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崔嬤嬤不經意的話語在念清歌的心裏卻是另有一番深意,她如醍醐灌頂一般,雙眸如暗夜的星辰般閃著光亮,小手緊緊的攥著裙擺,唇瓣兒微啟:“許是......”


    將後半句想說出來的話吞在了腹中,若有所思的望著窗紗。


    窗紗,樹影斑駁。


    忘了是何時,琉璃殿的閣窗下竟然長出了一顆矮小的海棠樹,伴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顆海棠樹愈發的挺拔,密密麻麻的枝杈上開始吐出了小小的,不大顯眼的小花苞,想來再過些日子定會爭相怒放的。


    細碎的光暈穿梭過那厚實的綠油油的葉子上,折出來暗淡的影子,起起落落在空中,微風拂過,卷走了它不安分的碎葉。


    念清歌竟然看的有些失神,有時,靜靜的趴在那裏發呆會讓她明白很多事情,唇瓣兒上的麻木疼痛清晰異常,蒼白的小手擎在空中,手背上的青筋都能看的清清楚楚的,甚至還有些紅,食指的指腹觸在自己腫起來的唇瓣兒上,頭腦恍惚一片。


    離辰逸恍若平靜湖麵上的一陣龍卷風,或者是一個巨大的石頭,隻要每次遇到他,他就會徹徹底底的攪亂她平靜的生活,平靜的現狀,和.......平靜的心。


    愈想愈發的煩躁,今日在玄鳴殿,明眼人都能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兒,雖然離漾並沒有將在禦花園撞到她和離辰逸的事掛在嘴邊或拿出來說事,但是依離漾的性子肯定會有所芥蒂,說實話,她寧願離漾懲罰她一下或者和她吵一架,這樣也能代表著這事會過去,可是離漾卻選擇了另一種法子來處理這件事情,弄得她心神不安的。


    “崔嬤嬤......”念清歌焦灼的喚著,秀眉輕擰,將情緒全部擺在了臉上,瞳仁渙散,麵色陰沉,崔嬤嬤急急趕來:“小主......”


    “沐浴......”念清歌冷冷道,提不起來精氣神兒,聞了聞衣裳上獨屬於離辰逸的沉香氣息,皺皺眉頭:“另外,把這衣裳扔了,我不想要了。”


    “是。”崔嬤嬤應著,才想離開準備花瓣兒和沐浴水。


    念清歌沉冷焦躁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給我準備一塊兒冰的麵巾,在準備一些冰塊兒。”


    “是。”崔嬤嬤應著,望著念清歌突變的情緒戰戰兢兢的退下了。


    她畢竟是念洪武將軍的女兒,有些時候,眉宇間還是能夠展現出念將軍的凜然之氣的。


    半晌。


    崔嬤嬤捧著滿滿的花瓣兒來到了內殿,念清歌的眼神遊離,杵著下頜若有所思,深宮中的女人是寂寞的,想來離妃的事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小主,奴婢準備好沐浴的水了,還放了些小主最喜歡的花瓣兒。”崔嬤嬤聲音輕快的喚著她,將她從發呆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恩。”念清歌蔫蔫的應著。


    褪去了全身的衣裳,將地上的衣裳踢到了一邊,而後踩著檀木的木梯踏入了水中,溫暖的水瞬間包裹著她的全身,浮在水麵上的花瓣兒將她白希的肌膚塗上了一層淡淡的紅.粉,長長的墨色發絲纏繞在她的xiong前,讓人浮想聯翩,崔嬤嬤收拾起地上的衣裳,望了一眼念清歌白希光滑的玉背,思忖了半天,最終意味深長的教誨道:“奴婢有句話一定要說,即使小主不願意聽,一些情緒小主不要擺在臉上,有些時候,越是憤怒,越是生氣,越是煩躁越是要笑,在這後宮之中,不要讓別人猜透你的表情。”


    說罷,崔嬤嬤捧著那堆衣裳離開。


    水溫,仿佛冷不丁降下了一個溫度,念清歌濕漉漉的睫毛微眨,陡然心裏敞亮了許多。


    推開了花瓣兒,將離她不遠的銅鏡拿來,望著銅鏡中嬌媚如出水的美人魚的自己,指腹輕輕的觸在唇上,眼底勾起了一抹複雜的笑意。


    *


    水離殿。


    離妃整個人臉色蒼白的窩在了軟榻上,小手撫著胸膛,作出一副幹嘔狀。


    離漾的到來讓整個水離殿愈發的忙碌起來,他龍步生風,腳步匆匆的來到了離妃的軟榻前,大掌捏住她削弱的香肩,語氣裏滿是關切:“水兒,怎麽了?”


