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得標借陳存善和劉大同的勢力暫時把自己身上的蘇州屎擦掉了,頓時輕鬆無比。


    至於追債組雇傭的幾個臨時性質的社會閑散人員,朱得標早就棄之如履,反正這些人不過是自己利用的棋子,出事了自然不會為他們出什麽頭,保住自己就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市裏和縣裏對處理黃宏貴的案子態度十分明確,對參與打人的幾個社會閑散人員以故意傷害罪處理,反正黃宏貴死亡的時候,刑警隊那邊是拍了照取了證的。


    之所以不按照傷害致死或者故意殺人罪處理,則因為害怕影響。反正屍體也沒做進一步的鑒定,說打人和死亡之間有沒有什麽直接的關係,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支持。


    黃宏貴的哥哥黃宏景拿了一筆錢,又消了基金會的賬,漁船也還了回來,在經濟方麵算是獲得了足夠的補償,至於夜裏會不會夢到死去的弟弟,那隻有他自己知道。


    太平鎮至縣城公路建設項目進行得十分順利,林安然的讓步獲得了市裏、縣裏的全力支持,除省交通廳的2000萬專項自己以外,市裏和縣裏分別補貼了八百萬元資金,太平鎮則一分錢都不用掏。


    消息隨著各種各樣的協調會議的召開逐漸明朗,各種傳聞長了翅膀一樣在太平鎮大街小巷和鄉村旮旯之間傳開了。


    84年第一次提出修路,至今已經十一年,一條修了十一年的土路讓太平鎮居民心有餘悸,沿路各村當然是舉雙手舉雙腳喊讚成。


    路,早成了大家的心病。


    對於這麽一項民心工程,劉大同當然不會放過露臉的機會。城關縣委縣政府接到通知,動工儀式上,省廳的蔡廳長和市裏的劉市長都要親自到場,而縣裏四套班子的領導理所當然也是全程陪同。


    和趙奎不同,趙奎是那種實幹型,凡事隻看效果,用實績說話,對於修路這種事,隻要最後修好了便可。


    而劉大同則不然,喜歡上電視,喜歡露臉,況且他現在市長職務前麵還有個代字,自然想要多做一些宣傳,提升民望的同時,也撈取足夠的政績轉正。


    況且劉小建對這次的修路工程是誌在必得,劉大同不能不出麵,在明裏暗裏做一些工作。


    自從錢凡病逝以後,市領導沒來過一次太平鎮,到城關轄區也僅限於在縣城範圍內活動。


    一朝天子一朝臣,城關縣是錢凡的老根據地,也是發展農業戰略的一個試驗田,趙奎和劉大同都選擇對這裏暫時進行冷藏處理。


    在人事上,趙奎和劉大同也采取同樣的冷處理策略,既不換血又不提拔,所以彭愛國等人惶恐之中才會慢慢地爭取向趙奎和劉大同靠攏。這次黃宏貴的事情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彭愛國總算向劉大同那邊靠攏了一大步,拋出了一條橄欖枝。


    朱得標把自己的麻煩處理完了,每天忙前忙後準備著,大搞衛生,整頓市容,為動工儀式搭建主席台,布置場地等等,忙得像個新郎官。


    林安然由得他去,在修路一事上,他心裏跟明鏡似地,當初對劉小建誘之以利,為促成修路一事增加助力,現在路確定要修了,工程當然會歸劉小建,自己也不必太熱衷,反正有人比自己還急。


    最重要的是,他更清楚朱得標實際上並不完全了解自己的處境。當初在青雲山莊裏,和彭愛國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交易。現在,林安然持著隔岸觀火的態度,等著彭愛國的行動。


    果然,正當朱得標以為事情徹底完結之時,縣裏忽然來了電話,讓他到縣裏談話。


    回來的時候,朱得標臉上跟被霜打過一樣,又冷又焉,整個人像罩在一團烏雲裏。到了鎮上,回到自己到辦公室,砰一聲把門關得震天響。


    白秀麗最近想和朱得標重修舊好,於是倒了一杯熱茶給朱鎮長送過去,沒一陣,黨政辦裏的幹部就聽見鎮長辦公室裏一聲吼:“滾!”


