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糧道於運和經此驚嚇,再次大病一場。


    沒過2日,


    自有親信家人手持老爹的書信趕至。


    信中並無過多的責罵詰難,而是再次講述“為官之道”,讓“宦海經曆稚嫩”的兒子吸取教訓,日後爭取做的更好。


    於敏中一介漢臣能夠在軍機處四平八穩,官至首魁,其人的正治智慧不可小覷。


    農夫的兒子常火炎被定為了“江北特大謀逆集團”的主謀。


    誅9族,掘祖墳。


    滿官太仆寺卿的兒子關銘恩伏誅,家眷流放盛京,保留了部分財產。


    關家的2個兒子在盛京八旗都統衙門各掛了個8品、7品的閑職。他的女兒還嫁了盛京城外的一戶舉人為正妻。


    相比以前的日子,肯定是一落千丈。


    可比起普通百姓又不知高了多少層。


    這樣的處置看似不符合常理,實際上非常正常。


    雍正那麽苛刻的人,年羹堯那麽大的罪。


    最終,也不過隻是連帶賜死了他的一個兒子。


    其餘的兒子、孫子,包括年的老爹依舊壽正終寢,而且終生拿著朝廷發的薪俸。


    “手握重兵、謀逆、大不敬”的年氏族人都不必死,何況“貪心裹挾、以至從犯”的關銘恩呢?


    ……


    三法司審判參考了先例。


    從這一點講,


    我大清鄙視蠻夷是有道理的。


    歐夷、米畜所謂的先進判例製度,實際上大清早就出現了。


    洋人有的,大清都有。


    洋人沒有的,大清也有。


    同時,


    和珅也有暗示,既然人已經沒了,那家眷可以網開一麵,不必趕盡殺絕。


    三法司了然於心。


    和珅那是禦前第一寵臣,他的意思就等於皇帝意思。


    江北大案自此降下了帷幕。


    朝廷以廷寄的方式告誡各地督撫,需以此案為戒。


    京城茶館戲園子倒是多了許多的談資。


    京旗們連連感慨地方上的人太不像話了。自己這點囂張跋扈和人家比起來,啥也不是。


    ……


    此案的後遺症影響很大,而且效果各異。


    比如閩浙總督王亶望的教育效果就不太明顯。


    他猛然間覺得:


    自己原來竟是朝廷的忠臣,和江北這幫同僚比起來,自己簡直眉清目秀。


    同樣的,


    還有接任他的甘肅巡撫王廷讚也放下了心理包袱。虛報旱災加濫賣監生,很有搞頭。


    江西布政使兼南贛鎮總兵馬忠義,則是一個人默默坐了很久。


    他隱約間覺得,巍巍大清朝有滑向失控的趨勢。


    而雲貴總督阿桂唉聲歎氣。


    然後嚴厲警告底下人,以前的事可網開一麵,以後的事絕不饒恕。


    同時,


    嚴查邊境走私、收取跨境商稅充實軍餉,招募窮苦山民填補雲貴綠營,淘汰老弱。


    並且以個人名義拜訪雲南有實力的土司,安穩人心。


    還派出了不少密探越過邊境潛入緬國的都城——阿瓦,打探軍情、民情。


    ……


    兩廣總督伊爾杭瞠目結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和鄭謹生關係不好,但政敵如此黯然退場,還是讓他感慨不已。


    同時,


    他也敏銳預感到了朝廷即將麵臨的一個巨大危機——財政困難。


    身為兩廣封疆,他授意底下人秘密監視廣州十三行所有行商,隻待時機一旦成熟就連根拔起。


    罪名都是現成的:


    溝通外夷,出賣大清。


    到了戶部撥不出軍餉、官俸的時候,皇上“查抄十三行”的旨意就該到了。


    湖廣總督陳祖洛則是望著廷寄,冷笑不止。


    對此,他一點都不意外。


    而且篤定把他從閩浙總督任上排擠走的王亶望,早晚會做出比“江北集團”更駭人聽聞的事。


    但作為一個成熟冷靜的封疆、和家軍的頭馬,他不會上折子冒失的提醒乾隆。


    自取其辱,沒必要。


    ……


    作為清廷的敵人,李鬱看了手抄版廷寄後反應頗為複雜。


    第一反應並不是喜悅。


    而是警惕。


    這樣的事在清廷可以發生,在吳國也可以發生。


    可當前,


    他騰不出手來在製度上防微杜漸。


    楊雲嬌有孕在身,已經顯懷。


    李鬱屏退左右,直截了當的說明了自己的意圖:


    “寡人考慮,內政部在各個野戰軍團都應當擁有不少於10人,不高於30人的秘密成員。”


    楊雲嬌收斂笑容:


    “臣妾遵命。”


    “此事要機密,不能讓高級軍官們寒心。”


    “是,臣妾是這樣想的。以後直接招募身份可靠的白丁,訓練合格後再讓其以個人身份去應征軍團新兵。”


    “如此甚好。”李鬱想了想又補充道,“務必強調一點,日常不可幹涉軍團事務,更不可表露身份。”


    “是。”


    ……


    楊雲嬌給李鬱削了一個豐水梨。


    又問道:


    “請陛下示下,水師和巡警署?”


