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江都。


    郊區百姓扶老攜幼紛紛逃亡。


    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一旦陷入戰火是什麽下場。


    吳軍登陸場,


    旌旗飄揚,人喊馬嘶,營地已經初具規模。


    防禦工事分2層,外側是一道深半丈,寬1丈的壕溝,內側是連綿的拒馬牆。


    無數根成人胳膊粗細、長度5尺、一頭削尖碳化的木棍,在麻繩的捆綁下組成拒馬。


    無數個拒馬,之間又用麻繩相連。


    戰時,


    火槍兵可將燧發槍架在拒馬上,直接射擊。


    ……


    中軍大營和輜重大營在一起,居於腹心。


    周圍有4處大營,眾星拱月。


    分別是第1軍團,第2軍團,近衛軍團,以及炮灰軍團(第1派遣軍)。


    東水道河畔,吊車已經正式啟用。


    運輸署的一名文官盯著緩緩吊起的12磅炮,不斷發號施令。


    滑輪、鋼絲繩經過多次改進,更節約人力。


    更有1名匠人因為改進吊車有功,獲得了500兩賞銀,以及一份低階文職,從此儼然成了官爺。


    這引起了全江南能工巧匠的發明熱情!


    江南不止出文人,也出大匠。


    工業部的“徙木立信”,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


    杜仁已經在醞釀著新設一發明署,專門對接各種靠譜的、離譜的發明創造。


    最近報上來的發明方案太多。


    靠譜的有夏(雨)季軍糧大規模生產、四輪馬車改進、磚窯流程改進、酒精提純、織布機改進、水力磨坊、便攜行軍帳篷~


    離譜的有天地陰陽合歡大鐵床、妻妾成群雨露均沾盲配牆、水陸兩用純粹釣魚佬單人屋型釣位、讀書禦人兩不誤紅木雙拐角多功能書桌。


    杜仁覺得江南的妖魔癲怪太多~


    鼓勵和打擊之間,他把握不好力度,還是交給陛下決斷吧。


    ……


    站在木哨塔上的士兵,敲響銅鑼:


    “又來了4艘船,1艘是近衛軍團,3艘是第1派遣軍。”


    參謀連忙離開帳篷,咕嘟咕嘟猛喝了口冷茶水:


    “快,準備。”


    士兵們連忙將一架類似攻城車的木製器械,推動靠近河邊。


    “好,停。固定車輪!”


    幾根木棍楔入車輪,讓這輛古怪的車子無法前後動彈。


    然後有士兵爬上去,有士兵在底下用叉子配合,將折疊木板放下。整體類似機場的登機車。


    1艘運輸船緩緩靠近,扔下了鐵錨。


    船舷和“登機車”成功對接,木板搭上船舷。


    岸上的士兵吆喝:


    “卡住了嗎?”


    “卡的穩穩的。”


    就好像雲梯的頂端,金屬鉤子所起的作用那樣。


    確保人在下船時,跳板和船不會分離。


    ……


    “近衛軍團,按照營頭隊號,背好裝備按次序下船。”


    軍官一聲下令,


    沉默的士兵們開始排著隊下船。


    嶄新的軍服、鋥亮的燧發槍、擦的發亮的靴子,尤其是皮革雙肩背包尤其亮眼。


    就連在場指揮的2名參謀也竊竊私語。


    “這是新裝備吧?我在參謀本部都沒聽說。”


    “我聽說過,是陛下親手繪製,國丈大人旗下皮革工廠生產的軍用背包,近衛軍團裝備就是不一樣。”


    牛皮外層、豬皮內層,黃銅扣件,造價頗高。


    包內有2層5格3內袋,可容納幹糧、油紙雨衣、襪子、火折子、備用燧石、煙草茶葉鹽巴、槍械簡易修理工具。


    近衛軍團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打過仗的老兵。滿編才6000人,增援江北就來了4000人。


    ……


    近衛軍團下船速度很快,一會功夫船倉空空蕩蕩。


    船隻起錨挪開,讓出位置。


    然後,第1派遣軍來了~隊列鬆散,秩序糟糕。


    各種粗言碎語隨之傳了過來。


    罵老天、罵韃子、罵揚州人、罵長江,總之,主打一個侮辱全麵。


    下船時,


    2個人不慎落水,在同伴們瘋狂的嘲笑聲中遊泳上岸,繼續罵罵咧咧。


    2名參謀對視一眼,


    眼睛裏充滿了無奈和鄙視。


    張老三也在其中,赤手空拳走下跳板。


    he~tui


    一口痰吐在江北的土地上。


    又把歪戴的大簷帽拿下來撣撣,重新戴好。


    “1營的弟兄們,快點下船,娘們出個門都比你們快。”


    ……


    “他們怎麽沒有槍?”


    一名現場維持秩序的士兵低聲問道。他隸屬於第1軍團,不知道派遣軍是什麽成色。


    張老三聽見了,


    扯著嗓子說道:


    “1營的弟兄們,咱們有槍嗎?”