    看到離漾的離妃神色愈發的憔悴了,她蔫蔫的泛聲,帶著哭腔,恍若喉嚨裏卡住了一根魚刺,她吃力的模樣讓人憐愛,離漾稍彎下身子將離妃扶起,離妃順勢小鳥依人的窩在離漾的懷裏,小手牢牢的抓著他的衣襟:“皇上,皇上......”


    “別哭。”女人是水做的,但是後宮的女人是海水做的,離妃抽泣的肩膀震動,整個人開始不受控製,情緒愈發的激動,離漾的心軟了下來,下巴抵在她的頭上,大掌溫柔的平複著她的心情:“水兒,跟朕說說,聽德公公說你一直在吐,是怎麽回事?”


    離妃的手指拭了下淚痕,搖搖頭:“臣妾也不知道,忽然覺得很難受,什麽也吃不下,隻要吃點東西就會覺得惡心。”


    聽到她這麽說,離漾的心一緊,忽然覺察到什麽,眼底劃過不可抑製的驚喜:“水兒,你會不會是......”


    離妃小臉兒嬌羞的別過頭,聲音嬌嗔:“皇上......皇上想的多了,才不是。”


    “為離妃就診的太醫是哪個?”離漾清澈的嗓音響徹在殿內。


    一個年歲高長的太醫一拂身子:“回皇上,是微臣替離妃娘娘就診的。”


    “恩。”離漾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說話,而後望著他發白的鬢角淡淡的問:“離妃是什麽情況?”


    那個太醫聲音有些沙啞,雙手抱拳,一一道來:“回皇上,起初微臣也以為離妃娘娘隻是胃不舒服,可是後來微臣竟然在離妃娘娘的脈搏裏探出了一絲絲喜脈。”


    說到這兒,太醫頓了頓。


    隻見離漾的神色飛揚,深眸蘊著驚喜耀眼的光芒:“太醫請說。”


    太醫點點頭,眼底蘊著一抹歎息,聲音也緩緩沉了下來,這讓離漾的心懸在了弦上:“可是那喜脈若有若無,時大時小,有時候還會全數消失,老臣細細的一想,覺得那是離妃娘娘的假喜脈。”


    “假喜脈?”離漾的臉色略沉:“什麽意思?”


    “回皇上,假喜脈的意思就是離妃娘娘有喜脈的征兆,隻是因今日疲憊,營養匱乏,精神狀態不佳等引起的喜脈消失,若是好好調養一番,心情愉悅,在不久之日,離妃娘娘定會喜得貴子的。”


    一番話說的離漾緊張不已,他的眉頭一皺望向殿中的宮女們,聲音沉冷:“你們是怎麽侍候娘娘的。”


    話落。


    呼啦啦的一屋子的宮女們跪了一地,異口同聲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講!”離漾語氣不悅,


    其中一個膽子稍大的宮女朝前跪了一步,道:“回皇上,娘娘今日思緒煩躁,整晚做夢,食欲不加,有時候甚至一天都不吃東西。”


    伴隨著最後一個字兒的落下,離漾的眉宇間蘊著黑線,聲音拔高:“為何不告訴朕?”


