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位異性的青梅竹馬,在世人眼裏似乎相當值得感激。
——阪上大樹
那麽——
我之所以會被召喚到異世界泰坦當神,全是由於我是會音認識的人。
我的女性青梅竹馬——三浦會音,不是一個光用「巾幗不讓須眉」就能形容的簡單人物。
是我偷偷懷疑(這家夥有長小雞雞吧?)的女生。她身為生錯時代的剃刀高手,有著無人能擋的強烈意誌,是必須小心應對的危險人物!
嗯,雖然講起來故事會有點長,不過跟大家說說我跟會音的事吧?從最初的最初開始。
* *
「會音很強!」
整齊的眉毛,大而有神的眼睛。
那個女孩將空氣軟劍的劍尖對準我,不客氣地說道。紅色頭發雖然綁了馬尾,卻凶悍得不像女生。
那個是……沒錯,是我五歲,幼稚園大班時的事。
我在幼稚圜中是內向到老師會在給家長的聯絡簿上寫:『大樹很喜歡繪本,不過多跟朋友一起玩吧!』這種內容的小孩,父母好像相當擔心那樣的我。
然後,在我升上大班那年的春天,我父親為了讓我變成活潑一點的小孩,帶我去從家裏出發走路約五分鍾路程的市民體育館,讓我參加在那裏開設的『兒童千百樂教室』。我就是在那裏遇見會音的。
對了,大家知道千百樂嗎?
它是「千百樂運動」的簡稱。不是有那種拿短棍或雞毛撢子當劍揮舞的打打殺殺遊戲嗎?
請把千百樂想成是將它變成運動的東西。也許你會認為,哪有名字那麽胡鬧的運動!不過,千百樂運動是正式名稱,在有製度的營運機構管理下,全國大賽當然不用說,連國際大賽都有。
參賽者使用被稱為「空氣軟劍」——注入空氣的劍彼此互砍。因為是軟劍,所以就算被打到也完全不痛。不過因為有保護眼睛的必要,所以隻有臉會戴著壓克力製的透明麵具當防護。
說到使用劍的運動,我想大多數人的印象都是劍道或擊劍。千百樂跟那些運動相比,特徵是規則上的自由度很高。使用的武器不隻劍,還有比劍短的小太刀、比小太刀短的短刀,或反過來,也有比劍長的長槍或剃刀……等,極富變化,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武器。另外,『可以』用一把劍進行比賽,也『可以』左右手各握一把,以二刀流進行比賽。不是一對一,想一對多進行比賽也『可以』。決定勝負的方法簡單易懂,頭也好、腳也好,要打身體哪裏都ok,是樂趣大過於競技性的運動!
千百樂的事就先說到這邊——
「呃,我叫……大樹。」
會音和我彼此用的武器都是小太刀。它雖然是長度規定在六十公分以下的短劍,不過以五歲小孩的體型來說,感覺就像大人的長劍。擔任千百樂教室講師的女師傅雖然說:「就算被打
到也完全不會痛,所以可以不用擔心地打來打去喔。」可是……我完全被眼前這位鬥誌旺盛、扠腰站著的女生氣勢給壓倒。
「那麽,開始!」
師傅剛宣布比賽開始,會音立刻發出「嘿!」的吆喝聲,勇猛地攻過來。本來就完全沒有玩打殺遊戲經驗的我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橫過小太刀保護臉,想抵禦會音的攻擊。
砰咚!
在一瞬間之後,會音的小太刀切中我門戶大開的身體。因為空氣軟劍是注入空氣使其膨脹的劍,所以打到時會發出「砰咚!」或「啪咚!」聲。
「啊……」
我像笨蛋一樣頻頻眨眼,這場比賽一下就分出了勝負。
「會音很強!」
當裁判的師傅還沒開口,會音已經得意地宣布勝利,一一瞪視其他小孩。態度像是在說「我比誰都強!如果你不同意,盡管放馬過來!」
(唔……!)
我很不高興。五歲小孩的話,可以說還不存在男女之間的體能差別。可是,男生從生下來
時就是男生,明明是男生卻輸給女生,這一點都不有趣。就是這樣。
(輸給女生了……總覺得很丟臉……)
年幼的我在心裏這麽想。這樣下去一點都不有趣,我要再跟這個臭屁的女生比一次,這次我會贏!
可是,在那天的兒童千百樂教室,沒有我雪恥的機會。因為是第一天上課,師傅撥了許多時間在說明千百樂的規則、怎麽戴防具這種事上,加上參加的小孩很多,比賽形式的勝負隻各自進行了一次。
「爸爸,我還想玩千百樂。」
我在回去的路上這麽告訴父親後,父親很高興地說:「喔!是嗎?」大概是認為這可以成為矯正我內向個性的良好刺激吧?
隔天……在幼稚園的自由時間,我跟過去一樣在看繪本。可是,腦海裏想的全是那個臭屁女生。我想再跟她比一次,這次我想贏!
「啊,大樹。」
突然有人跟我說話。
我回過頭後嚇了一跳,這不是自誇「宇宙最強」的紅毛女劍客嗎?
「會……音?」
「嗯,我們讀同一所幼稚園啊?大樹喜歡千百樂嗎?」
「嗯、嗯,喜歡。」
「很好,那我來鍛煉你吧!」
什麽叫「我來鍛錬你」啊?那種高高在上的視線是怎樣?隻不過贏了一次就沾沾自喜!王八蛋!
事情演變成這樣,如果說出「還是算了」,將有損男人的顏麵。
「我不會輸給你!」
我闔起繪本,使出全身的力量迎視會音的目光。會音露出高興的表情,「嘻嘻!」地笑了出來。
之後,我變得常常跟會音一起去市民體育館上課。另外,這件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會音跟我是住在同一個社區的鄰居。
「很好,去練千百樂了!大樹!趕快!」
「不要跑,用走的去啦……」
一開始我們是『幼稚園下課→回家歇口氣→去市民體育館』,可是『回家歇口氣』馬上被
刪掉……因為會音說要這麽做……換言之,會音跟我都拿著千百樂道具去上幼稚圜。在幼稚園放學後,兩個人就直接去市民體育館。會音打從心底喜歡千百樂,就算兒童千百樂教室沒有上課的日子她也想練千百樂。
我雖然像是被她拉去的,不過——並不是完全不情願。
砰咚!
「會音很強!」
啪咚!
「大樹很弱!」
會音的運動神經相當卓越,而且接觸千百樂的時間比我早很多(「會音從兩歲就開始練千百樂了。」——會音的母親如此表示),所以很強。我想應該強到遠超出幼稚園生的程度。
可是,我因為被會音打得慘兮兮,而愈來愈覺得身為男生的我不能就此退縮。輸給女生誰受得了啊!隻要繼續練習,我一定會變強!
砰咚!
「啊……」
我第一次打中會音,是在過了大約一個月的時候。那天的事,我直到現在依舊記得很清
楚。我先做出瞄準肩頭的假動作,接著攻擊身體後,「咻!」地漂亮命中。
「……太好了……!打中了!」
我沉浸在滿腔的喜悅裏,結果……
「唔!隻不過是打到一次,不要得意!」
雖然隻被我打到一次,不過會音似乎很不甘心,臉就像是在配合紅頭發般地變得紅通通。然後,那天接下來發出的「砰咚!」或「啪咚!」聲,全是會音的空氣軟劍發出來的。
可是,我確實感受到努力的成效。會音很強,非常強,但她也不是所向無敵的妖怪,我隻要努力也能跟她一較高下!
等到我察覺時,自己也迷上了千百樂,變得很認真練習,集中力也增加了。
砰咚!
「大樹很弱!」
啪咚!
「沒那回事!」
我打中會音的次數慢慢增加。不過,那卻激起會音的好勝心,她也一再思考新招快速進步。我們是彼此切磋琢磨的劍客。
對了——
那時,禮拜天早上會播一部叫『魔法少女漂亮寶劍』的動畫。內容是身為正義夥伴的魔法少女拿劍與邪惡軍團戰鬥,很受女生歡迎,周邊商品非常暢銷。明明是拿劍戰鬥,為什麽叫『魔法少女』啊……這種吐槽就先擺一邊,會音似乎也相當喜歡那部動畫。
「漂亮寶劍很強!」
會音不知何時化身漂亮寶劍,揮動著空氣軟劍。換句話說,我是邪惡軍團的爪牙。
可是當邪惡軍團的爪牙很遜吧?不對,很沒意思吧?
