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整個下午,方澤桐都在教室裏神遊天外,以至於班上所有人都在為下午去爬山郊遊的活動歡呼時,他還跟木頭一樣坐在原位。


    蘇流惜又想去問他,又怕再吃一個閉門羹,隻能無限糾結地看著方澤桐的背影。


    秦理看出她的心思,主動走到方澤桐座位邊,但還沒開口,就被嚇了一跳。


    方澤桐一直自顧自地思索昨晚喝酒的事,終於靈光一閃,想了起來,身子猛地一彈,大喊一聲:“原來是他!”


    秦理緊張地看著他,全班人也回頭看著他。


    方澤桐的腿被桌子重重撞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小聲對秦理說:“我是不是……打擾先生上課了?”


    秦理拍了拍他的腦袋,苦笑著說:“想什麽呢你,早就下課了,大家都在商量下午去爬山的事呢。”


    方澤桐籲了口氣,說:“哦,沒事就好。”


    秦理皺眉:“這話應該我說吧,你今天是怎麽了,魂不守舍的,發生什麽事了?”


    他剛湊近,就退開了:“你身上怎麽一股酒……”


    方澤桐馬上彈起來,猛地捂住秦理的嘴,小聲說:“我都換了身衣服,你怎麽還聞得到?”


    秦理被捂住嘴,還是雙眼放光,一臉賊笑:“最好老實交代,昨晚闖什麽禍了?”


    出乎秦理意料的是,方澤桐手腕力道鬆了下來,好像被說中什麽心虛的事。


    他有些恍惚,看著秦理說:“我忘記了。”


    秦理說:“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方澤桐的臉皺成一團,足見他有多困擾:“不知道。”


    秦理皺眉看他,他的表情,不像是不記得,而是不願意想。


    秦理正要說話,方澤桐突然看他一眼,說:“恭喜你啊。”


    秦理驚訝地睜大眼。


    方澤桐輕笑一聲:“你和蘇流惜……是不是已經在一起了?”


    他不知道,他這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秦理心裏苦澀,表麵卻笑容明朗:“我覺得應該是。”


    那天回家,是唯一一次,秦理和蘇流惜相伴而行,沒有方澤桐的唯一一次。


    可就在那次,他才發現,原來他和蘇流惜的共同話題,隻有方澤桐而已。


    從頭到尾,蘇流惜就沒說過自己的事,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方澤桐的壞話。


    “你說,那小子憑什麽這樣說?他憑什麽那樣對我?”蘇流惜一邊又買了個餅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


    我不知道,秦理有些倦怠,連這四個字都懶得說了。


    究竟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秦理不知道,他隻知道,老天不會那麽輕易就讓他得到蘇流惜。


    方澤桐一愣,說:“果然……和我想的一樣。”


    他的笑容更加勉強了,秦理看到這樣的方澤桐,心裏也不痛快。


    兩人都在想,為什麽不能高興點,再高興點?


    簡直不像個男人。


    始作俑者蘇流惜,卻毫無自覺,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興致勃勃地聊著下午的活動。


    陸熙海偷偷捅了她一下:“你真要去?”


    蘇流惜眼神一震,噓了一聲,小聲說:“別告訴別人啊。”


    陸熙海皺眉,她想不透爬山有什麽魅力,能讓一個平地走都能扭傷腳的傻妞不惜隱瞞傷勢也要去玩。


    在外麵玩有什麽意思,還不如待在家靜靜看書,偶爾看窗外的園丁種花除草……這個還更有意義。


    蘇流惜見陸熙海發呆,又問:“你怎麽了?”


