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濕的地下牢一如她當初被逆卷憐司帶到刑訊室時一樣,泛著難聞刺鼻的鐵鏽味道。昏暗的石壁上隱隱綽綽地映照著蠟燭的光亮,輕微的血腥氣味混合著逆卷綾人的嘶吼,一切都顯得有些沉重。


    “就這麽把自己的弟弟關進地下牢,還真是有夠過分的。”靠在地下室的入口處,川野七涼睨了一眼通往底部的石板階梯。


    “現在的綾人根本就不能控製自己的渴望,難道等著讓他把宅邸拆了嗎?”逆卷憐司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完全無視了身後紅發男人隔著鐵欄的沙啞吼叫。


    “就算拆了也沒所謂吧,逆卷家又不是隻有這一座宅邸。”雙手抱胸看著站在比自己低上好幾階台階的逆卷憐司,川野七涼的笑聲帶著一些調侃,“所以才說你是更年期的老媽子性格,真是一點都沒說錯。”


    對於少女的話語,逆卷憐司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紫發男人冷哼了一聲,深知川野七涼嘴裏說不出什麽好話,也就沒有繼續和少女糾纏下去。


    地下室的門被緊緊合上,原本的嘶啞吼叫全部都被阻隔在了門板背後。川野七涼大概能夠猜到逆卷綾人此刻的狀態,那個紅發男人此刻恐怕是一邊狠狠抓拉著自己的脖子,一邊感到無止境的幹渴和灼燒。


    “你看起來像是知道些什麽?”注意到了少女的細微表情,逆卷憐司血紅色的雙眸落到了川野七涼臉上。


    “很可惜,我什麽都不知道。”故作無辜地攤了攤手,少女臉上明明是一副困惑的純真模樣,眼眸裏卻流露著明顯的惡劣神情。


    事實上,關於川野七涼出現在這座宅邸的原因,逆卷憐司多多少少也能夠猜到。無神家的人帶走了小森唯,而這個少女作為替代品幾乎是立刻出現在了他們麵前,加上川野七涼和無神琉輝的種種關係,所有一切串聯在一起,紫發男人覺得自己就算摸不透無神琉輝在想些什麽,但對於川野七涼來到這裏的前因後果,基本能夠猜到七八成。


    “都這種時候了還不肯說嗎?”冷笑著看了一眼川野七涼,逆卷憐司右手抄起了額前的些許發絲,嘴角劃出嘲諷譏笑的弧度,“真是忠心耿耿的家畜,被無神琉輝拋棄那麽久了還對他念念不忘。”


    提到那個男人的名字的瞬間,川野七涼原本還算是隨意的目光一下子沉了下來。少女從不認為自己被琉輝拋棄了,現在這樣子的狀態僅僅不過是暫時的,隻要等夏娃愛上琉輝,等卡爾海因茲的計劃完成,她就會被接回無神家,川野七涼一直這麽深信著。


    “隨你怎麽說,反正你也就隻能在這方麵戳戳我痛處而已。”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川野七涼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棕色的瞳仁裏已經沒有了之前瞬間湧出的怒氣,“在別的地方說不過,所以拿別人唯一的弱點說事,這種事情大概也隻有憐司君這種平日裏生活迂腐且無趣的貴族大少爺做得出了。”


    原本不過隻是隨口提到了無神琉輝一句,逆卷憐司沒想到自己慣性的惡劣用語,會讓川野七涼像是刺蝟一樣對他豎起渾身尖刺。


    “這麽容易就生氣,你是有多害怕無神琉輝拋棄你?”對於少女的態度很是不悅,逆卷憐司覺得川野七涼的反應讓他的心情愈發糟糕。他本來並沒有想要和對方慪氣的打算,不過隻是順帶的提了一句無神琉輝,麵前的少女就像是被炸毛的貓咪一樣齜牙咧嘴地對著他豎起明顯的敵意。


    “琉輝不會這麽做的!”狠狠地皺起了眉頭,川野七涼幾乎是在逆卷憐司話語剛落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反駁了男人。


    “他在小森唯和你之間選擇了前者,這已經充分說明你是被拋棄的那個了。”逆卷憐司一字一句說的清晰,嘴角惡劣而又譏諷的弧度就像是故意做給川野七涼看的一樣,讓她感受到自己是被比下去的那一個。


    紫發男人看著川野七涼眼裏的掙紮和一點點湧上來的瘋狂,不知道為什麽有種莫名的快感蔓延開來。在他的印象裏,川野七涼進入了逆卷家後,就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姿態,哪怕她根本沒有任何和他們對抗的力量,這個少女也始終沒有半分退卻和膽怯。而就是這樣子的川野七涼,唯一一次在他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就是因為那個叫做無神琉輝的男人。


