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鵲忽然駕著馬車往左側的山林衝去。


    急轉彎後, 沈珠曦和小猢都摔在了車裏。


    橫衝直撞的馬車像撞沙袋一樣,砰砰幾聲撞走迎麵的山匪,以險之又險的動作完成了急轉彎。


    馬車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李鵲又是一鞭子下去, 老馬慘叫一聲,再次拉著馬車飛奔起來。


    迎麵而來的是四五個騎馬的山匪, 他們大聲叫著停下,殺氣騰騰地朝馬車衝來。


    李鵲抬手射出一隻□□,正中最近那匹馬的馬前腿。


    伴隨一聲嘶鳴,馬上的土匪和中箭的馬一起摔了出去,掀起一片塵埃。


    “二哥!其他的交給你了!”李鵲叫道。


    李鶤氣沉丹田一聲怒吼, 從車上毫不猶豫地飛身撲向最近的騎馬山匪。


    一個不慎,他就會落到地上,被馬蹄踩踏, 被大刀貫穿!


    沈珠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眼也不敢眨,死死地盯著飛撲出去的李鶤。


    漫長的一瞬之後, 李鶤準確落到了騎馬山匪的馬上, 沒等山匪反應過來, 山匪已經被李鶤的怪力給甩了出去!


    李鶤用和龐大身軀毫不相符的靈活動作坐上馬背,緊接著, 他接住李鵲扔給他的長刀,怒吼一聲向著前方的土匪衝去!


    李鶤還沒真正發力,但他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已經震懾住了前方攔路的土匪。


    在片刻怔愣後他們才反應過來, 但此時反應也已經遲了,李鶤的大刀近在眼前。


    一顆人頭伴隨飛濺的鮮血揚了起來。


    沈珠曦不忍再看,閉上了眼。


    馬車在顛簸中前進。


    一隻斜射進來的箭矢射中了沈珠曦護在頭上的軟枕。


    她渾身一顫, 不敢動彈,死死抓著手中的軟枕。


    不知過了多久,打殺聲漸漸停了,沈珠曦睜開眼一看,他們剛好再次經過先前山崩的地方。


    李鵲揚鞭的次數越來越多,老馬的速度卻不再有質的提升。


    一身血跡的李鶤騎著搶來的馬追了上來。


    李鵲拉住韁繩,勒停了老馬。


    “嫂子,帶上細軟下車,二哥帶你先走。”李鵲說。


    “小猢呢?”沈珠曦問。


    “她和我一路。”李鵲道。


    “我也要和她一路!”小猢叫道。


    “不行,坐不下。”李鵲毫不猶豫。


    “我會騎馬,我可以帶她走!”


    “想都別想。”李鵲冷笑道,“要麽和我走,要麽你一個人走。自己選吧。”


    “你——”


    小猢氣得跺腳,一跺腳,她又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李鵲沒理她,轉頭對沈珠曦道:“嫂子,快走吧,按我們之前說的地點匯合。”


    沈珠曦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好。你們一定要趕上來。”


    她換乘到李鶤的馬上,仍擔憂地看著留下的李鵲二人。李鶤誤會了她的意思,一臉淳樸道:“豬豬別怕……靠著我,橫著走,不怕不怕……”


    “……我不怕。”沈珠曦對他安慰地笑了笑。


    “好。”李鶤點點頭,“走了!橫著走!”


    他一夾馬腹,膘肥大馬疾馳而出。


    沈珠曦回頭朝李鵲二人喊道:“你們自己保重!”


    李鵲遠遠朝她揮了揮手。


    棄車之後,沈珠曦和李鶤的速度明顯提升。


    “我們要是走老路回去,會不會被那些村民告密行蹤?”沈珠曦擔心道。


    李鶤一臉懵懂:“怎麽辦你想?”


