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皇後麵前發了毒誓,皇後就宣稱身上不適,免了眾人的請安。一晃我已經有月餘沒見過皇後了。這幾日宮裏姹紫嫣紅的也是美不勝收,我自己一人閑來無事,又聽得禦醫一再進言不可局著,所以才鬆鬆懶懶的出來走走,經過太液池,又想去瞧瞧滿池的睡蓮開了沒,吩咐芝蘭回宮幫我拿件披風來。進到宮裏別的尚不知如何,附庸風雅倒是學了個十足十。


    我一人閑庭信步的向池邊走去,再離得近些,就聽見一陣撲水聲,四下賴靜,這一聲尤為刺耳。聞聲望去,池岸上正立著個人,嬌俏的身影,探身看向水中。而池水裏,一個人在不斷的拍著水麵。我還沒瞧明白,就看水裏的人撲騰了幾下後就沒了動靜。


    春日裏,百花似錦,遮天蓮葉無窮碧,到處是鶯鶯燕燕,百鳥鳴叫的聲音。掖池邊,這獨一處的好戲,可看的人卻是冷汗森森,恍如數九寒天般。


    我眼瞧著這一幕,宮裏之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向身旁的密林裏藏了藏,池中那人早已一動不動,想來應該是溺斃了。隻是這青天白日的,岸上那人也未免膽子太大了些吧。


    不消片刻,也不知從哪裏出來的禦林軍,見著岸上之人後不拜見,不言語,就像沒看見岸上那人一般,直直的走向池邊。又有幾名未穿鎧甲的人下到水裏,將水中早已沒了動靜的人推送上岸。我雖站的遠,可這死的人是男是女還是能一眼辨認的出,而且那人衣裝樣式很是華貴,一念至此,心下不由一寒,這人要麽是宮裏的娘娘,要麽就是外命夫人。可無亂是娘娘還是婦人,終歸是個不簡單的人物。這樣的一個人如今死在宮裏,又不知要鬧出什麽事來。


    岸上的禦林軍撈起那人之後,立刻將人抬走,又有兩個侍衛恭送岸上的人回宮,留下幾人在池邊不知在尋找什麽,待查了一番後,才離去。


    我眼看太液池邊上的人都離去,才如臨大敵一樣的顯了身。這會才有心思好好想想剛才那一幕是怎麽回事。剛才就在我眼前,一個人就怎麽悄無聲息的死了,而我卻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我甚至會怕牽連到我,從什麽時候開始,我也變得這樣自私,膽小起來了。


    我手腳冰涼,緩了好久才有力氣抬步子。是非之地,決不宜久留。可剛要離開,就見池岸上,一隊禦林軍去而複返。經過剛才那事,我對這些人自是提防起來,可此時我再想躲進樹林裏顯然是來不及了,索性心下一橫,裝作剛剛才來的樣子,向池邊走去。禦林軍發現我後,立刻大步向我走來,我麵上泰然自若的賞著景,心裏早就鼓錘震天去了。


    就聽領兵的侍衛官領了人站在我麵前,生生擋了我的去路,還要做出一副失敬的樣子道:“娘娘萬安。”。我瞬了一眼,點了點頭,算作是回應了。再邁步想著要離開,回避著些,再怎麽說終歸**女眷皆是婦人,他們又是男子,不能不避。再來我也是委實不願和這些人打交道,熬人不說,還要提心吊膽。


    我才要回身離開,就聽那人道:“娘娘且慢,末將有一事相問。”,那人一字一字拖得很長,似要這在話語間察覺到什麽,“娘娘剛才可見有人在此嗎?”。我雙目一轉,假裝回想道:“來時卻看見幾個侍衛在此,走進了卻又不見人影了。”。那人一雙眸子炯炯有神的打量著我,我每一個動作,表情他都盡收眼底。我心猿意馬隻怕被他識破,顧不上別的大喝一聲:“放肆。本宮是貴妃,豈容你如此無禮。”。


    那人收斂些立即拱手道:“娘娘息怒。末將唐突了。”。嘴上說著,可動作上除了這拱手,身型連彎都不曾彎下。這些人既不讓路,也沒打算就此放我走,我背後已是驚出了汗,強裝著鎮定道:“無事還不退下。”。那人嘴角抽笑一下,看我一眼後,立刻又看向剛才那一出的地方。我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那裏並沒有人,在收回視線時才豁然發現,這一隊禦林軍裏一直有一雙眼睛至始至終的盯著我,我剛才看向那邊岸上時,臉上流露出的所以表情全在那人眼裏。搞了半天眼前這問話的禦林軍是餌,他一舉一動都在試探我,而那人才是真真正正的主,那個從頭到尾都在觀察我的主。


    我雙手握拳,狠狠地瞪回那人一眼。果不其然,問話這人在收回視線後似有如無的看向那人。也不知他們打了個什麽暗號,然後這人再看向我時一麵麵帶微笑,一麵撤步讓出半條路,供我離去。我隻做怒不可遏的樣子,甩了甩衣袖,橫了他一眼就離開了。


