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蠢啊!”青容一被連渺從一念之間裏放出來,就立起身體,右爪指著灰頭土臉的連渺罵道:“你自己進來不就可以了!搞那麽大的動靜是要做什麽!”


    “我能進去我早進去了!”死裏逃生的連渺也怒了,本來多重累加的炎爆符就難做難控製,她要是有別的辦法至於做這麽危險的事麽?


    “你進不去?!”青容的兔子臉呈現了一種微妙的呆滯。


    連渺一邊整理自己,一邊沒好氣的說道:“隻要遇到有危險的事,我就進不去了。”


    “……人家的寶貝不是都能護主嗎?怎麽你這個不行!”青容深深地蛋疼了。


    “你自己問天去。”連渺很破壞形象地翻白眼。


    青容蔫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問道:“那個人……是十年前那個?”他當時就在現場,而且靈獸的感覺本來就靈敏,被連渺收回一念之間之前他就認出了來人。但是,卻有點不對勁。


    “他怎麽會來找你?難道是因為的承諾,現在來履行諾言?”青容還記得當初那個詭異的男人和素蓮宗掌門說的話,理所應當的猜測到。


    連渺伸手摸了摸脖頸,那裏曾經被咬下了一塊。活生生被人咬下一塊肉吃掉,還被吸血的感覺,就算她曾經受盡折磨,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不寒而栗。


    死亡很可怕,而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邁向死亡的過程。在她這樣死都死不起的情況下,無論是過程還是結果,都是足夠讓她膽戰心驚。


    “不對,他似乎有別的目的。”連渺搖頭道。那個人對掌門承諾的事,她也知道。隻是保她一命,而他說的卻是“找到你了”,感覺像是因為別的事找上了她。


    青容扯著連渺的衣服探頭探腦地問道:“那人還會不會追來?”


    “你連同腦子一塊吃掉了嗎?”連渺反問。


    青容動了動耳朵,傷自尊了,他不就是最近吃得多了一點嗎?至於這麽見縫插針的打擊他嘛……他嘟囔著道:“我知道那個人要是追來我們也跑不了的啦……不過,你現在有什麽打算沒?”


    連渺拍拍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搖頭:“沒。”


    青容被她一個字噎住了。


    連渺無視他,繼續說道:“按照你十年前看到的情形和我自己的感覺來分析,那個男人的修為應該超過素蓮宗的長輩們。如果他真的想對我做什麽,估計……沒人能夠阻止他。”


    這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事實如此。


    “就算我自己在不甘願,結局估計隻會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被生吞還是活煮。”連渺的語氣裏充滿了清晰的無奈。


    天道平衡,有所得便有所失。她現在能希望的,也不過是那個人沒有食人的愛好。


    青容語塞,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之後的幾天平靜得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明心和尚知道是她引起爆炸,卻也沒說什麽。隻是歎著氣,交代她以後做事小心。連渺點頭應是,乖乖待在寺裏,沒再下山。


    過了一個月,連渺還是沒等待連舜。做完早課,她要去照看寺裏的牡丹,正走在路上,卻見空行匆匆而來,對她道:“主持讓我來請連施主,有外客到。”


    外客……?七哥要是來的話,空行應該是說連舜施主才對吧?


    連渺懷著疑問走了一路,在看見站在廳裏的一對無論氣質還是相貌都極為上乘相配的男女時,驚喜的喊了一聲:“爹爹,娘親!”


    身著藕色紗衣的陸玥快步上前,把連渺摟在了懷裏:“渺兒,真是讓娘親好想。”她一貫是行動優雅,在旁人麵前做出這樣的事極少。


    連渺的身體卻微微一僵,停頓了一會兒,抬起頭笑道:“娘親和爹爹怎麽會來搖光界?”


