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然從沒對鍾惠撒謊,他覺得很冤,第一次撒謊就被抓了個現行。原以為在電話裏死不承認,鍾惠也沒輒。用王勇這個情場老手的話來說,撒謊要臉不紅心不跳,人家抓蛇咬你都不能承認。


    不過現在鍾惠就堵在辦公樓樓下,想再糊弄過關簡直不可能。


    於是隻好認了栽,下了樓見了一臉嘲諷的鍾惠,尷尬得要找地縫鑽。


    “都說當官的說話就是放屁,我以前還以為你算是個例外,沒想到今天算讓我看清楚了,也沒什麽兩樣。”


    鍾惠滿肚子無名火,忍不住又損林安然。


    林安然十分窘態百出,急中生智,便把今晚約了肖老一事告知鍾惠。事是說了,但沒說全,林安然把肖遠航說成了一個特殊年代痛失愛女,錯把長得有幾分相似的餘嘉雯當作了精神寄托的可憐老頭。


    又說自己一來是為了工作,二來也是出於惻隱之心才經常帶著餘嘉雯去陪肖遠航吃飯。


    這一通亦真亦假、半真半假的謊言果然奏效。如果光是憑空捏造,鍾惠又不是傻子,當然能聽出來,不過現在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聽起來就合情合理了。


    鍾惠聽完林安然的解釋,想了一會兒,說:“這麽說起來,這肖老也真是蠻可憐的。”


    “就是就是,想女兒都想出癔症來了,唉……”他歎了口氣,眼光偷偷瞄著鍾惠,心裏暗笑個不停。


    鍾惠雖然接受了林安然的解釋,不過堅持要和林安然一起去陪肖老吃飯,用她的話說,要陪陪那個“可憐的老頭”。


    林安然隻好帶著鍾惠,再去接了餘嘉雯。到了武裝部宿舍的樓下,看到餘嘉雯早在路邊等著了,穿著一身淺紫色的連衣長裙,叫上踏著一雙白色的皮涼鞋,清麗脫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樣。


    鍾惠忽然酸溜溜冒出一句:“又不是去約會,怎麽穿得這麽精致……”她剛下班就趕到鹿泉街道辦去找林安然,身上還穿著上班的職業裝,顯得老氣了一些,心裏不禁有些後悔,應該早點回家換一套衣服再來找林安然。


    女人碰在一起就喜歡暗中比較,漂亮的女人尤其如此。所以,女人一般不會物以類聚,美女身邊通常都是豬扒一樣的醜女居多,誰都不願意和比自己漂亮太多的同類做閨蜜,百花爭豔不是女人想要的,一枝獨秀才是女人的理想狀態。


    鍾惠也未能脫俗,餘嘉雯和她打招呼,她也不冷不熱,打了個招呼就偷偷拿餘光去瞟人家,越看越酸。


    肖遠航帶來了一個讓人振奮的消息。金星汽車集團自主研發的發動機數據庫已經建立起來了,不日將在廠區進行測試,下步就是建立實驗車間和配裝車間等等。如果這些東西都跟上了,在兩年後,金星汽車廠就能形成自己自主品牌的設計能力和生產能力。


    那時候,金星汽車廠將會挾ckd項目產生的品牌和經濟效益,再創出一次企業輝煌。


    這原本是個很令人高興的消息。畢竟金星汽車集團的發展有著林安然不少心血,按照原計劃,這次工業園區征地,其中涉及的兩萬平方米的地皮就是金星汽車二期增容建設項目的一個重要步驟。


    可是現在衛國慶心中有了睚眥,征地已經出現了問題,以他那種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一定對林安然耿耿於懷,恐怕會節外生枝。


    林安然不打算把這些事情告訴肖遠航,肖遠航是搞技術的人,把一切都看得很簡單很直白,科學的世界裏不是黑就是白,不是對就是錯。可是官場上卻非如此,說給他聽,徒增煩惱,於事又無補。


    正當肖遠航在飯店裏對林安然興奮地描述著他的技術進展和宏偉計劃的時候,白泥村村委飯堂的豪華包間裏,衛國慶和周繁榮正交頭密談。


    突然有人敲門,周繁榮抬起頭,道:“進來!”


    衛誌強第一個走進包間裏,見了衛國慶就點頭哈腰,恭敬道:“叔,人都帶來了。”


    從他身後魚貫走入三個人,都是白泥村的村民。


    衛國慶撣了撣煙灰,慢條斯理道:“你們仨,都知道今晚找你們來幹嘛了吧?”


    為首的衛誌東和衛誌強是同輩,算起來也是遠房親戚,答得很爽快,道:“叔,您就安一百個心,那份材料我們都背熟了,倒過來都能念。”


    周繁榮衝衛誌東身旁的胖女人揚了揚頭,說:“邱月梅,你呢?”


    胖女人邱月梅是本村媳婦,平時也算老實本分,但不敢忤逆這一方土皇帝衛國慶,她抬起頭,目光觸到衛國慶的眼睛,又低了下去,小聲道:“上次公安不是來問過話了嗎?怎麽還要問?”


