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來,自己已走在前往技本辦公大樓的路上。


    擺脫法多姆的製止,穿越喧囂的停機坪,在身上還穿著飛行衣的情況下走近組合屋設施。


    八代通就在監控室裏。電子音和操作手的對話聲此起彼落當中,他正和技術人員進行交談。盡管打了勝仗表情卻依舊僵硬,是因為兩架子體損傷的影響?還是——


    「八代通先生。」


    慧毫不遲疑地呼喚對方,白袍男性僅僅轉過了視線:


    「抱歉,我正在忙,有事之後再說。」


    「貝兒庫特要被報廢了,是真的嗎?」


    剎那間,沉默降臨,緊張感甚至緊緊掐住了時間不讓它流動。八代通換上了陰沉至極的表情反問:


    「你從哪裏聽來的?」


    「對不起,是我。」


    如此平靜回答的人是法多姆,到頭來,她還是追在自己的後麵跟過來了。八代通恨恨地嘖了一聲:


    「換個地方吧。喂,這裏裏拜托你們一下。」


    八代通指示完工作人員後便來到走廊,走進附近的會議室裏然後反手將門關上。他首先瞪著法多姆:


    「要我說幾次才會懂?不要偷看資料。如今來自中央的壓力已經夠大了,要是因為貝兒庫特的事情連你也一起被列為報廢對象該怎麽辦?」


    「請不用擔心,我並沒有留下什麽痕跡。包括這一次也是,若不是慧嘴巴這麽不牢靠,事情也就不會曝光了。」


    怨恨的表情。但如今沒有時間去理會她的抱怨,慧向前踏出一步:


    「那麽,果然接到了要將貝兒庫特報廢的通知了嗎?」


    八代通重重歎了一口氣,他不斷抓著淩亂的頭發回答:「是啊。」


    「畢竟她本來就是我自作主張接納的,根本不具備將她留在國內的理由和必然性。如今演變成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態就更不用說了。」


    「莫名其妙的狀態?」


    「既然存取過中央的數據,你們就應該知道了吧?自從貝兒庫特來了以後,小鬆的緊急升空次數急違增加,已經到了無法用機率上的傾向來解釋的程度了。無論理由為何,那家夥都無疑是目前異常狀態的一個因子。」


    「所以就要報廢嗎?」


    慧下意識加重了語氣。


    「那家夥在戰鬥中遍體鱗傷,為的隻是希望能夠幫上我們的忙,結果我們卻要告訴她『原因不清楚,總之你好像很危險,所以消失吧』是嗎?這也太過分了吧。倘若了解原因還另當別論,現在這種模糊不清的狀態下居然就要做出決定。」


    「那麽你要一直處於警戒待命狀態直到查明原因為止嗎?就為了拯救一個外來的阿尼瑪而將其他所有人置於險地嗎?要是再像這次一樣『災』大舉來襲的話,下一次或許就不是子體損傷就能夠了事的了。」


    「這個——」


    我知道。自己非常明白,可是——


    慧握緊了拳頭:


    「那家夥的記憶有辦法恢複嗎?」


    對方不是一直在進行分析作業嗎?自己不禁想詢問是否找到了任何能突破僵局的相關情報。但八代通卻搖搖頭:


    「我試過各種辦法,不過完全找不到解析的頭緒。將其鎖住的那個家夥,本身大概完全沒有考慮過要解放記憶吧,感覺就像把鑰匙孔弄壞以防寶箱被人開啟。」


    「可……可是,應該還沒有嚐試過所有的辦法吧?」


    「的確,但若要持續嚐試錯誤直到可能性為零,這段期間的風險和成本要由誰負擔?時間和金錢都是有限的,我們必須要做出取舍才行。那麽問個問題,格裏芬和貝兒庫特你要選擇那個?為了幫貝兒庫特爭取時間,就算格裏芬被敵人擊落也無所謂嗎?」


    「這種問題……太卑鄙了。」


    「卑鄙的是你。自己明明就無法突破僵局,也沒有提出對策方案,隻是一味感情用事地批評他人,不斷吵著因為她很可憐所以就應該怎麽做。要是不甘心的話,你就跟我解釋一下讓那家夥活下來的優點和必然性吧。」


    這番惡棍般的挑釁般令慧咬牙切齒。更殘酷的是八代通所言相當正確,一時的衝動或感情論是無法與其抗衡的。就在被自己的軟弱無力大受打擊之際,房門傳來打開的聲音,桃紅色頭發的少女從開啟的門縫中探出臉。或許是不了解情況,她來回看著八代通和這邊,不知所措地眼珠子打轉。


