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貝兒庫特,su-47的阿尼瑪。


    俄羅斯還有另外其他兩架阿尼瑪,但我的出身卻與她們相當不同。


    這話怎麽說?


    是的,我並非為了和「災」進行空戰而製作出來的阿尼瑪。不會戰鬥的子體,包括迎擊戰、護衛戰或侵略戰在內都完全不會的戰鬥機。


    這麽說很難理解吧,我稍微依序說明一下。


    反「災」戰開始的幾個月後,俄羅斯的科學家們進行了一項模擬。以實戰的擊落比為基礎,計算出究竟要準備多少的戰力才能完全驅逐「災」並贏得這場戰爭。


    得出的結論就像笑話一樣。


    即使將「災」的戰力評估為最低水平——我想,就假設和自衛隊一樣是三百架吧,要使其全滅就需要一萬架的作戰機,或者三十架以上的子體才行。考慮到俄羅斯擁有的戰鬥機隻有一千架的程度,相信就能了解這個數字有多麽荒唐了。換句話說,倘若單純以戰力差來看,俄羅斯等於已經輸了。軍人和政治家們受到了多麽大的衝擊自然也就不用說,於是他們開始思考有別於戰力充足的其他全新勝利方式。


    然後得出了結論。


    以空戰以外的手段來對抗「災」。


    他們將目光放在繼承自前蘇聯的龐大核武戰力。由於政治及人道意識的高漲而無法在實戰中使用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他們考慮是否能將其用於反「災」戰。


    的確,隻要將整個戰鬥空域摧毀的話,有無epcm的妨礙都無所謂了。即使他們的幹擾能癱瘓電子和人類的視覺,但不可能連火焰和暴風都擋得住。若能逐一朝著密集的編隊發射核武,這樣一來對方還未發揮高機動性能就會遭到殲滅了。


    但問題是,要如何讓「災」聚集起來。


    敵人也不是笨蛋,不可能乖乖等著核子飛彈抵達。即使能順利命中目標,僅有三架或四架的戰果就毫無意義了。必須是一百架、兩百架,可以的話甚至是將「災」的所有戰力都集中在危害半徑裏,然再後引爆彈頭,科學家們的興趣於是轉移到了這一點。


    至此應該明白了吧。


    我就是被灑出的餌,用來將「災」引誘至爆炸中心的誘餌。


    <誘蛾燈>計劃——科學家是這麽稱呼的。


    研究的結果,得知「災」的epcm至少具備了兩種作用,一是目前已知的電波及感覺妨礙手段,另一種則是「災」彼此間的信號。盡管未能掌握其中代表的詳細意義,但可知道「災」是根據其型態來組織編隊、散開,或者進行協調。那麽,發出任意的epcm型式的話是否能吸引他們呢?可以將其引導致目的空域嗎?研究團隊存在這樣的想法。僅憑人類的機械當然無法發出epcm,不過阿尼瑪是利用「災」的核心製成,若將平常調整為壓抑狀態的epcm反過來以高功率釋放,產生出預期中型態的話將會如何呢?


    研究進行得出奇順利。包括我在內選出了三架測試機,用來測試核心的適應度和epcm的調整。其中兩架很快就因事故及核心的排斥反應而遭到廢棄,而我——su-47則持續呈現出良好的成果。


    某種層麵來說,進展或許比普通的阿尼瑪開發要更快,但其成果卻帶來了完全相反的待遇。我一方麵以反「災」戰的主力兵器姿態華麗登場,另一方麵卻連研究內容都持續被嚴格保密中。知道這是為什麽嗎?是的,八代通先生說得沒錯。因為這個<誘蛾燈>隻要換個方式使用,就可成為攻擊他國的武器。假如將我送入假想敵國家裏然後epcm全開吸引「災」前來呢?或者我和「災」一起在主要的貿易路線上飛來飛去呢?結果想必將會是毀滅性的吧。就好比招來了洪水一般,中小國自然不用說,甚至連大國也可能會蒙受慘重的損失。


    正因為如此,俄羅斯政府持續隱瞞我的存在,因為一旦曝光就不知會遭受國際上多麽嚴重的譴責。更糟糕的話,歐盟和美國或許也會派出相同機能的阿尼瑪也說不定。沒錯,就跟冷戰時期一樣,先發製人,在被摧毀之前先摧毀對手。


