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看著有戲,就直接打電話讓秘書過來,草擬了一份合同,又去銀行取了十萬塊的現金放在蘇慶手上,“我的要求很簡單,隻要你把這份合同簽了,這些錢就都是你的。”


    這時候,蘇慶抓著蘇白的那隻手,已經明顯放鬆了力道,甚至連最開始一直堅定的意誌都有些動搖了。


    蘇白臉上的血色也隨著蘇慶的表情,慢慢退去,直至慘白的一片。


    今天的狀況,是他這輩子從來沒敢想象過的。


    嗬嗬,還真可笑,難道自己在爸爸眼裏,就隻值桌子上的那一遝十萬塊錢麽?他們的親情,他們身上所流淌的,共同的血脈,都要被放置在何處?


    等待的時間看似無比漫長,實際上隻僅僅過了半個小時而已。任明宇在秦牧的秘書到來時已經看不下去,極為自覺的退出了辦公室,再說,教室裏還有幾十號皮孩子等著他去點名發書呢,可沒那麽多時間耗在這裏。


    至於秦牧,任明宇在看到他秘書進門的時候,一下子就認出了那人,不就是之前和校領導談讚助貧困生來一中讀書的人麽?再聯想到蘇白檔案上的資料,任明宇此時可是一點都不替那個孩子擔心了。那麽有錢的秦牧,總不會對蘇白父子做出十分過分的事情吧?甚至,任明宇在踏出辦公室的一瞬間,都腦補到了屋裏那幾個人之間,肯定不隻是幾個錢的問題那麽簡單。


    蘇慶的視線,在錢和蘇白之間猶疑了半天,最終還是把那十萬塊錢拿在手裏。至於秦牧讓秘書擬定的文件,請恕他文化程度有限,那麽高深的東西,他看不懂,所以,也就無所謂是不是要簽字了吧?再說,蘇白怎麽說也是他兒子,將來自己真有了躲不過去的坎,他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不成?


    一直盯著蘇慶的秦牧,當然看得出蘇慶心裏的小九九,也明白,太遙遠的東西,他根本就是鞭長莫及,但是眼下,“如果你不簽名按手印,那些錢,你根本就拿不出這間屋子。”


    “隻要我還是蘇白的爸爸,這個字我簽不簽又有什麽區別呢?”蘇慶說話的時候,已經把那捆錢放在他隨身帶著的布口袋裏,“蘇白,既然這位秦先生要讓你留下來讀書,那你就在這裏好好讀書,假期的時候,記得回家幫我跟你媽幹農活。聽到了麽?”


    “蘇慶,如果你繼續這麽過分的話,我保證,你不但手裏的錢拿不出這裏,甚至還會名譽掃地。”早就料到了蘇慶會有這番動作的秦牧涼涼的開了口,甚至威脅感十足的揚了揚手上的手機,“或者,我把警察叫來?”


    蘇慶的眼神一下子變的惡毒起來,仿佛抓愁人一樣抓過桌子上的中性筆,歪歪扭扭的把自己的大名簽在落款處,“可以了?”


    “手印。”秦牧毫不客氣的指出他少做了的部分,“我這人做事一向都很認真。”


    “算你狠。”蘇慶咬著牙,把裝了錢的布口袋狠狠砸在桌麵上,手指蘸了印泥重重的的在自己名字上壓了手印,“行了吧?”


    “當然,不過在你離開前,我想最後告誡你一次——你自己做過的承諾,不要忘記了。”


    “哼。”蘇慶在鼻子裏氣哼哼的噴出一個單音後,就怒氣衝衝的離開了。


    蘇白看著爸爸決絕的背影,感覺自己的身體一軟,整個人朝地麵滑去,仿佛這個世界上所有支撐著他的堅持和信仰都隨著那個背影一起消失了一樣。他的家,他的依靠,他生命中曾經最為重要的港灣,就那麽沒有了?那他們為什麽要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難道僅僅就是為了今天……


    蘇白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他從一粒小小的精子,漸漸變成一個小小的生命體,每天過著醒了睡,睡了醒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即使是躺在媽媽的肚子裏,也能夠依靠本能聽懂一些外麵的談話。蘇白感覺自己好幸福,他就像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每個清晨都能在媽媽的愛撫中醒來,又同樣在她的愛撫和輕柔的搖籃曲中進入夢鄉。害的他都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見見他的媽媽了。


    蘇白迎接到他人生第一縷陽光的日子來的十分突然,好像他還什麽都沒準備好,就被一股巨大的推力壓出了媽媽的肚子。外麵的日子是那樣美好,有媽媽溫暖的懷抱,甘甜的乳汁,還有無數新奇的東西在朝他招手。蘇白幸福的笑著,努力伸出自己還軟綿綿的小手,想要抓住點什麽。