    「什麽啊,是格裏芬啊。怎麽了?」


    聽見八代通的問題,那灰色的眼眸隨之望去。


    「我正在找慧,他突然就不見了。我問過技本的人,說他在這裏。」


    「你聽到了。」


    他聳聳肩膀,將目光轉回這邊。


    「明明自己也受了損傷卻還是這麽堅強,趕快帶她過去檢查設施吧。egg也順便調整一下比較好。」


    他轉過身子,一副該說的話已經說完,對於剛才的討論完全喪失興趣的樣子。那寬大的背部眼看就要消失在走廊,慧忍不住出聲呼喊:「請等一下!」他換上淩厲的目光:


    「我的確很卑鄙,很清楚自己什麽都做不到卻一味提出任性的要求。但我不是在胡亂拜托,就因為是八代通先生,就因為覺得你應該會有辦法,所以才會這麽說的。」


    「喂喂,這次換成哀求了嗎?又不是我自己喜歡把貝兒庫特報廢掉的。」


    站在一臉困擾的八代通對麵,格裏芬微微傾頭說了一句:「報廢?」這很顯然是說溜嘴了,白袍的肥胖男子不禁按住自己的額頭。


    法多姆搖了搖頭,表情仿佛在說「實在無藥可救」。


    「這是很典型的『濫好人聚在一起,事情就沒完沒了』呢。真是的,為何要搞得這麽複雜?無法成為戰力,還會吸引『災』過來,甚至成為外交的火種。像這樣的阿尼瑪,毋庸置疑就隻有報廢一途了吧,反倒是想不出有什麽要繼續維持的理由。」


    「所以說……隻要知道原因,隻要那家夥的記憶恢複的話,問題或許就能解決了。」


    「終究還是停留在『或許』階段對吧?沒有任何暗示結果的情報和預兆,要冀望著那種東西根本就稱不上是選擇了,隻是盲信而已喔,就近似宗教。」


    「什麽宗教?」


    這個阿尼瑪說話依舊很不留情呢。就在愁眉苦臉之際,格裏芬喃喃開口:「聽不太懂——」


    「總之隻要貝兒庫特的記憶恢複就可以了嗎?」


    「可不可以……嗯,起碼可以知道該怎麽做吧。」


    倘若找不出解決事態的情報,也就沒有繼續袒護她的理由了,剩下的僅是單純的感情問題。相反地,若能找出什麽突破點,隻要朝那個方向全力打破僵局即可。不管怎麽說,事情應該會有一番了結才是。


    「那麽——」


    格裏芬的目光望來,那灰色的眼眸反射出燈光。


    「就恢複她的記憶吧。」


    「現在就是找不到辦法啊。」


    「有辦法。」


    「啊?」


    現場的氣氛頓時凍結,所有人,包括法多姆也錯愕地睜大眼睛。


    「你……你剛才說什麽?」


    「有方法可以恢複貝兒庫特的記憶,我跟慧一起的話,就有可能做到。」


    「要怎麽做?」


    八代通的聲音加重力道。他對上格裏芬的目光,一副要上前逼問對方的樣子。桃紅色頭發的少女平靜地回答:


    「就是在我和慧的egg同步當中再加入貝兒庫特。短時間即可,我們三人在邏輯上偽裝為同一個體。記憶的防壁純粹是針對來自外部的存取才會運作,所以無法阻擋已經化為內部存在的我們,隻要從內部解鎖,保護就會隨


    之消滅。」


    「根據呢?」


    「根據?」


    「你為何會這麽認為?」


    格裏芬皺起眉頭,她移開視線:


    「不知道,我隻是覺得該這麽做。」


    又來了。就和在厚木基地的仿真程序一樣,又是出處不明的記憶和知識。


    八代通取出手機終端,將話筒貼在耳邊揚聲吩咐:


    「是我。現在立刻帶貝兒庫特過去檢查設施。我要進行egg調整……不,並不是格裏芬的維護作業,是貝兒庫特、格裏芬還有鳴穀三個人。聽不懂我在說什麽?稍後再解釋,總之先做好準備,知道了嗎?」


    掛斷電話後,他整個人轉身,臉上帶著僵硬、可稱之為凶惡的表情望向這邊:


    「好吧,鳴穀同學,這次我就奉陪了。」


    他向上扭起單邊的眉毛。眼鏡底下的雙眼散發著朦朧的光輝。


    「讓我們一起來打開潘多拉的盒子吧,無論跑出什麽東西都別後悔啊。」


    檢查設施裏多增設了一個床鋪。


    臨時布置的電纜和電源線牽得到處都是。工作人員陸續搬來附有小輪子的監視器,機器的啟動聲嗡嗡響起,egg調整用的器材陸續開啟了電源。


    在白色的房間裏,床邊有一位更為純白的少女。或許是才剛從醫護大樓被送來,她整個人坐在輪椅上,額頭和手臂還包著繃帶。


    「貝兒庫特。」


    她緩緩地回頭。盡管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依舊帶著盈盈的微笑。


    「慧先生。」


    「抱歉,在你受傷的時候突然找你過來。」


    「不會。」


    既然她真心希望為人類貢獻自己的力量,那麽幫她了結掉這個理想應該就算是一種體貼吧。就因為曾將對方視為同伴,所以才不希望把拉下最後布幕的工作交給其他人,不願意裝作一切都不知情的樣子。


