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府裏最近氣氛有些詭異,首先是待嫁公子濮陽傲平靜地為著婚禮做準備,看不出悲喜。再者濮陽文夫婦倆去找他商量嫁妝的事,他隨口說了句隨便,便再也沒理會過,直到大婚前一夜瀏覽嫁妝單子時,除了三公主府送來的聘禮之外,他將大部分濮陽文為他準備的嫁妝統統劃掉,隻要了幾箱絲綢、幾箱頭麵首飾和最貧瘠的隻有百餘畝未經打理過的果園,除此以為銀票、珠寶、各種名貴書畫、瓷器、幾座莊子統統劃掉了。


    濮陽文皺著眉,有些不讚同:“傲兒,你嫁給的軒轅皇朝的三公主,皇上最寵的皇女,嫁妝太寒磣,你進府之後會抬不起頭來,很難做的。”


    “是啊,傲兒。雖然你是側夫之位,但是三公主所下的聘禮比正夫之禮也不遑多讓,你這樣做也會讓三公主臉上無光的。”濮陽傲的父親說道。


    濮陽傲抬頭對他們寬慰一笑,道:“母親和爹爹放心,我的性格你們也清楚,就算我多不情願嫁過去,我也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可是……”濮陽文和丈夫對視一眼,眼中都閃著不讚同的神色,但是看兒子臉上的堅定就知道這件事在他這裏沒有轉圜的餘地。從小兒子就比他人更要強,更倔強。


    濮陽傲握住他二人的手,“相信我,你們的兒子永遠都不會被別人欺負的。”


    婚禮來得很快,似乎彈指間時間就如流水般飛逝,再也不回頭。這一日的三公主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雪夕本來想和蝶衣在門口幫忙迎客的,但是瑾瑜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強烈要求他去庫房登記賀禮。雪夕也不堅持,在蝶羽和春風的陪同下去了庫房。


    雪夕專心地在本子上記錄著,蝶羽卻總是忍不住偷看雪夕的神色。終於,雪夕再也不能假裝沒看到了,他無奈地跟蝶羽說:“你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你這樣偷看下去,我實在吃不消了。”


    “公主今天成親,公子不難過嗎?”雪夕公子從小和公主一起長大,感情甚篤,也是三公主從小就被指定的未來正夫,如今公主先他一步娶了他人,公子應該會難過的吧。


    “想問好久了吧。”雪夕微微一笑,繼續專注於手底下的禮單,道:“我不難過。”


    “怎麽會?”蝶羽忍不住驚訝出聲。


    “為什麽要難過,早知道她不會獨屬於一個人,也知道感情對於她來說多麽彌足珍貴。但是她的心早就遺失在了他處,所以隻要她娶的不是南宮少卿我就不會難過。”


    蝶羽恍然大悟,心頭卻浮上淡淡的憂傷。不知道是為求而不得的主子,還是為這般默默等待守候的皇甫公子。


    今日,一身大紅錦衣的瑾瑜格外的明豔動人,穿梭在酒宴間熱情地招呼賓客,有敬酒必幹,豪邁之氣倒是贏得了不少讚美聲。或許是因為飲了不少酒,臉上帶著潮紅,笑容裏也多了些醉意的迷蒙之色,更是招來了不少起哄的敬酒。


    遠遠負責宴會秩序的蝶衣卻從她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底下看到了憂傷,與此時此地此事極為不匹配的憂傷,隻是她把它藏得太深,深的隻有她這樣對她的一切都無比熟悉的人才能察覺。借酒消愁愁更愁,蝶衣快步走過去,撐住已經有些搖晃的瑾瑜,佯怒著跟賓客嗔道:“諸位貴客也太熱情了些,將我們公主灌成這樣,待會兒怎麽洞房?”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哄笑著要去跟著鬧洞房。軒轅初菡倒是站了出來,阻止道:“時辰也不早了,諸位中大部分明日還得早朝,我看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的好,也給新人好好休息的時間。至於鬧洞房,等三公主大婚之時再鬧也不遲。”


    大公主開口了,眾人自然是聽話的散了。瑾瑜腳步不穩地靠在蝶衣身上,不滿地抱怨:“大皇姐怎麽將人都趕走了,瑜兒還沒喝夠呢。……嗝……你們都回來……嗝……”


    “好啦,趕緊回房吧,都醉成這樣子了。”軒轅初筠插道。


    瑾瑜聞聲困難的轉身,一個不穩撲在她身上,湊近她仔細看了看,眼睛不可思議地睜的大大的,道:“……二皇姐,嗝……你還沒走啊……嗝……你想陪瑜兒……喝酒嗎?”