    “有!”


    有個胳膊裹著紗布的胖子,走出隊列2步:


    “是爺們,誰踏馬還沒一杆槍啊。”


    惹來一陣哄笑。


    遠處,維持秩序的軍法隊過來了。軍法官眼神冷峻,手按劍柄。


    張老三縮了脖子,若無其事的繼續行軍。


    “三哥,軍法官的鬥笠上寫了個啥字?”


    “賤!”


    “啊?”問話的士兵眼珠子都瞪大了,不可思議。


    張老三清清嗓子: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軍法隊又叫憲兵還是賤兵?我也記不清了。”


    ……


    軍法隊的鬥笠,用白漆寫了個“憲”字。


    有理由懷疑,這是第2軍團醫官魯回春引領的一種軍中新風尚。


    “你說,頭頂寫個字看起來是不是蠻威風的?”


    “挺嘚瑟。”


    沉默,又走了1裏路。


    張老三突然停住腳步:


    “我也要在鐵盔上寫個字。”


    “什麽字?”


    “吊~”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讚揚營官琢磨的這個字好。


    派遣軍進入安排好的營地後,裝備才陸續送至。


    盔甲、盾牌、長槍、刀矛斧叉,悉聽尊便。


    軍團在江西補充了1000清軍俘虜,到了江都又補充了2000刑徒。


    如今的第1派遣軍又恢複到了6000人。


    軍團指揮官甘長勝,召集了所有軍官開會。


    中心思想就2條:


    一,登陸日起,軍團內隻執行2條戰場紀律!不服號令者殺!臨陣潰逃者殺!


    二,操練新兵。


    ……


    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首先會做什麽?


    虐待新媳婦,立威!


    第1派遣軍營內熱鬧的好像菜市場。


    老兵們眼神不善,瞅著補充來的刑徒,找桀驁的刺兒頭往死裏揍。


    當天,


    就拖出去了4具屍體,還有5人重傷。


    當然,


    死傷的肯定是新兵!


    老兵們人多勢眾,抱團毆打,還有軍官的默認。


    在江西補充的1000綠營俘虜倒是很淡定,這一套他們也挺熟,既然是新兵,就得挨揍,沒毛病。


    很快,


    他們也成了那2000多老兵的幫凶,把刑徒新兵打的服服帖帖。


    ……


    第2軍團很淡定,近衛軍團也很淡定。


    營地之間距離僅1裏,喧囂哀嚎聲曆曆在耳。從白天一直折騰到半夜,才安靜下來。


    次日清晨,


    繼續下馬威。


    老兵們先吃早飯,然後才是新兵們吃。


    吃完了,站隊列聽號令。


    每個方陣前2排讓新兵站,老兵們站後麵當督戰隊。


    陽光炙熱,盔甲厚重好似棺材。


    一上午操練結束,又是十幾顆血淋淋的人頭。


    到了下午,


    忍無可忍的新兵幾十人集體出手反抗,砍死了一名過於暴虐的老兵。


    附近巡邏的軍法隊聞訊趕來,推著1門霰彈炮,欲入營增援,


    被甘長勝攔住了:


    “先等等,處理不了你們再進去清場。”


    一盞茶的工夫,


    張老三帶著人,提溜著一串首級來了。


    “沒事了,沒事了。鬧事的人都在這。”


    軍法官冷笑2聲,轉身離去。


    有軍法隊士兵問道:


    “大人,咱不管嗎?”


    “不管。這才幾個月,都不需要訓練署出麵了。這些江西戰場下來的老兵就已經掌握精髓了。”


    ……


    張老三終於完成了心願。


    他在頭盔上寫了個大大的“吊”字,走出去震驚全場。


    “嘿,三哥,夠吊。”


    “三哥,你哪裏人?”


    “常州府,府城首縣,武進人氏。往前推200年,武進小半個縣城都是我張家的產業,闊得很。”


    “祖上肯定出過大官吧?”


    “大,大的很。前明的進士,差點娶了公主。”


