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委書記邵波接到電話便從樓上下來找林安然,紀委就在樓上,用不了幾分鍾。


    在走廊上,邵波看見開發區黨委常委、區委辦主任王培海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抽煙,不時往林安然辦公室方向瞄上兩眼,像電視劇諜戰片裏的探子一樣。


    王培海在開發區領導裏是出了名的“二皮臉”,早年馬海文和王增明主政開發區的時候,王培海隻是個副主任,後來不知道怎麽就巴結上了馬海文,鞍前馬後作小伏狀,在馬海文當上開發區書記之後被提拔上來當了個黨委辦主任,進了班子。


    倆人雖然同在一個班子裏工作,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隻能算是點頭之交。


    “王常委,你在幹嗎呢?”邵波故意大聲朝王培海打招呼。


    後者一驚,夾在指間的香煙抖落在地上,回過頭馬上綻放出一臉笑容,說:“哎呀,是老呐,過來找林書記?”


    邵波深知王培海的為人,對上是笑容滿麵,對下是鐵臉一張,早就習以為常,於是不鹹不淡道:“對,來談點工作。”


    王培海皮笑肉不笑探問:“有啥急事?一大早就過來了?林書記待會還要到市裏開會呢。”


    邵波自己也不清楚林安然找自己來所為何事,就算知道,也不想告訴王培海,便道:“我也不知道呢!”


    也不想和他多嗦,指指林安然的辦公室說:“我先進去了。”


    看到邵波的背影消失在林安然辦公室門後,王培海側著腦袋想了一下,轉身回了自己辦公室,把門鎖好,走到電話機旁拿起話筒,撥了個號碼。


    看到邵波進來,林安然起身招呼他:“老邵,過來坐。”說罷指指辦公桌前的兩張椅子。


    其實當年林安然在鹿泉街道當主任的時候,邵波已經是紀委書記了,如今林安然當了書記,邵波還是紀委書記。倆人之間的關係多少有些微妙,其實不止是邵波,如今的開發區黨委班子許多人當年都是林安然的上級,如今卻成了下級。


    在這一點上,林安然必須做到不亢不卑,既要充分尊重,也不能過於低姿態,這個度把握不好,將來工作就難以開展。


    小劉進來給邵波倒了水,林安然示意他出去。


    等小劉走了,林安然看了看時間,言歸正傳道:“老邵,找你來是了解個事。今天早上,有個叫郭月的小學老師過來我這裏……”


    他把郭月交給自己的材料拿起來,遞給邵波,說:“她給我遞交了這份東西,你看看。”


    邵波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李善光的案子。最近一段時間,郭月已經到許多部門進行了申訴,不過去市裏申訴卻不順利,被人攔了下來。開發區對郭月的這種行為十分反感,林安然沒上任的時候,開發區管委會的主任孔德林命教育局一定要把郭月上訪的事情平息下來。


    結果教育局的正副局長包括二小的校長分別找了郭月談話,但效果不明顯,郭月死活不肯放棄上訪,目前教育局已經讓郭月停課在家冷靜。


    邵波說:“郭月早就來找過我了,不過李善光這個案子……”說道這裏,眉頭稍稍一皺。


    林安然道:“我聽說李善光前段時間舉報了開發區幾家公司和海關的一些走私情況,後來沒多久就被人反過來舉報他自己受賄放私護私,這裏頭有沒有被打擊報複的可能性?”


    這種事情在官場上見多了,林安然自己也試過,所以馬上提出了這個疑問。


    邵波苦笑道:“李善光這個人我還是有些了解的,在陸軍裏服役了二十多年,是副團轉業,回來低配了個正處級調研員,後來碰上打私辦有個空缺,就任了個副主任,工作還是蠻踏實的。這次出了這件事,我也有些意外。”


    林安然說:“現在人被雙規了,有沒有什麽進展?”


    邵波搖搖頭說:“這事是市裏督辦的案子,如今人雙規在市委招待所裏,暫時也沒什麽進展,李善光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就如你所說,他覺得自己是被打擊報複的。”


    林安然說:“我覺得李善光舉報的事情證據十分充分嘛,你怎麽看他舉報的內容。”


    邵波再一次苦笑:“李善光已經不是第一次舉報了,但是涉及到海關,而海關這個部門有其特殊性,是中央直屬的,我們地方紀委雖然可以配合調查,但是還是要海關的紀檢部門配合。這次李善光檢舉的人裏,包括了濱海海關的關長賀新年同誌,他是個正廳級幹部,要查出他,恐怕要將案子上報給南海省海關分署,隻不過……”


    林安然喝了口茶,放下杯子,看著邵波道:“隻不過什麽?”