    沈珠曦想了想,說:“避開村莊,走山路過去。”


    “好。”李鶤沒什麽想法地點了點頭,“聽豬豬的。”


    馬蹄踩上陡峭的山路,雖然顛簸了許多,但周圍人跡罕至,撞見定海寨眼線的可能大大降低。


    沈珠曦忍著屁股在堅硬的馬鞍上顛來顛去的疼痛,兩個時辰後,他們終於沐著月色趕到了茭縣的城門。


    已經過了可以入城的時間,城門緊閉著,守衛不見蹤影。


    零星幾個同樣來晚的路人就在城樓下蜷縮著等待天明。所幸已經入夏,夜裏溫度也不是很低,沈珠曦也放棄了生火的想法,決定就在城樓下湊合一夜。


    她是城門外唯一的女人,雖然引來不少覷視的目光,但好在李鶤在她身邊,光是他那不尋常的身量,就能震懾住許多宵小之輩,更別提他身上還有沒幹的血跡。


    沈珠曦和李鶤選了個地方席地而坐後,附近的兩人自覺挪開了地盤。


    出事的地方離茭縣並不遠,兩個時辰的路程,如果沒有意外,李鵲二人應該在天明之前趕到。


    可是直到東方既白,打著哈欠的守衛懶洋洋地拉開城門,李鵲二人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


    要不是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他們,沈珠曦都想調頭往回走了。


    她壓下心中的不安,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定下客棧,車行買下結實的新馬車,準備好傷藥,調查好醫館的位置,隨時準備著迎接李鵲和小猢。


    李鵲機靈,小猢看上去心眼也多,隻是小猢身上有傷,李鵲帶著傷員,行事上肯定多有不便,沈珠曦始終沒法放心。


    她安排好一切後,在城門處的茶肆坐了一整天。李鶤也陪著她,在一旁吃了一整天。


    夕陽再次下山的時候,茶肆老板收拾起鍋爐桌椅,催促著他們離開。沈珠曦猶猶豫豫地起身,目光始終看著空曠的城門。


    李鵲他們要是再不來,城門又要關閉了。


    “來了來了!”李鶤忽然叫了起來。


    沈珠曦也看見了那兩個身影,他們坐在一輛老漢驅趕的牛車裏,通過了城門守衛的檢查。


    老漢甩了甩手裏的柳枝,老牛邁著悠閑的步子,拉著木車走出城門。


    “雀兒!”


    沈珠曦提起裙子,心急火燎地小跑過去。


    “嫂子!”李鵲從車裏站了起來。


    驅車的老漢見狀吆喝一聲,拉停了老牛。


    沈珠曦氣喘籲籲跑到牛車前,首先把車裏的李鵲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確認他身上沒有明顯傷勢後,才放下了一直提在喉嚨口的心。


    此時她才有心思去看同車的小猢,這一看,她不由脫口而出:“小猢受傷了?!”


    比起分別時的樣子,小猢的傷勢更加重了。她麵色蒼白,高挺的鼻梁上浮著一層虛汗,嘴唇白中透青,沈珠曦借給她的衣裳上染著大片血跡,血跡從後背一直浸染到胸前。


    “不小心讓敵人砍了一刀。”李鵲說。


    李鵲的輕描淡寫激起小猢的憤怒,但她體力衰弱,動了動嘴唇卻什麽都沒說出,隻是怒瞪了李鵲一眼。


    沈珠曦的事情準備派上了用場,她急聲道:


    “我知道醫館的位置!我帶你們去!”