這時候,在男生之間流行的是『野獸戰隊animals』,是紅色、藍色、黃色、綠色、粉紅色的正義五人組奮戰不懈的傳統戰隊故事。隊長是以紅色為代表色的龍red,可是因為紅色感覺是象徵會音的顏色,我想避免,所以……
「虎blue也很強!」
我自稱是blue,揮舞空氣軟劍。
「你說什麽!漂亮寶劍比較強!」
「虎blue比較強!」
砰咚!啪咚!
我們就像這樣,在打來打去下健康長大。
身為鄰居的我跟會音在幼稚園畢業後,進了同一所小學。可是我們的關係沒有改變,放學後立刻就去市民體育館,整天想的都是千百樂,過著每天揮灑汗水的日子。
另外,在這個小學時代,二年級跟四年級時我與會音同班。會音的個性很強勢,最喜歡當正義的夥伴,是具有領袖氣質、充滿生命力的女生……她一臉理所當然地當了整年的班長。不是被迫的那種,而是臉上寫著「因為我是這個教室的法律!是無法地帶的保安官!」的那種。實際上,她看到欺負女生的男生時,會像烈火一樣大發雷霆,毫不留情地用拳頭痛扁對方。
對那樣的她來說,我是她最熟的人,也是唯一能居中調停、阻止她的人。所以我不隻一次攔下了想訴諸武力的會音。
我們的立場很自然地變成——班長、領導者是會音,輔佐她的是具備常識的我。
嗯~我自己也覺得這種角色很吃虧。不過,為了會音的名譽,隻有這點我要先說——會音的個性表裏如一,跟陰沉兩個字無緣,是很會照顧人的可靠存在。所以雖然她被貼上『暴力女』的標簽,不過,不管在男生或女生裏麵人氣都很高。
無論如何,我跟會音一起共度了很長的時光,自然形成了像兄妹或姊弟那種感覺的關係。
話是這麽說,但人會成長,世界也不停在改變。
我跟會音之間,在小學時代也出現了三個左右的變化。
首先第一個變化是——『魔法少女漂亮寶劍』與『野獸戰隊animals』播完了。取而代之讓女生著迷的是『正義的偶像starmine』,受男生歡迎的是『宇宙海盜zodiac』。
所以,會音從漂亮寶劍變成starmine,我也從虎blue畢業,轉職為zodiac。這種節目多半一年就會結束並換成新節目,所以我們每次都會隨著扮演不同的男主角跟女主角。
第二個變化是——自小學三年級春天後,我跟會音的武器從過去的小太刀變成長劍(規定是全長一百公分以下)。對小學生來說,長劍的長度還不容易使用,不過因為會音自負(我跟大人一樣強!),所以開始使用長劍。我也受她影響,將武器改為長劍,這、這並不是因為我想跟會音一樣喔!
然後,第三個變化是……我是男生,會音是女生。
從小學高年級左右,性徵開始出現,男女生的運動能力差別開始變得顯著。
會音的個性不必說,她的運動能力也遠超一般女生。跑步速度快得驚人,柔軟度、跳躍力、反射神經,全都出類拔萃。
可是,大概是從升上五年級開始吧?會音在從事千百樂時慢慢露出焦急的模樣。因為身為男生的我運動能力急速提升,她被我打到的次數開始明顯增加。
我想這對會音來說,是動搖自我認同的大問題,因為她對自己的強大具有絕對的自信。
記得那是——五年級的暑假開始那天的事。我和會音跟平常一樣前去市民體育館。沒錯,不管是假日或是學校放長假,我們都過著沉浸在千百樂的日子。
不過,那天會音從運動包包拿出來,注入空氣使其膨脹的並不是長劍。
「咦!」
我一臉愕然。好長!這不是剃刀嗎?在千百樂的長槍·剃刀組中,所被使用的這把武器,長度規定在兩百公分以下。所以,呃……是我現在的武器長劍的兩倍長……
「我從今天開始要用這個。」
會音將剃刀扛在肩上,高傲地這麽宣布。眼神像是在說「你有什麽意見嗎?」
大家聽過「劍道三倍段」這句話嗎?它的意思是,劍道初段可以跟柔道或空手道的空手格鬥技三段匹敵。劍vs空手時,因為持劍所增生的可攻擊範圍壓倒性地有利。
這在劍與剃刀的關係上也一樣。長度是劍之兩倍的長槍或剃刀,麵對劍可說是極度有利。
那點會音應該也很清楚!可是她卻仍說要用剃刀。這樣很狡猾!很過分!混蛋!
我有一堆想反駁她的話,不過——
「……我知道了。」
我沒多說什麽,就接受了會音的宣言。
我想,這是會音對自己與我的運動能力已經持續逆轉,在煩惱過後所做的選擇。以我們的關係,這種事彼此已心照不宣。而且身為男生的我,若對(基本上)是女生的會音抱怨「在同樣的條件下比啦!那樣男女才平等吧?」一點都不帥。也許有些誇張,不過,我是對男人的自尊相當執著的人。
但是,這句「……我知道了」的代價很高。
大家應該能想像吧?會音不是那種因為形勢變得對自己有利,就亍下留情的人。從這天開始,有段時間在我跟會音之間響起的「砰咚!」、「啪咚!」聲,全是會音的剃刀發出來的。
可是,我……這麽說也許有點奇怪,但我對於會音的實力再度成為我眼前的一堵高牆,也有感到開心的地方。因為我毫無疑問地可以藉由挑戰那麵高牆而進步。
就這樣,小學時代也過去了,然後——
「咦?我跟大樹同班啊。」
「好像是呢。」
(插圖53)
小學畢業後,我們進了同一所國中。簡單說,就是我進了離家最近的公立國中。
到了這時期,會音的胸部也已隆起,外表變得相當像女孩子。可是,她宣稱:「我天下無敵!」的傲慢個性跟以前沒兩樣……不隻如此,甚至可以說變本加厲。
然後,我們十年如一日,兩個人還是老樣子一同過著沉浸在千百樂的日子。雖然成為國中生了,不過某天彼此意識到對方是異性,展開羅曼史——這種愛情方麵的發展,感覺在往後的一百年都不會出現。
老實說,呃……我從小學時代開始,情人節時都會收到會音的巧克力。不過……「啊,今天是情人節啊!」看到其他女生的行動,察覺到這件事的會音說:「好!大樹,我送你巧克力!」並帶我去附近超市的零食賣場,打開在那裏買的巧克力豆袋子遞給我說:「你可以吃一半。」……就隻是這樣。好過分,連要說是人情巧克力都很勉強,這樣不可能發展為男女關係吧?可是,我在其
他女生眼中似乎是(會音天天黏在一起的男朋友)。我跟會音不同,不隻細心、具備常識,長相也是與其說不差,不如說屬於相當端正的那一型。可是我卻從不曾收過其他女生的巧克力。
唉,順帶一提……國中時代,我跟會音之間也像小學時代出現了許多變化。
其中最大的變化是!
中二病……導入自己想的『原創設定』……!
那是升上國中後的第一個黃金周發生的事。
「好,那麽今天也一樣……由身為正義的守護者,掌管美麗與力量的女神會音來指導你吧!」
在市民體育館與我麵對麵的會音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唔哇——「女神會音」,你是認真的嗎……我如果這樣嘲笑她,會音鐵定會當場丟下剃刀,用拳頭招呼我。
那我該如何回答呢?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實際上,借來的設定也差不多無法滿足扮演過許多英雄的我了。
「嗬……那我戰神達樹羅就當你的對手吧?」
那些話以自然到讓我嚇一跳的形式脫口而出。戰神達樹羅!我試著將自己的名字「大樹」與「戰神阿修羅」組合在一起!
當我這麽稱呼自己時,並不是完全不會不好意思。可是,光明正大說出來後,卻出乎意料地合適。不對,對不起,我還是老實說吧?我自稱是戰神達樹羅後,心裏爽到不行啊啊啊啊啊啊!
「喔嗬嗬……有意思,夠格當我的對手。」
「那是我要說的。看到高手就會技癢,是我戰神達樹羅的天性……不好意思,就算是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我們像在唱雙簧一樣,吐出誇張的台詞,開始「砰咚!」、「啪咚!」地對打起來。
(糟糕,好開心,超開心……會上癮!)
這點會音似乎也跟我一樣。她的刀法與平常不同,感覺像在裝腔作勢,想要用符合正義女神的漂亮招式獲勝!