    陸熙海悶聲回答:“明天我就要去相親了,那家夥……一點反應都沒有。”


    蘇流惜說:“那今天下午……要不要叫他來玩?你們可以好好談談。”


    陸熙海皺眉:“以什麽身份?他又不是我們班上的。”


    蘇流惜一臉稀鬆平常:“以你跟班的身份唄,不行麽。”


    陸熙海看了她一眼,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當著外人,陸熙海再怎麽撩何為念,他也該有些反應才是。


    於是下午,陸熙海真的把何為念叫來了。


    他窘迫而安靜地站在陸熙海身邊,迎接著班上同學好奇的視線,最後他沒辦法,隻能無措地看著方澤桐。


    方澤桐看他一眼,很快就施以援手:“他不是陸熙海家裏的下人,是我和陸熙海的朋友,從蘇州來看我的,今天帶他出來玩,大家沒有意見吧?”


    說完,把何為念拉到自己身邊來,不讓同學們問東問西。


    這句話,把何為念抬到了和眾人平等的地位,不是下人,也不是跟班,而是方澤桐的朋友。


    何為念心裏籲了口氣,心裏的自卑和緊張慢慢緩解了,向方澤桐投以感激的眼神。


    方澤桐也回他一個微笑,讓何為念心裏更加暖洋洋的。


    不知道為什麽,他不喜歡看到何為念被其他人上下打量,指指點點,甚至,如果何為念的衣著和身份被人嘲笑,他會比何為念本人更生氣。


    眾人行山途中,秦理走在方澤桐身後,慢慢湊到蘇流惜身邊,小聲說:“他們倆什麽時候感情變得這麽好,真是奇怪。”


    蘇流惜看他一眼:“怎麽?你不喜歡這個小園丁?”


    秦理皺眉:“不知道是我多心,我從一些人口裏,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


    秦理的父親是開卡車給人裝卸貨的司機,也認識很多苦力腳夫,秦理小時候就認識他們,也知道他們經常去一些父親從不讓他進去的地方,偶然的一次,他們提到了陸熙海的父親,還有他家裏的下人,還有小桃。


    “你是說,何為念的母親,是個販毒的妓|女?”


    蘇流惜怎麽也不敢相信這個傳聞。


    她看著何為念修長得有些單薄的背影,此刻的他,正和方澤桐不知聊著什麽,臉上難掩喜悅之色。


    秦理小聲說:“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但是……他們跟我說的時候,都是言之鑿鑿的。”


    蘇流惜搖頭:“我不願意這樣想他,所謂傳言,多半是以訛傳訛,就算他真是這樣的出身,我也相信,他不是個壞孩子。”


    秦理對蘇流惜的偏袒不以為然:“你才認識他多久?你又不了解他。”


    蘇流惜說:“可陸熙海了解他,不然怎會喜歡他呢。”


    秦理呆了半響,才說:“原來是這樣。”


    蘇流惜自知失言,忙遮住嘴。


    方澤桐原本在問何為念關於種百合花的問題,見他講的滔滔不絕,卻突然話鋒一轉:“昨晚……是你送我回家的嗎?”


    何為念眨眨眼:“不是。”


    方澤桐知道他在說謊,接著說:“那是誰把我丟在門口就走了?我喝得爛醉,我媽費勁全身力氣拉我進門,結果把腰閃了,醫生說要臥床好幾天呢,連學校都去不了……”


    何為念信以為真,立馬緊張得不得了:“怎……怎麽會這樣呢,我親眼看到你媽把你拖進去,關了門才走的……”


    話沒說完,就看到方澤桐一臉不出所料的表情,才知道說漏嘴了。


    方澤桐緊緊盯著他:“你為什麽不承認?”


    何為念看他一眼:“你媽沒事吧?”


    方澤桐不爽地眯眼:“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何為念沒說,是希望方澤桐忘記昨晚的事,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和萬矮子這樣的人扯上關係,沒想到,他不但記得清楚,還給自己下了個套。


    何為念隻好說:“我覺得沒必要說。”


    方澤桐說:“其實我昨晚,還做了夢,夢中有人說了句很奇怪的話……”


    何為念聽得頭皮發麻,他當然知道是哪一句話。


    方澤桐見他心虛地別過頭,更加來勁,追問:“那句話真是你說的?弟弟……是在叫我麽?”


