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八那天,按照往年的慣例,這時候一般都是機關發過年獎金並且打掃辦公室衛生準備過年的一天。


    市裏召開了一次常委例會。春節是敏感期,開這種會議在慣例上是布置一下節日期間的安全事項和社會麵控製工作,順便通過一下值班安排。


    其實市委常委每人都要輪流擔任值班領導,隻是這種值班就顯得輕鬆許多,隻需要電話開機即可,實際上真的有問題,出了事,就按照值班表上的分配及時回到崗位上指揮處置突發事件便可。


    但是這次的會議卻增加了一個議題,就是研究西營片舊改工作相關事項。這個議題乍一看去十分籠統,舊改工作涉及方方麵麵,具體研究哪一方麵?雖然議題籠統,不過聯係到之前招標流產一事,議題的內容就像退潮的礁石一樣露出了水麵。


    招標流產讓舊改項目變得複雜起來。表麵上看,這是一項政府工程,但由於起特殊性,涉及民生、地區發展和穩定等等全局因素,光是一個領導小組已經不足以掌控。


    所以,舊改工作領導小組將項目乘上市委常委會上進行討論,讓濱海市最高的權力機構定下調子,再交由舊改領導小組是依照執行。


    因此,這次會議的意義非同一般。由於涉及的部門多,舊改辦、財政、建委、公安、國土、臨海區和開發區都派出領導列席。


    春節期間的工作安排和往年沒什麽倆樣,相關慶典活動的安排,還有值班、重點監控、一日一報等細節工作,都是這些翻爛了的老黃曆,所有人基本上都是聽了一次,連意見都懶得發表,一直說沒意見通過。


    第二個議題開始,氣氛立馬就緊張起來。


    議題討論之前,劉大同先開宗明義說了話:“大家都知道,這次招標工作竟然流產了,參加競標的居然隻有兩家企業,今天之所以把這個項目放到常委會上討論,就是檢討一下我們的方法和方式是否合適。我記得公開招標是林安然同誌提出來的,我看行不通,其實原因也很簡單,林安然同誌把這次改造項目盤子鋪得太大,需要投入的資金是個天文數字,現在咱們南海省內能吃下這個項目的房地產企業恐怕鳳毛麟角,所以沒什麽企業出來競標也是正常的。”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顯,無形中在推薦馬海文的“滾動式”征收方案,征一點,賣一點,一點點把整個西營片區吃光。


    馬海文接口道:“我也讚同劉市長的說法,今天既然將項目擺在了常委會上,我想幹脆定下個整體的方案,就按照方案去執行可以了,至於交給哪家企業去做,哪家企業更適合做這個項目,也可以定定調子。”


    矛頭一下子指向了林安然,其實在會前,林安然就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在會上劉大同和馬海文肯定要就競標一事發難。


    因為如果公開競標,四象房地產肯定不是中原集團的對手,無論從投入資金還是企業底蘊、實力還有技術力量,倆家企業都不在一個檔次上。


    這就不難看出為什麽招標工作會黃掉,恐怕劉大同也在暗中操作,甚至省裏的鄔士林是否也有參與也不得而知,總之到了最後,誰都不敢來參與競標,企業老板都清楚,這是一個看起來香,啃起來硬的肉骨頭。


    鍾山南道:“既然今天這麽多職能部門的同誌都在,不妨將項目領導小組製定的兩份方案都拿出來,討論一下,大家都討論討論,到底誰的方案更適合我們濱海市的市情。”


    他轉向舊改辦的唐國民道:“唐主任,你匯報下兩份方案。”


    唐國民身材瘦削,頭發花白,可是精神矍鑠,站起來就像一杆筆直的旗杆,體內似乎蘊含著一股巨大的能量,很有專家的範兒和氣場。


    在倆套方案裏,他是更偏向林安然這個方案,每一次閱讀,都有種激情澎湃的感覺。


    他先把馬海文的“滾動式”方案讀了一次,這個方案已經不新鮮,在場的常委大多數都聽過,沒有設麽新意。


    等讀完了,鍾山南又道:“唐主任,你是行家,請分析下這個方案的優缺點。”


    唐國民道:“優點是省錢,賣地也能讓政府有收入。缺點是征收難度太大,之前西營街道方麵做過摸查,如果按照這套方案提出的征收價格,同意接受的居民不足百分之三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鍾山南又問:“我們市政府提出的征收價格是多少?”