    「時候差不多了。」


    八代通看著手表。或許是擔心出現有人阻撓的情況,其表情變得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好的。」


    麻煩你了——慧這麽告知,並將私人物品交給工作人員,脫下飛行服的外套之後走向床鋪。隨意躺下去後,身上就像往常一樣被裝上電極和傳感器。一旁的床鋪上,格裏芬也同樣在進行著調整的準備。


    「由於要極力抑製噪聲,將會盡可能降低你們三個人的清醒度。我準備隔絕外界的刺激並且注射鎮靜劑點滴,隻不過由於意識相當蒙朧,還不知道能否順利進行所需的行動。這樣可以嗎?格裏芬。」


    「沒問題……應該。」


    回答得很籠統卻沒有任何遲疑,那表情就仿佛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


    她知道?


    這究竟是為什麽?


    慧強行按捺心中這個不安的疑問,現在得先解決貝兒庫特的問題才行,至於其他的事情就等一切結束後再去想吧。


    工作人員幫忙戴上耳機和眼罩。冰冷的金屬觸感傳入了上臂。聲音和光線隔絕。世界籠罩於黑暗,五感逐漸變得模糊。


    開始吧。


    遠處響起八代通的聲音。下一刻,意識已經被吸進了深淵的底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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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氣彌漫。


    濃密、猶如牛奶般的大氣,行道樹的樹枝在霧蒙蒙的天空中擺動著,應該是公園吧?左手邊有出租腳踏車的固定架,右手邊則可以看到混凝土護岸的池塘。頭上的雲發出略微朦朧的亮光,看不出現在究竟是幾點鍾。像這樣的天色,無論是黃昏還是早晨都有可能。


    「這裏是……哪裏?」


    記憶呈現混濁,想不起來自己前一刻在做什麽,慧手貼著額頭。等一下,記得自己的確緊急升空與「災」交戰了,然後——


    然後怎麽樣了?


    意識蒙上了一層薄霧。感覺好像忘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按住太陽穴後,眼底傳來一股不明顯的痛楚。


    嘩啦的水聲響起。


    慧投去目光,隻見池塘的對麵有一座旋轉木馬。豪華的旋轉木馬散發著朦朧的光輝,其後方是紅磚外牆的建築物,當中浮現出一道鐵格子門。


    沒有人影,十分異常的光景,感覺仿佛在作白日夢似的。


    夢?


    慧走近行道樹試著撫摸樹幹,冰冷潮濕的觸感傳遞而來。鞋底可以感受到泥土的柔軟,質感相當真實,空氣挾帶雨水的氣味濕潤了鼻腔。


    就在無法整理眼前的狀況之際,背後傳來了呻吟聲。


    「嗯……」


    回頭望去,可以見到淺桃紅色的頭發,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倒在石地板上。


    「格裏芬。」


    慧跑了過去跪下一隻膝蓋。灰色的眼眸茫然地反望著,對方發出微弱的低語:「慧?」


    「嗯,是我。不要緊嗎?」


    「嗯。」


    慧伸出手讓她站起來,格裏芬環視一下周圍:


    「這裏是?」


    「不知道,醒過來就在這裏了。」


    慧眺望昏暗的湖麵,霧氣緩緩撫過了水麵。


    「我們的確出動迎擊了新型的『災』對吧?」


    「嗯。」


    「還記得在那之後發生了什麽事嗎?」


    格裏芬搖搖頭。和自己一樣嗎?兩人都被丟到了一個不知是夢還是現實的領域裏,清靜且靜謐,被漂白的世界。


    (嗯。)


    怎麽回事?記得過去也有過類似的體驗。沒有半個人的純白世界。僅格裏芬和自己麵對麵的空間。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不,甚至是不是現實都不確定。


    盡管思索著記憶但卻找不到答案,不明顯的頭痛變得愈來愈強烈。


    「慧。」


    格裏芬指向行道樹的深處。紅色垃圾桶的另一端有個褐色的立牌,上麵是白色字體的說明和地圖。應該是告示牌吧,踩著落葉靠近一看,那的確是圖標地圖,但記載的文字卻非日語,而是一種與普通的英文字母相異的獨特字體。