    日子一天天過去,當小豆丁長大成為一個能夠在地上四處跑跳的孩子。也是在那是,蘇白才漸漸發現,原來這個家裏並不是隻有他一個孩子,而他的爸爸媽媽的視線真的很少集中在自己身上,反倒是那個一直臥床的哥哥,才是他們重點關注的的對象。蘇白不是沒鬧過,也不是沒爭取過,可是爸爸卻告訴他,哥哥生著病,小蘇白要學會讓著哥哥,照顧哥哥。


    小孩子都是單純的,別人告訴他什麽,他就會信以為真。


    於是,蘇白開始學著爸爸媽媽的樣子,和奶奶一塊兒照顧蘇睿,也為家裏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情。奶奶經常拍著她的頭笑著說,小蘇白是她見過最懂事的小孩子。


    為了這句誇獎,小蘇白在其他小孩兒還在玩兒過家家的時候,已經能夠幫著大人做很多活兒了。可悲劇的是,他做的越多,家裏的大人們越認為這本就是他應該做的,對他也越發的冷漠。甚至,如果不是他和爸爸說,讀了書能夠賺更多的錢,他連去讀小學的機會都沒有。


    後麵發生的事情逐漸變得模糊起來,隻有最後爸爸在拿著錢離開時留給他的背影變得越發清晰起來,仿佛像是烙印一樣,就那麽鐫刻在他腦子裏……


    “我說,我能問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麽?”一身白大褂的管銘朝著躺在床上的蘇白努努嘴,“這孩子還沒成年吧?”


    “想什麽呢!”秦牧的回答是直接賞給管銘一個無聲的大鍋貼,“你當我是變態啊,對個才十三歲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我問你,人什麽時候能醒?”


    “這個我可不知道。”哪怕是被打了,管銘依舊笑嗬嗬的往秦牧跟前湊去,“該做的檢查我都安排著給他做了,至於人為什麽不醒,估計有他個人的心理原因吧。話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不是真的猥褻男童未遂,把人給嚇壞了吧?我可是看見了喔,那孩子手脖子上可青紫著呢。”


    “你不說話就別說。”秦牧抬手把管銘再次湊過來的大腦袋推開。


    如果真的像是管銘說的那樣,不是身體原因,是蘇白自己不願意醒過來的話,他想,他大概能夠明白,那孩子此刻腦子裏正在想什麽。


    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別說蘇白他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孩子,就是放在他這樣的成年人身上,想要讓自己越過心裏那道坎都是十分困難的。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他就想不明白了,蘇白的爸爸,那個男人的心要多狠,才能在親情和金錢之間毅然選擇了要去放棄自己的親生骨肉?


    “啥叫我不會說話?”管銘就像是揭不掉的狗皮膏藥一樣,再次貼會秦牧身邊,“我問過你為什麽啊,是你自己不說的,那就不能怪我自己腦補了。”


    “那你平時給人看病的時候,也都是這麽腦補的?”既然撕不掉,秦牧索性直接無視了管銘的膏藥行為,“就沒人到院長那裏去投訴你?”


    “切!他們求著我還來不及呢,哪有幾個像你這樣的?”管銘見秦牧不再動手推自己,折騰了一會兒覺得沒趣兒,也就自覺地坐直了身體,“不過,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就這麽急匆匆地的把人送來,我頂多能給你看看他是不是有什麽內傷外傷的,也不能對症下藥不是?”


    “這孩子,是被他爸給刺激了。你要是方便,就幫我去聯係個心理醫生吧。”秦牧似乎可以預見到,等蘇白醒過來時他又將要去麵對一個怎樣的世界。其實,蘇白本身沒有錯,也許蘇慶本身也沒有錯,錯的是他們生在了這個時代,生在了一個不能隨意左右自己未來命運的家庭裏。


    “這孩子需要進行適當的心理疏導,這方麵,你比我更專業一些。”


    “我說……不是這孩子的家長找來,大鬧了一通吧?”管銘也不是一個真不識趣兒的,再說他也聽靳馳說過一些有關這個孩子的事,內心裏對他還是蠻同情的。“如果真的是這樣,事情可能會比較麻煩。我雖然不是學心理專業的,但也大概知道一點這方麵的知識。有些東西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想要去扭轉他們,可能需要花費更長的時間,或者遇到一些比較極端的病人,大夫一輩子都不可能將他的心理陰影徹底根除掉。希望你能夠有個心裏準備,來打一場持久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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