    那個宮女嚇的肩膀一顫:“回皇上,娘娘......娘娘不讓奴婢們告訴的,說怕擾了皇上。”


    心裏劃過一絲溫暖和愧疚,離漾握住離妃的小手,聲音陡然溫柔下來:“水兒,你總是這麽識大體,但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若不是身子不爽利,也許愛妃早就有喜了。”


    說到這兒,能夠聽的出來離漾的語氣裏蘊著一抹淡淡的失望感。


    離妃的心鈍痛,身子如落葉顫抖,嗓音裏帶著哭腔,仰起頭,梨花帶雨的望著離漾,那模樣真真的可憐:“皇上,對不起,都怪臣妾,若不是臣妾的身子不爭氣,也許早就懷上了龍嗣。”


    說著,離妃再也說不下去了,嚶嚶的哭了起來。


    “水兒,別傷心。”離漾頗有耐心的哄著她:“太醫也說了,隻要最近好好調養定會盡快懷上的。”


    離妃連連點頭,臉蛋兒貼在他的胸口。


    這一刻,他的心髒是為了她而跳動。


    滿足了,很滿足了。


    橘色的燭光搖曳在水離殿中,拉出一條條暖暖的黑影。


    離漾若水般沉凝的聲音緩緩響起:“平日裏,是誰負責離妃的膳食和起居?近日裏為何侍候的如此不周?是不是不想要腦袋了?”


    眾人哆哆嗦嗦的,那個宮女怯怯道:“皇上,平日裏侍候離妃娘娘的是山梅姑娘,可是現在山梅姑娘不是......不是被關在了慎刑司......”


    越說聲音越小。


    沉凝了片刻,離漾忽地怒吼:“都給朕滾出去!”


    眾人魚貫而出。


    離妃的心‘突突’的跳動著,感覺到離漾的大掌在緩緩的鬆開她,離妃忽地從他懷裏起來,雙腿跪在軟榻上,小手覆在兩側:“皇上,不要聽那些宮女們胡說,臣妾......臣妾沒有別的意思,皇上不要誤會臣妾。”


    離漾一言不發,深邃的龍眸定定的凝著憔悴單薄的離妃,腦海裏卻呈現出念清歌的嬌容。


    他這是怎麽了。


    心思煩躁,離妃柔柔的帶著哭腔後沙啞的聲音緩緩而出:“臣妾自己可以照顧自己的,雖然山梅自小跟著臣妾,但是臣妾也不能全都依賴著她,其他的宮人也可以好好學著的。”


    她的聲音愈發的消弱,小手強壓住胸口,佯裝難過的忍著幹嘔的感覺。


    恰時。


    一個茶盞抵在她眼前,離漾微沉的聲音緩緩道:“朕......考慮考慮,你好生歇息,有事就去玄鳴殿喚朕,朕必定趕來。”


    說罷,掌心撫了撫她的肩拂袖離去。


    夜色迷離。


    禦花園的鮮豔早已被墨黑的夜色籠罩成了一片陰霾,早已看不出白日的絢爛風光,那池水泛著幽暗的色澤,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時而遊過去幾條小魚,尾巴輕輕一甩劃起了一道淡淡的漣漪。


    德公公跟在離漾的身後,隨著他時慢時快的步子有一步沒一步的走著,忽地,離漾涼沉的聲音緩緩響起:“德公公,山梅的事情你怎麽看。”


    “奴才不敢妄下言論。”德公公一拂身子,拘謹道。


    “講!”離漾沉聲道:“無妨!”


    德公公聽及,謹慎的說:“山梅這次有罪,讓婉昭儀受到了驚嚇,她也在慎刑司長了教訓,現在眼下是離妃娘娘心神不寧,並且事關龍嗣,所以奴才比較擔心......”