    我這一出才唱完,各種心驚膽戰不提也罷,可暗中,卻獨有看戲的人,賞的有滋有味。


    才繞出太掖池,就見何??笑逐顏開的不知從哪鑽了出來。我暗自苦笑起來,敢情今天這場大戲是我包了場呀,這獨一份的看客當得不過癮,在台上的戲子可是要拉我一同票上一曲。可惜了,我今天著實沒有那個雅興粉墨登場,誰知道這下一出唱的是什麽。


    我將臉一沉,怒形於色的對何??道:“妹妹這又是躲在哪裏看了一場好戲?”。何??依舊笑麵如花的道:“娘娘好厲害,難怪王爺再三叮囑我,別去招你。”。我側了側頭,“你和王爺的事,以後少於我講。”。何??嘟著粉嫩的小嘴,發出“嘖嘖嘖”的聲音,短歎一聲道:“家姊性格溫良怎麽會是你們的對手,當真是不自量力。不過,話說回來,娘娘真不想知道我和王爺的事?”。我掃上她的臉,看不出那張臉下是個什麽心。何??抬手掩了掩唇道:“既然不想,又何必變著法的打聽呢。”。


    看來他已經察覺了,不知道是從我宮裏走漏的消息,還是趙匡胤那裏。連何??都知道,可見趙光義是不準備在等了。我抬眼看向四周,眼下連禦林軍都不在,太液池周遭除了我和何??再無第三人。好呀,我今日真是出門沒看黃曆,這擺明了就是給我看的一場戲,要不然我怎麽會輕易的走到太液池邊,有這麽湊巧的看見那一幕,時間還真是剛剛好。此時我再不沒心思和她周旋於此,這樣平白無故的被人設計了,後招指不定什麽時候就來了。我抬手指了指身後的太掖池道:“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你也最好別來煩我。”。


    何??端詳了半刻,嬌笑一聲道:“那就如娘娘所願了,順容恭送娘娘,娘娘好走。”。


    我快步走出太液池,看見芝蘭在路邊上左顧右盼,一見我出來,臉色蒼白的立刻跑了過來,剛要開口詢問,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再無二話的往回走。


    回到宮裏芝蘭皺著眉頭看著我,我緩了緩氣道:“去了多久?”。“一刻。”。我看著她,芝蘭在太液池外呆了一刻,者更加說明了我能走進太液池絕非偶然,我又問道:“可遇到什麽事了?”。芝蘭氣不打一處來的道:“路上碰到個沒長眼的,稀裏糊塗拉著我問東問西,剛要再進去尋娘娘,娘娘就出來了。”。申蘭瞧著我臉上沒個血色,小心問道:“娘娘,可是出了什麽是麽?您這個樣子怪?人的。”。我冷笑一聲,“等著吧。”。


    當日夜裏,有哭靈的聲音伴著長長的夜,縈繞在皇宮的上空,每一聲傳來都透著怪異的笑。我不是沒見過死人,可這還是第一次目睹一個生命就這樣在眼前逝去,那人在水中翻起的每朵水花都像為是祭奠生命綻放開來的。我和岸上的人用同樣的視角,注視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然後永遠的離開這座皇宮。


    申蘭被這夜哭鬧的也是不敢合眼,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才道:“溺死的是木充媛,下午的時候有人看見李修媛經過她宮門,她兩人不和已久,所以才被人疑心是她殺的充媛娘娘。這哭聲原是李修媛再為自己鳴不平而哭,奴婢聽著她哭的撕心裂肺,可總感覺著哭聲進了耳朵就變得怪怪的。”。這兩人不和的確是人盡皆知的事,可叫我信了申蘭的話,那才是笑話。李修媛何德何能指揮得了禦林軍,而且還又何??這個盟友。不過那人不管是誰,倒也聰明知道用了這麽一個人來當擋箭牌,李修媛估計也巴不得木充媛早早的去了。


    我搖了搖頭道:“你可聽清了,這到底是哭聲還是笑聲。”。申蘭細細一琢磨,立刻麵如死灰的看著我,“娘娘不說不覺得,這樣一聽,竟,竟真的是在笑呢。”。我哀歎一聲問道:“你可知為何她二人不和麽?”。申蘭一邊搖頭一邊道:“不是十分清楚,好像是說木充媛本是李修媛宮裏的小宮女,後來在修媛眼皮子底下魅惑陛下。可宮裏的女人哪個不是陛下的,太後,皇後都讓修媛忍讓。後來小宮女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更不把修媛放在眼裏。兩個人就越來越僵,明爭暗鬥的好些年了。陛下生厭,索性誰也不見了。估計李修媛定是為了陛下晉封木充媛的事,才起了殺心。”。


    我一手扶額,原來趙匡胤也當了回冤大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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