    周繁榮說:“你昨天還吃過飯了呢,今天咋還吃?”


    邱月梅低著頭,嘟噥了一句,說也沒聽清說的啥,之後就沒再吭聲。


    最後還有個矮小的四十多歲漢子,獐眉鼠目,小眼睛,論輩分,他在村裏比衛誌東和衛誌強還要第一個輩分,是寶字輩,叫衛寶亮,平日靠吃村裏分紅過日子,也不進廠,又不務農,不是偷雞就是打鳥,算是個典型的遊手好閑之輩。


    衛寶亮眼睛溜溜轉,轉到周繁榮臉上,又轉到衛國慶臉上,始終沒表態。


    說起來,周繁榮是外來郎,娶了白泥村的妹子,成了白泥村的媳婦,不是本村人,所以對本村姓衛的,說話沒衛國慶那麽響亮,他看了看衛寶亮,知道這人小眼睛一轉,鬼主意就上腦,肯定沒打什麽好主意。


    衛國慶示意其他人先走,獨獨留下衛寶亮。


    人走了,衛國慶發話了:“亮子,你有什麽話,就趕緊說吧。”


    衛寶亮眼睛瞬間眯成一條縫,笑著道:“噯,還是叔公了解我。”


    周繁榮哼了一聲,說:“怕不是又要錢了吧?”


    衛寶亮小眼睛裏眼白一番,看不見眼珠子,頭側到一邊去,沒拿正眼看周繁榮。


    周繁榮好歹是紫荊花集團的副總,受這種冷遇哪曾試過?心想,不就是仗著你姓衛麽,要換別的姓,不是衛總他本族人,老子不連夜把你趕出白泥村我跟你姓衛!


    將筷子啪一聲趴在桌上,正要發作,卻看到衛國慶擺擺手。


    周繁榮馬上偃旗息鼓,身子像個被泄了點氣的氣球,癟了一點下去。


    衛國慶還是用習慣性的那種慢吞吞的口吻道:“紀委的人下來問話調查,你去配合下,弄完了你到咱們村的九裏香飯店裏吃一席,拿兩條三個五,說是我答應的。至於酬勞,繁榮會給你。”


    衛寶亮說:“叔公,不是我不想幫誌強,是我那天有急事,很重要的事情哩,我得去辦。”


    周繁榮又忍不住了,冷諷道:“你有什麽事?有什麽事能比衛總的事急?不是去狗雞摸狗吧?”


    衛寶亮的頭又偏到一邊去。


    衛國慶目光緩慢地在衛寶亮身上掃來掃去,心想,有事?既然給了錢,又給了吃喝,煙也有了,難道要女人?


    “還有,事情辦妥了,你去洗頭發敲打敲打骨頭,鬆一鬆,回來繁榮給你報銷。”


    衛寶亮臉上有了點變化,片刻後還是搖頭,說:“叔公,我真有難處,那事重要著呢!我得去辦。”


    周繁榮怒道:“媽的,衛寶亮,你別不識好歹!你這麽多年啥都沒做,在村裏吃著分紅,難道不懂知恩圖報!?什麽重要事!?你說!你說!”


    衛寶亮噴了個響鼻,不屑道:“你算老幾?都說是重要事了,這家裏重要的事,我能告訴你,讓你知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誰?”


    揣摩心理,這是衛國慶的強項,這麽多年來,從一無所有到將白泥村帶上致富之路,衛國慶很大程度上是靠著自己揣摩人心理的這個獨門秘笈。


    衛寶亮不要錢,不要女人,衛國慶頓時心裏就亮堂了。男人再世,一要權,二要錢,三就是女人了。


    三減二,就是一道單項選擇題了,答案一目了然。


    靠!這王八蛋要權呢!


    衛國慶端起酒杯,吱兒一聲,喝幹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道:“繁榮,等事情辦妥了,安排寶亮到鋼管廠去當保安科副主任,工資按照主任來發。”


    衛寶亮頓時像個通了電的機器人,臉上表情立刻豐富起來,笑道:“謝謝叔公關照!這事兒我一定辦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您放心就是。”


    等衛寶亮走了,衛國慶默默自斟自飲了幾杯,忽然道:“繁榮,找趙市長約個時間,咱們坐下來談談征地的事。對了,一定要通知林安然,讓他也到場。”


    周繁榮應了是,說:“姓林那小子,要不要派人去走走夜路?”


    衛國慶想了想,說:“可以試試,派個醒目的人去,別搞砸了,起反作用就不好了。我聽說這姓林的可不是一般幹部,有點兒尿水。”


    他想了想,覺得還是不放心,補充交待了一次:“我想來想去,這事還得你親自去辦,別的人我信不過。”


    周繁榮聞言大喜,心頭跟蘸了蜜一樣,頭雞啄米一樣點著,應道:“衛總您放心,我親自去,一準給你辦妥。我就不信,這世界上有不吃腥的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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