    “還是嫂子周到,你和二哥先上車吧。”李鵲向她伸出了手,“我和這老人家談好了請他送我一程,我們坐牛車比步行更快一些。”


    沈珠曦拉住他的手,李鵲順勢將她拉上了牛車。


    李鶤攀著車壁,輕而易舉就爬上了車。


    老漢揮了揮柳枝條,老牛又慢悠悠地往前走去。閉市的時刻,街上人流量不減反增,來往的行人都詫異地看著車上滿身鮮血的小猢。


    唯有老漢視若無睹,還不忘沿途招攬生意:“牛車來囉,牛車來囉,三個銅板一個人……”


    沈珠曦看著小猢身上的鮮血,忍不住開口催促:“老人家,你能不能快一些?車上還有等著就醫的傷員……”


    “夠快啦。這牛已經十三歲了,再快又能快到哪裏去?”老漢像是壓根看不到車上的傷員一樣,神情和他身下的老牛一般從容,“你就放心吧,她既然能撐到進城,那就一定能撐到走進醫館——出不了事的。”


    沈珠曦也不知道他是哪兒來的自信斷定小猢出不了事,她看著小猢身上的鮮血心急如焚,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她這般反應,反倒讓一開始臉色難看的小猢泄了怒氣。


    “你……你哭什麽啊,又不是你受傷。”小猢不自在地動了動受傷的身子,木車上立時留下一道血痕。


    “……我就是看著難受。”沈珠曦扁著嘴道。


    “我都沒難受,你難受什麽……”小猢移開眼,過了一會,又飛快瞥了她一眼,“還死不了呢,別哭了!”


    沈珠曦看向一旁沒說話的李鵲:“你呢?你有沒有受傷?”


    “他能受什麽傷?”小猢沒什麽力氣,依然在這時搶過話頭,沒好氣道,“他能有什麽傷?刀子砍過來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


    李鵲對她的嘲諷無動於衷。


    “刀子來的時候,傻子才跑得不快。”


    “你跑了,把我的後背露出來怎麽辦?!”


    李鵲冷笑:“你自己沒注意後背的敵人,關我什麽事?”


    眼見小猢又有動怒牽動傷口,沈珠曦連忙出言製止了這場口舌之爭:“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吵!”


    沈珠曦的話,李鵲還是聽的。


    他轉過頭,一言不發地看著街道前方。


    李鶤看了看車上三人,附和道:“就是……什麽時候了還吵,飯都沒吃呢……”


    沈珠曦不禁看了理直氣壯說這話的李鶤一眼。


    難道,在他眼中,餛飩、燒餅、棗泥酥、糖葫蘆……這些都算不上飯嗎?


    牛車邁著悠閑的腳步終於到了醫館門口。


    李鵲似乎是看在沈珠曦的麵子上,主動向小猢遞出攙扶的手,卻被小猢不客氣地一把打開。


    “我自己能走!”


    小猢強撐著身體起身,還沒站穩就先踉蹌了一下,沈珠曦連忙上前扶住,她身體一僵,看了沈珠曦一眼,這次沒再拒絕。


    沈珠曦扶著小猢下了車,進入醫館立即喚來藥櫃前的大夫給她檢查。


    因為是外傷,大夫叫來了他在後院炮製藥材的女兒幫忙止血包紮。


    過了許久,大夫的女兒從內室走了出來,雙手染著血跡。


    “有幾處外傷,我已經做了止血處理。”她對沈珠曦幾個外行言簡意賅地說明之後,對大夫則說明了更詳細的傷口長度和深度。


    撫著長須的大夫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一臉關切的沈珠曦。


    “背上的外傷有些重,再加上肩膀和腿上的內傷,要好好養上兩三個月才能痊愈。在這之前都不要讓她做重活了。”大夫說,“我給你開幾服藥湯和外用的藥膏,一日三次,馬虎不得。”


    “多謝大夫!”沈珠曦道。


    重新穿好衣裳的小猢撩開門簾走了出來,大夫的女兒驚叫一聲,說:“你傷得這麽重,怎麽自己出來了?”


    “我是後背被砍了,又不是斷了腳。”小猢臉色慘白,仍嘴硬道。


    “她是怕被我們丟下。”李鵲狀若隨意地說。


    “那你怎麽沒丟下?”小猢針鋒相對道,“你之前丟的不是挺順手嗎?”


    沈珠曦左右為難地看著兩人。


    想了想,她問出另一個頗為關心的問題。


    “你們把馬帶回來了嗎?”


    她的李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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