是的,沒有錯,我們一起得了中二病。
自從那天之後,這個『設定』成了我們的最愛。因為是自己想的『設定』,不用配合節目的終結或流行趨勢的變化來更換角色。最重要的是,原創的設定可以隨心所欲地充實內容,讓人覺得很開心。
我在那天準備了b5筆記本,著手製作『戰神達樹羅設定集』(會音大概……不對,她絕對也做了類似的事)。
戰神達樹羅。在各個次元旅行,經年累月沉迷於戰鬥的戰鬥之神……!當然是又強大又帥氣。而且不隻強大,品德也很高尚,個性沉著冷靜,和會音這種魯莽的野豬女神不同。對戰的
對象就算輸了也會被達樹羅的強大與溫柔感動,不自覺提出「請收我為徒」的要求。唔,這樣的話,也需要將過去的敵人納入麾下的設定呢。啊,對了!最好是美少女,美少女!不是會音那種粗魯野蠻的女生,是景仰達樹羅的強大與溫柔,嘴上雖然說:「我想拜您為師修行,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心裏卻對我迷戀不已,這種以三分傲、七分嬌組合而成的美少女怎麽樣?
那個不錯,好,寫上去吧。對了、對了,這個美少女需要名字吧?另外也得想服裝、體型、發型等『設定』,對了、對了,能力!有特殊能力比較好吧?那個也必須思考,還有——
……呃……
這就是世人口中的黑曆史筆記(dark history note)嗎?是那傳聞中,據說在幾年之後回顧時,會想勒死過去的自己的本人專用限時炸彈……?
可是,思考『設定』很開心。有什麽關係?反正又不會給誰添麻煩。
我跟會音就像這樣成為神,至少在『設定』上是。
不過——
會音有真的想當正義女神的一麵。
她雖然從小就很暴力,不過在國二時的秋天,發生了這樣的事——
時間是葉子完全變紅的十月。在我們就讀的國中,有連老師也不敢直視的不良集團,帶頭
的猴王是三年級生。明明才國中,身高卻超過一百八十公分,是個看起來很會打架的家夥。
那天放學後,我跟會音快步前去腳踏車放置場。幼稚園跟小學時我們是走路通學,不過升上國中後,是騎腳踏車上課。你問我為什麽要快步走?這不必說,當然是為了盡快到市民體育館。
剛才提到的不良少年們就在那裏。
人數是五人,而且居然正用美工刀割破停放在那裏的腳踏車輪胎。
「喂!你們在做什麽!」
我不自覺大吼,這並不是因為我對打架特別有自信,是因為我有一般的善惡觀念。
「啥?你在看什麽?嗄?」
猴王完全不覺得羞愧,反而用發亮的眼睛恫嚇我。
結果……
「沒有,我們沒有任何不滿。對不起,打擾你了!請慢慢來~」
會音用開朗到嚇人的聲音這麽說,然後抓住我的手,很快地走回去。
「喂、喂——」
我有種幻滅的感覺(什麽啊?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像會音!)可是,對方有五個人,每個感
覺都很會打架,手裏又有美工刀,加上猴王體格驚人。離開那裏去職員室向老師報告才是適當的對應方法吧……
可是,後續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拉住我的手急忙回到校舍的會音,沒有在入口處換上拖鞋,而穿著鞋子跑進旁邊的教室。
「咦!喂,會音,你要去哪裏?不去職員室的話——」
會音沒有回答我,打開了在教室角落的掃除用具櫃。
她用力抓住拖把。
「達樹羅拿這個。」
會音將塑膠製的掃把交給我。
「咦……?什麽?怎麽了?」
就在教室的學生們議論紛紛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時,會音粗暴地將拖把甩到地上。拖把頭因為金屬接頭壞掉飛出去,某個女學生「呀!」地叫出聲來。
會音將變成木棒——長一百六、七十公分,比會音在千百樂用的武器剃刀稍短——的拖把扛在肩上,刮起「啉!」的風聲。
「走了!」
會音說完話就「噠!」一聲衝了出去。
(喂、喂,她想打架嗎?會音果然是會音!)
因為不能不管會音,我拚命地追在她後頭。她飛也似地往前衝,紅馬尾像火焰一樣飄揚,很瞭解會音的我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喂!」
會音回到腳踏車放置場後,向不良集圑大聲叫道。沒錯,犯罪現場明明被我們目擊,愚蠢的不良集團卻還待在那裏。是因為著迷於自己幹的小壞事,同時想享受被害者來這裏看到時的反應嗎?
「你幹嘛?有什麽不滿嗎?」
猴王以言語恫嚇,露出一副即使對方是女生也會痛扁她的冷酷表情。
「幹嘛個屁!醜八怪!」
會音用比剛才更大的聲音不客氣地說道。嗯,沒錯,是不愧為正義女神的凜然口氣。
「你問我有什麽不滿?當然有吧?白癡!」
大概是沒想到會被女生這樣正麵回嗆,以猴王為首的五個不良少年全呆住了。
一時寂靜無聲。
「你說什麽……!」
「哈!我要打得你們滿地找牙,放馬過來!」
會音說完後,就以猛禽類在攻擊獵物般的氣勢衝過去。要對方「放馬過來」,卻自己展開攻擊,你——
喀!
會音手中的木棒刺中剛要衝過來的猴王眉間。
我看到那幅情景的瞬間,心中不寒而栗。請大家想像一下——假設你熟習劍
或剃刀,即便對方是壞蛋,你會毫不猶豫地用木棒對準眉間攻擊嗎?我想普通人辦不到。手如果稍微失準,可是會戳中眼球喔?讓對方失明的可能性,難道不會與伴隨而來的恐懼一同閃過腦海嗎?不對,不隻這樣,最糟的情況是破壞視網膜,甚至傷到大腦,也許會讓對方終生殘廢喔?
可是,會音毫不猶豫地做了,這是「對壞蛋無須慈悲」這種哲學的表現。
「唔啊……」
猴王發出呻吟向後仰,眼睛因為恐懼而睜得大大的。人類的臉遭到攻擊時,會本能地感到恐懼。
「喝!」
會音迅速收回木棒,使出更加淩厲的攻勢。她以棒子尖端從胸骨下麵斜向上方用力刺入。
這裏也是人體要害之一。千百樂雖然會攻擊要害,個過並沒有因此而能獲得分數加乘的規則。可是,會音卻漂亮地命中。
猴王肺部的空氣被擠出來,從口裏微微溢出「呼……」的聲音。他臉色蒼白,雙唇打顫,流著口水「咚!」地跪在地上。
「怎麽了?盡管放馬過來呀!」
敵方的老大已經被打敗,可是會音並未因此滿足。她在眨眼之間以掃堂腿,將驚慌失措、正想退後的其中一個人絆倒,然後直接利用回轉著木棒的勁道,「砰」地敲打另一個人的側腦勺。接著她攻擊像女生般「啊啊!」慘叫的家夥膝蓋部位,讓他失去平衡,在對方跌個四腳朝天前,對準喉嚨刺出木棒。喉嚨中招的家夥大叫出聲,倒進腳踏車堆裏,手腳出現像痙攣的顫抖,就這樣無法站起。
「怎麽樣啊?王八蛋!」
會音流暢地回轉著木棒,並將之扛在肩上,左手「咻!」地伸向前方,擺出有如歌舞伎演員的誇張姿勢。
(好、好厲害,一下子就把四個人給——)
我倒抽一口氣。這家夥明明是女的,卻很帥,超級帥。
不過……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一個人發出像野獸的叫聲。他不知何時移動到會音左後方,表情扭曲地靠近她,手中握著剛才用來劃破腳踏車輪胎的美工刀。
驀地察覺的會音回過頭時,美工刀已經逼近她的臉。
咻!