    唐國民翻開文件夾,看了看道:“住宅是670-850元,商用商鋪是920-1100元。其中根據被征收房屋的建築結構、年限等等來恒定,例如如果是土木混合結構的,價格自然就低,如果是混凝土框架結構的,當然就低。但是西營片是老城區,所以基本上都是土木結構。”


    林安然其實心中十分清楚,為什麽那麽多居民不同意這個價格。之前江建文曾經找過自己發過牢騷,其實這個價格是94年第二次打算進行舊改時候聘請的相關評估機構做出的評估價格。


    這次馬海文是拿來主義,處於壓低征地價格以便獲得更高拍賣利潤的角度出發,所以沒有聘請新的評估機構進行評估,直接沿用了94年的征收價格。


    當然,居民也不是傻瓜,別說這價格不高,就算再高點,要把他們的商鋪征收了,斷了一家人的生活來源,他們也是不幹的。


    劉大同和馬海文臉色陰鬱,對唐國民,倆人心裏都清楚,這人根本就是個迂腐的知識分子,同他說什麽大局意識是沒有用處的,就算誘之以利,他也不會為之所動。林安然之所以把唐國民擺到舊改辦主任的位置上,並且讓江建文擔任副主任,就是太清楚這一點。


    隻要這個舊改辦不被馬海文控製,那麽劉大同就很難對項目諸多插手。


    鍾山南道:“那你再說說第二個方案。”


    提到林安然的那個方案,唐國民就顯得有些激動,有些激昂道:“林常委提出的這個方案並不是一個屬於今天的方案,這個方案屬於未來,也不光是咱們濱海市的一個舊改方案,也不止屬於我們南海省,甚至鄰近的北川省也被納入了整體設計之中。”


    接著,他將林安然設計的方案詳細讀了一次,其中更是分析了未來的鋼鐵基地及東盟貿易區域、南海省西南片中西城市及國家西部開發戰略等等因素對濱海市未來十年的利好影響。


    說到最後,唐國民激動道:“林常委這個集旅遊、商貿於一體的開發計劃,將舊城文物保護開發、區域交通環境中心、信息交流中心以及商業中心發展等要素,放在一個方案中綜合思考,很具前瞻性。這個項目一旦實現,將會立足西營一個點,拉動我們整個城市的一個片,帶動並不僅僅是濱海市的商業、旅遊、房地產消費,而是提升了整個南海省西南片的經濟格局。”


    對於這個計劃,在座的許多常委紛紛叫好,樂玲等幾人也就自己的立場發了言,但是都沒有明確表態到底支持哪一方,隻是說了一些好聽的話。


    輪到劉大同發言的時候,出現了另一種聲音。


    劉大同先說了一大堆肯定的話,幾乎將前麵幾個人的發言總結了一遍,然後話鋒一轉,說:“不過,大家注意到整個方案的一個致命問題。這個計劃,兩年內投資一百個億,而我們市政府在配合這個項目的時候,就必須在周邊地區投入三十個億進行配套設施和公共設施的基礎建設。而整個計劃,分五年完成,後麵三年還要投入兩百個億,總投入是三百億人民幣,而我們地方政府要投入的配套設施投資就達到了八十多個億。也就是說,這個方案從實施到完成,企業和地方一共投入三百八十個億!”


    他頓了頓,拿起麵前的茶杯,胸有成竹地喝了口水:“三百八十億元是個什麽概念?我們濱海市去年一年的gdp才僅僅三百一十多個億,也就是說,小小一個西營片的幾平方公裏就要投入比我們一年國內生產總值還要高的資金!”


    唐國民不得不承認劉大同說的是事實,點點頭說:“劉市長你說的沒錯,這個項目從資金投入上看,的確十分嚇人。”


    劉大同繼續說道:“目前的投資額度其實還不算是嚇人的。這麽一個龐大的規劃,四百個億恐怕根本搞不下來。加上物價上漲因素,搞不好,整個投資,需要五六百億元。也就是說,實際投資,可能比這個預算高出不少。如此一來,就出了兩個問題,這樣的項目,根本不可能施很長時間,得分期進行,項目一旦上馬,前兩年,就可能砸一兩百億。你們會說,這些錢是企業投入的,與我們無關。可是我們的配套資金呢?一個cbd商圈,又參雜進了旅遊元素,周邊的基礎設施、市政設施不跟上能行?要多少錢?咱們濱海市不是省城三角洲的富裕城市,就算傾全市財政之力,也未必能解決這個資金來源問題,這個項目怎麽搞?這讓我想起咱們濱海市的一個老笑話,這富人出雞,窮人出醬油都出不起!我們總不能因為一個項目,把咱們一個市的財政施垮吧。這方麵,要做好充分評估,如果沒有這方麵的評估,這個方案,就是個問題。”


    劉大同的意思很明確,計劃確實是個好計劃,看起來的確也很美好,但這樣一個計劃,似乎不應該由濱海市這樣一個經濟不發達三類地級市來搞,也承擔不起。如果在省城經濟三角洲的富裕地市,那又當別論。


    這毫無疑問是在唱反調。難道劉大同不知道中原集團的背景?不知道何源的來頭?這是否表明他在和葉文高叫板?或者說,他有意這樣做,隻是要給自己一點顏色看看。


    他敢這麽幹?以他一個地級市市長的身份,是否有這個膽量?還是得到了更高一層領導的支持?


    難道那個站在背後的人,是鄔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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