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南下打工大軍在南方許多本地人眼中的地位並不高。物質生活進步了,精神生活沒跟上,即便是同一個國家同一片天空下的國民們也難免彼此暗中劃分了高低。


    一個外地人敢上門挑釁,對於李香梅來說是絕不能容忍的,況且自己丈夫還是濱海市最富裕白泥村的治保隊長。


    而蔡慶娥更沒想到的是,衛誌強除了是這條村的治保隊長之外,更重要的一個身份是衛國慶的堂侄子。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衛國慶沒那麽多兒子,卻有不少的侄子。每個侄子都在白泥村各個要害部位擔任著重要職務,紫荊花集團表麵上是集體企業,實際上是家族在精英。


    衛誌強在衛國慶所有的侄子裏並不算出色,但是孔武有力,所以攤上了個治保隊長來當。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衛誌強拿到了雞毛令箭,感恩也好,扯起虎皮當大旗也罷,總之在白泥村裏,就是一橫行霸道的主兒。


    李香梅一個電話,幫閑的就來了。


    一番大戰,蔡慶娥就算再潑辣,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被打得撲落塵埃。


    李香梅平時是個溫順的人,村裏人都認識她。說話細聲細語,走路也用手捂著小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不過這天晚上,她完全變了個人,叉著腰,紅著眼,站在自家院門前指揮著:“打死她!往死裏打!媽的!敢來我們家鬧事!”


    說是不過癮的,幹脆自己也上去抓兩把,本來是抓臉的,沒想一抓就抓到了眼睛上,一下子摳進左眼裏。


    蔡慶娥馬上一陣慘呼,在地上打起滾來。


    這下大家才知道事兒鬧大了。就連趕來的白老實,也嚇壞了。起初他還晦氣的叫自己的老婆讓別人打,打死了拉到。


    那不過是晦氣話,現在老婆真是受傷了,他就真害怕了。


    這事就這麽鬧到了派出所裏。


    起初的形勢是一邊倒的,鹿泉派出所的所長李幹值班,隻看了一眼蔡慶娥的傷勢,就倒吸了一口涼氣,讓人趕緊送了醫院。


    接下來就是治傷、法醫鑒定等等。


    起初的李香梅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不就是打傷了一個外地人嗎?有什麽了不起的?賠點錢就是了,咱衛家又不是沒錢!就算自己拿不出,這不還有衛國慶這位族叔麽?他能看著侄媳婦受欺負?


    不過,當法醫堅定出來以後,連衛誌強也慌神了。


    濱海市公安局法醫處出具的驗傷證明上寫得很清楚:左眼球內容物脫出,眼球內陷,瞳孔固定,無光感。


    有人指點衛誌強,說這是重傷害,觸犯了《刑法》,要坐牢的。


    衛誌強起初還挺不屑,說:“你嚇唬我啊!?媽的就摳了一下,有那麽嚴重?”


    那人就冷笑了,說:“你知不知道那驗傷報告說的是啥?蔡慶娥瞎了,懂嗎?你老婆拿人家眼珠子摳壞了!”


    這下子,衛誌強總算慌了。


    白老實起初以為自己一定可以討回一個公道,老婆的慘狀讓他內疚不已,不過他依舊沒選擇要將李香梅至置於死地,而是想和衛誌強協商,賠錢了事。


    沒想到一個月過去,派出所沒了動靜,衛家也不見動靜。這下子,他總算知道,衛家根本不打算理睬他。


    一打聽,說是衛國慶發話了,這次絕不能妥協,如果妥協了,以後誰都敢在工廠裏偷邊角料了!打了,活該!就算打官司花掉幾十萬也不能賠一分錢!


    土皇帝衛國慶發話了,龐大的紫荊花集團便動作起來。在衛國慶看來,如果這件事情上鬆口,就等於對自己管轄的這一畝三分地失去了震懾力,當年不是沒有治保隊將人打成重傷的人,那個還是被冤枉了的,也隻是輕判賠錢了事。而這次,是白老實自己拿邊角料在先。


    白老實實在等不下去了,蔡慶娥住院花光了積蓄,隻好回家裏待著。他到派出所問,派出所說還在調查;到公安局投訴,公安局讓他去找派出所。


    最後白老實實在等不下去,走上了上訪之路,一起打工的老鄉雖然不敢正麵聲援,私底下卻支持他,說就算告到京城,也給他白老實湊路費!


    第一天上訪,是到市裏信訪辦去,到了村口,恰好碰見衛國慶的轎車駛出來。


    土皇帝衛國慶在奔馳車裏降下車窗,笑眯眯衝白老實說:“白老實,你去哪啊?”


    白老實不吭聲,低頭走路。


    衛國慶又笑道:“是不是想上訪去?我也去市政府咧,要不要載你一程?”


    白老實愣在原地,衛國慶的汽車絕塵而去,地上恰好有一灘水窪,車輪碾過,濺了白老實一身泥水。


    將近一年,白老實在上訪的路上來回奔波,每次都是滿懷希望去,然後在希冀中等待,最後石沉大海。


    衛國慶的奔馳車輪不住地轉,走遍了關係戶,一把巨大的保護傘撐在衛誌強的頭頂,擋住了所有的真相。


    林安然問白老實,說:“你現在還住在白泥村了?”在他看來,出了這等事,白老實怎麽還能在村裏住下去?還不被人趕走了?


    白老實眼淚在樹皮一樣的皺紋裏縱橫,哀聲道:“衛國慶說了,讓我告,也讓我在村子裏待下去,讓大家看看我有什麽能耐,讓我自個兒作賤自己!另外,他還給房東打招呼了,給我免了房租,說讓我睜大了眼看,他有命一天我能不能告出個什麽花樣來!”


    嘭!


    一聲脆響,把馬江波嚇了一跳。林安然再好的涵養,也實在壓不住胸中怒火,無論白老實說的是否是實情,衛國慶未免也太囂張了!這簡直就是在玩貓抓老鼠的遊戲,白老實被他狠狠攥在掌心裏,要圓就圓要扁就扁。


    他總算明白為什麽白老實為什麽給自己第一印象就像一件被人狠狠攥過衣服絲的,那是被衛國慶攥的;也明白了為什麽白老實為下來頭能磕得那麽地動山搖了,那是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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