    結果,我就變成了「不存在的阿尼瑪」。


    平時被控製在研究設施的地下深處,名字也被從軍方的裝備清單上剔除,一旦決定要使用,就會和「災」一起吞噬於核武的火焰中。我這個阿尼瑪不為任何人所知,靜待著研究的結束。


    是的,原本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有一位名叫雅利克的科學家,在研究團隊當中屬於很年輕,但似乎是相當重要的成員。


    從我懂事起他就陪在我的身邊,教會了懵懂的我許多事情,音樂、曆史、電影,還有存在於大海和天空之間的無數事件。


    『你是希望。』


    雅利克這麽說過。


    『隻要持續發展從你身上獲得的技術,總有一天我們或許就能和「災」交談了。這樣一來,像<誘蛾燈>這種野蠻的計劃也就沒必要存在了。因為我們可以詢問他們的想法,尋找出彼此的妥協點。』


    他述說著這番光明的未來,同時還帶我出去外麵。盡管機會極其稀少,時間真的非常短暫,卻讓我得以漫步在設施以外的地方。


    待我發現他的立場愈來愈尷尬,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因為他試圖改變計劃的方針,嚐試拖延測試,還有向高層提出異議。


    真相至今依舊不明,或許上述的這些都是主因吧。


    仿佛在證實這些真假難辨的謠言,他逐漸被排除在計劃之外。與我接觸的機會也變少,就連在設施裏見到的機會也變得少之又少。


    他該不會就這樣被調到其他的項目吧。在懷著這種想法的某一天,他突然前來造訪我,由於並未事先聯絡或征詢意向所以讓我嚇了一下。況且當天也還安排了其他的檢查,與雅利克見麵的可能性根本為零。


    『跟我走。』


    他這麽壓低了聲音。


    我們穿過昏暗的走廊抵達了子體的機庫。我按照他的指示在駕駛艙裏執行直接連接,並接受某種處理,如今我終於能想象那是什麽了。是的,就是記憶的封印措施,以及epcm的無效化處置。


    『這樣一來,你也是個普通的阿尼瑪了。』


    周圍變得吵鬧起來。在警報響起,來自各處的腳步聲逼近當中,他對我投以微笑:


    『<誘蛾燈>這種荒唐的兵器已經不存在了。su-47-anm貝兒庫特將以普通戰鬥機的身分活下去。然後希望有一天,你能用自己的力量與「災」對話,詢問他們渴望的究竟是什麽,知道了嗎?』


