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寧遠任職濱海市市委書記以來第一次召開常委擴大會議。


    會議主題一共有三個,會前下發的議程和內容引起了濱海市官場不小的震動。這三個議題涉及的方案都和官員的切身福利有關。用一較俗的話來形容,就是動了某些人的奶酪。


    第一個會議主題是在濱海市範圍內實施政府車改試點工作。公車改革,在國內最早是蘇杭一帶地區提出的,做了一些試點工作。寧遠上任後對濱海市的公車使用情況進行過調研,發現公車開支在政府行政部門支出裏竟然占到了17%的比例,這事對他的觸動十分大。


    公車改革的敏感性太強,雖然有地方實施了試點,但是要真正施行起來卻舉步維艱,甚至先行試點的蘇杭地區也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後甚至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說到底,還是涉及了各階層領導,甚至是一般幹部的切身利益。就連是國家中央也對公車改革采取一種保守的態度,顯得十分謹慎,可想這裏頭的水有多深。


    對於這次公車改革試點,寧遠是在常委會議上進行過討論的。


    在會上,常務副市長馬海文首先發表了自己的意見:“據我了解,公車改革是個難以推進的困局,基本上就是一步死棋,不說首先推行公車改革的蘇杭地區某市,就拿東北某地來做例子,推行公車改革之後不到兩個月,幾乎將整個行政機構鬧得陷入了癱瘓的邊緣,咱們濱海市目前財政狀況並不樂觀,如果實施改革,車補方麵又將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恐怕本意想要減負,實際上是增加了支出。”


    馬海文表態之後,其他常委的態度十分曖昧,都在心裏盤算著這筆賬,到底孰輕孰重。


    寧遠隻好點了名,讓一向穩重的副書記鍾山南談談自己的看法。


    鍾山南的話果然是四平八穩,左右不沾,他說:“濱海市近年來的財政一直吃緊,許多縣級政府底下的幹部甚至每月隻領取百分之七十的工資,就拿東河縣來說,上次還出過教師因為工資待遇過低集體罷課的事情。每一輛公車每年的維修、用油、司機等費用加起來,至少也要個七八萬,多的甚至十幾萬,確實是一筆很大的負擔,從這方麵看,公車改革尤其必要性。”


    說到這裏,大家都以為鍾山南是要給寧遠擂鼓,沒料到他話鋒一轉,又道:“但是一項改革工作,不光隻能在紙麵上計算經濟賬,也要適合國情、地情,我反複斟酌,在現行的體製下,要真正實施起公車改革,並且落到實處,恐怕是困難重重,甚至會出什麽新問題也未可而知,是不是要更加慎重一點對待?”


    聽罷他的一番話,與會的所有常委心裏啞然失笑,又不得不佩服鍾山南這種中間派的太極功夫是在是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左一掌,右一拳,刀切豆腐兩麵光,誰都沒得罪,既不反對,也不讚成。


    最後倒是寧遠自己發表了一通意見,說:“咱們的國家機器,是在世界上公認運行成本最高的國家機器。麵對這種評價,作為黨員應該感到羞愧,而且咱們的政府是為人民服務的政府,最終的目標還是要人民信任和滿意,所以無論政體上目前有什麽弊端,都可以通過改革慢慢推進,在摸索中前行和完善。剛才馬副市長提到的其他地市的公車改革失敗例子,我覺得正好可以作為我們的一種借鑒,不能說都是壞消息,更不能因噎廢食,固步自封。其實公車改革是勢在必行,既然將來我們濱海市遲早要做,不如早一點做,早走一步,正如當年南海省沿海城市紛紛轉型改革,吸納外資的時候,我們濱海市就是止步觀望,才導致今天落後於其他沿海兄弟城市,這是一個教訓,作為我們濱海市的高級領導,更要有戰略的眼光,在更高的高度上去看待改革工作。”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話後,會場上一篇安靜,所有人都在低頭沉思。從內心上講,林安然個人也認為目前在濱海市實施公車改革似乎有些操之過急的嫌疑,但是正如寧遠所說,既然遲早要走這一步,早走一步未必不是好事。


    正當林安然想發言支持寧遠的時候,一直閉口不語的劉大同卻發話了,而且話裏的內容讓所有人大出意料之外。


    劉大同帶頭鼓起了掌,然後用一種幾近諂媚的口吻說:“我覺得寧書記的意見非常恰當,目前我們濱海市的領導班子裏就是缺乏銳意進取、敢於創新的氣魄和手段,寧書記的改革意向我百分百同意,是高瞻遠矚的一種體現,我絕對支持!也相信我們濱海市在寧書記的帶領下,一定會更加美好!”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劉大同和寧遠之間的關係已是公開的秘密,如果劉大同站出來反對公車改革,大家覺得是理所當然,但這麽保無保留的支持寧遠,確實讓人大跌眼鏡。


    不過林安然吃驚之餘,又有了一種新的猜想。劉大同這人的風格就是這樣,表麵是支持,實則是做壁上觀。公車改革是得罪人的事情,劉大同最擅長就是挑撥離間,借此機會挑撥下寧遠和廣大領導幹部之間的關係,對他而言百裏無一害。