    李鬱咬了一大口,甘甜脆爽。


    “都安排,比例不低於百分之一。”


    “臣妾明白了。過些日子臣妾會將名單呈送陛下存檔。”


    “好。”


    李鬱對楊雲嬌的態度向來滿意。


    內政部握在一個後妃手中,許多人頗有微詞。


    如果不是有個情報署浮在水麵,吸引目光,隻怕楊雲嬌早就成了眾矢之的。


    實際上楊雲嬌自己也清楚,


    假如她把內政部搞成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小王國,被打入冷宮甚至人間蒸發隻是時間問題。


    “嬤嬤們說,這次可能又是個女兒。”


    “兒子也好,女兒也好,都好。”


    李鬱瞅了一眼肚子,態度模棱兩可。


    ……


    “你如今身份特殊不便拋頭露麵,是如何掌控內政部的?”


    “內政部有4位主管,他們每人對接3處固定收信點,還有5個流動收信人。所有秘密成員每月提交1次報告,若開拔作戰了,這個期限就不固定。”


    見李鬱並無疑問,楊雲嬌又繼續說道:


    “最終這4位主管會將情報篩選匯總,派人送至蘇州府,交給臣妾身邊的1位丫鬟。紅~兒,你進來。”


    “是。”


    院落裏,


    一名看著幹練利索的丫鬟連忙進屋。


    “紅兒,你介紹一下平日裏是如何交割情報的。”


    “是。奴婢每日坐馬車出去采買,單日去水粉鋪子,雙日去幹果鋪子。他們會提前把所有的情報都放入一個信封,燙好火漆。奴婢隻管取回來,原封不動的交給娘娘~”


    楊雲嬌又補充道:


    “臣妾的批複也是讓紅兒帶出去。”


    “好,清晰簡單。”


    ……


    紅兒退出屋子時的背影頗為靚麗。


    李鬱忍不住多瞅了兩眼,


    楊雲嬌見了,笑道:


    “陛下若是把紅兒收了,臣妾又要新覓郵差了。”


    “你聽說了寡人的郵路計劃?”


    “是的。”


    “你怎麽看?”


    “陛下英明。郵路一明一暗,官民共用,自然不會重現前明驛路負擔沉重的窘況。”


    李鬱點點頭:


    “帝國的崩潰往往是從財政的崩潰開始。郵政署不能全靠寡人撥款,必須自己會找食吃。”


    “臣妾想,日後內政部的信件,或許也可以走官郵線。”


    “可以。”


    ……


    離開時,走到院落門口。


    “奴婢紅兒恭送陛下。”


    李鬱停住了腳步,隨意問道:


    “籍貫何地?”


    “徽州府績溪縣。”


    李鬱心裏一咯噔,故意裝作不知,問道:


    “楊妃的娘家人?”


    “回陛下,楊妃娘娘的娘家是在徽州府婺源縣,奴婢和王後娘娘是一個縣的。”


    “家裏還有幾口人?入宮多久了?”


    “奴婢入宮1年半了,家裏還有個哥哥,楊妃娘娘心善,安排他在蘇州府一家大商行做事,已經娶親了。”


    李鬱笑笑,


    不再多問,徑直離開。


    ……


    京口碼頭,


    參謀大臣譚沐光望著遮天蔽日的白帆,感慨萬千——帝國的動員力量恐怖如斯。


    維持一支大軍渡江作戰的所有物資7成由商人提供,這是多大的魄力,多大的魅力。


    吳國朝堂驚訝的發現商人的效率高的出奇。


    在掙錢的誘惑下,商人們積極性高漲,發揮了極致的主觀能動性。


    “大人,軍工署署長親自押船來了。”


    “本官瞧瞧去。”


    年輕的張承業依舊歲數成謎。


    由於營養好,個子蹭蹭的往上走,估計明年就能和劉千一般高了。


    “拜見譚大人。”


    “小張署長啊,快快請起。你怎麽來了?”


    張承業走近,低聲說道:


    “這一船是軍工署監製的新炮,爺爺不放心,讓我親自解送到江北大軍。”


    譚沐光笑了,望著那被雨布蓋著的船倉:


    “我可以看看嗎?”


    “譚大人說笑了,我來介紹。”張承業掀開雨布,“2磅速射炮,優點是輕,加上炮車也就200斤。2匹馬拉著可以快速戰場機動。”


    “這是什麽?”