這叫「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嗎?我的身體迅速動了起來。我發出吆喝聲,以從下往上撈的姿勢揮出掃把,美工刀因此飛到了天上。
凶器掉到淑女車的置物籃裏,發出細小的聲音。
「你這家夥……」
回過頭來的會音,表情猙獰到即使惡魔也會開始下跪求她饒命。不過,可說是女人生命的臉被美工刀攻擊,會火冒三丈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會音使出木棒,發出「嗡!」的聲音,大力敲中他的右膝,接著瞬間反向回轉木棒,踢出左腳,將他絆倒在地。
「我的臉如果受傷了,你要怎麽賠我?嗄?」
會音將木棒尖端抵在四腳朝天的獵物胯下,用力按了下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現了不像人類會發出的可怕慘叫聲。
「住手!」
我揮動掃把,彈起會音的木棒。我若是不這麽做,那家夥的蛋蛋真的會被壓碎。
會音凶狠地瞪著我,她因為憤怒與激動而滿臉通紅,眼角往上吊……我認為自己必須阻止她。除了我,沒人能阻止得了她。
「你幹嘛啊?達樹羅,為什麽要妨礙我?」
「會音,你已經給他們足夠的教訓了吧?再繼續下去,就太過頭了。」
「哈!你別說天真的蠢話了。就是因為總是放任這種家夥胡作非為,世界才會不管過了多久都沒變好!」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是,你拿鏡子照照看自己現在的臉!你可是露出一副『說不定一失手就會殺了他們』的表情喔!」
我跟會音……互相瞪著對方,我緊握住掃把,全身寒毛直豎。
(如果會音不顧我的製止,執意進一步對他們加以製裁……我究竟能不能攔住她呢?)
我跟會音持續練到今天的千百樂終究隻是運動。
可是那時的我,心情卻彷佛像是——手中拿著真劍,麵對著難得一見的剃刀俠客。
這場互瞪對我來說,感覺相當漫長。不過我想實際上,我與會音隻對峙了幾秒。
「哼!你們要感謝達樹羅。下次再這樣,我就宰了你們。」
會音突然鬆下肩膀的力量,視線從我身上移到猴王那裏。然後,將木棒尖端移到他眼前威脅道。
猴王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垂下視線。他的心情大概就像是——在城鎮內橫行,尚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小狗,卻在劍齒虎麵前明白了自己的斤兩吧?
「達樹羅,我們走!」
「啊……嗯。」
會音將木棒扛在肩上,拉出輪胎被割破的腳踏車。我也照做,急忙離開現場。
這件事也被一般的學生目擊到了。
結果,五名不良少年受到停學處分。另一方麵,我跟會音並沒有被責罵。
然後,會音一舉成為學校的英雄,不對,是英雌。因為不管是教職員或學生,都已經受夠
那群不良少年了。
話雖如此,會音對這件事似乎餘憤未消。
在導師小菅稱讚她「唉呀,三浦很強呢,我嚇了一跳。」時,會音卻氣勢洶洶地頂回去說:「嗄?如果不是因為老師你們放棄督導責任,放任他們亂來,根本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吧!」讓小菅啞口無言。即使麵對老師也毫不退讓的嗆聲,讓學生們對會音更為著迷,她的人氣直線上升。
我雖然對自己跟這樣的會音是朋友感到高興,不過有段時間日子卻過得很緊張。
因為我擔心那五個人會不會在停學處分結束後,以某種形式企圖報複?然後,如果事情變成那樣,會音這次會不會對他們進行無法挽回的可怕製裁?
不過,以結論來說,他們沒來找我跟會音的麻煩就是了……
無論如何,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我開始這麽想——
(會音的正義感很強,最討厭邪魔歪道,那是會音的優點。不過……當她與那種人對峙時,會想以武力徹底擊垮對方。她對在動畫或漫畫中戰鬥的英雄入戲太深,而且因為她天生就是強者,該不會在不知不覺間認定自己可以當真正的正義女神了?)
如果會音又像那樣差點失控——
(我必須阻止她。)
我知道這是很吃虧的角色。
不過,我早在這件事發生前,就很尊敬會音與壞蛋正麵交鋒的勇氣和膽量。因為真的很少有人做得到這種事,所以待在旁邊目睹,心裏感到很痛快也是事實。
國中時代就在發生許多事之下,一天一天地過去……我們順利升上三年級,即將畢業。
對了、對了,那時我們有以『將來的夢想』為主題寫作文,整理成畢業文集。不過,會音的作文題目是這樣的——
『正義的女神』。
那篇作文從『我的夢想是成為正義的女神』開始,內容寫著——世界上有許多壞蛋,她為了打倒他們,每天一再練習剃刀……由於從頭到尾都沒任何一句玩笑話,非常認真。我看完之後,一邊苦笑,一邊感到害怕。
「終於從國中畢業了,從四月開始就是高中生了啊?,
畢業典禮結束,告別上了三年的國中那天,我跟會音牽著腳踏車踏上歸途。當時會音說:「這條上學的路我們走了三年,充滿回憶,所以在最後的今天,不要騎腳踏車,用牽的回去吧?」然後,會音是那種話一創出口,就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所以我沒
有否決權。
「高中也跟會音同校,真是的,完全沒有改變嘛。」
「會嗎?雖然每天都隻有一點點,不過改變確實有在發生喔。」
「嗯,多多少少……啦。」
「達樹羅在國中時代變得很強!雖然還比不上我。」
實際上,我進步到可以用長劍擊中拿剃刀的會音。話雖如此,剃刀的長度還是壓倒性地有利,我被會音打到的次數更多。
「我會進步是因為你一直在指導我吧?」
我以半認真、半奉承的口氣這麽說之後,會音浮現有點寂寞的笑容。
「對吧?但是……在這個有手鎗及飛彈的時代,就算把劍或剃刀練到最高境界,又能夠做什麽嗎?」
我一時陷入沉默。
「不過,像是遇到歹徒攻擊,或是被怪人找麻煩時,可以派上用場吧?去年在腳踏車放置場的事也是這樣,不是嗎?」
「我不喜歡那種被動的人生!我想活得更具攻擊性!」
「攻擊性啊……」
「唉——就算成為警察或自衛官,也不能一直『砰!砰!』地開槍,殺光壞蛋。」
「……你別說這麽可怕的話啦。」
「你在說什麽?不做到這種程度,世界就不會變好。我認為這個世界需要跟信先生(織田信長)一樣,用武力導正社會的人!」
「…………」
正義的女神會音,戰神達樹羅,那是英雄遊戲的『設定』。
可是,我在心裏某處想著——如果是她的話,說不定辦得到,就像被稱為大傻瓜的織田信長差點統一天下一樣。
「不知道有沒有正義同盟訓練班那種東西?」
會音這麽嘟嚷著,一副打從心底感到可惜的樣子。
「呃……我們跟平常一樣去練千百樂吧?然後,心情也會稍微變好啊。」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能安慰會音的方法。
「關於這個,達樹羅,我今天要去醫院給奶奶看畢業證書,所以對不起!我今天不去!」
「你的奶奶……是去年因為腦梗塞病倒的那位?」
「嗯,依她的病況,什麽時候會惡化都不奇怪,所以我想先拿畢業證書給她看。」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沒關係。」
「說補償也不太對……不過,明天早上五點半,請你準備千百樂的用具來學校。」
「咦?學校?為什麽要再去學校?」
「為了替國中時代作個總結,我想在學校操場的正中央跟達樹羅打,而不是平常的市民體育館。我想在塵沙飛舞、有決鬥感覺的氣氛下盡情交手!如果是那個時間的話,還不會有運動社團使用學校操場!」
「紀念畢業的戰鬥嗎?好,我戰神達樹羅絕對夠資格當你的對手!」
「好!那就一言為定!」
於是我便回到家,在隔天早上前往學校操場。
我抵達時是五點,操場空無一人。我穿著學生製服,做著簡單的柔軟操放鬆身體。
(不過,會音那家夥真慢耶。)
千百樂這種運動,隻要在空氣軟劍注入空氣使其膨脹,再戴上壓克力麵具,準備工作就完成了。因為事前準備不花時間,所以在約好的五點半才開始進行也沒關係。可是……雖然校舍的大時鍾上,長針不斷前進著,會音還是不見人影。
(她在搞什麽?該不會在模仿※岩流島決鬥?自以為是宮本武藏,故意姍姍來遲?)(編注:宮本武藏在岩流島上,與岩流的兵法家佐佐木小次郎對決的故事。)
在我心浮氣躁地等待中,時間已來到五點半。
然後,終於到了六點,運動社團的學生開始零零星星地出現。
(奇怪,會音明明不是會爽約的人。)
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心裏不安了起來,開始考慮是不是該發簡訊給會音……
就在這時!