    「是西裏爾字母。」


    原來是俄文,仔細一看,垃圾桶上麵也寫有同種類的文字。


    「馬克西姆·高爾基紀念文化休閑中央公園。」


    格裏芬喃喃念道,其目光盡頭是告示牌的標題。


    「那是什麽?這裏的名稱嗎?」


    「大概。」


    愈來愈莫名其妙了。倘若現在所看到的是幻覺或夢境一類的,有可能會跑出自己記憶以外的光景嗎?而且還使用了完全陌生的語言。


    忽然問,格裏芬走了出去,仿佛被什麽吸引一般沿著道路前進。


    「啊,喂。」


    慧急忙在後追趕。


    潮濕的瀝青路麵發出唰唰的聲響,穿過行道樹構成的拱廊後就來到了一處空曠的廣場。塗成藍色的野外舞台、土壤暴露在外的花壇,還有打靶的露天攤販。一樣沒有半個人,每間店都完全拉下了鐵卷門。


    (嗯。)


    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動,在樹木的另一邊,定睛望去卻沒有發現令人在意的東西。慧扭扭脖子收回目光——


    「奇怪?」


    格裏芬不見蹤影了。是先行一步了嗎?四下張望卻看不到那個嬌小的背影。喂喂,拜托可別在這種地方迷路啊,饒了我吧。


    「喂——!」


    沒有回應,慧再一次拉高聲音:


    「格裏芬,你在哪裏?」


    回聲慢慢消失在霧氣裏,慧等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放棄,沒辦法,去找找看吧。


    從廣場出發的路線每一條都


    通往樹林的深處,在枝葉的遮蓋下無法看清後方的狀況。


    總之先選擇一條路前進吧。慧穿過販賣部和長椅之間,走在遊樂器具以及池塘的旁邊。走了兩分鍾左右,再度來到一個開闊的場所。


    ……咦?


    前方座落著一件意料之外的物體,龐大的主翼、朝天空突出的垂直尾翼,以及前後延伸出去的引擎體,黑白雙色的機體就停放在河岸處。飛機?不,不對,是航天飛機,美國製造的可重複使用宇宙飛船,但機體側麵繪製的卻是蘇聯國旗cp的文字上方畫有黃色的鐮刀興錘子。


    不知道發呆了多久的時間。就在直愣愣地望著航天飛機之際,一個詢問「很感興趣嗎」的聲音傳來。


    背後赫然站著一名風衣打扮的白人男性。


    年約三十歲左右,其臉龐還可稱得上是青年。西裝頭的短發,高聳的額頭下方是眯細的柔和雙眼。


    「那是暴風雪號喔,上個世紀末所規劃出來的蘇聯版可重複使用宇宙飛船。嗯,不過這個家夥隻是試驗用的模型罷了,尺寸和實機相同,所以仍有一看的價值。」


    男人手插口袋就這樣走來,他麵向航天飛機,不解地傾頭問道:


    「你呢?是日本人嗎?真是稀客啊,還以為會造訪這裏的人隻有我而已。」


    「你是?」


    慧戒心重重地這麽詢問。男人聳了聳肩膀:


    「普通的散步客罷了。你看起來似乎有困難的樣子,所以就多管閑事叫住你了。」


    「唔……」


    有困難倒是事實。雖然不知能否相信一個陌生的外國人,但也沒有懷疑對方的理由。


    「我正在找朋友,陽剛還在一起,可是走散了。」


    「嗯——」


    男人搓了搓纖瘦的下巴,眯細深褐色的眼睛。


    「高爾基公園挺大的呢,一旦走散之後會合來起來相當費事。嗯,倘若對方也在找你的話,應該不至於會跑到外麵去吧。」


    「高爾基公園?」


    「你不知道嗎?我覺得挺有名的,就是莫斯科的中央公園……啊,不……」


    錯了——男人這麽搖搖頭。他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正確來說就類似那裏的剪影吧,如同水中倒影般的存在。」


    心跳猛然加速,這種謎一般的比喻好像在哪裏聽過似的。「就像水麵倒映的影子。」「潛得愈深光線和影像就會變得愈朦朧,最後隻剩下黑暗而已。就是這麽回事。」


    ——這裏不是你所認識的小鬆。


    「請問——」


    就在準備詢問對方那是什麽意思的時候。


    男人忽然伸出手臂,用纖細的手指朝著樹林深處指去。


    「過去那邊吧,那女孩大概也正往那裏去,現在去的話應該就可以碰麵了喔。還有,你們也早點離開比較好,這裏並不是你們該久留的地方。」


    喔——慧含糊回答。對方為何會知道格裏芬的所在處?該不會是在耍自己吧?剛想到這裏,整個人忽然愣住了。等一下,「那女孩」?自己什麽時候提過和女性朋友走散了?


