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東野瑜的許可後,神宮寺柊鏡很細心地給花子的屍身穿好衣服,將那觸目驚心的殘骸掩蓋在衣服下麵。


    香織詩織沉默著沒說話。


    花子站在一旁,神色有些無措,這種親眼看著自己的屍體被別人收斂的畫麵對於她的心靈衝擊很大。


    “神宮寺小姐!”


    剛才接近的那些除妖師找到了這邊,從參道下登上來,一眼就看到了隻巨大的白狐。


    好強的氣息。


    帶頭的除妖師赫然是神宮寺信義,他眉頭緊皺,當即止步,下意識摸向劍柄露出戒備的姿態。


    不過緊接著看到柊鏡、香織詩織等人都安然無恙,式神木菱也垂手侍立在一邊,好像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


    又想起先前有關東野瑜的消息裏,的確是有一隻白狐式神的身影。


    他試探性問道:“這是.?”


    “是東野君的式神,妖魔和墮神已經被他斬殺了。”神宮寺柊鏡平靜地解釋道。


    東野瑜則站在她旁邊裝酷,神色威嚴,沉默不語。


    神宮寺信義神色有些微的停滯。


    身後幾個除妖師則麵麵相覷,想起來時路上看到的那兩具被燒得焦黑的妖魔屍體還有一隻似乎被什麽猛獸攔腰咬斷的仙鶴屍體


    如果是這位白狐的話,倒的確沒什麽問題。


    神宮寺信義打量片刻白狐,隨後走近過來,注視著神宮寺柊鏡:“沒有什麽要跟我解釋的嗎?”


    對於她自作主張帶著兩個妹妹還有家族供奉的式神上山的行為,神宮寺信義在剛得知的時候差點沒急死。


    因為當時其他除妖師家族的人還沒到齊,他便選了一些本家的好手準備一起上山救女兒。


    結果當時一抬頭,山頂卻是一陣電閃雷鳴,狂風肆虐的奇異景象——當時其他地方連夜風都很溫柔。


    一看就是有神明插手其中,神宮寺信義當時心就涼了半截,已經做好給女兒收屍的準備了。


    到了半山腰的時候,突然山火就起來了,同時有無數妖魔從山上散溢下來,神宮寺信義一邊心驚肉跳地帶領除妖師們擊退這些慌張的妖魔,一邊往山頂攀登。


    路過那三具強大妖魔的屍體時他整個人都有些宕機了,更別提裏麵還有一位是當地神明。


    連神明都隕落了,他當時就覺得事態好像脫離了掌控,腳步愈急,到了山頂後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副戰後的畫麵,自己女兒,兩個侄女連皮都沒破。


    當然,事情結局雖然還算好,但這樣的行為卻不可原諒。


    麵對父親頗有壓力感的注視,神宮寺柊鏡低垂下眉眼:“對不起。”


    神宮寺信義愣了一下。


    雖然平日裏看起來一副超然於世的樣子,但沒有人比神宮寺信義更清楚自己女兒有多驕傲,她在做事之前一定會思考這樣做的對錯。


    她總是做出正確的選擇,因而從小到大,自己從沒聽到過道歉的詞語從她嘴裏說出來。


    神宮寺信義有些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心中的氣消了大半,甚至莫名開始擔憂起來。


    據他所知,明日見家的早苗也和東野瑜走得很近,雖然人古怪了點,但也算是外向,心思細膩,阿鏡這樣的悶嘴葫蘆真的能贏嗎?


    更何況,她能說服自己去與好友爭奪感情嗎?


    神宮寺信義感覺有些頭疼,揉了揉額頭,“回去再說吧。”


    隨後朝神社裏打量一圈:“那小子呢?”


    “救火去了。”


    神宮寺柊鏡輕聲解釋道,隨後抱著花子的屍體往神社外走。


    救火?一個人?


    神宮寺信義感覺不太對勁,隨後注意到女兒懷裏抱著的東西,仔細一看,是具被妖魔啃噬過的屍體。


    “是附近日之出町的孩子,被妖魔吃了,拜托您通知一下當地的警署,讓她的家人來認領屍體吧。”神宮寺柊鏡說道。


    神宮寺信義點點頭,看了一眼白狐身邊躲著的那女孩的鬼魂,“沒來得及超度嗎?”


    “她還有執念,東野君想幫她完成心願後再送她去黃泉。”


    “這小子”


    神宮寺信義搖搖頭,心中吐槽一句婦人之仁,超度還由得了鬼魂做主?


