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同在辦公室裏接到了趙奎從省裏打來的電話。這個電話,早在劉大同意料之中。


    中紀委進駐了濱海市,賀新年被抓,事情已經沸沸揚揚,作為濱海市的老領導,又是鄔士林省長心腹的趙奎,不能不過問一下。


    話題就是濱海市的走私問題,倆人圍繞賀新年的事情扯了幾句,趙奎忽然就言歸正傳:“大同,在濱海市走私問題上,有些對你不利的傳言,你自己可要過得硬啊!”


    劉大同馬上鄭重承諾:“趙副省長,請您放心,也請轉告鄔省長,讓他也放心,我劉大同是老黨員了,這點覺悟還是有的。走私是犯罪,我可不會幹那種害國害民的事情。”


    趙奎在電話裏嗯嗯了兩聲,又道:“現在省裏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今年初,葉書記剛上任,就在強調組織紀律,有兩位地市的領導已經出了問題,鄔省長可不想看到更多的同誌因為經濟問題落馬,這是很讓人痛心的事情。”


    這裏頭的信息量很大,其實不光是鄔士林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包括前任的省長、已經到中央去任職的佟學良,也不願意落下個自己管理不善的名聲。


    劉大同趕緊又誓言旦旦保證了一番,倆人閑聊幾句,這才掛了電話。


    其實趙奎這個電話顯得有些多餘。就這麽問劉大同,即便他真的屁股有屎,也要裝作幹淨,沒誰會輕易承認自己違紀違法,不過官場上許多東西本身就是挺多餘的,形式大於意義。


    剛放下電話,馬海文就敲門求見。


    劉大同漫不經心掃了一眼馬海文,道:“海文,過來有什麽事嗎?”


    馬海文笑嘻嘻地從提包裏抽出一盒綠色的東西遞了過去,輕輕放在劉大同的辦公桌上。


    劉大同眼睛一亮,旋即又熄滅下去:“你又搞什麽花樣?”


    馬海文道:“劉市長,這是經貿局的同誌去香港參加引資酒會,順便從那邊帶回來的一盒藥品,據說能延緩衰老,延年益壽,你先試試,好的我讓人再買回來。”


    劉大同拿起那盒藥品,仔細看了看,口氣輕鬆道:“你是分管工業的常務副市長,經貿局的同誌去香港是幹正事的,你不能公事私辦,讓他們給我帶這些東西。”


    馬海文說:“您看您說的,劉市長,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您平時就是太過於大公無私,心裏就沒想過自己。平時這麽操勞,也該注意注意身體。”


    這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劉大同十分受用,嘴上卻還是道:“沒有什麽人能長生不老的,這是違反自然規律的嘛!況且我這算什麽操勞啊?這基層的同誌,才是真辛苦地。”


    完了把藥品隨手放進抽屜裏,舉起食指在空中朝馬海文點了點:“海文,你找個人就是鬼點子多,老是搞這一套。”


    馬海文聽著這句既像批評又像表揚的話,臉上笑開了花,不住點頭道:“劉市長批評得對。可你也不能低估自己的作用啊,咱們濱海市經濟的高速發展,都是您站得高,看得遠。”


    “又給我戴高帽了,又給我戴高帽了。”劉大同笑了笑,忽然收起笑容,說:“你今天來,不是光為了給我送藥品的吧?說說,還有什麽事?”


    馬海文神色馬上嚴肅起來,神秘道:“我聽說,今天早上寧遠書記約見了林安然,而且林安然回到開發區馬上就約見了劉淑琴,和紀委的人在海景山莊裏和她談了將近一個小時。”


    劉大同嘴角一掀,冷笑道:“寧書記已經上了省城去了,走了一個小時了。至於淑琴同誌,你還是要相信她的政治覺悟的。”


    馬海文立即明白劉大同的意思,看來劉淑琴那邊,劉大同已經下過藥了,可以猜想,本來對案件就知之甚少的劉淑琴恐怕也不會為紀委的人提供什麽有力的證據。


    他心頭稍稍安穩了一些,還是不放心道:“不過林安然剛才又在他辦公室裏約見了開發區打私辦的人,從主任到李善光一案的涉案人員,都叫去一一問了話,像是要翻案的樣子。”


    劉大同這下子有了些許反應,人僵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報紙說:“李善光的事情,還沒移交檢察機關嗎?”


    馬海文說:“就是呀!這裏頭就大有文章了,原本按照雙規程序,到如今早應該移交檢察機關起訴了,不過就是因為寧書記,所以一直卡主,至今人還在招待所裏。”


    劉大同麵無表情說:“證據充分,就應該移交,如果被雙規的幹部都不承認,都喊冤就不送檢察機關,雙規還有什麽意義?”