    慧轉頭望去,但男人已經不在,唯獨再也無法飛起來的宇宙飛船在白色的天空下依然醒目。


    有種陷入了幻覺的感受,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神智和感覺是否正常,剛才發生的事情是夢嗎?還是自己其實一直都在作夢?認真去思考後感覺整個人就快瘋了一樣。慧甩甩頭走了出去,真的要照那個男人所說的去做嗎?萬一事態更加惡化怎麽辦?就在這麽擔心之際——


    「啊。」


    「啊。」


    桃紅色頭發的少女從白色霧氣中現身,她將大眼睛睜得更大,小跑步靠了過來抓住了外套:


    「抱歉,不知不覺就走遠了。」


    「真是的,拜托別再這樣。」


    慧放下心來撫摸對方的小腦袋,手掌上傳來體溫,感覺得到生命的溫暖。


    「為什麽突然就走掉呢?我很擔心喔。」


    格裏芬吞吞吐吐地「思」了一聲:


    「我覺得好像可以發現要找的東西。」


    「要找的東西?」


    詢問那是什麽後,格裏芬卻是茫然地傾頭思考。明明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她似乎也不太清楚的樣子。


    對此感到全身無力的慧轉而四下張望。周圍還是一樣寧靜,籠罩在濃濃的霧氣中。莫斯科、俄羅斯、高爾基公園,若要照男人的吩咐「早點離開」的話,究竟該往哪裏走才好呢?應該不至於要用走路的回日本才對,畢竟我們會在這裏應該是出於某種目的或者理由,但怎麽樣就是想不起來。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慧自言自語地發問。格裏芬默默握緊了這邊的衣袖。


    太陽並未下山。


    到處走動了大約半天以上時間,周圍的天色卻完全沒有改變。霧氣的另一頭隱約浮現莫斯科的街景,樹林失去色彩,變成漆黑的形狀。


    在漫無目的地彷徨期間,霧氣深處出現了餐廳、噴水池和摩天輪,公園本身似乎擁有意識,接連產生出一些亂七八糟的風景。其證據就是無論怎麽前進都無法走到外麵,原以為自己是直線行走,但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原先的廣場。


    疲勞使得動作變得緩慢,腳底和小腿肚傾訴著隱約的痛楚。當第三次見到野外舞台時,慧終於心灰意冷了。


    他坐在附近的長椅上。格裏芬也默默地坐在一旁。


    「稍微休息一下吧。」


    「……嗯。」


    「累了嗎?」


    「有一點。」


    說著,眼皮差點就要落下。她背靠著長椅,整個人精疲力竭的樣子。


    「你可以睡沒關係喔,我會注意周圍狀況的。」


    「可是,慧也很累了。」


    「我不要緊,還能再撐一些時候。」


    格裏芬先是猶豫,但不久便閉上了眼睛。她將肩膀湊過來,手裏抓著外套的下襬不放。望著那柔弱的側臉,一種難以言喻的憐愛之情便湧上心頭,慧將手掌蓋在對方的小小手背上。


    時間靜靜地流逝。沒有了對話之後,真的就隻能聽見風的聲音,就仿佛世界末日已經來臨,失去一切後唯獨兩人還坐在這裏,眺望著文明的殘渣。


    格裏芬的體溫勉強維係住自己。倘若這層關係中斷,自己仿佛就會瞬間被衝往陌生的彼岸,解開船繩、喪失形體,變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一隻手忽然向臉頰伸來。低頭望去,隻見灰色的眼眸正在仰望這邊,其臉上帶著皺眉的痛苦表情。


    「怎麽了?睡不著嗎?」


    「……慧的——」


    「?」


    「我感受到了慧的不安。」


    自己差點忘了要呼吸。一種猶如內心對外敞開,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的感覺。就在啞然無語之際,格裏芬的手指撫摸了臉頰。


    「不用擔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她真切地這麽說道。


    「直到最後的最後,我也不會離開慧。」


    (啊……)


    虛張的聲勢剝落,武裝的內心逐漸融化。


    慧將右手繞至對方背後,整個人仿佛蓋上去一般緊緊抱住她。使勁、深入、炙熱地在胸膛和手臂處烙印下少女的存在。


    格裏芬沒有反抗,盡管可能會感到疼痛,但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她抬起下巴,讓彼此的臉頰貼在一起。眼前感受得到柔軟的觸感,心髒加速跳動,這個舉動似乎就在證明自己的存在,慧於是擁抱得更為用力。


    不知經過多久的時間,胸口的不安在不知不覺當中平息。慧赫然清醒,將手放開,格裏芬的上


    臂已經留下了紅紅的手印。


    「抱歉……」


    「沒關係。」


    少女在長椅上坐正。她抱起雙肩,身體微微顫抖一下。是覺得冷嗎?說到這個,來自腳底的冷空氣變得愈來愈強,感覺就像如影隨形的霧氣不斷在吸取體溫一樣。


    (感覺起來不像夏天呢。)


    而是恰好從秋天轉入冬天時的空氣。盡管不清楚莫斯科的氣候如何,但起碼不是可以穿夏季服裝過日子的環境,靜靜待在原地就好像會被凍僵似的。


    (對了,那個外國人也是穿著風衣呢。)