    盤問的聲音傳來,衛兵舉起了槍,雅利克強行關閉了座艙罩。


    『好了,去吧!我已經輸入了飛行路線。你自由了!』


    機體搬運用的電梯開始啟動,機體的發動機遵照默認的程序點火,所有的飛行控製麵作動。轟隆聲蓋過周圍的聲音,填滿了我的意識。


    最後見到的景象是領帶隨風飄揚,整個人仰望這邊的雅利克。他在笑,帶著仿佛完成了一切的滿足表情,絲毫不在意身後跑來的衛兵。


    待下次回過神來,我已經飛在天上了,不顧一切地飛行於雲海上方,在月光的照耀下挾帶著排氣火焰一邊撕裂黑夜。


    失去了以前的記憶,流亡成了我唯一的目的,往東前進,逃離俄羅斯的領空。為此,我甩開追兵不斷地飛行。


    遇見你們獨飛的各位,則是在這之後的事情。


    我的敘述就到這裏。


    *


    技本辦公大樓,小鬆基地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八點十分


    漫長的故事結束後,沉默降臨。


    包括法多姆和格裏芬都愣住了。所有人屏住呼吸,全身一動也不動,大家都因為意料之


    外的內容而變得啞然無語。


    一分鍾,或者兩分鍾。過了好一會兒,八代通取出了手機終端。他叫出圖片文件後放在貝兒庫特的麵前。


    「你說的雅利克就是這個人嗎?」


    那是個短發的青年,分辨率不高,但看得出是白人特有的深輪廓臉龐,貝兒庫特盯著畫麵,然後點頭。


    八代通歎了一口氣。慧從一旁再次確認圖片,怎麽回事?總覺得在哪裏看過的樣子,而且是最近才剛見過的。唔,怎麽可能,自己應該沒有機會和俄羅斯人科學家碰麵才是。


    「這是誰呢?」


    「雅羅斯拉夫·金茲伯格,阿尼瑪『貝兒庫特』的開發者。嗯,按照剛才的敘述,或許稱為<誘蛾燈>計劃的核心人物比較恰當吧。」


    說到這裏,八代通望向貝兒庫特,其眼中不帶任何感情。


    「我並不打算瞞你,他已經死了,就在你流亡的那一天。」


    「是這樣……嗎?」


    或許是隱約猜到了,貝兒庫特的臉上並未出現震驚,她露出微弱的笑容:


    「謝謝您對我據實以告。這樣一來,我似乎終於可以整好頓自己的心情了,因為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麽。」


    八代通將終端收進胸前口袋裏,采出身子說了一句:「那麽——」


    「來整理一下狀況吧。根據剛才的描述,我們都已經知道貝兒庫特的身分,還有俄羅斯政府不承認她存在的理由。如今剩下一個問題,貝兒庫特為何還能夠吸引『災』前來。」


    法多姆插嘴道:


    「因為金茲伯格先生的背叛,她身為<誘蛾燈>的機能已經被無效化,epcm的輸出應該處於停止狀態。然而貝兒庫特卻在小鬆繼續扮演她原本的角色,我們現在要探討其原因對吧?」


    八代通點點頭:


    「嗯,我大致可以猜想得出來。原因極為單純,假如再多一些時間準備的話,相信絕對不會犯下這種錯誤吧。」


    「?究竟怎麽回事呢?」


    「就是記憶的封印措施。針對貝兒庫特原本的<誘蛾燈>機能,這個家夥大概連其中的安全裝置都關閉了。強行調整輸出的結果或許導致了她變得更為不穩定,所以才會無視於本人的意誌而產生不規律的epcm,呈現出效果期間和範圍都亂七八糟的波形。」


    啊——慧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這麽一來,一切都能夠解釋得通了。奧尻島外海、韓國領海周邊,還有小鬆市內分別觀測到零星epcm的理由,並非時常而是斷斷續續產生導引波的原因。


    原來訊號來源已經損壞了嗎?難怪當事人都毫無自覺,周圍的觀測也追溯不到來源。若輸出功率如預設那樣,應該就能早點發現才對。原本用來保護貝兒庫特的措施卻產生了重複和衝突,引發了意料之外的狀況。


    「可以修正嗎?」


    八代通扭扭脖子:


    「理論上是可行的,但老實說根本無法估計要耗費多少工夫,出動所有職員分析現有係統並找出問題所在處……起碼也要花上一個月吧。」


    「一個月。」


    「這還是很樂觀的預估了,運氣不好的話或許又會被其他的保護措施阻擋,這樣一來就隻能去拜托俄羅斯軍方了。」


    「可是——」


    畢竟能辦得到對吧?正要這麽追問時,操作手踩著急促的腳步聲衝了進來,對方臉色鐵青地擺動肩膀喘著氣:


    「室長,有緊急情況。」


    「這次到底又是什麽了?」


    非常明顯的不耐煩表情。操作手轉而窺探這邊,大概是因為機密的緣故而猶豫是否要直接說下去,但八代通卻嗤之以鼻道:「無妨。」


    「是緊急情況對吧,趕快說明。怎麽,難道是『災』瞬間移動到東京上空了嗎?」


    操作手遞出了一疊打印的數據:


    「是內調的衛星情報中心發來的。內容似乎已經送到了市穀,但好像同時指示過要順便發給我們共享。」


    八代通板著臉翻閱資料,在看了大約五頁之後,他睜大雙眼厲聲叫道:「喂!」


    「這種情報怎麽現在才出爐?資料不是會定期回報嗎?」


    「他……他們好像懷疑是衛星出錯。那個,因為觀測結果太難以置信了。」


    「一群蠢貨!」


    格裏芬猛然縮了一下肩膀。這種直截了當的罵人方式實在很罕見,平時那種挖苦別人的風格已經蕩然無存。大概是真的怒不可遏,又或者是——


    「怎……怎麽了嗎?」


    盡管覺得不適合發問,慧還是這麽問道。八代通直接將資料遞來,是中國大陸的俯瞰照片, 從雲縫間可以見到沙子色的大地,其中的一部分顯得光彩奪目,體積龐大且相當長,直徑大約有十幾公裏。是光的反射?不,不對,查看攝影日期較新的資料後,發現這些光正在往沿岸移動,保持同樣的形狀,一邊與周圍的細小光點持續聚集中。