腳邊突然出現直徑大約一公尺的圓形鏡子(?),綻放耀眼的光芒。
「哇!」
我雖然想躲開,可是光包圍我全身的速度更快。
然後,等我回過神來,穿著學生製服的我就站在陌生的神殿了。
——阪上大樹
那麽——
我之所以會被召喚到異世界泰坦當神,全是由於我是會音認識的人。
我的女性青梅竹馬——三浦會音,不是一個光用「巾幗不讓須眉」就能形容的簡單人物。
是我偷偷懷疑(這家夥有長小雞雞吧?)的女生。她身為生錯時代的剃刀高手,有著無人能擋的強烈意誌,是必須小心應對的危險人物!
嗯,雖然講起來故事會有點長,不過跟大家說說我跟會音的事吧?從最初的最初開始。
* *
「會音很強!」
整齊的眉毛,大而有神的眼睛。
那個女孩將空氣軟劍的劍尖對準我,不客氣地說道。紅色頭發雖然綁了馬尾,卻凶悍得不像女生。
那個是……沒錯,是我五歲,幼稚園大班時的事。
我在幼稚圜中是內向到老師會在給家長的聯絡簿上寫:『大樹很喜歡繪本,不過多跟朋友一起玩吧!』這種內容的小孩,父母好像相當擔心那樣的我。
然後,在我升上大班那年的春天,我父親為了讓我變成活潑一點的小孩,帶我去從家裏出發走路約五分鍾路程的市民體育館,讓我參加在那裏開設的『兒童千百樂教室』。我就是在那裏遇見會音的。
對了,大家知道千百樂嗎?
它是「千百樂運動」的簡稱。不是有那種拿短棍或雞毛撢子當劍揮舞的打打殺殺遊戲嗎?
請把千百樂想成是將它變成運動的東西。也許你會認為,哪有名字那麽胡鬧的運動!不過,千百樂運動是正式名稱,在有製度的營運機構管理下,全國大賽當然不用說,連國際大賽都有。
參賽者使用被稱為「空氣軟劍」——注入空氣的劍彼此互砍。因為是軟劍,所以就算被打到也完全不痛。不過因為有保護眼睛的必要,所以隻有臉會戴著壓克力製的透明麵具當防護。
說到使用劍的運動,我想大多數人的印象都是劍道或擊劍。千百樂跟那些運動相比,特徵是規則上的自由度很高。使用的武器不隻劍,還有比劍短的小太刀、比小太刀短的短刀,或反過來,也有比劍長的長槍或剃刀……等,極富變化,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武器。另外,『可以』用一把劍進行比賽,也『可以』左右手各握一把,以二刀流進行比賽。不是一對一,想一對多進行比賽也『可以』。決定勝負的方法簡單易懂,頭也好、腳也好,要打身體哪裏都ok,是樂趣大過於競技性的運動!
千百樂的事就先說到這邊——
「呃,我叫……大樹。」
會音和我彼此用的武器都是小太刀。它雖然是長度規定在六十公分以下的短劍,不過以五歲小孩的體型來說,感覺就像大人的長劍。擔任千百樂教室講師的女師傅雖然說:「就算被打
到也完全不會痛,所以可以不用擔心地打來打去喔。」可是……我完全被眼前這位鬥誌旺盛、扠腰站著的女生氣勢給壓倒。
「那麽,開始!」
師傅剛宣布比賽開始,會音立刻發出「嘿!」的吆喝聲,勇猛地攻過來。本來就完全沒有玩打殺遊戲經驗的我嚇了一跳,反射性地橫過小太刀保護臉,想抵禦會音的攻擊。
砰咚!
在一瞬間之後,會音的小太刀切中我門戶大開的身體。因為空氣軟劍是注入空氣使其膨脹的劍,所以打到時會發出「砰咚!」或「啪咚!」聲。
「啊……」
我像笨蛋一樣頻頻眨眼,這場比賽一下就分出了勝負。
「會音很強!」
當裁判的師傅還沒開口,會音已經得意地宣布勝利,一一瞪視其他小孩。態度像是在說「我比誰都強!如果你不同意,盡管放馬過來!」
(唔……!)
我很不高興。五歲小孩的話,可以說還不存在男女之間的體能差別。可是,男生從生下來
時就是男生,明明是男生卻輸給女生,這一點都不有趣。就是這樣。
(輸給女生了……總覺得很丟臉……)
年幼的我在心裏這麽想。這樣下去一點都不有趣,我要再跟這個臭屁的女生比一次,這次我會贏!
可是,在那天的兒童千百樂教室,沒有我雪恥的機會。因為是第一天上課,師傅撥了許多時間在說明千百樂的規則、怎麽戴防具這種事上,加上參加的小孩很多,比賽形式的勝負隻各自進行了一次。
「爸爸,我還想玩千百樂。」
我在回去的路上這麽告訴父親後,父親很高興地說:「喔!是嗎?」大概是認為這可以成為矯正我內向個性的良好刺激吧?
隔天……在幼稚園的自由時間,我跟過去一樣在看繪本。可是,腦海裏想的全是那個臭屁女生。我想再跟她比一次,這次我想贏!
「啊,大樹。」
突然有人跟我說話。
我回過頭後嚇了一跳,這不是自誇「宇宙最強」的紅毛女劍客嗎?
「會……音?」
「嗯,我們讀同一所幼稚園啊?大樹喜歡千百樂嗎?」
「嗯、嗯,喜歡。」
「很好,那我來鍛煉你吧!」
什麽叫「我來鍛錬你」啊?那種高高在上的視線是怎樣?隻不過贏了一次就沾沾自喜!王八蛋!
事情演變成這樣,如果說出「還是算了」,將有損男人的顏麵。
「我不會輸給你!」
我闔起繪本,使出全身的力量迎視會音的目光。會音露出高興的表情,「嘻嘻!」地笑了出來。
之後,我變得常常跟會音一起去市民體育館上課。另外,這件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會音跟我是住在同一個社區的鄰居。
「很好,去練千百樂了!大樹!趕快!」
「不要跑,用走的去啦……」
一開始我們是『幼稚園下課→回家歇口氣→去市民體育館』,可是『回家歇口氣』馬上被
刪掉……因為會音說要這麽做……換言之,會音跟我都拿著千百樂道具去上幼稚圜。在幼稚園放學後,兩個人就直接去市民體育館。會音打從心底喜歡千百樂,就算兒童千百樂教室沒有上課的日子她也想練千百樂。
我雖然像是被她拉去的,不過——並不是完全不情願。
砰咚!
「會音很強!」
啪咚!
「大樹很弱!」
會音的運動神經相當卓越,而且接觸千百樂的時間比我早很多(「會音從兩歲就開始練千百樂了。」——會音的母親如此表示),所以很強。我想應該強到遠超出幼稚園生的程度。
可是,我因為被會音打得慘兮兮,而愈來愈覺得身為男生的我不能就此退縮。輸給女生誰受得了啊!隻要繼續練習,我一定會變強!
砰咚!
「啊……」
我第一次打中會音,是在過了大約一個月的時候。那天的事,我直到現在依舊記得很清
楚。我先做出瞄準肩頭的假動作,接著攻擊身體後,「咻!」地漂亮命中。
「……太好了……!打中了!」
我沉浸在滿腔的喜悅裏,結果……
「唔!隻不過是打到一次,不要得意!」
雖然隻被我打到一次,不過會音似乎很不甘心,臉就像是在配合紅頭發般地變得紅通通。然後,那天接下來發出的「砰咚!」或「啪咚!」聲,全是會音的空氣軟劍發出來的。
可是,我確實感受到努力的成效。會音很強,非常強,但她也不是所向無敵的妖怪,我隻要努力也能跟她一較高下!
等到我察覺時,自己也迷上了千百樂,變得很認真練習,集中力也增加了。
砰咚!
「大樹很弱!」
啪咚!
「沒那回事!」
我打中會音的次數慢慢增加。不過,那卻激起會音的好勝心,她也一再思考新招快速進步。我們是彼此切磋琢磨的劍客。
對了——
那時,禮拜天早上會播一部叫『魔法少女漂亮寶劍』的動畫。內容是身為正義夥伴的魔法少女拿劍與邪惡軍團戰鬥,很受女生歡迎,周邊商品非常暢銷。明明是拿劍戰鬥,為什麽叫『魔法少女』啊……這種吐槽就先擺一邊,會音似乎也相當喜歡那部動畫。
「漂亮寶劍很強!」
會音不知何時化身漂亮寶劍,揮動著空氣軟劍。換句話說,我是邪惡軍團的爪牙。
可是當邪惡軍團的爪牙很遜吧?不對,很沒意思吧?
