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八阿公家裏,走出不遠,看到居然有一棟三層的小樓房,占地麵積居然還挺大,周圍用圍牆圍了起來,林安然估計了一下,大概有一畝多的地。


    “這房子是誰家的?做得不錯嘛!”林安然終於看到了一戶不錯的人家,想進去看看。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鄭誌堅神色劇變。黃公勝倒是麵有得色,說:“林書記,那是我家的房子。”


    鄭誌堅聞言,心裏一沉,暗罵這黃公勝簡直就是一頭豬,弄不好豬圈裏頭的豬都要比他聰明多了!


    這黃公勝和朱得標關係一向不錯,水東村窮得叮當響,村幹部自然也沒什麽人去爭,這兩年,黃公勝跟著朱得標的兒子朱勇,在走私香煙上發了點小財,加上自己是村長又是支書,便劃了一大片宅基地給自己,建起了村裏最漂亮的小樓房。


    林安然見是黃公勝的小洋樓,便冷道:“黃書記看來是先富起來了。”


    黃公勝不知深淺,依舊是笑嘻嘻道:“響應黨的號召嘛。”


    鄭誌堅在背後直搖頭,恐怕這回黃公勝是神仙難救了,在這姓林的麵前還敢如此顯擺。


    很快就到了村委。


    黃公勝很快讓人泡上了茶和送上水果盤,幾位村幹部忙著倒茶遞煙,完了就站坐在一邊,沒人敢上來握手。


    鄭誌堅一一介紹了眾人,他們才逐個站了起來,衝這林安然謙恭地笑著點頭,都顯得有些拘謹。


    林安然看著茶杯裏漂著的碧綠茶葉,聽著鄭誌堅的介紹,黃公勝居然是支書,也是村長。


    “黃支書,這茶可是好茶呐。”


    黃公勝笑道:“是啊,我專門讓人到縣城買回來專門招待領導用的。”


    林安然注意到,在座的兩名村幹部走到一旁,交頭接耳似乎在談著什麽,仔細一聽,似乎是安排中午的飯局。


    他心裏十分厭惡,說:“中午我們不在這裏吃飯,黃支書就不必麻煩了。”


    黃公勝以為林安然是故意客氣,以往朱得標難得來一次,隻要來了,一定要到海邊找漁家拿幾條大魚,好好吃一頓農家海鮮宴。


    “林書記,你看我都安排好了,中午讓人去海邊找漁船裏的漁民弄了兩條大魚,芒魚,肥著呢,還有大花蟹,現在時節正好,都是肉。”


    林安然壓住怒氣,說:“這樣吧,如果你真的買了魚,浪費了也不好,幹脆給剛才那家人送去,對了,八阿公家,他們家不是沒什麽菜嗎?就算是我吃了。”


    黃公勝怔住了,沒想到這林書記跟朱鎮長怎麽喜好如此天差地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他將目光移到鄭誌堅臉上,向他求助。


    鄭誌堅清楚林安然的性子,這位年輕書記從來說一不二,就連朱得標這種在太平鎮經營多年的老油條,被這姓林的一個月就弄得啞子吃黃連,自己還是不要觸了他的黴頭好,不然自己在太平鎮上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老黃,林書記讓你送去,你就送去,別嗦,快!”


    林安然問鄭誌堅:“老鄭,水東村現在基金會欠賬情況怎樣?”


    鄭誌堅一向口才都不錯,而且做騎牆派時間長了,說話都是隻觸及表麵,發言不痛不癢,這回依舊是延續了老模式,開始滔滔不絕說從曆史原因說起。


    林安然聽了兩分鍾,馬上不耐煩打斷他:“老鄭,說事要說到點子上。太平鎮的曆史原因我清楚了,你隻要說說現在水東村多少戶欠賬,欠了多少賬,打算怎麽還,這三點說清楚,就已經是點到點子上了。”


    鄭誌堅被林安然不軟不硬批評了一下,稍顯尷尬,不過他真的不知道情況。他不是一個勤政的人,雖然分管農村工作,實際上下基層的時間比較少,有事就是電話聯係,發個通知,然後等著下麵的匯報就行。