    陸玥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細看看,才說道:“我和你爹爹來給你送個東西。”


    旁邊本來站著的明心這時道:“既然連施主一家團聚,貧僧也不好打擾。貧僧就先出去了。”


    連彥璞坐在椅子上,點頭道:“麻煩大師了。”


    明心笑嗬嗬的,領著空行走了出去,把空間留給了連渺一家人。


    陸玥這時才繼續方才的話:“我和你爹爹找了很久,總算把給你的靈火找到了。”她說著,拿出了一個青色的瓶子。那瓶子有些透明,隱隱可以看到瓶中有紅光一閃而逝。


    “靈火?”連渺訝然,麵露驚奇的看向那個瓶子。


    靈火這東西的珍貴無比,可以上修士最想要的東西排行榜的前三。靈火乃天地本源而生,但是,尋找和收服靈火都相當困難,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有命收服。對於絕大多數修士而言,看到靈火都是可望而不可求的事,更枉論要收服,修士擁有靈火的難度簡直堪比成仙!


    陸玥對於連渺的驚訝卻笑道:“我們的女兒,自然是要最好的。”短短一句話,驕傲和疼愛溢於言表。


    連彥璞亦笑著說道:“爹爹都有靈火,自然也得給你找一個才是。”


    連渺默然,連彥璞道號赤蓮,不是沒有道理的。他年輕時九死一生收服了“焚量紅蓮焰”,紅蓮一出,霸道無比,堪比火中神物——焚盡世間罪孽的地獄業火。


    焚量紅蓮焰生於岩漿深處,宛如紅蓮綻放。連渺幼時,連彥璞用焚量紅蓮焰凝成紅蓮給她玩,那顏色極豔卻沒有任何柔媚,而是純正得令人觀之忘俗。焚量紅蓮焰是一切魔物的克星,所以擁有焚量紅蓮焰的人心正,不會被外界萬象所侵擾。連彥璞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能以三靈根之體在三百年內就修到元嬰,修為和道心都與純陰之體的陸玥相媲美。


    陸玥打開瓶子,對連渺道:“你爹爹因為具有靈火,所以對於別的靈火有些感應。要去找也不是很困難,給你找的這個雖然比不上你爹爹的焚量紅蓮焰,但是你用卻剛剛好。現在我們就先幫你煉化了,你以後也好用。”


    紅色的火焰懸浮在空中,紅光照得屋子裏都有些悶熱了。連渺看著那純正的紅色,卻有些奇怪,這不是焚量紅蓮焰嗎?


    陸玥見了她的好奇,解釋道:“雖然你爹爹收服了靈火,但是要給渺兒用,所以先要用焚量紅蓮焰壓製住才行。”


    她說完,素手一揚,繡著纏枝紋的袖口之中飛出許多符咒,貼在了屋子的門窗之處,封住氣息。然後再拿出一個陣盤,在屋內布置好陣法,才對連彥璞輕輕頷首道:“夫君,開始吧。”


    “咳……”連彥璞剛想說話,卻突然咳嗽了一聲。他皺了皺眉,掩飾下去,才笑著對連渺道:“渺兒,站到爹爹這邊來。”


    連渺此時注意力還在那朵火焰上,沒注意到連彥璞的不對,聞言乖乖站到了連彥璞身邊。


    連彥璞對麵露擔憂的陸玥略微一搖頭,坐在椅子上身形未動,卻操控著紅蓮到連渺麵前。火焰如同蓮花一般慢慢綻放,露出了中心一點淺淺的青色。那火焰輕輕一動,似亙古的青玉,悠遠沁涼。


    “這是融入翠玉玉髓的焚量紅蓮焰,以石為根,以玉為花,曆經千萬年才生成的寧心青蓮火。”連彥璞解釋道,“不像是焚量紅蓮焰一般剛猛,但是在寧心靜氣、穩固道心和對抗心魔幻象上有奇效。”


    連渺心頭微微一動。


    連彥璞含笑繼續道:“你從小不凡,我和你娘並不擔心你的修煉,但是就怕你道心不穩。有了這寧心青蓮火,以後我們也放心了。”


    連渺看著那靜靜的燃燒的寧心青蓮火,那樣隻要看到就仿佛心裏平靜了下來的火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渺兒,坐下穩守心神。待會兒不要抵抗,我用焚量紅蓮焰先幫你穩固好經脈,再把寧心青蓮火拉進去,你聽著我的口令運行靈力,不能出任何差錯。”連彥璞沒給連渺繼續思考的時間,而是吩咐道。