這時候,在男生之間流行的是『野獸戰隊animals』,是紅色、藍色、黃色、綠色、粉紅色的正義五人組奮戰不懈的傳統戰隊故事。隊長是以紅色為代表色的龍red,可是因為紅色感覺是象徵會音的顏色,我想避免,所以……
「虎blue也很強!」
我自稱是blue,揮舞空氣軟劍。
「你說什麽!漂亮寶劍比較強!」
「虎blue比較強!」
砰咚!啪咚!
我們就像這樣,在打來打去下健康長大。
身為鄰居的我跟會音在幼稚園畢業後,進了同一所小學。可是我們的關係沒有改變,放學後立刻就去市民體育館,整天想的都是千百樂,過著每天揮灑汗水的日子。
另外,在這個小學時代,二年級跟四年級時我與會音同班。會音的個性很強勢,最喜歡當正義的夥伴,是具有領袖氣質、充滿生命力的女生……她一臉理所當然地當了整年的班長。不是被迫的那種,而是臉上寫著「因為我是這個教室的法律!是無法地帶的保安官!」的那種。實際上,她看到欺負女生的男生時,會像烈火一樣大發雷霆,毫不留情地用拳頭痛扁對方。
對那樣的她來說,我是她最熟的人,也是唯一能居中調停、阻止她的人。所以我不隻一次攔下了想訴諸武力的會音。
我們的立場很自然地變成——班長、領導者是會音,輔佐她的是具備常識的我。
嗯~我自己也覺得這種角色很吃虧。不過,為了會音的名譽,隻有這點我要先說——會音的個性表裏如一,跟陰沉兩個字無緣,是很會照顧人的可靠存在。所以雖然她被貼上『暴力女』的標簽,不過,不管在男生或女生裏麵人氣都很高。
無論如何,我跟會音一起共度了很長的時光,自然形成了像兄妹或姊弟那種感覺的關係。
話是這麽說,但人會成長,世界也不停在改變。
我跟會音之間,在小學時代也出現了三個左右的變化。
首先第一個變化是——『魔法少女漂亮寶劍』與『野獸戰隊animals』播完了。取而代之讓女生著迷的是『正義的偶像starmine』,受男生歡迎的是『宇宙海盜zodiac』。
所以,會音從漂亮寶劍變成starmine,我也從虎blue畢業,轉職為zodiac。這種節目多半一年就會結束並換成新節目,所以我們每次都會隨著扮演不同的男主角跟女主角。
第二個變化是——自小學三年級春天後,我跟會音的武器從過去的小太刀變成長劍(規定是全長一百公分以下)。對小學生來說,長劍的長度還不容易使用,不過因為會音自負(我跟大人一樣強!),所以開始使用長劍。我也受她影響,將武器改為長劍,這、這並不是因為我想跟會音一樣喔!
然後,第三個變化是……我是男生,會音是女生。
從小學高年級左右,性徵開始出現,男女生的運動能力差別開始變得顯著。
會音的個性不必說,她的運動能力也遠超一般女生。跑步速度快得驚人,柔軟度、跳躍力、反射神經,全都出類拔萃。
可是,大概是從升上五年級開始吧?會音在從事千百樂時慢慢露出焦急的模樣。因為身為男生的我運動能力急速提升,她被我打到的次數開始明顯增加。
我想這對會音來說,是動搖自我認同的大問題,因為她對自己的強大具有絕對的自信。
記得那是——五年級的暑假開始那天的事。我和會音跟平常一樣前去市民體育館。沒錯,不管是假日或是學校放長假,我們都過著沉浸在千百樂的日子。
不過,那天會音從運動包包拿出來,注入空氣使其膨脹的並不是長劍。
「咦!」
我一臉愕然。好長!這不是剃刀嗎?在千百樂的長槍·剃刀組中,所被使用的這把武器,長度規定在兩百公分以下。所以,呃……是我現在的武器長劍的兩倍長……
「我從今天開始要用這個。」
會音將剃刀扛在肩上,高傲地這麽宣布。眼神像是在說「你有什麽意見嗎?」
大家聽過「劍道三倍段」這句話嗎?它的意思是,劍道初段可以跟柔道或空手道的空手格鬥技三段匹敵。劍vs空手時,因為持劍所增生的可攻擊範圍壓倒性地有利。
這在劍與剃刀的關係上也一樣。長度是劍之兩倍的長槍或剃刀,麵對劍可說是極度有利。
那點會音應該也很清楚!可是她卻仍說要用剃刀。這樣很狡猾!很過分!混蛋!
我有一堆想反駁她的話,不過——
「……我知道了。」
我沒多說什麽,就接受了會音的宣言。
我想,這是會音對自己與我的運動能力已經持續逆轉,在煩惱過後所做的選擇。以我們的關係,這種事彼此已心照不宣。而且身為男生的我,若對(基本上)是女生的會音抱怨「在同樣的條件下比啦!那樣男女才平等吧?」一點都不帥。也許有些誇張,不過,我是對男人的自尊相當執著的人。
但是,這句「……我知道了」的代價很高。
大家應該能想像吧?會音不是那種因為形勢變得對自己有利,就亍下留情的人。從這天開始,有段時間在我跟會音之間響起的「砰咚!」、「啪咚!」聲,全是會音的剃刀發出來的。
可是,我……這麽說也許有點奇怪,但我對於會音的實力再度成為我眼前的一堵高牆,也有感到開心的地方。因為我毫無疑問地可以藉由挑戰那麵高牆而進步。
就這樣,小學時代也過去了,然後——
「咦?我跟大樹同班啊。」
「好像是呢。」
(插圖53)
小學畢業後,我們進了同一所國中。簡單說,就是我進了離家最近的公立國中。
到了這時期,會音的胸部也已隆起,外表變得相當像女孩子。可是,她宣稱:「我天下無敵!」的傲慢個性跟以前沒兩樣……不隻如此,甚至可以說變本加厲。
然後,我們十年如一日,兩個人還是老樣子一同過著沉浸在千百樂的日子。雖然成為國中生了,不過某天彼此意識到對方是異性,展開羅曼史——這種愛情方麵的發展,感覺在往後的一百年都不會出現。
老實說,呃……我從小學時代開始,情人節時都會收到會音的巧克力。不過……「啊,今天是情人節啊!」看到其他女生的行動,察覺到這件事的會音說:「好!大樹,我送你巧克力!」並帶我去附近超市的零食賣場,打開在那裏買的巧克力豆袋子遞給我說:「你可以吃一半。」……就隻是這樣。好過分,連要說是人情巧克力都很勉強,這樣不可能發展為男女關係吧?可是,我在其
他女生眼中似乎是(會音天天黏在一起的男朋友)。我跟會音不同,不隻細心、具備常識,長相也是與其說不差,不如說屬於相當端正的那一型。可是我卻從不曾收過其他女生的巧克力。
唉,順帶一提……國中時代,我跟會音之間也像小學時代出現了許多變化。
其中最大的變化是!
中二病……導入自己想的『原創設定』……!
那是升上國中後的第一個黃金周發生的事。
「好,那麽今天也一樣……由身為正義的守護者,掌管美麗與力量的女神會音來指導你吧!」
在市民體育館與我麵對麵的會音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唔哇——「女神會音」,你是認真的嗎……我如果這樣嘲笑她,會音鐵定會當場丟下剃刀,用拳頭招呼我。
那我該如何回答呢?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實際上,借來的設定也差不多無法滿足扮演過許多英雄的我了。
「嗬……那我戰神達樹羅就當你的對手吧?」
那些話以自然到讓我嚇一跳的形式脫口而出。戰神達樹羅!我試著將自己的名字「大樹」與「戰神阿修羅」組合在一起!
當我這麽稱呼自己時,並不是完全不會不好意思。可是,光明正大說出來後,卻出乎意料地合適。不對,對不起,我還是老實說吧?我自稱是戰神達樹羅後,心裏爽到不行啊啊啊啊啊啊!
「喔嗬嗬……有意思,夠格當我的對手。」
「那是我要說的。看到高手就會技癢,是我戰神達樹羅的天性……不好意思,就算是女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吧?」
我們像在唱雙簧一樣,吐出誇張的台詞,開始「砰咚!」、「啪咚!」地對打起來。
(糟糕,好開心,超開心……會上癮!)
這點會音似乎也跟我一樣。她的刀法與平常不同,感覺像在裝腔作勢,想要用符合正義女神的漂亮招式獲勝!
