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雨朦朧,仿佛江南小橋下的晨景。


    肖染岸跟蹤那個人已有五日。


    此時他坐在小船上問撐杆的船家,“請問,你們一般幾時收攤?”


    “公子客氣,待日薄西山時我們這一帶便全筏收回了。”


    船家戴著鬥笠,拘禮回答,又問:“公子要去哪兒?”


    “不去哪兒。”肖染岸笑了笑,眼神示意船家看不遠處的另一隻船。那船上有一個男子和船家,正在交談,似乎是在等人。他意味深長,“我們跟著那隻船。”


    “是有廝殺?”船家警惕,他不希望有亂鬥妨礙他的工作。


    “他是我朋友,何來廝殺。”肖染岸輕聲,讓船家放下心來,自己又百無聊賴的把玩手中的劍柄,一邊觀察那船上的儒雅男子。


    男子正在等友人。他長得眉清目秀,氣宇軒昂,一襲素白的衣裳竟襯托得不似塵世中人。


    他早就知道肖染岸在跟蹤,可也不看一眼,依然和船家談笑自若,隻說:“近來安南鎮可出過什麽大亂子?”


    “襲公子,承蒙您關照,今年並無大恙。”


    “襲折本是安南鎮人,自然得多加照顧。”襲折淡笑,那笑中仿佛浸染了魔力。


    “那也多虧您了。”船家是個小夥子,愈發激動起來,“安南鎮中誰不知道您是屈指可數的高階異術師啊,製服了一大片厲害爪牙。”


    襲折謙虛,“全是些誇大之談。”


    又說:“你可否幫我個忙?”


    “小人願鞠躬盡瘁。”


    “沒那麽嚴重。”襲折笑著搖搖頭,然後眼神一轉向左邊停泊的那隻船,“看到那隻船上的客人了麽?將他請到我們船上來。”


    船家得令,樂顛顛的劃船湊近,邀請肖染岸上船。


    肖染岸猝不及防,但見襲折氣定神閑朝他微笑的模樣,也隻好硬著頭皮登上了船。“你要做什麽。”


    靜默了好一會兒,肖染岸按捺不住率先開口。當時他年輕氣盛,完全沒有之後的淡定沉穩,世人隻道是幾百年的紅塵俗世曆練而成,其實不然。


    襲折終於正眼看他,依然帶笑,“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吧。”


    “好罷。”肖染岸的臉一陣青紅,“你是不是異術師?”


    “是啊,公子難道不清不楚就來找我?”


    “笑麵術,對不對?”見襲折點頭,肖染岸下定決心直說,“沒錯,我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我來正是為了奪取你的異術。”


    襲折卻隻是挑眉笑了笑,轉過臉看緩緩流水。


    船頭搖杆的船夫卻忍不住了,兩人的對話被他盡數入耳,他的臉變了色,高聲道:“這位公子,望你放尊重。”


    “不妨事。”襲折卻開口,笑得很好看,“他是我朋友,開開玩笑罷了。”


    船夫噤聲。


    肖染岸愈發琢磨不透了。


    這時候,要等的人終於到達——居然隻是個普通書童,懷中抱了一大摞幹糧,右臂還斜跨了一隻沉甸甸的包裹。長得倒是頗為英俊。


    那書童興高采烈地,正準備喊襲折,卻在看見肖染岸的那一刹停頓並瞪大眼,“公子!你怎麽讓他上了船?!都跟了我們五天了!”


    襲折招呼他趕緊上船,慢悠悠道:“已有五日,毅力驚人,再不招待一番未免太冷酷無情。”肖染岸一聽這話臉色略微上紅,不知道這公子是虛情假意諷刺還是真切的要慰勞他。而且果然任何資料都不如實況,襲折顯然是個奇怪的人。


    那葉小舟載著他們到了安南鎮的最北麵,是與外交界的渡口。


    原來襲折要告別家鄉,才逗留幾日便得到組織傳令趕去處理事端。


    極個別異術師選擇孑然一身或遊練或定居孤山,但大多數異術師都會尋找組織,那是專門招收異術師為江湖戰事或民間除害的團體,會按時分發福利並論功行賞。全天下大大小小的共有五十多個,除開最著名的四大組織,剩下的都相差不大。


    襲折加入的就是其中普通的一個。


    “肖少俠還要同我們一道麽?”襲折在告別船家後轉目問。


    肖染岸看著他,皺起眉頭,“還請襲公子先說為何要讓我上你的船罷。”


    “嗬嗬。”襲折直衝他笑,真真刹那蓮華,“其實也沒什麽,隻是想問問你的想法,然後看我們是不是能做知己。”


    “……”肖染岸黑線,覺得襲折笑得太天真無害了。突然有氣直入肺腑,“別再對我施蠱了。肯定做不得知己。我還要同你們一道,除非你將笑麵術拱手相送。”襲折默不作聲,隻大步流星的向渡口走去。


    日子又是一來二去,庭前花枯又敗。


    很多時候,年輕的人總是自以為是,也許這也是另一種資本。當時的肖染岸就是這樣的年輕人。他自以為隻是為了獲取笑麵術而假意與襲折把酒歡言,自以為可以做到傳說中的鐵石心腸該翻臉時就翻臉,更是自以為襲折是個愚蠢而感性的人所以才會對他友好。


    這麽多自以為,都是錯誤的。


    書童又點燃一盞燭燈,探首說:“公子,夜已深,還是早些休息的好。”“多謝。”襲折正在青燈下走馬觀卷,那是最近看得癡迷的一本野史。他發現書童執著的站在桌旁伺候著,便一笑,命令,“你不必等我,自行安寢吧。”


    待書童離去,靜頓了片刻。襲折依然手中握卷,眼睛不曾離開書麵,突兀道:“這麽晚了肖少俠卻還是如此有精神。”


    光未照射到的暗角落,房柱後,肖染岸不吭聲的走了出來。肖染岸直接豎起劍鞘,從後麵抵住襲折白皙的頸脖。冰涼的利器正緊貼在襲折的脖子上,他卻麵不改色,“心急了。”“是啊。”肖染岸經過這麽多的磨合已然了解襲折的話語與脾性,他努力使聲音沉定,手卻還是控製不住的輕微顫抖,“我不能再多等,抱歉。”襲折閉眼,“為什麽是我呢?”


    “因為我用一百年的壽命為代價,找洞精給我尋天地間與我血氣最契合的異術師。結果唯有你,掌握的還是門不錯的異術。”


    “異術……真的這麽讓你渴望?”


    “你這種先天優異的人是不會明白的。”肖染岸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眼睛略顯紅潤,手中的力道也加重了,“我看過太多的異術書籍,因為我天生的有興趣,然而自己卻無法擁有。”


    “好,我願意給你。”


    “啊?”肖染岸驚詫,手中的劍滑落,“早說啊,就不用我與你撕破臉皮了。”


    “洞精的話你也敢信?”襲折轉過臉,麵上還是帶著醉人的笑容,“異術過繼向來沒有血氣之說,隻要求同性別同體型即可,我隻是它隨機挑選的。而真正的給予你異術,則需要原主人同意。”


    “無論哪樣,都需要同意。”肖染岸不以為然,“你不是同意了麽。”


    “不。”襲折突然不笑了,“是需要原主人同意你殺了他。放心,我是完完全全同意。”


    肖染岸愣在了原地,洞精的說法是軟的不行就硬來,隻要原主人同意後抽取異術並入就成了,實在不同意的情況下才能殺人。


    可襲折這麽說,是必須得殺人、還是自願的?


    而且更離譜的是,這個襲折就像吃錯了藥,居然笑意綿綿的讓他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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