    她可以為了無神琉輝,在被他鞭打時死撐著說出挑釁的話,也可以為了無神琉輝,坐在地上哭得跟個孩子似的。


    川野七涼的一切情緒都隻因為無神琉輝而波動起伏,逆卷憐司就是對這一點,感到格外的心情惡劣。


    “無神琉輝沒有選擇你,是他親手把你送來這座宅邸的,不是嗎?”推著自己的眼鏡嗬笑出聲,逆卷憐司看著川野七涼眼底逐漸染上的痛苦,莫名有種快意湧上,“你對他而言不是必要的,七涼小姐。”


    既然這麽執著於那個男人的話,那就徹底看清楚他是怎麽傷害你的。


    逆卷憐司覺得自己此刻的心理一定帶上了瘋狂和扭曲,所以才會那麽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那個黑發男人從川野七涼眼裏剔除。


    一個合格的餌食眼裏不應該有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在調.教麵前的少女成為他的餌食之前,他有必要先將那個最大的障礙清除出去。


    時間就好像靜止在了這一刻一樣,逆卷憐司嘴角咧開的笑容殘忍無比。他的話語就像是在給川野七涼洗腦一樣,不斷地給少女灌輸負麵的情緒。


    “你對他而言不是必要的。”逆卷憐司的聲音回蕩在川野七涼的腦內,少女隱約記得以前也發生過類似的對話。


    ——【對我而言小森唯是必要的。】


    ——【所以我就不是必要的?】


    在被扔到逆卷家來之前,她曾經和琉輝發生過這樣的爭辯,而現在,逆卷憐司給了她回答。


    是的,她對他而言不是必要的。


    川野七涼對無神琉輝而言,不是必要的。


    一瞬間跌坐到了地上,少女棕色的眼眸變得沒有神采。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空虛的瞳仁直直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川野七涼覺得自己某個地方似乎在坍塌。


    “砰——!”驀然,一陣巨大的聲響從客廳處傳來。就像是什麽東西被狠狠砸破了一樣,從聲音的大小就能夠聽出破壞力的強度。


    被巨響和震動的地板猛然驚嚇到,川野七涼原本空洞的雙眸恢複了光彩。看著自己跌坐在地上的模樣,再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麵前居高臨下皺著眉頭的逆卷憐司,少女立刻反應過來之前發生了什麽。


    川野七涼氣極地從地上站起身,揮起右手狠狠地朝逆卷憐司的臉上打去。少女的手掌在距離男人臉頰幾厘米的地方被一股力道拉住,川野七涼忿忿地看著拉住自己手腕的逆卷憐司的手,整個人都氣紅了眼。


    “竟然用催眠術這種低級的伎倆,就算真的用這種方法讓我忘記琉輝了,憐司君你難道不覺得問心有愧嗎?!”川野七涼用盡全力想要掙脫開男人的禁錮,如果不是之前的巨響,恐怕她真的要被逆卷憐司洗腦成功。


    “如果你沒有動搖的話,根本不會被我催眠到。”逆卷憐司的聲音冷靜十分,就好像之前對她實施催眠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棕發少女覺得自己幾乎快要氣瘋。


    “產生動搖心理的人是你自己,川野七涼。”紫發男人的眼裏波瀾不驚,就好像在說著什麽理所當然的事情一樣,血紅色的眼底竟是帶上了一分挑釁,“如果你真的認為無神琉輝不會拋棄你,那又為什麽會對我說的話感到共鳴?”


    ……


    共鳴?


    不,並沒有。


    她絕對沒有這麽認為,她從沒覺得琉輝會拋棄她。


    ——全部都是逆卷憐司的謊言,一定是這樣的。


    客廳那邊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等幾個兄弟走到地下室門口這邊的時候,川野七涼的動作已經被逆卷憐司製止了下來。


    “我說,昴他又把茶幾砸壞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幾個了?”逆卷禮人的話語裏帶著一些抱怨和尾音。


    “住口變態!是你先惹我的!”逆卷昴顯然還在氣頭上,抄起手邊的台燈就準備砸過去。


    “人家隻是說了句昴你的課堂測評又沒及格而已,是先動手的你的不對吧?”逆卷禮人絲毫沒有反省的意思,反倒是又把事情提了一遍。


    “混——蛋——!”話語剛落,一個台燈就被砸向了逆卷禮人的方向。


    看著麵前的兩兄弟,逆卷憐司將最後一抹意味深長的視線從川野七涼身上移開,轉而去阻止兩人對家裏的破壞。


    原本堅不可摧的信仰一旦產生了一條裂縫,那麽這條裂縫就會隨著日積月累而變得越來越大。


    總有一天,她的信仰會隨著這條裂縫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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