是的,沒有錯,我們一起得了中二病。
自從那天之後,這個『設定』成了我們的最愛。因為是自己想的『設定』,不用配合節目的終結或流行趨勢的變化來更換角色。最重要的是,原創的設定可以隨心所欲地充實內容,讓人覺得很開心。
我在那天準備了b5筆記本,著手製作『戰神達樹羅設定集』(會音大概……不對,她絕對也做了類似的事)。
戰神達樹羅。在各個次元旅行,經年累月沉迷於戰鬥的戰鬥之神……!當然是又強大又帥氣。而且不隻強大,品德也很高尚,個性沉著冷靜,和會音這種魯莽的野豬女神不同。對戰的
對象就算輸了也會被達樹羅的強大與溫柔感動,不自覺提出「請收我為徒」的要求。唔,這樣的話,也需要將過去的敵人納入麾下的設定呢。啊,對了!最好是美少女,美少女!不是會音那種粗魯野蠻的女生,是景仰達樹羅的強大與溫柔,嘴上雖然說:「我想拜您為師修行,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心裏卻對我迷戀不已,這種以三分傲、七分嬌組合而成的美少女怎麽樣?
那個不錯,好,寫上去吧。對了、對了,這個美少女需要名字吧?另外也得想服裝、體型、發型等『設定』,對了、對了,能力!有特殊能力比較好吧?那個也必須思考,還有——
……呃……
這就是世人口中的黑曆史筆記(dark history note)嗎?是那傳聞中,據說在幾年之後回顧時,會想勒死過去的自己的本人專用限時炸彈……?
可是,思考『設定』很開心。有什麽關係?反正又不會給誰添麻煩。
我跟會音就像這樣成為神,至少在『設定』上是。
不過——
會音有真的想當正義女神的一麵。
她雖然從小就很暴力,不過在國二時的秋天,發生了這樣的事——
時間是葉子完全變紅的十月。在我們就讀的國中,有連老師也不敢直視的不良集團,帶頭
的猴王是三年級生。明明才國中,身高卻超過一百八十公分,是個看起來很會打架的家夥。
那天放學後,我跟會音快步前去腳踏車放置場。幼稚園跟小學時我們是走路通學,不過升上國中後,是騎腳踏車上課。你問我為什麽要快步走?這不必說,當然是為了盡快到市民體育館。
剛才提到的不良少年們就在那裏。
人數是五人,而且居然正用美工刀割破停放在那裏的腳踏車輪胎。
「喂!你們在做什麽!」
我不自覺大吼,這並不是因為我對打架特別有自信,是因為我有一般的善惡觀念。
「啥?你在看什麽?嗄?」
猴王完全不覺得羞愧,反而用發亮的眼睛恫嚇我。
結果……
「沒有,我們沒有任何不滿。對不起,打擾你了!請慢慢來~」
會音用開朗到嚇人的聲音這麽說,然後抓住我的手,很快地走回去。
「喂、喂——」
我有種幻滅的感覺(什麽啊?說這種話一點都不像會音!)可是,對方有五個人,每個感
覺都很會打架,手裏又有美工刀,加上猴王體格驚人。離開那裏去職員室向老師報告才是適當的對應方法吧……
可是,後續卻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拉住我的手急忙回到校舍的會音,沒有在入口處換上拖鞋,而穿著鞋子跑進旁邊的教室。
「咦!喂,會音,你要去哪裏?不去職員室的話——」
會音沒有回答我,打開了在教室角落的掃除用具櫃。
她用力抓住拖把。
「達樹羅拿這個。」
會音將塑膠製的掃把交給我。
「咦……?什麽?怎麽了?」
就在教室的學生們議論紛紛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時,會音粗暴地將拖把甩到地上。拖把頭因為金屬接頭壞掉飛出去,某個女學生「呀!」地叫出聲來。
會音將變成木棒——長一百六、七十公分,比會音在千百樂用的武器剃刀稍短——的拖把扛在肩上,刮起「啉!」的風聲。
「走了!」
會音說完話就「噠!」一聲衝了出去。
(喂、喂,她想打架嗎?會音果然是會音!)
因為不能不管會音,我拚命地追在她後頭。她飛也似地往前衝,紅馬尾像火焰一樣飄揚,很瞭解會音的我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喂!」
會音回到腳踏車放置場後,向不良集圑大聲叫道。沒錯,犯罪現場明明被我們目擊,愚蠢的不良集團卻還待在那裏。是因為著迷於自己幹的小壞事,同時想享受被害者來這裏看到時的反應嗎?
「你幹嘛?有什麽不滿嗎?」
猴王以言語恫嚇,露出一副即使對方是女生也會痛扁她的冷酷表情。
「幹嘛個屁!醜八怪!」
會音用比剛才更大的聲音不客氣地說道。嗯,沒錯,是不愧為正義女神的凜然口氣。
「你問我有什麽不滿?當然有吧?白癡!」
大概是沒想到會被女生這樣正麵回嗆,以猴王為首的五個不良少年全呆住了。
一時寂靜無聲。
「你說什麽……!」
「哈!我要打得你們滿地找牙,放馬過來!」
會音說完後,就以猛禽類在攻擊獵物般的氣勢衝過去。要對方「放馬過來」,卻自己展開攻擊,你——
喀!
會音手中的木棒刺中剛要衝過來的猴王眉間。
我看到那幅情景的瞬間,心中不寒而栗。請大家想像一下——假設你熟習劍
或剃刀,即便對方是壞蛋,你會毫不猶豫地用木棒對準眉間攻擊嗎?我想普通人辦不到。手如果稍微失準,可是會戳中眼球喔?讓對方失明的可能性,難道不會與伴隨而來的恐懼一同閃過腦海嗎?不對,不隻這樣,最糟的情況是破壞視網膜,甚至傷到大腦,也許會讓對方終生殘廢喔?
可是,會音毫不猶豫地做了,這是「對壞蛋無須慈悲」這種哲學的表現。
「唔啊……」
猴王發出呻吟向後仰,眼睛因為恐懼而睜得大大的。人類的臉遭到攻擊時,會本能地感到恐懼。
「喝!」
會音迅速收回木棒,使出更加淩厲的攻勢。她以棒子尖端從胸骨下麵斜向上方用力刺入。
這裏也是人體要害之一。千百樂雖然會攻擊要害,個過並沒有因此而能獲得分數加乘的規則。可是,會音卻漂亮地命中。
猴王肺部的空氣被擠出來,從口裏微微溢出「呼……」的聲音。他臉色蒼白,雙唇打顫,流著口水「咚!」地跪在地上。
「怎麽了?盡管放馬過來呀!」
敵方的老大已經被打敗,可是會音並未因此滿足。她在眨眼之間以掃堂腿,將驚慌失措、正想退後的其中一個人絆倒,然後直接利用回轉著木棒的勁道,「砰」地敲打另一個人的側腦勺。接著她攻擊像女生般「啊啊!」慘叫的家夥膝蓋部位,讓他失去平衡,在對方跌個四腳朝天前,對準喉嚨刺出木棒。喉嚨中招的家夥大叫出聲,倒進腳踏車堆裏,手腳出現像痙攣的顫抖,就這樣無法站起。
「怎麽樣啊?王八蛋!」
會音流暢地回轉著木棒,並將之扛在肩上,左手「咻!」地伸向前方,擺出有如歌舞伎演員的誇張姿勢。
(好、好厲害,一下子就把四個人給——)
我倒抽一口氣。這家夥明明是女的,卻很帥,超級帥。
不過……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一個人發出像野獸的叫聲。他不知何時移動到會音左後方,表情扭曲地靠近她,手中握著剛才用來劃破腳踏車輪胎的美工刀。
驀地察覺的會音回過頭時,美工刀已經逼近她的臉。
咻!