    莫非——


    「那是『災』,位於大陸東部的『災』正朝向這邊而來。不知道是一千架還是兩千架,總之這種陣仗比起全世界的戰鬥機數量還要多。至今空襲小鬆的那些,不過是當中急性子的百分之幾罷了。」


    「開……開玩笑的吧?」


    「或許是大家都這麽認為,所以才沒有人提出報告吧。不過你必須承認,這就是現實,我們將遭受『災』的大軍攻擊。」


    砰——桌子被人拍響。


    法多姆將一手抵在桌麵上,她用極為淩厲的表情逼近八代通:


    「結論很明顯了,現在立刻將貝兒庫特報廢吧。倘若可以的話把她轉移到小鬆以外的地方,情勢刻不容緩,必須盡快準備——」


    格裏芬出聲打斷:「等一下。」她有些慌張地開口:


    「剛才說,貝兒庫特的epcm隻要經過處理就會停止——」


    「你以為這要花多少時間!」


    強烈的目光讓格裏芬整個人為之一縮。法多姆拿起資料:


    「從這些照片看來,『災』用不了兩天就會跨越日本海,首當其衝的就是日本。聽好,滅亡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了喔,現在可沒有時間讓你宣揚廉價的博愛主義了!」


    「可……可是就算報廢了貝兒庫特,難道就能保證『災』停止行動嗎?」


    慧下意識插嘴道。


    「那些家夥已經出動了對吧,即使導引信號中斷,目的地還是不會改變的不是嗎?」


    或許是沒想到這個問題,法多姆頓時閉上嘴巴,她移開視線喃喃道:「這個——」


    「這樣的話就隻能進一步放棄小鬆,無論如何,絕對沒有乖乖等待敵來襲這個選項。為了不造成恐慌,必須盡早下達避難指示才行——」


    「沒有這個必要。」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了白色少女,貝兒庫特平靜地微笑著:


    「既然『災』的目標是我,隻要我移動的話就沒事了。利用沒有武裝的空機飛渡就可以飛行數千公裏,待移動到中國大陸之後吸引『災』前來然後被擊落,這樣一來一切就結束了,並沒有什麽困難的地方。」


    「唔,這個,你——」


    豈不是在自殺嗎?被數不清的敵機包圍,機翼和機身都被咬破,化唯一團火焰緩緩下墜。


    「慧先生、jas39d。」


    貝兒庫特不改笑容地轉過身來。


    「謝謝你們為我說話。但慧先生不是說過嗎?倘若我是人類之敵,就會負起責任將我殺死。結論出爐了,我是災厄,而且還偏離的當初了設計意圖而變得無法控製。」


    「不對。」


    慧反射性否定道,他重重


    地搖頭,緊握起拳頭。


    內心深處湧現的這股衝動就連自己也為之驚訝,心中產生了調整作業前所不存在的義務感。


    「你……並不是人類之敵,也不是災厄,隻是被賦予的角色過於異常罷了。其證據就是你有好幾次想要幫上我們的忙,敵人會做這種事嗎?災厄會試圖掩護我們嗎?」


    「可……可是……」


    「沒有可是,隻要修正好程序,你也可以成為普通的阿尼瑪對吧?既然這樣就別輕言放棄,不要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災厄。」