    連渺聽言而動,從一念之間裏拿出蒲團,盤腿坐在地上。屋內紅光陡然而盛,熱浪撲麵而來。那懸浮在空中的焚量紅蓮焰化為幾條紅線,向著連渺飛來。連渺合眼,控製自己的靈力不自動反攻。看起來熾熱的火焰沒入身體卻沒有想象中的灼燒感,想來是因為這是爹爹收服了的靈火,對她不會造成傷害。


    紅色的火焰很快在她的經脈上形成了一層保護膜,要進去丹田時,連渺卻突然感動從來不動的五葉花顫了顫,火靈氣更是直接想往外竄去,她壓都壓不住。心裏有些慌,卻見那焚量紅蓮焰遇上自己的火靈氣,兩者沒出任何事,而是似乎融為了一體,護住了丹田。


    連渺動了口氣,想來都是火屬性,天生相親吧?但是,這樣的想法在同樣為火屬性,而且看起來十分無害的寧心青蓮火進入身體的一刻化為了烏有。


    寧心青蓮火進入了連渺的身體之後自然褪去了焚量紅蓮焰的壓製,在經脈之中亂竄,與焚量紅蓮焰結成的保護膜撞在一起還發出了爆裂之聲。連渺疼得臉上抽搐,咬緊了牙關不吭一聲。她對於疼痛的忍受力比常人不知道高了多少,每換一次靈氣也疼得似乎經脈盡碎,而有焚量紅蓮焰的保護,她還疼成這樣,可見靈火是有多霸道。


    “用靈力牽引寧心青蓮火,遊走經脈九個大周天,然後收入丹田。”連彥璞的指導讓連渺找到了方向。她定了定被疼得有些渙散的心神,引出靈力去觸碰還在經脈中撞來撞去的寧心青蓮火。靈力一觸碰道那小團火焰,立刻又引起了爆炸,連渺嘴角滲出了一絲鮮血。


    連彥璞此時也好不到哪裏去,寧心青蓮火對於連渺的經脈的破壞基本都被他化去,他承受的壓力甚至比連渺還大。


    陸玥擔憂地看著兩父女,手中飛快結出法印,發動陣法,瞬間大廳內充滿了氤氳如霧的水靈氣,壓下了因為靈火躁動不安的靈氣。


    連渺知道這煉化的過程不能拖久,不顧自己身體的抽疼,一次又一次的用靈力去包裹那團火焰,然後再拉扯著火焰按照經脈的循環慢慢前移。靈力總是不出片刻就被火焰所耗盡,連渺失敗多次之後總算找到了靈力被消耗與補充的平衡點,慢慢地拉動火焰開始走過經脈。被火焰經過的經脈灼燒的感覺異常強烈,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烤熟了。


    連彥璞看她終於成功可以拉動火焰,算是稍微放鬆了一點。但是,之後也不能掉以輕心,隻能拉動火焰並不代表可以控製火焰的行動。之後的過程之中要是寧心青蓮火突然暴走,連渺也討不了好。連彥璞操控著焚量紅蓮焰跟隨寧心青蓮火而動,並且沒有再補充保護膜。火焰淬煉過的經脈更加堅韌寬廣,雖然疼是疼了些,但是對連渺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失去了焚量紅蓮焰的保護,疼痛更加劇烈,連渺差點沒有及時補充靈力,失去了對火焰的拉動。幸好她及時補上,不然估計會更麻煩。


    走了一個大周天之後,連渺的神色好了很多。陸玥和連彥璞對視一眼,知道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之後就看連渺自身與寧心青蓮火的融合了。


    連彥璞留下一簇焚量紅蓮焰,收回了自己的靈力,慢慢平息氣息。


    良久過後,連彥璞臉色卻沒有任何好轉,而是更加蒼白,冷汗淋漓。突然之間,隻聽“噗——”的一聲,一口汙血從他口中噴出,染紅了他素白的衣裳。


    陸玥臉色大變,焦急上前,右手拍著他的胸口,左手抵在他的背上,運行自己的靈力查看他的傷勢,連聲問道:“夫君,你還好吧?不是說之前受的傷已經無礙了嗎?怎麽還成這個樣子?”