這叫「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嗎?我的身體迅速動了起來。我發出吆喝聲,以從下往上撈的姿勢揮出掃把,美工刀因此飛到了天上。
凶器掉到淑女車的置物籃裏,發出細小的聲音。
「你這家夥……」
回過頭來的會音,表情猙獰到即使惡魔也會開始下跪求她饒命。不過,可說是女人生命的臉被美工刀攻擊,會火冒三丈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會音使出木棒,發出「嗡!」的聲音,大力敲中他的右膝,接著瞬間反向回轉木棒,踢出左腳,將他絆倒在地。
「我的臉如果受傷了,你要怎麽賠我?嗄?」
會音將木棒尖端抵在四腳朝天的獵物胯下,用力按了下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出現了不像人類會發出的可怕慘叫聲。
「住手!」
我揮動掃把,彈起會音的木棒。我若是不這麽做,那家夥的蛋蛋真的會被壓碎。
會音凶狠地瞪著我,她因為憤怒與激動而滿臉通紅,眼角往上吊……我認為自己必須阻止她。除了我,沒人能阻止得了她。
「你幹嘛啊?達樹羅,為什麽要妨礙我?」
「會音,你已經給他們足夠的教訓了吧?再繼續下去,就太過頭了。」
「哈!你別說天真的蠢話了。就是因為總是放任這種家夥胡作非為,世界才會不管過了多久都沒變好!」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是,你拿鏡子照照看自己現在的臉!你可是露出一副『說不定一失手就會殺了他們』的表情喔!」
我跟會音……互相瞪著對方,我緊握住掃把,全身寒毛直豎。
(如果會音不顧我的製止,執意進一步對他們加以製裁……我究竟能不能攔住她呢?)
我跟會音持續練到今天的千百樂終究隻是運動。
可是那時的我,心情卻彷佛像是——手中拿著真劍,麵對著難得一見的剃刀俠客。
這場互瞪對我來說,感覺相當漫長。不過我想實際上,我與會音隻對峙了幾秒。
「哼!你們要感謝達樹羅。下次再這樣,我就宰了你們。」
會音突然鬆下肩膀的力量,視線從我身上移到猴王那裏。然後,將木棒尖端移到他眼前威脅道。
猴王一句話都沒說,隻是垂下視線。他的心情大概就像是——在城鎮內橫行,尚不知害怕為何物的小狗,卻在劍齒虎麵前明白了自己的斤兩吧?
「達樹羅,我們走!」
「啊……嗯。」
會音將木棒扛在肩上,拉出輪胎被割破的腳踏車。我也照做,急忙離開現場。
這件事也被一般的學生目擊到了。
結果,五名不良少年受到停學處分。另一方麵,我跟會音並沒有被責罵。
然後,會音一舉成為學校的英雄,不對,是英雌。因為不管是教職員或學生,都已經受夠
那群不良少年了。
話雖如此,會音對這件事似乎餘憤未消。
在導師小菅稱讚她「唉呀,三浦很強呢,我嚇了一跳。」時,會音卻氣勢洶洶地頂回去說:「嗄?如果不是因為老師你們放棄督導責任,放任他們亂來,根本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吧!」讓小菅啞口無言。即使麵對老師也毫不退讓的嗆聲,讓學生們對會音更為著迷,她的人氣直線上升。
我雖然對自己跟這樣的會音是朋友感到高興,不過有段時間日子卻過得很緊張。
因為我擔心那五個人會不會在停學處分結束後,以某種形式企圖報複?然後,如果事情變成那樣,會音這次會不會對他們進行無法挽回的可怕製裁?
不過,以結論來說,他們沒來找我跟會音的麻煩就是了……
無論如何,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我開始這麽想——
(會音的正義感很強,最討厭邪魔歪道,那是會音的優點。不過……當她與那種人對峙時,會想以武力徹底擊垮對方。她對在動畫或漫畫中戰鬥的英雄入戲太深,而且因為她天生就是強者,該不會在不知不覺間認定自己可以當真正的正義女神了?)
如果會音又像那樣差點失控——
(我必須阻止她。)
我知道這是很吃虧的角色。
不過,我早在這件事發生前,就很尊敬會音與壞蛋正麵交鋒的勇氣和膽量。因為真的很少有人做得到這種事,所以待在旁邊目睹,心裏感到很痛快也是事實。
國中時代就在發生許多事之下,一天一天地過去……我們順利升上三年級,即將畢業。
對了、對了,那時我們有以『將來的夢想』為主題寫作文,整理成畢業文集。不過,會音的作文題目是這樣的——
『正義的女神』。
那篇作文從『我的夢想是成為正義的女神』開始,內容寫著——世界上有許多壞蛋,她為了打倒他們,每天一再練習剃刀……由於從頭到尾都沒任何一句玩笑話,非常認真。我看完之後,一邊苦笑,一邊感到害怕。
「終於從國中畢業了,從四月開始就是高中生了啊?,
畢業典禮結束,告別上了三年的國中那天,我跟會音牽著腳踏車踏上歸途。當時會音說:「這條上學的路我們走了三年,充滿回憶,所以在最後的今天,不要騎腳踏車,用牽的回去吧?」然後,會音是那種話一創出口,就聽不進別人意見的人,所以我沒
有否決權。
「高中也跟會音同校,真是的,完全沒有改變嘛。」
「會嗎?雖然每天都隻有一點點,不過改變確實有在發生喔。」
「嗯,多多少少……啦。」
「達樹羅在國中時代變得很強!雖然還比不上我。」
實際上,我進步到可以用長劍擊中拿剃刀的會音。話雖如此,剃刀的長度還是壓倒性地有利,我被會音打到的次數更多。
「我會進步是因為你一直在指導我吧?」
我以半認真、半奉承的口氣這麽說之後,會音浮現有點寂寞的笑容。
「對吧?但是……在這個有手鎗及飛彈的時代,就算把劍或剃刀練到最高境界,又能夠做什麽嗎?」
我一時陷入沉默。
「不過,像是遇到歹徒攻擊,或是被怪人找麻煩時,可以派上用場吧?去年在腳踏車放置場的事也是這樣,不是嗎?」
「我不喜歡那種被動的人生!我想活得更具攻擊性!」
「攻擊性啊……」
「唉——就算成為警察或自衛官,也不能一直『砰!砰!』地開槍,殺光壞蛋。」
「……你別說這麽可怕的話啦。」
「你在說什麽?不做到這種程度,世界就不會變好。我認為這個世界需要跟信先生(織田信長)一樣,用武力導正社會的人!」
「…………」
正義的女神會音,戰神達樹羅,那是英雄遊戲的『設定』。
可是,我在心裏某處想著——如果是她的話,說不定辦得到,就像被稱為大傻瓜的織田信長差點統一天下一樣。
「不知道有沒有正義同盟訓練班那種東西?」
會音這麽嘟嚷著,一副打從心底感到可惜的樣子。
「呃……我們跟平常一樣去練千百樂吧?然後,心情也會稍微變好啊。」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能安慰會音的方法。
「關於這個,達樹羅,我今天要去醫院給奶奶看畢業證書,所以對不起!我今天不去!」
「你的奶奶……是去年因為腦梗塞病倒的那位?」
「嗯,依她的病況,什麽時候會惡化都不奇怪,所以我想先拿畢業證書給她看。」
「我知道了,你忙你的沒關係。」
「說補償也不太對……不過,明天早上五點半,請你準備千百樂的用具來學校。」
「咦?學校?為什麽要再去學校?」
「為了替國中時代作個總結,我想在學校操場的正中央跟達樹羅打,而不是平常的市民體育館。我想在塵沙飛舞、有決鬥感覺的氣氛下盡情交手!如果是那個時間的話,還不會有運動社團使用學校操場!」
「紀念畢業的戰鬥嗎?好,我戰神達樹羅絕對夠資格當你的對手!」
「好!那就一言為定!」
於是我便回到家,在隔天早上前往學校操場。
我抵達時是五點,操場空無一人。我穿著學生製服,做著簡單的柔軟操放鬆身體。
(不過,會音那家夥真慢耶。)
千百樂這種運動,隻要在空氣軟劍注入空氣使其膨脹,再戴上壓克力麵具,準備工作就完成了。因為事前準備不花時間,所以在約好的五點半才開始進行也沒關係。可是……雖然校舍的大時鍾上,長針不斷前進著,會音還是不見人影。
(她在搞什麽?該不會在模仿※岩流島決鬥?自以為是宮本武藏,故意姍姍來遲?)(編注:宮本武藏在岩流島上,與岩流的兵法家佐佐木小次郎對決的故事。)
在我心浮氣躁地等待中,時間已來到五點半。
然後,終於到了六點,運動社團的學生開始零零星星地出現。
(奇怪,會音明明不是會爽約的人。)
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心裏不安了起來,開始考慮是不是該發簡訊給會音……
就在這時!
腳邊突然出現直徑大約一公尺的圓形鏡子(?),綻放耀眼的光芒。
「哇!」
我雖然想躲開,可是光包圍我全身的速度更快。
然後,等我回過神來,穿著學生製服的我就站在陌生的神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