    她不想走你就不會多念幾遍超度經文?


    除妖師人手本就不多,要是都按他這樣每個死鬼都包完成心願,那妖也不用除了,修煉也別修煉了,叫什麽除妖師,不如叫萬事屋。


    不過這屬於別人的私事,東野瑜雖然名義上算是自己的晚輩,但更多是神宮寺家的恩人。


    說起來,神宮寺信義也是有些無奈,前腳把自己女兒和侄女救了,後腳就帶著一起跳另一個火坑。


    東野,真有你的。


    得知自己女兒沒遭遇危險後,神宮寺信義開始變得從容起來,一陣發號施令。


    跟隨他的除妖師們則秩序井然地開始各自展開自己的工作,有檢查是否還有殘餘妖魔的,也有拿著對講機在向山下的人報告山上的情況。


    “先撤離吧,山火很快就要蔓延上來了,打電話給消防隊了嗎?”


    有除妖師回答:“已經就近聯係附近的市鎮了,不過火勢來的太快,很難控製,現在由一些會水行法術的式神和除妖師們在準備隔離帶,隻能希望火勢不要蔓延到周圍的山脈。”


    一行人站在參道下往下望,衝天的烈火幾乎將周圍照得亮如明晝,空氣幹燥熾熱,橘紅的焰光在每一個人的臉上跳躍。


    “那位鶴神為什麽要和妖魔糾纏在一起?”


    有除妖師感慨地說道。


    “是被遺忘了吧,仙鶴的傳說雖然久遠,但參拜這間神社的人到現在已經沒幾個了,也就山下的一些村民偶爾會來參拜,力量衰弱到最後甚至有了要消失的危險,便病急亂投醫,即便是神明也害怕死亡啊。”


    “鶴歸山大概是要被燒盡了吧。”


    “神明隕滅,山也被燒了個精光,仙鶴歸國的傳說大概以後隻能在書上偶爾看見了。”


    聚集在山下的除妖師很多,停在公路上的車都排成了一字長龍,所有人都在忙碌。


    會水行法術的式神和除妖師在盡力搭建隔離帶,不會滅火的除妖師和式神則圍著鶴歸山漫山遍野找剛才逃逸出去的妖魔。


    本來是準備來組團打妖魔副本的,結果妖魔沒碰見幾個厲害的,倒是兼職了一次消防員。


    許多除妖師也是有些無語,誰沒事大半夜跑來這犄角嘎達滅火。


    到東野瑜等人下山的時候,因為白狐形象實在引人注目——主要是大,一輛旅遊大巴那麽大的白色狐狸實在很難讓人忽視。


    因而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一些除妖師目露探尋之色,一些則若有所思。


    到了山腳後,神宮寺信義左右看了看,“東野君還沒下來?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了吧?”


    山上的火已經到了不可控製的地步,可以被稱作災難級別了,這種情況還待在山上不是找死?


    神宮寺柊鏡拿出手機,隨便打了幾個字,然後回答:“他已經快下山了。”


    柊鏡姐撒謊都不臉紅嗎?知道內情的香織詩織瞅了眼身邊的大白狐狸,心中憋笑。


    “是嗎?讓他趕緊下來,之後就要封山滅火了。”


    神宮寺信義說著,有除妖師過來與他見禮打招呼,這些是後來才到的除妖師。


    “阿鏡你帶著妹妹們在這裏等東野君,我得去處理一些事,木菱,請你保護一下她們。”


    作為這次行動的領導者之一,有很多事要忙,神宮寺信義簡單囑托兩句便匆匆離開了。


    考慮到狐狸原形在人類社會即不方便又引人注目,東野瑜與神宮寺柊鏡通過氣後,叼著衣服找了個機會鑽進另一邊的山林裏,變回人形再走回來。


    不過沒了上衣,隻好保持赤膊的姿態。


    此舉並沒有引起什麽人的注意,一些除妖師也隻是疑惑剛才那隻白狐去哪兒了。


    “東野尼桑,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香織詩織靈眸如彎月牙般眯起,微微躬身,演技相當在線,不遠處的神宮寺信義看到這邊,朝東野瑜點點頭。


    東野瑜微微躬身回禮——自己一個電話,人家搖來這麽多人,雖然有妖魔是除妖師宿敵的原因,但自己得承這個情。


    說起來,神宮寺家也欠自己不少人情,這樣一來一去,感覺越來越複雜了。


    不過人情就是這樣一個模糊又具體的東西,要是精準量度那也就不叫情分了,叫債務。


    乖巧的花子安靜站在原地等待著,目光落到東野瑜臉上打量著,眼睛倏地亮起,蒼白的小臉上有些驚訝,想說些什麽,但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就認不出我了嗎?”東野瑜湊到少女的鬼魂耳邊低語:“我是剛才的白狐狸啊,花子。”


    誒!