    吹牛不上稅,張老三日常信口胡謅。


    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張家老大,老二也在1營,此時正在狂吃海塞。


    三兄弟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黑、肥、凶狠。


    ……


    大鐵鍋裏,沸騰的水上下翻湧。


    旁邊,


    夥夫掄著菜刀剁的咚咚響。


    把幹肉條切成塊,烤餅剁成方塊,然後一股腦倒入鍋中烹煮。想了想,又將1疊皺巴巴的蔬菜紙扔進鍋裏。


    承接軍糧的商人們,先將豬肉、牛肉切成條狀,用大量鹽醃過,然後利用日光和掛壁炭爐烘烤去掉所有水分。


    選擇當季大葉蔬菜或者根莖蔬菜,洗幹淨後展開或者切塊,送去炭爐烘烤去掉所有水分,最終形狀就像是被墨水浸泡後再次曬幹的紙張。


    然後,


    用油紙包裝,最終成為吳軍的野戰幹糧,方便攜帶。


    即使在高溫潮濕的夏季,也能保證平均在2個月的保質期。


    登陸江都的吳軍,已經超過12000人,夥食幾乎全靠這些野戰幹糧。


    按照李鬱的設想,


    最好還要開發一些飲料包,比如白糖。


    士兵在戰場隻要有熱水,就可以喝一杯糖水。


    重臣們聽的瞠目結舌,紛紛表示這太奢侈了。


    最終,


    隻在近衛軍團配備了茶葉~


    這也成為了一種身份的象征,能夠在大營裏架起鍋煮一碗茶水,簡直是戰場頂級享受。


    ……


    連續5日,


    從京口到江都,掛著吳軍旗幟的船隊來往絡繹不絕。


    李鬱甚至把自己的機要處一分為二,將一半人暫時撥給林淮生帳下聽令。


    林淮生頗為感激,


    他已經化身人形電腦了,各類信息在腦海中不斷增加、更新。


    指揮龐大的登陸大軍,他需要更多的參謀更多的傳令兵。


    好在最關鍵的物資運輸終於告一段落。


    火炮、火藥、槍子炮彈、帳篷,目前充裕。


    船隊改而運輸糧草,


    大軍不可能一直靠幹糧,還是要吃大米白麵的。


    期間下了2場雨但沒有影響。


    ……


    “總指揮,陛下的信~”


    林淮生接過、拆開,閱讀後默默收起。


    如今,


    他識字接近2000,正常閱讀並且草擬公文並無難度。


    “~淮生見字如麵,若我軍登陸事宜一切就緒,時間流逝,清軍仍按兵不動,海蘭察則為我吳國大敵!寡人認為,當前野戰為首要,攻城為次要。揚州城並非關鍵,而是會戰勝利一方的添頭。”


    林淮生仔細讀了3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不出意外的話,


    最終自己節製的總兵力將接近4萬人,而當前吳國的陸軍水師巡警全部加起來,也就勉強7萬人。


    陛下這是何等的信任與魄力。


    敗不起,平局都不行,必須贏,而且是大贏。


    “來人。”


    “末將在。”


    “清軍江北大營,有動靜嗎?”


    “回總指揮,根據斥候回報,清軍按兵不動,大營戒備森嚴,並無主動出兵的跡象。”


    ……


    林淮生踱步,


    冷不丁問道:


    “淮安那邊有動靜嗎?”


    “劉署長那邊傳來的情報稱,5萬淮西新軍拔營至射陽湖以南的興化鎮駐紮,漢軍驍騎營仍駐淮安府南側10裏,背靠大運河。另外有個情況,江北官府士紳積極供應以上兩處大軍的糧餉。”


    “知道了,下去吧。”


    林淮生在大帳內來回踱步,望著懸掛的那麵巨大江北地圖。


    從北往南,淮安、揚州、儀征依次分布,被大運河串聯起,就像是一張拉開的弓,箭頭朝向東邊。


    這張弓的第1箭,目標卻是角斜場。


    ……


    角斜鹽場,也稱角斜場,隸屬於兩淮鹽運司在黃海之濱的數十個鹽場之一。


    自從宋代名臣範仲淹在此修築海堤成功後。


    堤外,曬鹽。


    堤內,運鹽。


    兩淮鹽運司在這設置了鹽場衙門。


    如今的場官,卻是情報署的人。


    銀彈開道,鹽商護航,輕鬆就掌握了角斜鹽場周圍千餘畝的灘塗。


    而隨著四大總商集體投吳,


    揚州知府胡佐佑也展開了瘋狂的報複,


    凡是鹽商的產業全部充公,凡是鹽商推薦的人全部拿下,凡是曾在鹽商底下做過事的人全部抓捕。


    如此積極,


    一半是出於報複,一半是出於恐懼。


    胡佐佑最近天天做噩夢,


    吳軍潮水一般的殺入揚州城,自己走投無路,投火自盡。


    大火中,


    鄭謹生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笑的很陰森。


    夢境過於逼真,


    以至於他醒來滿頭大汗,心髒跳的不能自己。


    ……


    “府尊,這是涉鹽商逆匪案的犯人名單。”


    胡佐佑看也不看,大聲說道:


    “抄家所得銀錢,如數押送江北大營。”


    快班班頭又低聲說道:


    “其實您還漏了一個重要案犯。”


    “誰?”


    “角斜鹽場場官饒克華,當初是江首總親自保舉的。”


    “那還等什麽,抓!”


    “府尊,怕是不好抓。”


    “你什麽意思?”


    “他在角斜鹽場蓄私兵,修堡壘。隻怕城守營去了也攻不下來。”


    “吳賊在江北的活動居然猖獗到這種程度了?以前怎麽沒人報官?”


    班頭低著頭,


    心想那是江首總推薦的人,誰他娘的吃錯了藥,敢點他?


    ……


    胡佐佑來回踱步。


    突然,他興奮了起來:


    “備船,去淮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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