    接著聽見茶杯落地,砰一聲脆響。


    然後看到灰溜溜的白秀麗從朱得標的辦公室裏出來,像隻被趕出門的喪家犬。


    第二天,一個小道消息在在鎮上傳開了,說朱得標要調走,回縣裏去。


    修路開工儀式在即,臨陣換將實屬罕見,大家無不暗地猜測和議論著,到底朱得標調離是怎麽一回事。


    大家議論來議論去也莫衷一是,畢竟參與議論的不過是鎮上的小幹部,又不是彭愛國這種能決定朱得標官運的領導。


    沒兩天,組織部的人就下來走程序了。事情總算明朗化,朱得標調回縣裏商業局任副局長。


    消息一經宣布,群情嘩然。


    鎮長是正科級,縣裏的商業局長是副科,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拿著正科待遇去任副科的實職,顯然是被貶職了。


    於是大家又熱熱鬧鬧地議論一番,不過沒誰對這位朱鎮長表示過一絲同情,反而奔走相告彈冠相慶,就差沒在鎮政府門口放鞭炮了。


    和幸災樂禍的普通幹部相比,林安然看得要透徹許多。其實,朱得標眼前看似被降職,實則未必。這事明擺著就是彭愛國做給自己看的,不過是個塞住自己嘴巴的幌子。


    商業局的老局長年齡已經到站,換屆勢必要改非賦閑,這時候把朱得標一個正科放到商業局當副局,不過是熬兩年後又升任正職。出了黃宏貴的事情,本該一擼到底的朱得標看似被處理了,實際上玩的是異地為官的花樣而已。


    不過,在朱得標看來,他是十分委屈。自己這不是代人受過嗎?說責任,這陳存善沒責任?這劉大同沒責任?當初清欠工作順利的時候,這陳縣長不也是拍著自己肩膀表揚過自己?


    一想到這裏,朱得標就難免肝火大盛。


    當朱得標在辦公室裏為了自己的官帽子發脾氣的時候,林安然在自己辦公室裏醞釀著一個新的計劃。


    通過走訪太平鎮的鄉村,林安然最大一個感受是,下麵村黨支部基本形同虛設,所謂黨員都無非是掛了個頭銜,實際上沒起任何作用。許多村更是村長支書一肩挑,典型土皇帝,在一畝三分地上愛咋樣咋樣,愛咋整就咋整,跟海灘上的螃蟹一樣,橫著走。


    一個字總結起來亂!


    黨的建設就是思想建設、組織建設、作風建設這三大建設,核心在組織建設上。沒有一個完善的組織網絡,要做讓工作橫到邊、縱到底,顯然是不可能的。沒有一個效率的組織網絡,要做到令行禁止,要做到政令暢通,也是不可能的。


    林安然不由想起當年在開發區時候,範天來其實說過一句讓自己記憶猶新的話:做書記,就是做人的工作。


    朱得標被調離。上層建築已經牢不可破,基層卻問題不少。組織建設必須從基層黨組織抓起,就是要從黨支部入手,基層黨支部的工作的基礎,培育一批黨員骨幹,打造堅強的戰鬥堡壘,為下一步的工作奠定堅實的基礎。


    否則,如果還靠這幫老的村支書和村長,恐怕往後的一係列發展計劃根本難以實施。


    當然了,如果要對這下轄的十五個村委會都動大手術,恐怕會起到反作用,引發下麵基層幹部的抵觸情緒。


    怎麽能夠不動大手術,又增強基層的工作效率和組織能力呢?


    林安然在辦公室裏想了足足一個下午,直到黃昏時候,才給鄭重打了個電話,讓他到自己辦公室裏來一趟。


    鄭重心情大好,當初他最擔心的就是朱得標在袁書記被調走後對自己進行打擊報複,林安然來了以後,又怕這個年輕得能掐出水來的書記不是朱得標的對手,最後還是離不開被擠走的命運。


    如今朱得標要調走,形勢急轉直下,他怎能不高興?


    推門而入,撲麵而來就是一股濃烈的煙味。


    鄭重看著坐在辦公桌後的林安然,關心說道:“林書記,煙對身體不好,還是少抽為妙。”


    林安然招呼他過來坐下,雙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想了一陣道:“老鄭,有兩件事我得和你商量一下。朱鎮長調走了,鎮長位置懸空,我們鎮目前各項工作都出於初步階段,像神王廠恢複生產,還有公路修建,這些事情都千頭萬緒。鎮長恐怕不能懸空……”


    他說到這裏,故意停了下來,目光落在鄭重臉上。


    鄭重聽見林安然當自己的麵提起鎮長職務不能懸空一事,頓時血管裏的血都跑快了一倍,腦袋有些微微發熱。他穩了穩心神,故作淡定道:“林書記說得對,蛇無頭不行,鎮長嘛,是不可缺的。”


    林安然道:“我想向縣裏建議,由你先代理鎮長一職,等到一年後再正式任命,你看如何?”


    鄭重沒想到林安然會這麽直接,心裏其實爽翻了,表麵卻謙虛道:“林書記……謝謝您的關照,不過,我怕我難當大任,會讓你失望。”


    林安然嗬嗬一笑說:“老鄭,你我想出日子不長,不過我林安然什麽性格,我相信你心裏早有定數,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你想當還是不想當。”


    鄭重老臉微微一紅,略略思忖片刻,態度堅決地答道:“想!我服從書記您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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