    沒錯。


    我們發過誓,要為她創造一個容身之所,向她展示前所未見的世界。


    盡管想不起來是和什麽人約定過,但這可是神聖的契約,怎麽可以事到如今就不認賬,這樣未免也太難看了。


    必須思考,這裏匯聚了世界屈指可數的頂尖頭腦和戰力,可不是一群外行人聚在一起討論。隻要摸索所有的可能性,就一定可以突破僵局才對。


    「八代通先生,可以問個基本的問題嗎?」


    「說說看。」


    「敵人前進的方向已經確定了對吧,既然這樣就不用特地等他們過來貝兒庫特這裏,隻要在路線上引爆核彈不就好了嗎?倘若速度和高度都能預測,要命中應該不是難事才對。」


    「原來如此,就是在鐵軌上擺石頭的意思吧?很有趣的想法,不過行不通呢。」


    「為什麽?」


    「你忘記上海攻略戰了嗎?我們就連中國的沿岸都沒能突破喔,要用什麽方法把炸彈送進去內部而不會被中途擊落?」


    「那麽,在我們這邊的製空圈內擺設炸彈呢?」


    「你說要在日本海的正上方引爆核彈?而且還要能消滅如此大規模的『災』?大概會是相當令人愉快的光景吧,起碼小鬆在今後的幾十年內鐵定要被棄置了。」


    「如果將敵人引誘至爆炸後不會造成問題的場所呢?」


    格裏芬這麽插嘴道,她四下張望,看起來似乎正在尋找地圖。慧啟動手機終端的地圖程序並遞給對方,格裏芬將顯示區域拉遠為西太平洋。


    「故意讓『災』突破九州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島、衝繩、台灣的這條線,就這樣引誘至東南方,在抵達關島之前的菲律賓海上引爆核彈。由於可以將周圍的影響降到最低,是損害最少的方法。」


    「原來如此,那麽現在就讓貝兒庫特移動到關島等待敵人前來。」


    眼看氣氛就要開朗起來,卻又被法多姆的歎息聲打斷。


    「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辦到了。」


    「為什麽?」


    「關島是美軍位於西太平洋的要衝喔,你認為對方肯讓我們在那裏放置引誘敵人的標記嗎?請用常理思考一下,倘若你是美軍的司令官,可能為了處置他國的瑕疵品而將本國的防線暴露在危險之下嗎?」


    慧為之詞窮。就在沉默之際,法多姆撫摸著柔軟的下巴:


    「不過,這種構想倒是不賴呢。畢竟集中敵人的主力再用大規模毀滅性武器使其灰飛煙滅,這個概念本身是正確無誤的。引誘至對周邊各國影響較小的場所並引爆地雷區,接下來隻要貝兒庫特確實將敵人拖住就行了。」


    「拖住。」


    「就是充分發揮誘餌的作用,讓『災』集中於危害半徑之內,一路上不即不離地引導著他們前往殺戮戰場。」


    那殘酷的笑容令人看了不禁要窒息,慧采出身子喊道:「等一下。」


    「那不是和一開始的<誘蛾燈>計劃一樣嗎?犧牲貝兒庫特的性命來擊潰『災』的主力。」


    「是的。」


    「你啊,知道我們一直在討論的重點嗎?就是如何在不殺死貝兒庫特的情況下擊潰『災』。幹嘛又回到了原點呢?」


    「那麽還有其他的方法嗎?光是抱怨的話白癡也會喔。想扮演騎士請提出一些積極的意見,而不是寄望別人,老想著船到橋頭自然直。」


    淩厲的視線讓慧猛抽一口氣。她說得很對,想拯救貝兒庫特的並非他人,是自己和格裏芬。倘若要貫徹自己的主張,就有義務要說服對方,負起責任拿出辦法來。


    慧再次整理本次的目的,若不擇手段,自己希望做到的究竟為何?


    拖住「災」的主力,然後引爆核彈將其殲滅。


    在引爆的那一刻,貝兒庫特從危險空域脫離。


    待敵人的攻勢告一段落後,讓她的epcm停止。


    (……拖住,但爆炸的時候又要遠離。在菲律賓海上,距離日本或美國都很遠的場所。)


    假設真的就像格裏芬所言,在敵人抵達關島之前就等到對方的話——


    「如果啟動後燃器逃出去——」


    「你覺得核爆的速度有多快?這是不可能的。況且若是子體可以逃脫的爆炸,『災』也一樣可以逃出去吧。」


    「狙擊正朝著貝兒庫特飛去的『災』如何?在被迫上的前一刻讓飛彈爆炸。」


    「敵人的陣形是紡錘形,就算在長條狀延伸的敵方集團前頭引發爆炸也無法將其殲滅的喔。恐怕要分成好幾次才能架設好爆炸網,但在這麽做的期間又會被他們追上。」


    「那麽……那麽……」


    慧仰望著天花板,思考一直在兜圈子。可惡,我這個木頭腦袋,居然一點象樣的辦法也想不出來。想到最後變得不耐煩,他喃喃開口:


    「如果可以事先在空中設下什麽網子——」


    「啊?」


    「唔,我是說能不能在貝兒庫特通過後展開捕蟲網之類的東西,將追來的『災』一網打盡。這樣一來不但可以爭取逃走的時間,也能將『災』限製在爆炸的範圍內。」


    「慧先生。」


    法多姆的聲音中帶著刺,仿佛在質問自己開什麽玩笑。


    然而——


    「捕蟲網嗎……」


    八代通這麽嘀咕著,眼鏡底下的雙眼泛著奇妙的光輝。


    「嗯,果然還是要互相討論啊,我完全沒想到這個。在空中架設網子,原來如此,真有趣。」


    「爸爸?」


    沐浴在疑惑的目光之下,男性大搖大擺地向後躺去,翹起短矮的二郎腿。


    「有什麽關係,就這麽決定吧。直徑十幾公裏,足以捕捉數百架『災』的史上最大捕蟲網,這可是會成為本世紀最壯觀的場麵啊。」


    「那種東西……要怎麽準備呢?」


    「不用準備,早就已經存在了。」?


    麵對錯愕的法多姆,八代通伸出了食指,筆直地指向天空。


    「就是大氣壓力的障壁。」


    他這麽高聲宣告。


    「高度一旦超過五萬英尺,大氣密度就會一口氣下降而變得無法順利飛行。飛機說穿了就是吸入空氣,浮在空氣上移動的東西,沒有了燃料和支撐物後就無法再繼續飛行了,而『災』既然擁有機翼就無法擺脫這個原則。若是貝兒庫特在超過五萬英尺後仍持續爬升,他們在某個時間點就會失去升力而聚集在一起。我們就看準這一點……我想想,最好是在高空氣球掛載彈頭以製造一片水雷區。貝兒庫特抵達作戰空域後就垂直爬升,與拉開與爆炸中心的距離,等距離足夠後就引爆,碾壓『災』的編隊。隻要將爆炸高度設定在平流層的下部,emp的電場強度也會降低,周邊各國的電子機器應該不至於因為電磁脈衝而燒毀才對。還有——」


    「請……請等一下,八代通先生。」


    慧製止了滔滔不絕的肥胖男子,腦中充滿混亂。


    「咦?這也太莫名其妙了。既然『災』無法飛行,子體也一樣不能飛吧。為何那麽肯定唯獨


    貝兒庫特可以突破那個……大氣的障壁度對吧?然後持續爬升呢?」


    八代通敲敲太陽穴「嗯」了一聲,然後愉快地扭起臉頰:


    「這個嘛,你知道俄羅斯製造的宇宙飛船當中有一艘名叫『暴風雪號』的東西嗎?」


    「啊?」


    暴風雪號?這名稱好像在哪裏聽過的樣子。


    慧感到不知所措之際,八代通傾頭問道:


    「怎麽樣,貝兒庫特,那是你母國的航天飛機,起碼應該聽過這名字吧?」


    「是的。」


    貝兒庫特這麽點頭。她帶著困惑的表情說了下去:


    「那是仿效美國的航天飛機而建造的可重複使用宇宙飛船,結果隨著前蘇聯的解體而使得計劃被放棄,未能進展到載人飛行的階段。」


    「是啊,順帶一提,那個機體不同於美國的航天飛機,軌道載具本身並未搭載主引擎。這主要是為了減輕自身重量以增加酬載,所以僅配備了衝入大氣層用的噴氣操縱係統。那麽,問題來了,不具備發射用引擎的機體,你認為究竟要如何擺脫重力的束縛呢?」


