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的話,令小皇帝眸中一閃,抬眼之時,甚是認真的問道:“阿姐,你怕不怕太後?”


    “怕,自然是怕的。”


    她這般說,他裂嘴一笑:“我也怕啊。”


    相視一眼,他的笑意,甚是無奈;寧夏扶著他坐正,同樣認真的問道:“既然怕,你還要繼續嗎?”


    “嗯,繼續,若不繼續,北煜隻怕是要改國號了。”頓了頓,小皇帝接著說道:“父皇曾說過,北宮姓氏,不能淪為奴姓。”


    所以,你父皇讓你做皇帝,才是一個大傻x!


    不對,不是你父皇讓你做皇帝,而是你母後有本事,假造了傳位詔書,生生將你推出來做了傀儡受人算計……


    太皇太後那隱晦不明的話,令許多假設在腦中浮現,寧夏瞧著他目光堅定之時,認真問道:“皇上,若我說,是你奪了攝政王皇位,而他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奪回屬於他的東西,你可認同?”


    寧夏這話,令小皇帝垂下眼簾,泛去那眸中的陰沉;再次抬眼時,滿眼的無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時光不能逆轉,如今已到了這局麵,多說,又有何用?”


    “是啊,多說又有何用?”一聲歎息,寧夏瞧著他拉住手腕不放時,就似看著一個立於人群中怕走失的孩子,心裏頭莫名一軟。


    罷了,事情總有結束的時候,何必與一個孩子去爭個勝負?讓他覺得自己贏了又有何妨?


    瞧他麵上顏色越烈之時,寧夏與他說道:“皇上,我們合作吧,我會想盡法子將逍遙王為你所用,讓他助你穩固朝綱,若他有了謀位之心,我必殺之。


    可我的前提是 ,你必須給莊家,給那二十家人正名;給他們的後代除去奴籍,讓他們可入朝為官,將他們該有的都還回去;就像你將莊府還給我,讓我能在此處光明正大的祭祀祖先。”


    她的要求,也是在傳達一個意思;那些後代確實還在,莊家舊部,最大的心願就是還一個清白。


    她的話,讓他眸中一亮;而後就似個孩子似的將她一把抱住:“阿姐,不可食言!”


    “好,不食言!”


    她這般說著,他那目光將她細細瞧著,良久之後,抬手將她發間的素簪給取在手中:“阿姐這簪子真好看。”


    白玉的簪身,上頭是鏤空蘭花,這簪子倒是男女都可戴。


    這玉蘭簪是她從諸多首飾中隨意挑出來的,說起來,還是小皇帝今日派人送來的。


    北宮逸軒送她那些首飾,都跟著馬車消失於江河之中,她這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可都是今日小皇帝給的。


    聽她這般說,小皇帝眨了眨眼,這麵頰緋紅的人,此時倒是可愛的很:“阿姐說過,給了阿姐,便是阿姐的;阿姐拿著我那玉佩以已度人;我也要拿阿姐一樣東西,將來阿姐若是食言,我也要說一句‘出爾反爾’。”


    這……確定不是耍無賴?分明就是想捉她把柄嘛!


    瞧著他微撅著嘴,一臉認真的模樣時,寧夏不由失笑。


    這一笑,倒是真心的,瞧著他認真之時,點了點頭:“好,將來我若食言,你大可讓我死在這簪下;若是你食言,我讓你屍沉江河,入不得皇陵。”


    既然拿著天真做誓言,那就一起吧!


    那人握著玉簪,再次拉著她不放手,那模樣,可真像是鄰家聽話的娃娃,萌化人心。


    一盞燭火照著亭中,他二人的倒影打在屏風之上,實在是曖昧的很。


    北宮逸軒遠遠的立於暗處,瞧著那影子,目光幽深。


    蟬兒,你終究,還是心軟了嗎?明知這是一個陷阱,你還是心軟了嗎?


    “皇上,時辰不早了,你也當回宮了。”


    他像一個討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歡喜;不管他這神情是真還是假,此時的他,才有一個十歲孩子該有的模樣。


    “阿姐,往後我若是煩了,可來你這裏坐會兒麽?”


    他這一問,她淺淺一笑:“當然可以,皇上來之前與我說一聲,我好吩咐下人準備東西。”


    “好,阿姐最近做麵食的手藝倒是有所增進,往後做麵食與我吃可好?”


    “好。”


    直到她開口一聲‘來人’,遠遠守著的應瞿這才垂首走了進來,扶著微微搖晃的小皇帝走了出去。


    直到那人走的不見了身影,寧夏這才坐回位置上,看著梅園靜坐不語。


    寒風一起,燭火搖曳,她的影子打在屏風之上,顯得蕭條而又落寞。


    “想清楚了嗎?”