    濃厚的酒氣撲來,軒轅初筠強忍著想吐的*,推了推她,“新郎還在等你,快回房吧。”


    瑾瑜死死扒拉著她不放,突然胃裏湧起一股酸意,“哇”一口吐在了軒轅初筠華貴的宮裝上。軒轅初筠黑著臉猛地推開她,蝶衣馬上想去扶,奈何她離得實在不算近,倒是軒轅初菡一把將人抱住,遞給奔過來的蝶衣。皺著眉對軒轅初筠道:“瑜兒喝醉了,你何必跟她計較。你這樣推開她,摔傷了怎麽辦?今天可是她的新婚之夜。”


    軒轅初筠黑著臉,道:“初筠沒有大皇姐的好氣度和總愛做好人的虛偽,告辭了。”說完,還不忘瞪了一眼已經昏睡在蝶衣懷裏的瑾瑜,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讓本想開口讓人帶二公主去換衣服的蝶衣,生生將這句話擋在了喉嚨口。


    軒轅初菡倒是仍舊一副謙謙君子的儒雅模樣,關切地跟蝶衣說:“本宮這也要走了,趕緊帶你家主子回房吧,煮碗醒酒湯給她。”


    “方才多虧了大公主,主子才不至於摔倒,待主子醒過來一定要去大公主府道謝才是。”蝶衣誠懇地道。


    軒轅初菡溫柔地望著已經睡著的瑾瑜,輕聲道:“自家姐妹不言謝,趕緊進屋去吧。”


    “是,大公主。冬雪,去送送大公主。”蝶衣吩咐道。


    蝶衣半抱著瑾瑜向新房走去,剛進了小院,本來已經爛醉如泥的瑾瑜豁然睜開了雙眼,漆黑的鳳目精光閃過,竟比天上的星辰還亮上幾分。


    蝶衣抱著胸,好笑地道:“我就知道主子是裝醉。”長這麽大,還沒見公主醉過。從小她就在藥罐、酒罐中泡大,這麽點酒就把她灌趴下的話,也就不是軒轅瑾瑜了。


    “嘿嘿,軒轅初筠的臉剛才好看不?”瑾瑜邁著輕快的腳步,想到剛才她驟然黑下來的臉,就忍不住暗爽。


    “裝醉都能吐出來,公主也算是一朵奇葩了。”蝶衣邊走邊為她整了整有些蹭亂的頭發,畢竟待會兒要去見新郎,多少形象還得顧一顧。


    蝶衣的舉動讓滿臉得意的瑾瑜慢慢沉默了下來,腳步也沒有了剛才的輕快,半晌歎口氣道:“我能繼續裝醉不去新房嗎?”


    “不能。您就是真醉了,我也得把您扛進去。”蝶衣堅定地說。她也不想想,娶人家公子的目的就是拉住濮陽家,從而拉攏慕容軍。如今新婚之夜就不去新房,讓人家公子、公子家人怎麽想?


    “好啦,我知道了。”瑾瑜無奈地道。大不了待會兒裝醉不洞房,這總該可以了吧。畢竟他是大家公子,不比當初的於蘭,要了就要了。這人幹係太大,不能輕易碰,更不能讓他懷上子嗣。


    因為正院要留給正夫居住,所以新房在一座靠東的偏院裏,雖說是偏院,布置得倒也清新雅致。瑾瑜輕輕打開門,龍鳳喜燭已經燃起,昏黃的燭光照在身著桃紅色嫁衣蓋著龍鳳喜帕蓋頭的男子身上,莫名讓瑾瑜覺得有些歲月靜好的錯覺。


