犯早該開刀問斬了,問題是一開始趙光義留著他的命還有大用,他需要壁宿的供詞,為自己殺害胞弟多找一個理由,及至後來趙光美還未回京,便被人刺殺於長安,趙光義抓住機會開始對朝臣進行大清洗,這個小蝦米早被他忘到九宵雲外去了。


    而朝中重臣被清洗了一遍,不知多少人落馬,多少人上位,人事更迭太頻繁,落馬的自顧不暇,隻顧明哲保身,上位的彈冠相慶,忙著拉幫結派,誰還管這死囚?真正惦記著他的,隻有東宮太子趙元佐一人。


    進入天牢,一道道門卡都有重兵把守,走了許久,才來到關押壁宿的牢房。


    在這暗無天日的大牢裏關了這麽久,壁宿長須及胸,亂發披肩,臉頰削瘦見骨,一身泥垢,指甲尖長,猶如一個野人,與當初那副俊俏模樣已完全判若兩人。做為重犯,他仍然戴著腳鐐重枷,即便在牢中也沒人給他除下,他孤身一人,無人為他打點,不天天受刑就已是優待了,誰會憐惜他呢?


    粗如手臂的鐵柵欄間隻有一掌寬的縫隙,隻在挨近地麵的地方有個一尺見方的洞,一個飯盆兒就放在那上,像個狗食盆子一樣肮髒,門上拴著粗大的鐵鏈,那鎖頭直似一塊磚頭大小,楚押司親手開了鎖,陪著趙元佐走進去,趙元佐看到壁宿的時候不禁皺了皺眉,扭頭對楚雲岫道:“這個人……就是當初扮做女尼的那個刺客?孤看著……怎麽不像?”


    楚雲岫道:“臣不敢欺瞞太子,此人就是那凶犯,牢中歲月,度日如年,形銷骨立,實屬尋常。”


    趙元佐見鬥室狹小,大白天的比黃昏時候還要昏暗,天窗不過拳頭大小,隻透過一線光來,牢中肮髒不堪,氣味難聞,不覺點了點頭:“嗯,也有道理。你出去,孤有些話,想親自問他。”


    楚雲岫一聽,為難地道:“這個……”


    趙元佐怒道:“怎麽,本宮的話你敢不聽?”


    楚雲岫忙道:“臣不敢,隻是……此獠凶頑,臣擔心太子殿下安全,所以……”


    趙元佐冷笑一聲道:“他身戴重枷,能奈我何?滾出去!”


    楚雲岫無奈,隻得拱手退下,趙元佐籲了口氣,又對四個小黃門道:“你們也出去,走得遠遠的,如果聽得見一言半句,孤就割了你們的耳朵。”


    四個小黃門一聽,忙不迭答應一聲,慌慌張張地退了開去,趙元佐緩緩走上兩步,沉聲問道:“孤來問你,當日行刺天子,可是齊王授意?”


    自他進入牢房,壁宿一直盤坐在地上,長發披肩,不言不動,好似石雕木塑一般,直到聽見那牢頭兒尊稱他為太子,耳朵才不引人注目地急動了兩下,可他仍是閉目瞑神,老僧入定一般,直到此時才緩緩張開眼睛,在牢中關了這麽久,他已形銷骨立,不成人形,可這一張開雙眼,卻似兩道冷電,炯然有神,這是內家功夫已臻極高境界的征光,牢中歲月,雖然不無摧殘,但是對他的磨練顯然也大見成效。


    趙元佐又踏前一步,厲聲道:“本宮問你,為何不答?”


    壁宿雙眼微微一眯,反問道:“你是當今太子?”


    “正是孤家!”


    壁宿格格一笑,突然長身而起,獨臂一縮,重枷嘩啦一聲落地,他出手如閃電,已然扼向趙元佐的咽喉。


    在眾多大內侍衛眼前連傷天子、太子兩人,盡人皆知他是個名震天下的刺客,可是誰又知道他還是北地有名的神偷“渾身手”呢?這諢號可不是白叫的,苦熬經年,“渾身手”終於熬到了脫困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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