    “那個銅銘牌?是火炮射表。”


    張承業的眼睛裏閃耀著奇異的光芒,輕輕擦拭著位於炮筒尾部向上的黃銅銘牌。


    ……


    江浦城門口。


    本縣的頭臉人物們如喪考妣,傷心欲絕。


    江浦士紳的老朋友胡之晃奉江蘇巡撫福長安的軍令開拔,至江北大營報道。


    福長安正在竭力搜羅稍有戰鬥力的軍隊,聽人提起江浦鎮總兵的英勇事跡就大筆一揮,讓他為朝廷建功立業。


    “胡總戎,我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


    “哎,你走了,我們可怎麽辦?”


    胡之晃心裏竊喜,


    眼眶卻是微紅,哽咽著和這些士紳富商一一道別。


    同時又深情回憶了在江浦縣的愉快往事。


    在場的幾個秀才舉人都哭了,涕淚橫流。


    文人就是這樣,感情比較豐富,見花落淚,見雲傷感。不過2個時辰就都忘幹淨了~


    “諸位,告辭了。”


    說罷,


    膀大腰圓的胡之晃一按馬鞍,輕鬆飛身上馬。


    他大吼一聲:


    “江浦鎮的弟兄們,全體聽命。向養育我們的江浦父老,行禮。”


    ……


    呼啦啦,


    3000人推金山倒玉柱,單膝下跪。


    唬的圍觀的江浦百姓心慌手抖,不知如何是好。


    拄著拐杖的老人都說:


    “活了半輩子,沒見過這麽愛民的軍隊。”


    “可惜,可惜啊。”


    這會的老百姓多淳樸啊,就這麽默默跟著送出城2裏地,個個心裏空落落的,擔心膀大腰圓的胡將軍回不來。


    而一眾士紳也很憂慮胡之晃戰死。


    他們能看到邸報,知道現在的戰事很不樂觀。


    江西未曾淪陷,並不是吳賊打不下。而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讓吳賊有些棘手,暫時放棄而已。


    ……


    董府,


    更是氣氛憂鬱、低落。


    往日最愛笑的丫鬟耷拉著腦袋,多希望再聽見姑爺那爽朗的笑聲,還有那一雙熱衷揩油的熊掌。


    閨閣,房門緊閉。


    “姐姐有件事對不住伱~我思來想去還是應該告訴你,但是妹妹你可千萬別生氣。”


    胡之晃的夫人望著自己那忐忑糾結,不停絞弄手指的姐姐,歎了一口氣:


    “我都知道了!”


    “啊?”


    沉默了好一會,


    “妹妹你怎麽知道的?”


    “淬,自家男人那點德行,我能不知道嗎?”夫人推開窗子,望著滿院的綠蔭,輕聲說道,“說起來,夫君一身的壞毛病,沒文化,愛爆粗口,愛吃些不上台麵的飯菜。一閑下來就像個發.春的貓兒,葷素不忌。不過吧,我還挺在意他的,因為他這人有擔當,活的頂天立地、沒心沒肺。我就擔心他在戰場上,刀劍不長眼睛的,萬一~”


    ……


    嘴突然被一方手帕捂住,


    姐姐紅著眼眶,不住地搖頭:


    “不會的,不會的,我們天天給他燒香,再去廟裏許個重塑金身的大願。”


    夫人輕輕點點頭,掩上檀香木窗。


    牽起姐姐的手:


    “倒是有一樁事需當麵問清。若是夫君安全歸來,姐姐你將如何自處?是和前姐夫討一紙休書?還是當做一樁露水情緣就此揭過,郎不提,妾不憶?”


    “我,我我~”


    見和自己容貌有7分相似的姐姐,結結巴巴,語無倫次。


    夫人笑了笑,她已經懂了。


    心靈感應就是這麽的神奇。


    娥皇女英,效仿上古,也不是不可以。


    ……


    江浦鎮開拔離開了江浦縣境的的第二日,行軍速度大幅放緩。


    胡之晃開始聚集各級軍官開會。


    主題就一個字:銀子。


    帳內都是他提拔的親信,死心跟著他走!


    眾人都在罵罵咧咧:


    “朝廷真是不公,首級賞銀都賴賬。”


    “這世道沒法說。”


    “1個月那點餉銀,我們玩什麽命?”


    “江北大營那麽多兵天天吃幹飯,還踏馬的拖著我們上?”


    胡之晃見氣氛差不多了,低聲說道:


    “本官有個朋友在江北大營聽差,他說我們去了就是炮灰。這次會戰兵部準備犧牲掉10萬綠營兵,戶部準備了400萬兩撫恤銀。”


    眾人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


    “啥?”


    胡之晃點點頭,表情嚴肅。


    ……


    眾人皆麵露怒色,


    終於有人帶頭喊出了一句:


    “他媽的,老子不幹了,大不了嘩變。”


    【感謝盟主“啊小娘子別跑啊”,本月內,為盟主加更一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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