    說罷,德公公下意識的觀察了下離漾的臉色。


    墨黑的天空如一個巨大的網,離漾的龍袍上泛著涼涼的濕意,發絲上蒙著一抹草葉上泛出的氤氳之氣,他的龍眸落在遠方,若有所思。


    半晌。


    離漾負手而後,大步朝玄鳴殿走去,德公公微微一愣迅速的跟了上去。


    *


    夜淒淒,雨瀟瀟。


    夏日的雨涼爽宜人,細密的雨珠兒順著窗紗濺到了水離殿的妝奩上,打濕了她的銅鏡,離妃細細的拭去自己的遠山黛,將銀白色的護甲緩緩的摘下。


    恰時。


    殿外一陣響動。


    “百裏貴妃娘娘駕到。”生澀的宮女的聲音讓離妃心煩不已,甚是掛念著山梅,聽到百裏芷的名號秀眉一皺,‘啪’的將護甲扔在了妝奩上。


    未等怎樣,百裏芷身上濃烈的脂粉味兒便自殿外傳來,離妃蹙眉,一抹嫣紅色的身影早已踏入殿內。


    離妃並未起身朝她施禮,而是端坐在木椅上幽幽的冷嘲熱諷:“百裏貴妃果然是不同凡響,就連來本宮的殿中也是如此聲勢浩蕩啊,不過呢,下次不要這麽吵,吵的本宮頭疼,百裏貴妃身上的脂粉味兒已經把本宮熏的惡心了,若是在這樣吵吵鬧鬧的恐怕本宮要宣太醫了。”


    “離妃......”百裏芷不怒冷笑,饒有興致的擺弄著自己金燦燦的護甲,不故旁人,嘴角一挑:“聽聞離妃娘娘有了喜脈?”


    話落,百裏芷佯裝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掩著絲帕笑道:“聽說是假喜脈?離妃啊離妃,現在為了爭*你可是什麽謊話都敢說了啊。”


    離妃怒氣騰騰的瞪著她:“百裏芷,你給本宮閉嘴!若是你今日是來挑事的那請你離開。”


    百裏芷屏退了眾宮女,自己一個人玉步款款朝離妃走去,湊到她麵前,望了一眼她妝奩上的珠寶首飾,嘴角一勾:“離妃,現在就我們兩個人,你的那些破事兒以為本宮不知道麽?本宮至今不在皇上麵前戳穿你是覺得你還有點意思,不過,你可不要不要臉。”


    “戳穿本宮?”離妃麵容上盡是不屑,冷凝著她,嗆聲道:“你以為皇上會信你?還是信本宮呢?”


    百裏芷絲毫不被她的話鎖威脅住,吹了吹護甲,吐氣如蘭道:“那我們就找太醫驗驗嘍。”


    “你——”離妃的拳頭緊緊的攥著,這些年來,百裏芷一直用曾經的把柄威脅著她。


    百裏芷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臉蛋兒,風.騷一笑:“本宮倒要看看你的子嗣是打算拖到什麽時機懷上。”


    嗬——


    離妃冷冷的笑著,忽地轉了話頭兒:“百裏貴妃如此大費周折對付本宮不覺得很無趣麽?”


    百裏芷挑了挑眉。


    “現在......”離妃的話說到一半兒,而後緩緩起身,將發髻上的銀簪子戳在了來回搖曳的燭光上,眼底劃過一抹嫉妒,冷聲道:“我們共同的敵人應當是念......清......歌。”


    尾音一落,那燭芯兒被她狠狠的捅破。


    *


    翌日清晨。


    鳥兒驚嚇的在樹上各自朝空中飛去,撲撲揚揚的好生熱鬧,樹葉被它們的翅膀打散了一地。


    念清歌昨兒個夜裏睡的格外的晚,太陽高高的掛在了空中,她懶洋洋的躺在舒服的軟榻上慵懶的翻了個身,刺目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了她紅潤的小臉兒上,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聲音低低的喚著:“崔嬤嬤,幾時了?”


    半晌,都未有回應。


    她詫異極了,平日裏崔嬤嬤會在殿外候著的,怎的今日卻不在呢,恰時,沛柔端著麵盆朝內殿走來:“小主,你起來了,奴婢為小主更衣洗漱。”


    “好。”念清歌的雙手枕在臉頰下小眯了一會子,而後伸了一個懶腰從軟榻上爬起來,穿上繡鞋,穿著一襲湖藍的絲綢中衣,接過沛柔的茶盞在口中輕漱,而後吐在了痰盂裏,疑惑問:“沛柔,崔嬤嬤呢?”


    “奴婢不知,一大早就出去了。”沛柔道,而後將麵巾遞給念清歌:“小主,淨麵吧。”


    “恩。”念清歌懶懶的應著,凝著步子來到麵盆前,雙手沒入了水中,恰時,崔嬤嬤匆匆趕回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對念清歌說:“小主,小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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