    連彥璞搖了搖頭,反手握住陸玥的手,才低聲道:“隻是逼出了汙血,不會有事的。”靈火霸道異常,他就算自己身俱靈火,去收服另一種,也難免會被傷到。


    “早知如此……我就不讓夫君同我一道來看渺兒了。”陸玥低聲道。


    連彥璞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頰,笑道:“我不來怎麽能行?你又幫不了渺兒煉化靈火。不過是受點小傷罷了,趕在寧心青蓮火的消息走漏前給渺兒煉化才是正事。”


    他受傷而歸,要是有心人查探他和陸玥這幾年的行蹤,難免會查到靈火上來。要是有哪些人厚著臉皮來討要,那才是麻煩。先給渺兒煉化了,別人再想要也沒辦法了。可恨素蓮宗現在處境艱難,不然他怎麽可能連給自家女兒找個靈火都要藏著掖著?


    連彥璞麵上笑意不改,眼中卻有些忿忿,他一揮手掃去剛才的汙血,卻見到連渺已睜開了眼,站在他麵前,眸色幽暗地看著他。


    “渺兒,你已經煉化好了?”連彥璞這時才發現,自己平複靈力都用了差不多一個時辰,難怪連渺都煉化好了。


    連渺卻抿嘴不言,而是拉住了連彥璞的衣袖,又輕輕晃了兩下。修士發育得慢,她現在已經是十六歲的年紀,卻還隻是十一二歲的嬌小模樣。這會兒做著這樣的動作,像是訥言的小孩,有口說不出而撒嬌一般。


    連彥璞知道剛才和陸玥說的事都被她聽去了,抬手拍拍她的頭,笑道:“爹爹沒事的,渺兒不用憂心。”


    陸玥亦笑著拉連渺的手,說道:“讓你爹爹休息一下就好了,渺兒和娘親去看看這若方寺可好?”即使心裏還是有些擔憂連彥璞,但是對著臉麵,她卻不願展露出來。麵對唯一的女兒,她和連彥璞的想打都是一樣的,隻希望她能快快樂樂、好好的,而不是因為他們而憂心。


    連渺有些遲疑的看著連彥璞,見他安撫似的輕笑,才跟著陸玥走出了屋子。


    連彥璞看著兩人離開,再也忍受不住,痛得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被靈力封住的血腥味擴散開來,暗紅的顏色從內漸漸滲出,格外刺眼。


    空行端著一個托盤,從外麵走進,對強忍的連彥璞說道:“家師讓我來給連施主送這些東西。”


    連彥璞在他進來的時候就直起了腰,勉力一笑:“倒是麻煩明心大師了。”


    空行搖了搖頭,把藥劑放在桌上,才道:“師父說,遇見小施主也算是緣。可惜,他修為不夠,渡不了小施主。若是小施主潛心修佛,不動殺念,也許順順當當也能過一輩子。但是……”


    他並沒有說下去,連彥璞卻已經知道了他的未盡之語,苦笑道:“修佛是不可能的。且我們道修誰能不沾因果,不動殺念?”


    空行雙手合十,麵露不忍:“師父倒也說,能讓她少沾些性命也好。她若是不隨意殺生,行事正氣,也免得多受苦難。”


    “我們自然會教導她不走歪門邪道的,至於殺生……”連舜歎了口氣,“掌門怕是早有安排。隻是,她又會欠下一段因果了罷。”


    “冥冥之中,天道自然。小施主心中掛念的越多越好。若是無所牽掛,她便無所忌諱,那才是最糟糕的。”空行亦歎道,“隻是苦了周邊的人。”


    “對於我們而言,都是甘願的。”連彥璞卻道,笑容裏充滿了空行所不知道的滿足和幸福,“總歸是親人,能有了她,我們做什麽都是甘願的。”


    那個柔軟粉嫩的小女兒,從一個小小的團子,慢慢長大,延續了他和陸玥兩人所有的愛和心血。她會動,會笑,有自己的想法,會拉著他和陸玥的手叫“爹爹娘親”。看著她,就像是生命被填滿,忍不住想要好好疼愛她,忍不住把最好的給她。渺兒的事,他們也知道,可是他們怎麽可能放棄這樣的珍寶?


    渺兒就像是他們栽種了不知多少個春秋的樹,忽然開出的滿樹繁花。那樣的驚喜和美麗,值得他們用一生去守護和嗬護。就算有艱難困苦,總還是心甘情願的。


    大約,這便是凡人所說的父母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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