    邵波道:“我們已經向市紀委報告了這個事情,市裏廖書記也提請市委市政府想南海省海關分署提交這個報告,問題是,在班子會上,多次被否決了。市裏的意思是,在本地進行初步調查,等證據齊全了再向上級報告。”


    林安然一愣,說:“被否決什麽時候的事情?”


    邵波道:“換屆之前的事情。”


    林安然心裏隱約有些明白了,說:“什麽理由?”


    邵波又笑了笑,說:“影響地方經濟建設大局。”


    林安然自己也忍不住了,微微笑了笑:“好大一頂帽子。”


    換屆之前的濱海市是劉大同說了算,林安然對劉小建走私一事早有聽聞,恐怕這事裏多少會牽涉到劉小建的利益,在市裏討論時被否決掉也就不足為奇。


    “李善光受賄的案子具體是怎麽一回事?”林安然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你簡單說說,或者讓人給我這裏送一份材料,我要看看。”


    邵波道:“回去我馬上讓人複印一份材料送到您這裏來。李善光的事情現在看看證人、證物俱全,似乎是鐵案一樁,不過李善光自己卻一直喊冤,不肯承認任何指控。上個月2號,李善光帶著開發區打私辦兩個工作人員在開發區港務局附近截獲了一輛運走私香煙的車輛,據兩名打私辦的工作人員口供,車上有四十箱進口的三個五走私香煙,當時貨主就給了四萬元現金李善光,李善光自己拿了兩萬,剩餘兩萬給了他們一人一萬。”


    林安然十指交叉,略微想了下,說:“誰舉報的李善光?是貨主?”


    邵波搖頭道:“那倒不是,是兩個工作人員自己到紀委舉報他的,而且主動他退了贓,當天紀委就到李善光辦公室裏搜查,在辦公桌的抽屜裏搜出了另外兩萬元現金。”


    林安然又問:“搜辦公室的時候,李善光在哪?”


    邵波說:“人不在辦公室,被派到市裏參加打私工作會議去了,不過回來就被我們紀委控製了。李善光一直喊冤,說那車根本就是一輛空車,線報有誤,根本就不存在收錢的行為。”


    空車卻送了四萬元?林安然心裏升起一個大大的問號。


    邵波似乎看出林安然的疑惑,繼續道:“最大的問題在於,李善光雖然說是空車,不過開發區公安分局治安大隊在當晚在人民大道設卡查車的時候,卻將那輛汽車截獲下來,車上的確有四十箱走私香煙,已經扣押下來了。據車主說,事前的確給打私辦截獲了一次,而且是送了四萬塊打點才脫身的。這樣一來,李善光恐怕是在說假話。”


    邵波的話說到這裏,一個案子的初步輪廓已經呈現出來,而且從證據上看,李善光恐怕真的是在說謊。但是林安然始終有個解不開的謎團,那就是,既然李善光是那種拿錢護私的人,為什麽自己又要去舉報德隆公司和“利達通”油輪的這些走私案件?


    在李善光的舉報信裏,指向了不少海關和開發區大公司的人員,包括了德隆公司的司徒洋等人,司徒洋和劉小建的關係林安然是清楚的,敢舉報司徒洋,等同和劉小建過不去。


    自己一個小小副主任,敢護私受賄,同時又敢去舉報他人,顯然有些不合情理。


    “老邵,今天咱們先談到這裏吧,你回頭讓人送一份材料過來,我先到市裏開個會。”


    林安然起身將邵波送出門口,王培海又在走廊上抽煙,看到林安然出來馬上上前笑眯眯道:“林書記,今天您要到市裏開會呢,時間快到了。”


    說罷,他眼睛似乎不經意掃了一眼邵波,頗有深意。


    林安然點點頭,應了聲好,和邵波握了握手,回到自己辦公室裏收拾了一下,拿了些材料下樓去了。


    一路走著,心裏卻在想,關於李善光舉報的這些事,是不是和市紀委的廖柏明書記談談,順便把郭月送過來的這些證據遞交給廖柏明,如果有了這些證據,加上如今寧遠主政濱海,應該能夠將事情遞交給省裏解決。


    剛走到樓下,迎麵來了個人,遠遠便熱情地打招呼:“林書記,林書記……”


    林安然抬頭一看,竟然是皮小波,心想他肯定又是為了工程項目的事情來的。


    “是皮總啊?真不巧,市裏有個緊急的會議,我得趕到市裏開會去,下次再聊。”林安然不想同他糾纏,擺擺手匆匆離開。


    皮小波傻站在辦公大樓的台階上,像一座泥塑一樣,滿肚子話要說,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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