    他頓了頓,又道:“對了,還有個事,今晚你去安排一下,我們市委班子的成員集體請中紀委工作組的同誌吃個便飯。”


    馬海文小心翼翼問:“那麽……安排什麽地方好?”


    劉大同思忖片刻,說:“請紀委的人吃飯,不能太過高檔奢侈……”


    他看了一眼馬海文,馬上又補充:“當然了,也不能太簡單了。這樣吧,你安排在海景山莊,菜式上搞得清淡一些。”


    馬海文應道:“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安排一下。”


    林安然接到劉大同秘書參加今晚海景山莊接風宴的電話時,心裏正煩著李善光的案子。


    在海景山莊裏和劉淑琴的談話沒取得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林安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著手開始翻查李善光一案的材料。


    這些宗卷已經看過多次,作為有過政法經驗的林安然來說,在宗卷上實在也找不到任何漏洞。


    這幾乎是一份完美的宗卷,用行內的話來說,簡直就是一宗鐵案。


    林安然讓區紀委書記邵波把打私辦的主任譚文標和涉案的兩名打私辦幹部叫來親自詢問。


    結果還是讓人失望,這幾人說敘述的案情經過和宗卷上的一字不差,甚至讓林安然想起當年白泥村傷人案中白老實的老婆一樣,旁證說得就像背書一樣。


    林安然雖然也同意寧遠的觀點,認為李善光一案存在栽贓的嫌疑,隻是凡事都要說證據,事情過去那麽久,恐怕又足夠的時間讓這幾人串好口供,其實就算李善光剛被關押的時候再審,恐怕意義也不大。


    能將栽贓做得如此天衣無縫,恐怕背後也不知道有多少軍師在指點,也不知道謀劃了多久,況且打私辦本身就屬政法委下屬部門,這些幹部都屬於政法幹部,長期做的就是審訊和調查工作,可謂是內行人,又怎麽落下把柄讓人抓?


    聽完劉大同秘書的電話,林安然不禁暗自猜想,劉大同這個時候要請中紀委工作人的人吃飯意欲何為?寧遠前腳跟剛走,他後腳跟就代表市委搞接風,到底葫蘆裏埋的什麽藥?


    是向工作組示威?還是故布疑陣?


    一連串的問號在林安然的腦海裏不停環繞,直到財政局長金鑫敲門進來,這種看不到結果的思考才算告一段落。


    林安然衝金鑫笑道:“我的大財神,找我有什麽事?”


    書記不管財政,金鑫和林安然的直接接觸比較少,和孔德林打交道比較多,今天親自登門,林安然倒是有些意外。


    金鑫說:“林書記,我是給你送錢來的。”


    林安然有點愕然,暗道,送錢也敢這麽光明正大送到辦公室裏來?


    金鑫顯然也看出了林安然的錯愕,趕緊解釋道:“是這樣的,國慶節快到了,區裏統一發放一些補貼和福利,我想您這麽忙,所以就親自給您送過來了。”


    林安然恍然大悟,原來是發放節日福利,這算是機關單位的一個慣例。其實這種小事犯不著金鑫親自跑過來一趟,估計是這個財神爺想和找機會和林安然拉近點距離,所以才故意隆重其事。


    “這種事情讓小劉去代領就可以了,怎能勞你財神爺的大駕?”


    金鑫笑嗬嗬道:“我們都是為領導服務的嘛,誰辦都一樣。”


    說罷,將一個黃色牛皮信封往林安然麵前輕輕一放,說:“這是三千塊的過節費,書記您點點看。”


    林安然知道開發區是各區裏經濟狀況最好,財政收入最高的縣區級單位,所以福利也是六縣四區裏最好的。在城關縣的時候,過節費即便是縣委的領導也隻有八百到一千。


    當然,下屬單位送的過節紅包,那又是另當別論的。


    林安然輕輕掀開信封封口,從裏頭抽出那疊厚厚的百元大鈔,全是嶄新的,折痕都沒有,顯然是剛從銀行取出來的。


    林安然劃拉了一下,笑道:“區裏幹部都有嗎?標準都一樣?”


    金鑫趕緊道:“都有。但是標準不一樣,書記您的檔次當然是最高的,不過最低的普通幹部和事業編製也有一千五。”


    林安然暗道,也不要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問題過問太多,反倒顯得自己沒事找事。


    他正想和金鑫聊幾句,忽然目光死死落在了那疊鈔票上。


    由於鈔票是新的,林安然剛才由於思考問題,兩隻手掌絞在一起,出了不少汗,這下子印在了鈔票上,留下了幾個汗津津的指模。


    盯著鈔票看了一陣,林安然腦海裏就像黑暗中劃過了一道亮光,目光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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