    當他從身後環住他時,她這才一個歎氣:“想清楚了。”


    “蟬兒,你不該心軟的。”


    她的心軟,代表著往後的危險,多了許多。


    “我不是心軟,方才瞧著他眸中的無助時,我承認我是不相信的;我知道他隻是在做戲,可是,做戲又如何?不管他是做戲還是真個妥協,都改變不了他和我們是一樣的命運。”


    轉眼瞧著他,看著他溫潤的眸子時,寧夏抬手輕扶著他的眉宇:“逸軒,他也活不久啊,而且……他還隻是個孩子……”


    一個孩子承受著大人的痛苦,此時她才發現自己真的很自私,很殘忍;為何她隻是和北宮逸軒抱作一團,而冷眼瞧著小皇帝於困境之中苦苦掙紮?


    她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小皇帝活下去麽,既然如此,她之前是有多可惡,才能與小皇帝那般的鬥?


    以前她還覺得自己在救小皇帝,覺得小皇帝是個不知感恩的白眼兒狼。可是方才小皇帝的做戲讓她忽然想到,她和北宮逸軒抱做一團,而小皇帝呢?小皇帝要附和著太後,也要承受大人才能承受的一切,他又如何容易?


    “方曉,換酒。”


    她的話,讓他淺聲一笑,坐到她身旁,喚來方曉換了杯盞,


    新酒微暖,那淺色的佳釀倒入杯中之時,他緩聲說道:“去年埋下的桃花釀,你試試可還喜歡?”


    接過酒杯,輕輕一嗅,酒香之中帶著淡淡花香,未飲便已醉。


    輕酌一口,隻覺得口舌之間微甜蔓延,這味道真是不錯,讓她忍不住的揚頭一杯飲下。


    “明日太後的人便會送來了吧?”


    仔細的享受了三杯花釀,她這才抬眼瞧著他;看他眸中流光婉轉之時,忍不住的靠著他:“他乘著太後的人還未送來,便是早早的來做戲,隻怕太後是想不到,一手調教出來的兒子,居然去一趟雪域,便是硬了翅膀了。”


    “在宮中再是有心思,也不會那般強烈;今年去雪域他經曆了生死之險,必然是越加迫切的想要掌握一切。”飲了一杯酒,一低頭,便是淺淺的吻了下去。


    酒香纏綿,而更纏綿的,卻是這兩相依偎的人。


    在她目光迷離之時,他這才鬆開了她,耳鬢廝磨之間,緩緩說道:“今夜你的退讓,他終是滿足;那應瞿給他出的這主意倒是不錯。”


    小皇帝身邊就那麽幾個人,以往是他自個兒在算計著;這算計來算計去,對女人是半分起不了作用;近日這些手段明顯高明了許多,想想,也當是那家中姬妾無數的應瞿想的法子。


    “若他再年長幾歲,如今這手段,女人如何能不心動?女人這一生要的是什麽?無非就是想要有個疼愛的夫君,得個錦繡年華;他所給的,哪一個不讓人心動。”


    別說是在這裏了,就是在天朝,小皇帝這手筆,也讓無數女人心動啊;這房子說給就給,金銀首飾給出之時,亦是半分不手軟;那些貴重物品,更是例了一長串的清單。


    那些東西,都沒有宮中標誌,給了她,就是她的私人物品了;這一次,小皇帝是拿出了十足的誠意。


    “本意就是要讓他活下去,讓他認為自己贏了又有何防?走到現在,我也累了,以為全天下都與我為敵,此時一想,也是我作繭自縛了;我是在求活命,可旁人又如何不是想活下去?我們都是隻求活著,沒有誰對誰錯,有的隻是誰勝誰負。”


    她這番話,聽的北宮逸軒眉頭一蹙,她這話,雖說不上什麽大徹大悟,可她的心,在變了。


    端起酒杯,他喂著她飲下之時,似隨意的說道:“若是有人恨你,不放過你,你當如何?”


    “愛恨終有時,若有人恨我,恨到非要我死,我自然是要還擊的。”說到這,她抬眼瞧著他:“如今恨我的,是不是更多了?”


    以前的莊映寒隻是招人煩,隻是讓北宮榮軒和謝雅容惱恨;如今的她,卻是樹敵不少啊。


    做人做到這份上,還真是失敗。


    她的話,讓他到口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看到她對小皇帝變了態度之時,他心中不由想到,因著她的到來,而大計失敗的周宇鶴,與她又會有怎樣的糾葛?


    她說周宇鶴自負,她說周宇鶴隻是為了利用,可是她卻沒發現,周宇鶴在耍心機之時,也是用了心的;此時周宇鶴對她是恨,可是,有一種恨,叫殺之不得,留之剮心。


    越是剮心,便越是執著,越是執著,便越是難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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