    用時髦點的詞來說,就是人浮於事。


    見林安然盯著他直看,目光半分沒挪開,不回答又不行,幸好他心頭活泛,平時推卸功夫有一定火候,便往朱得標身上推去:“林書記,不瞞您說,我確實不清楚。基金會是縣裏管的,從前貸款之類也是朱鎮長抓在手裏。現在出事了,文件也下來了,你也清楚,縣裏是陳縣長掛帥,咱們鎮裏是朱鎮長掛帥,我雖然在清償小組裏也掛了個組員,不過他從沒叫過我去通報情況,也沒要求我配合工作,所以……”


    林安然說:“你就什麽都不清楚,對吧?”


    黃公勝見鄭誌堅下不了台,趕緊救駕:“林書記,我清楚。”


    林安然噢了一聲,問:“那你說說。”


    黃公勝得意道:“整個水東村,欠基金會錢的一共七十六人,共計欠款一百五十二萬元,目前我們通過有效的手段,已經清償了九十二萬元,在咱們太平鎮十五條村裏,清償率是排名第三位!將來我們還會再接再勵,盡快在清繳期限內把欠款都追繳上來。”


    在黃公勝看來,基金會債務清繳工作實際上是上級交待的任務,而且有獎勵,算得上是政績,匯報一下表功也是應該的。


    但是在林安然看來,卻並非是簡單的政績。從水東村的經濟狀況來看,要榨出這九十二萬,恐怕石頭裏都要掐出水來。


    “黃支書,能不能說一下你的‘有效手段’是什麽?”


    黃公勝以為林安然要聽自己的經驗之談,神采飛揚道:“第一,把責任落實到人,每個村幹部負責一組人員的催繳工作,我負責全麵指揮和督促;第二,對不能按時清繳的人,先是扣押有價值的物品,例如漁船之類,這半個月,我們就扣押了二十條木殼漁船,通過售賣獲得了十七萬元的欠款;第三,對那些既不交欠款又沒有漁船的,我們按照縣裏的指示,扣人,讓他們先找親戚朋友借……”


    林安然打斷黃公勝:“你說扣押漁船,我想問,這些漁船是怎麽估價,怎麽賣?”


    黃公勝說:“縣裏有幾個船廠,專門做漁船的,他們肯回收,直接賣給他們就可以了。這些船雖然不是什麽大船,不過賣到其他縣或者其他市,很多漁民都要呢。價格便宜嘛!”


    林安然心道,簡直就是法盲!這些東西未經統一估價,又不經法院封存拍賣,直接就這麽拉到船廠賣掉,誰監管其中的交易過程?如果是賤價低賣,從中漁利,誰又是最大的獲益者?


    一想到這些,林安然覺得這次清償工作簡直就是漏洞百出,看來回去以後要和朱得標好好談談這個問題。


    最近朱得標一直沒找自己匯報過基金會的事,恐怕其中就是有貓膩,所以想拖著不匯報,看來自己要催他才行。如果這個人真的連這種利益都敢侵吞,在其中動手腳,此人恐怕真的要想辦法拿掉,否則對太平鎮的工作百害無一利。


    “你們村是不是有二十多人被抓到縣裏去了?這誰給你們的權?”


    黃公勝委屈道:“林書記,這又不是我們定下的規矩,縣裏、鎮裏都這麽指示,我們隻是執行而已。”


    林安然覺得已經沒必要再在此處聽黃公勝的廢話了,水東村的情況,說到底就是一個窮字,村裏根本沒有別的收入,都靠打漁、養羊為生,經基金會的事情一衝擊,更是雪上加霜,難怪進村以後都看不到幾個年輕人,恐怕欠賬的都逃了,沒欠賬的都去打工了。


    解決這個難題,還是要發展經濟。問題是,在太平鎮這種傳統的漁村模式為主的地方,難道真的要實行開發區引進工業,招商引資這套?恐怕是行不通的,他忽然想起李亞文在監獄裏對他說起過的海洋綜合養殖計劃,當時說是養殖九孔鮑魚的蘇易曾經有興趣,看來自己有時間要去市裏會一會蘇易,看他願不願意來這邊實施這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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