    適合秋冬春三季的風衣,底下好像是高領的襯衫吧。


    果然還是需要禦寒衣物嗎?就算是休息,也得有外套或毛毯之類的東西才行。


    「慧?」


    慧站起來的瞬間,格裏芬跟著向上望來,他極力表現出開朗的笑容:


    「我去找一下可以披在身上的東西,馬上就回來。」


    慧合攏外套的前方開口在霧氣中前進。為了避免找不到回去的方向,前進的同時還一邊確認周圍的景色。此行有個目標,就是來時途中看到過的販賣部和餐飲店,或是公園人員的值班室,全部翻過一遍的話應該可以發現製服或毛毯之類的物品。


    走了一段時間後抵達了眼熟的池塘,這裏是最初清醒時映入眼簾的風景,彼端可以見到紅磚外牆的建築物。


    (找到了。)


    池塘邊有販賣部,是著名的三明治連鎖店。慧做了個深呼吸,將手邊的混凝土塊丟向窗戶。劈啪的刺耳聲響起,玻璃破碎四散,他將手伸入窗戶並打開門鎖,小心不去采到散落一地的碎片走進店內。


    屋內的空氣很幹燥,沒有灰塵或廚餘的味道,就好像剛蓋好的建築物。感覺自己仿佛入侵了一家剛開張不久的販賣部,但裏麵有設備,餐具櫃、冰箱、垃圾桶,還有——


    牆上的衣架掛有兩件防寒夾克,大概是工作人員使用的,左胸處還印有商店的logo。布料較為厚實,用來防風的話似乎已經很夠了。


    好。


    左手拿著戰利品,慧走出販賣部,急著想要返回格裏芬的身邊。


    (奇怪?)


    周圍的風景看起來有所改變。可能是霧氣的關係,眼前有池塘也可以看到紅磚外牆的建築,但往四個方向延伸出去的道路卻有些微的不同。池塘邊的車道、腳踏車出租場的岔道,還有公園深處的行道樹路。通往廣場的是究竟哪一條?白色霧氣使人無法看清彼端的情況。


    傷腦筋。


    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一種難以言喻的焦慮,心慌。


    慧搖搖頭。沒問題的,才離開剛才的長椅沒有幾分鍾,隨意走走的話很快就能返回。


    總之先隨便選一條路開始前進。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但不管走了多久,道路始終看不到盡頭,隻有黑漆漆的行道樹拱廊持續延伸下去。


    慧感覺到異樣於是折返,往另一條岔道前進,始終沒有看到廣場。折回後再走另一條路,又另一條,然後再另一條。


    「到底怎麽回事啊。」


    心跳變得劇烈,呼吸紊亂。真是莫名其妙,為何這麽短的距離還會迷路?未免太奇怪了吧。又不是被困在樹海的正中央。


    不知不覺中開始小跑步起來,氣喘籲籲,汗流浹背,為了尋找熟悉的風景而持續跑下去。但無論怎麽跑就是未能到達長椅處,霧氣變濃,逐漸將視野染成清一色白。


    一股寒意猛然湧上心頭,無比的寂寞感侵蝕身體。莫非就這樣再也無法見到格裏芬了?自己一個人將在這個安靜的廢墟裏永遠徘徊下去?


    (我不要。)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格裏芬。


    慧以破開霧氣的速度不斷地奔跑。不管前方是否為道路,他隻是一味踩散落葉、踏過水窪,踢起土壤和泥巴。


    忽然間,地麵不見了。


    身體整個下沉,再也無法保持平衡,黏糊糊的水入侵嘴口鼻。似乎是掉進池塘裏,視野不斷在轉動。自己溺水了,不能呼吸,手腳無法隨心所欲地活動。


    意識變得稀薄,眼前逐漸轉暗。


    死亡。


    不會吧?在這種地方?


    即將被絕望吞噬的瞬間,衣領猛然被人抓住了。


    對方用力將自己拉上來,光線恢複,冰冷的空氣衝刷臉龐。


    「把水吐出來!快,動作快!」


    在對方拍打背部之下,慧開始猛烈咳嗽,將手撐在雜草地上吐出帶有泥巴的水。伴隨喉嚨的痛楚增加,喘不過氣的感覺逐漸平息下來。


    「呼、呼……呼——」


    抬起臉來,赫然對上了深褐色的眼眸,高聳的鼻梁、纖瘦的下巴以及那整齊的短發令自己很眼熟,是那個風衣打扮的青年。其袖子處正在滴水,一旁可以見到公園裏的小河。這麽說,剛才將自己拉上來的人就是他嗎?對方皺起眉頭,表情顯得有些憤怒。


    「視線這麽差還用跑的,你在想什麽啊?太危險了吧。」


    他語氣相當淩厲,扭起嘴唇繼續罵道:「你想找死嗎?」


    慧調節一下呼吸後出聲賠罪:「對不起。」


    「我找不到之前過來的路,一時混亂就——」


    男人歎了一口氣,同時離開身體,他動手扭幹衣袖一邊傾頭道:


    「所以我才叫你們早點離開,別在這種地方久留。」


    這種地方。


    剪影。水中倒影般的存在。


    「這裏究竟是怎麽回事?」


    慧喘氣般問道。


    「這不是現實對吧?夢境?幻覺?還是死後的世界之類的?」


    「死後的世界。」


    對方回以苦笑。


    「真要是如此,你就等於已經死了喔,這樣沒關係嗎?」


    「我會很……困擾。」


    男人的嘴角揚起:「是啊。」其表情變得諷刺,又有些在自嘲一般。


    「所以你完全離題了。」


    男人抬起下巴,轉頭望向霧氣的深處。


    「你認為呢?我們究竟該怎麽稱呼這裏?」


    空氣晃動。


    寧靜的河灘上響起踏草的聲音。白色的布簾破開,走進一個嬌小的人影,淺桃紅色的頭發、牛奶色的皮膚以及灰色的眼眸。


    「格裏芬?」


    的確是她沒錯,是出來找自己的嗎?不過樣子卻有些奇怪。阿尼瑪少女變得比平常更為麵無表情,彈珠般的眼眸映出男人的模樣。


    忽然間,那糖藝般的嘴唇開敔:


    「找到了。」


    男人搖搖頭:


    「真是輸給你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去靠近你,想不到隻是好心多管一下閑事居然就變成這樣了。」


    不過,這算是在放馬後炮吧——他這麽微笑道。表情就仿佛被大人發現秘密基地的小孩子。


    「你——」


    格裏芬開口,聲音中不帶感情的起伏。


    「為何會停留在這裏?」


    「因為是<她>這麽期望的。」


    他輕鬆回答。


    「這片天空和這個城市,全都是<她>願望之下的產物。每個月一次,僅三十分鍾被允許在高爾基公園的自由活動。盡管沒能做過這種年紀的女孩該做的事情,但對<她>來說,這似乎是唯一想要保留下來的記憶,所以才會反複地播放好幾十次甚至於無數次的相同景象。」


    「播放。」


    「有<她>也有我。我們兩人一起走在莫斯科的街道上。這樣的時間不斷重複著喔。就類似透過家庭錄像帶觀看無數次當


    時幸福的光景。你瞧——」


    男人的手指向一旁的樹木,樹皮上用粉筆畫著什麽東西,是兩個西裏爾字母的單字彼此相鄰並列著。


    「在看了戀愛小說之後似乎就想要跟著模仿了。日本也有吧?好像叫做『相合傘』的樣子。就是類似的東西,將自己和我的名字書寫排列在一起。由於是用粉筆,原本應該很快就會消失,沒想到這裏還留著。」


    名字,慧再一次定睛凝視後,判別出了Бepkyt的拚字。總覺得很眼熟。那個叫做什麽……唔,啊,想起來了。


    貝兒庫特。


    這個瞬間,種種的記憶蘇醒了。法多姆的追問、與八代通的對話,還有自己躺在了檢查設施一事,我們非得做些什麽才行嗎?


    「你是……貝兒庫特的朋友嗎?」


    「嗯,很接近了。」


    男人將目光投向桃紅色頭發的少女:


    「你都已經明白了吧?這裏是哪裏,我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格裏芬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應該也知道無論說什麽都沒用。現在的我隻是記憶,過去曾身為人類的殘渣,不可能會因為外部的影響而改變行動。」


    「所以無法幫忙?」


    「幫忙又能如何?我說過,對她唯一有價值的就是這裏,在高爾基公園的回憶。其他的事情統統都毫無價值,應該要將其牢牢封住不讓它們再次跑出來。這樣一來才能真正從頭開始自己的人生,過著正常人的生活。」


    「不。」


    慧下意識反駁道,他向睜大眼睛的男人做出搖頭的動作:


    「不對,這樣不行,照現在這樣子下去,貝兒庫特就會遭到報廢,被自衛隊處理掉的。」


    「你說什麽?」


    男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事?僅僅是喪失記憶,日本人就將別人當成罪犯看待嗎?要將她送上死刑台嗎?」


    「直接的理由並非如此。不過要解決如今發生的事情,就隻能探索她的記憶了,就算是隨便一項情報也好。」


    「這話怎麽說?」


    男人一臉正經地問道,語氣和剛才截然不同。


    不畏那淩厲的視線,慧開始說明經過。自己是什麽人,遇見貝兒庫特後發生了什麽事,以及事態正在如何惡化當中。


    「『災』——」


    說明完一切後,男人麵部朝天,他一臉錯愕地直呼:「怎麽可能?」


    「怎麽會,竟然有這種事。」


    「那家夥——」


    慧加強語氣傾訴道。


    「希望知道自己真正的身分,希望在理解一切的情況下決定要怎麽做。我不清楚她在俄羅斯發生過什麽事,或許繼續被蒙在鼓裏,對她而書說不定是件好事,但那家夥擁有一顆陽強的心,足夠接受任何的事實。所以請協助我們,我們想要幫助貝兒庫特。」