    花子微微張開嘴,狐狸尼桑可以變成人類的樣子嗎?


    她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和妖怪有關的溫馨電影,心中有些複雜,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遭遇和劇中主人公一般的事。


    可惜,自己先結緣的並非是像東野尼桑這樣的好妖怪,而是吃人的妖魔。


    一時間,連認出東野瑜就是玲奈想去的那家西餐廳的侍者的驚喜都淡了不少。


    “穿上吧,我父親備用的衣服,因為是羽織,所以不用擔心不合身。”


    神宮寺柊鏡拿過來一件羽織,低垂著眉眼,不去看他的身體。


    東野瑜謝過以後披在身上,沒等多久,遠處便響起了消防車的警鈴聲。


    消防員到了以後,除妖師們派遣式神在暗中相助,這樣折騰了大半夜,到了淩晨四五點的時候才算勉強把火勢控製在鶴歸山這一部分,不讓火勢擴大。


    隻是鶴歸山卻隻能在火焰中迎來滿地灰燼的結局,沒辦法,人力有盡時,這樣的山火即便是現代科學技術如此發達也沒辦法達成滅火的目的。


    而東野瑜等人則帶著花子的屍體到了日之出町警署,神宮寺信義提前通知過,因而並沒有被誤會,孩子的死因上寫的是被野獸襲擊。


    已經聯係到了她的父母,大概不久就會來認領屍體了。


    鄉下的警署沒有安裝中央空調,因此即便警署的燈光是冷白色的,卻也讓人隻坐著都熱得冒汗。


    大廳裏值班的中年警察拿著一本棋譜在研究,不時喝一口花茶,眉頭緊皺,似乎在和什麽存在進行巔峰智鬥,偶爾抬頭看一眼大廳裏的幾人,又瞅一眼警署外,沒發現什麽異常後便收束精神繼續對敵。


    吵著鬧著要跟來幫花子一起完成願望的香織詩織此時依靠在聯排座椅上睡著了。


    花子坐在她們旁邊,略微虛幻的身體穿著大了幾號的,一雙小腿微微搖擺著,注視著大廳中的盆栽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神宮寺柊鏡坐在她們對麵閉目冥想,腿上橫著國光入道一心。


    繡吉則像是護衛一般警惕周圍的一切動靜。


    “喝咖啡嗎?”


    東野瑜遞過去一瓶冰鎮罐裝咖啡,神宮寺柊鏡睜開眼睛,正要說什麽,警署外跑進來兩道身影。


    來的很匆忙,似乎進行過奔跑,呼吸急促,是一男一女,年齡大約三四十歲。


    “爸爸,媽媽。”


    坐在椅子上的花子第一時間站起身來,她想過去,但是看了看自己虛幻的身體,便怎麽也邁不開腿。


    那兩人來到大廳後有些茫然地左右環顧,略過大廳中坐著的東野瑜等人,落到值班的警察身上。


    男人做了個深呼吸,氣息顫抖,他來到值班警察身前躬下身子,聲音有些沙啞地詢問道。


    “很抱歉,打擾了,在下衝田康夫,請問是您打電話通知我來,來,”


    他說到這裏仿佛卡殼了一般,怎麽也說不出那幾個字。


    值班警察放下棋譜,抬頭打量來者,詢問身份信息,確認過後,他歎息一聲:“節哀。屍體暫時安置在了這邊,跟我來吧。”


    他拿起一串鑰匙起身走了兩步,想了想,對男人說了一聲:“讓你妻子在這裏等著,你跟我進去認領屍體吧,因為是野獸襲擊,所以.可能視覺衝擊力比較大。”


    不一定是花子,不要是花子。


    衝田康夫此時不斷在心中祈禱,甚至忘了問事情發生的緣由,麻木地跟著值班警察來到休息室裏。


    東野瑜望著兩人的身影,沒有跟上去,他們進到裏麵後剛開始還有幾句交談聲,但到後來隻剩下死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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