    常委擴大會議上的第二個議題,則是宣布實施《濱海市領導幹部掛點基層工作方案》。這個方案的出台,也和寧遠上任後的調研有關。濱海市下轄四區六縣,寧遠上任後,用一個多月時間跑遍了各個縣級單位,高效率地和各縣區的領導班子進行了座談、會麵。


    每到一處,寧遠隻談三個問題:一是現有的經濟水平和發展方向;二是存在的問題和解決的對策;三是對他和本屆政府的要求和期望。


    寧遠采取的是平等對話的方式,不預先通知,不提早下發調研話題,所到之處皆不讓任何人以書麵的形式進行匯報,說到哪就談到哪,隨機發問。唯一的要求是要實事求是,不說空話假話,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很多時候,這種在官場上較為特立獨行的方式讓許多地方領導手足無措,有些領導甚至在他麵前一坐,額頭上憋出了一頭汗,嘴上卻一句像樣的話都說不出來。


    一圈跑下來,寧遠感慨萬千,對同行的副書記鍾山南說,咱們國家的現在的官場體製就存在兩個亟待解決的問題,一個是秘書政治的問題,領導都有專職秘書,很多時候文件下來了都是秘書細看,領導粗略看,然後秘書草擬講話稿或者上報材料,這樣一來,就成了秘書政治。所說的、所談的,都是秘書自己的話,沒領導多少思想在裏頭。


    還有一個是以文傳文,以會代管的問題。一項工作,從上到下都是發文、開會、再發文、再開會。真正下到基層傾聽群眾心聲,了解當地情況的領導寥寥可數。如此一來,難免造成人浮於事的情況。


    這個掛點方案,說到底就是要讓領導放下身段,下到基層是辦實事、辦真事。要求市一級的領導,在所分管的條塊內,每年不少於一百個工作日下基層;縣區一級的領導要下到鎮鄉一層,鄉鎮一級要下到村居委一層。而且每到一個地方,必須形成詳盡的調研報告,由市委辦不定期隨機抽選幾個點,組成考核組下去檢查是否有虛報、亂報行為。


    這兩個議題一拋出,與會的領導一片嘩然。大家都知道,實施這兩項方案之後,大家平安官的舒心日子已經成為了過去,起碼沒有從前那麽安逸舒坦了。


    會議最後的一個主題,是關於開發區和臨海區舊城改造方案的啟動工作。這項工作涉及麵千絲萬縷,要說起來,劉大同是始作俑者。


    當年劉大同想在太平鎮搞石化煉化項目,結果讓林安然把秦老請來壞了事,無奈之下,隻好回到開發區另覓地點實施這個項目。最後地點就定在開發區的油品碼頭附近,項目用地12。26平方公裏,其中,陸域麵積8。7平方公裏,海灘回填麵積3。56平方公裏。


    由於征地麵積大,附近幾條村的居民都要搬遷到別處。不過好事多磨,馬海文完成征地工作後,恰逢國家產業結構調整階段,煉化項目在國家發改委處卡住了,一直沒批下來。


    拖了一年多後,劉大同終於通過時任省長佟學良,得到了省政府的支持,同時又通過了香港的濱海商會,拉了一位香港弘基集團的李總回來,打算搞個合資的煉化企業。


    不過時間拖得太長,原本搬遷的村民坐不住了,紛紛鬧騰了起來,要求回遷。可是煉化廠項目的前期剛剛展開,港商也剛剛進駐,項目至少要四年後才能完成,回遷暫時是不可能的。


    經過研究,決定另覓地點先建好安置房把這些移民安置好了再說。可惜開發區工業用地多,要找一塊合適的安置地域是在不容易,最後選在了和臨海區交界的一塊地點,並且地方不夠,又經過市政府協調,征用臨海區3。8平方公裏的地域,共同建立安置點。


    隻不過,臨海區被征用的3。8平方公裏的安置點卻有一堆的曆史問題遺留。原本在十九世紀初期,濱海市一度淪為法國殖民地,而這次征用臨海區地域的所在位置,恰好就是臨海區最老城區之一,也是當年法國殖民者聚居的地方,裏頭許多十九世紀哥特式的建築,有一定的文化曆史價值。


    而且在八十年代末期和九四年,濱海市兩度提出要對臨海區這片特殊的老城區進行一次舊城改造,隻是涉及資金和其他一些曆史遺留問題所以遲遲未能展開。


    這次涉及到煉化廠的安置問題,劉大同提出了一個一攬子方案,將開發區煉化廠安置項目和臨海區的舊城改造方案合並,一盤子解決。


    這方案不可謂不好,隻是實施起來千頭萬緒,曆屆政府就連一個臨海區的舊城改造方案都弄不好,何況這次又多了一個棘手的石化廠移民安置問題?


    經過討論,最後個項目決定還是由馬海文具體負責,林安然擔任副組長協助。這個項目讓兩位市委常委擔綱,也顯示出濱海市委市政府的重視程度和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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