    「想幫助她?」


    「不光是我們,八代通先生……在自衛隊研究阿尼瑪的人也是一樣。」


    「……」


    沉默降臨,男人露出承受痛苦般的表情閉上眼睛,薄薄的嘴唇緊繃在一起,內心的激烈掙紮可從眉間的皺紋窺見一斑。


    「你們——」


    仿佛硬擠出來的聲音。


    「為何要這麽替貝兒庫特說話呢?她可是別國的阿尼瑪,根本就沒有義務拚上性命幫她,既然沒能成為有效的戰力就更不用說了。」


    「那家夥說過,希望能幫上我們的忙。」


    慧斬釘截鐵地回答。


    「明明怕得不得了,根本就不想上戰場,但卻拚了命出擊希望成為我們的同伴。目睹了那副模樣,我們能狠下心見死不救嗎?隻要還有機會當然就要救她。這種想法會很奇怪嗎?」


    風衣的肩膀處放鬆下來,男人頂著認真的表情整個人轉過來:


    「你能為她創造一個容身之所嗎?」


    「我正有此意。」


    「她並非人類之敵,也不是災厄,僅僅是被賦予的角色過於異常罷了。我曾經試圖改變它,想要對抗即將到來的毀滅,但卻未能如願。倘若你們能拯救她,向她展示前所未見的世界——」


    說到這裏,男人露出苦笑。他略微低下頭:


    「真是奇怪,記憶中的存在竟然要推翻本人的方針,就好比電影中的出場人物說出意料之外的台詞那樣。」


    「你並不是記憶。」


    這麽平靜否定的人是格裏芬,機械般的聲音裏帶著些許的感情。


    「你隻是變成了和<我們>相同的存在。」


    「和<你們>相同……嗎?」


    男人放鬆眼梢:


    「我真高興,這麽一來我就解脫了,可以安心地離開這裏了喔。謝謝你,緋紅色的獅鵝,認識你真好,但願你的『心願』也能夠實現。」


    格裏芬點了點頭。「心願?」慧正要詢問卻感到一陣頭暈。


    景色搖曳,視野冒出噪聲,白色以外的顏色逐漸變得稀薄。樹木的輪廓朦朧起來。


    啊,這個……這種感覺是……


    記憶將要被重置,配合現實的經驗重新建構,這是自己多次經曆過的覺醒征兆。等一下,我還有事情想問、想要跟你確認——盡管心裏這麽想但卻發不出聲音。


    混濁的意識中響起男人的一番話。


    「幫我帶句話給<她>。我沒有任何的後悔,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一切就像黃金那樣燦爛。所以請不要責怪自己,從今以後僅為了你自己而繼續走下去——希望你們能這麽轉達。」


    我會在那一邊等著的。


    這個柔和的聲音結束後,視野頓時變暗。噪聲增大,強烈的飄浮感襲向身體,下一刻,意識就像被切斷一樣消失了。


    醒過來後,最初見到的是全白的照明,來自天花板的燈光刺入了視網膜。下意識眨了眨眼,但眼皮仍浮現著綠色的殘光。慧「嗯」地呻吟,將臉轉過一邊去,枕頭的觸感貼在了臉頰上。


    是技本的檢查設施。周圍喧囂,白袍的工作人員在附近跑來跑去。隔壁床鋪的格裏芬撐起上半身,她揉著惺忪的雙眼一副茫然的模樣。


    是睡著了嗎?眼罩和耳機已經被取下,點滴的針頭也被拔出,改貼上了止血的紗布。自己究竟躺了多久的時間呢?感覺好像作了個很長的夢,不過遲遲想不起來。


    就在這麽發呆之際,一個腳步聲靠近,是八代通,其身後還跟著法多姆。兩人都麵帶僵硬的表情。


    「你們起得真晚啊,狀況變得很不妙了。」


    這個瞬間,意識完全清醒。回想起自己為何會再檢查設施裏,慧就像裝了彈簧一樣猛然撐起身體。


    「貝兒庫特她……貝兒庫特的記憶恢複了嗎!」


    八代通用鼻子哼了一聲,仿佛在說這種小事情根本就無關緊要。


    「恢複了,然後剛剛也確認了事情的大致經過。真是的,居然有這種事,俄國人的腦袋簡直有問題。」


    「這話怎麽說?」


    「與其問我,倒不如你自己去本人問比較好。格裏芬,你也一起來,我們要得分享一下目前是什麽狀況了。」


    你會嚇到腿軟喔。


    八代通嘲笑般地這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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