    何為念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此時承認,所有緩和關係做出的努力都要半途而廢,可方澤桐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想搪塞過去也不容易。


    何為念表麵平靜,內心卻波濤翻滾,心理防線也岌岌可危。


    方澤桐緊緊糾著眉頭,眉間怒氣騰騰:“為什麽不說話?”


    其實此刻方澤桐的心裏也很緊張。


    如果何為念喊自己弟弟的話,就代表他是……天啊,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前腳方亦申找來認親,後腳何為念又說是哥哥,那這兩人……


    方澤桐心亂如麻,正在推理之際,背後傳來一聲哀叫,聽得他的心猛地一抽,連忙轉過頭去。


    隻見蘇流惜跌倒在地,滿身塵土,連扶著她的陸熙海也難以幸免。


    方澤桐立馬把逼問何為念的事拋在了腦後,衝過去扶起蘇流惜,卻更聽得她吃痛哀叫。


    他低頭,看到她腳踝一隅,紅腫帶著淤青,當下就怒氣升騰:“你……你這不是上個月的舊傷麽?你跟我說已經好了,原來是騙人的?”


    蘇流惜眨巴著大眼,說:“我不想一個人呆在家裏嘛,不能跟你們去爬山,多無趣啊。”


    這個理由被她說的冠冕堂皇,方澤桐卻瞪大雙眼,覺得不可理喻。


    何為念也趁機扶起陸熙海,小聲問:“大小姐沒事吧?是我懈怠了,沒有保護大小姐的安全,真是該死。”


    說罷,他便蹲下來,仔細拍去陸熙海裙擺上的塵土,微微皺起的眉頭裏,滿是愧疚和心疼。


    看到這樣的何為念,陸熙海心裏浮現一絲高興,原來他還是在乎自己的,就算僅僅因為自己的身份,她也知足了。


    蘇流惜被方澤桐扶著站起來,歪歪扭扭地靠在他身上,看到方澤桐糾結得能憋死一打蒼蠅的眉頭,她居然忍不住笑了。


    還沒笑完,就挨了惱羞成怒的方澤桐一個爆栗。


    蘇流惜委屈地叫:“你欺負傷患!”


    方澤桐冷眼看她:“因為傷患活該。”話雖這麽說,手卻摟得緊緊,再不肯鬆一下。


    其實,蘇流惜在偷聽到方澤桐逼問何為念的時候,就大概猜到了。


    她向來細致入微,看到何為念不願回答的逃避眼神,又想到關於他母親小桃的傳聞,還有方澤桐敘述的過去……這些全都串起來,答案不就浮出水麵了麽。


    就是這一瞬間,她冒出一個想法,她要幫何為念,因為幫他,就是幫方澤桐。


    她不願意看到方澤桐在糾結和仇恨中,失去和兩個這麽重要的親人的團聚機會。


    蘇流惜一向具有犧牲奉獻精神,特別是為了喜歡的人,她什麽都願意做,即使代價巨大。


    所以她假裝摔倒,轉移方澤桐的視線,替何為念解圍。


    雖然這麽做,方澤桐就無法得知真相,可他能在以後的時間裏,跟何為念友好相處,說不定某一天,他就不再排斥何為念是他哥哥這件事了。


    秦理並不知道蘇流惜打的小算盤,隻是見她突然跌倒,一時傻愣站在原地。


    方澤桐皺眉看著秦理:“你昨天跟她回家的時候,都沒發現她走路不對勁?”


    蘇流惜忙說:“我走路挺好的,誰都看不出來……”


    方澤桐脫口而出:“如果昨天陪你回家的是我,我絕不會讓你來參加今天的活動。”言下之意,就是隻有他才了解蘇流惜,才知道蘇流惜心裏的那點小九九。


    秦理一震,眼神複雜地看著方澤桐。


    蘇流惜癟著小嘴不說話,一雙水汪汪大眼可憐巴巴瞅著他,就像被家長訓斥成績的孩子。


    方澤桐哼了一聲,口氣也放緩了:“你一天不惹我生氣就不痛快,一天不折騰自己折騰我,我就要燒香拜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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