    瑾瑜接過喜婆遞來的酒杯,將其中一杯遞到了蓋頭之下。似乎是猶豫了片刻,寬大的衣袖中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給他酒杯之時瑾,瑜碰到了他的手指,竟然有一層薄繭?!瑾瑜愣了小片刻,才穿過那個手彎,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喝過合歡酒後,喜婆等人散去。瑾瑜拿起桌上的喜秤,慢慢向床邊的男子走去,秤杆剛剛碰到蓋頭的邊緣,就聽到蓋頭下的人急呼:“你不要碰我。”


    “你不願意?”瑾瑜停下手上的動作,靜靜地問。


    “公主大可以問問全京城的男子,誰會願意!”淡淡的嘲諷從蓋頭下傳來。


    瑾瑜一怔,賞梅宴上少卿的聲音又在耳邊盤旋響起。本來準備跟他好好談談的,既然他不願意,她也不想強求,可以談談接下來的相處之道。但是她的怒火被他這麽一句話瞬間點燃到了頂。


    “如你所願!”瑾瑜丟下這一句話,摔簾子而出。


    她走後,濮陽傲稍稍放了些心,但是想到此舉會不會連累到家裏,就有些惴惴不安。


    歡顏閣的某個包間裏,諸葛霽無奈地望著對麵黑臉黑麵的人,道:“公主新婚之夜叫在下來喝酒,在下實在是惶恐不安啊。”


    “沒辦法,聲名狼藉,被趕出來了,蓋頭都沒揭,人都不知道長什麽模樣。”瑾瑜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剛遞到嘴邊,就被諸葛霽搶下。


    “別喝了,今天一天也喝了不少了。青竹,去沏壺茶。”


    一邊伺候的青竹早就擔心地不得了,聞言趕緊起身,疾步快跑出去。


    “三天後就省親了,讓人父親看到守宮砂還在的話,你怎麽給人家家人交代?”諸葛霽問道。


    “我給他交代?”瑾瑜眉毛上挑,鳳眼微眯,懶懶地說:“當明日三公主新婚之夜被趕出來的消息傳遍京城大街小巷的時候,就是他濮陽文夫婦給我交代的時候了。”


    “公主,喝完醒酒湯吧。”青竹安靜地站在她身側說道。


    “好。”瑾瑜抬頭對他笑了笑,接碗之時卻借機握了握他的手,“青竹,今晚你要收留我。”


    青竹瞬間紅了臉,羞愧地望了一眼盡量減少自己存在感的諸葛霽,嗔道:“公主!”


    “難道青竹也不肯要我?”瑾瑜故作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青竹臉上紅雲更濃,羞著跺了跺腳,丟下一句“我去給公主準備洗澡的熱水”之後,就落荒而逃。


    “喂喂,這裏好歹還有一個大活人呢,好不好?”諸葛霽不滿地抱怨。


    “你現在可以滾了。”瑾瑜笑著下逐客令。


    諸葛霽翻著白眼,數落她:“你就是有異性沒人性,被異性嫌棄了才會想到我,我怎麽這麽命苦,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蒼天無眼……”


    “你是現在自己走,還是我送你走?”瑾瑜目光極為溫柔地望著她。


    諸葛霽背後生起一層冷汗,哈笑著道:“我自己走,我自己走,就不打擾公主軟院溫香在懷的繾綣了。”


    果然,第二日軒轅瑾瑜、三公主這兩個稱呼在大街小巷,茶樓坊間被提及的頻率比以往任何的傳聞都輝煌。傳言就是有一種能力,能讓原本的故事在傳遞的過程中加上傳遞者的猜想,到了一位那裏就變成了事實,如此循環,就會生出許多不一樣的流言。所以瑾瑜新婚夜被趕出新房的傳言,就被傳出了兩個版本。


    一曰:三公主聲名狼藉,大晚上被側夫趕出了新房,新婚之夜無奈隻得去青樓。


    另一曰:新郎在閱遍美男無數的三公主眼裏不過是無鹽之姿,新婚之夜被棄,三公主寧肯在新婚之夜去青樓。


    而此時的瑾瑜正站在庫房裏皺眉,不確定地問:“你確定這些是濮陽家的嫁妝?”


    “是。”雪夕和蝶羽無奈地對視一眼,點頭。他們也不想相信這些就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鳳華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歡顏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歡顏落並收藏鳳華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