    其目光不停轉動著,最後停下來望向自己。


    「是藉助其他東西來發射嗎?」


    慧忐忑地這麽回答後,八代通點點頭。他微笑道:「正是如此。」


    「那麽,我們同樣也來仿效前人的智慧吧。」


    *


    第3機庫前,小鬆基地


    黑色柱子從天空而降


    全長大約有一百公尺吧,其形狀就像直接把飛機的外掛油箱上下拉長一樣。主翼短得醜陋,翼端裝有巨大的引擎,沒有水平尾翼,取而代之的是在機首安裝小得可憐的穩定翼。該怎麽說?外型就仿佛是遊泳當中的槍烏賊。見到那開玩笑般的模樣,停機坪上的修護員們都瞪圓了雙眼,其中甚至有人茫然張大嘴巴注視著藍天。


    「那是什麽?」


    這句每個人心裏可能都有的疑問卻被震耳的轟隆聲蓋過,飛天柱子伴隨推力反向器產生出的大批白煙降落,並將整條跑道用盡才停下來。上午十點,小鬆機場的熟悉風景一下子變成的科幻作品的場景。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慧向一旁的八代通問道,戴眼鏡的技官任憑白袍下襬隨風飄動。貝兒庫特的記憶恢複後過了一個晚上,對方通知自己「陪我去看一下」結果卻是這模樣,事情的發展太突然,完全跟不上。


    八代通手中的香煙繚繞著煙霧。


    「rel的skylon,英國rea engines公司試作的可重複使用宇宙飛船,以吸氣式的火箭發動機在大氣層內外進行單節式飛行。這個可是如假包換,百分之百的太空飛機啊。這架是以前為了現在的格裏芬尋找匹配核心的機體時買來的,想不到會以這種方式派上用場。」


    「格……格裏芬的核心嗎?」


    那個烏賊形狀的火箭差一點就成了格裏芬的子體?真的假的?


    空白的意識裏,一聲冷冷的「所以呢?」闖入其中。束腰裙少女將綠色頭發撥到耳朵後方,是法多姆,她看似很不悅地眺望skylon的背影:


    「莫非您打算用這個讓貝兒庫特發射升空嗎,爸爸?」


    「嗯。」


    八代通爽快地點頭。


    「由於尚在試作階段,隔熱處理還未完成,所以無法再返回大氣層,但僅用來擺脫『災』的追擊已經很足夠了。當越過中氣層後確認引爆成功,接下來用滑翔的方式返航即可。就是那個,像巨無霸噴射機載運著航天飛機起飛一樣,以前有過類似的東西吧?就是nasa的,呃——」


    「是sca對吧?形狀讓人看起來很不安,實在不適合用於實戰呢。就算要采用相同的搭載方法,假使作戰開始前『災』就接近的話該怎麽辦呢?」


    「那還用說?就由擔任護衛的獨飛負責迎擊。」


    法多姆仰天長歎。表情就仿佛承受了世間一切的不合理。


    不久,她放鬆纖細的肩膀,整個人搖搖頭轉過身去。


    「我要回去了,準備先確認一下作戰空域的情報。」


    「喔,拜托你了。」


    見到對方正要離去,慧不禁出聲詢問:「你願意幫忙嗎?」從她昨天的表現來看,感覺就像絕對不會為了貝兒庫特而冒險的樣子。


    「事到如今你還在說這個嗎?」


    怨恨的目光投來,那美麗的琥珀色眼眸變得混濁。


    「要確認我的意思,就應該在我昨天和爸爸討論之前確認才對。擅自斷了退路之後還在征求事後同意,這可是在火上加油喔,你知道嗎?」


    「……抱歉。」


    「不過嘛——」


    她略微抬起臉,以斜眼望著這邊,揚起嘴角:


    「我並不是覺得不愉快喔。畢竟我也很向往白馬騎士呢,但願當我扮演公主的角色時,你也能為我做出同樣的事情。」


    「咦?」


    法多姆輕盈地揮揮手走掉了,那凜然的背影強而有力,看起來根本就不需要他人的扶持。


    「你有哪裏像公主了啊。」


    低聲咒罵後,慧移開目光。這個瞬間,響起了另一種不同於剛才的轟隆聲,刺耳的引擎聲從西方的天空逐漸靠近。


    「啊——真的來了——!」


    金發少女跑了過來,白色發夾的緞帶晃動著,暴露在外的上臂反射出太陽光。


    「伊格兒?」


    循著對方閃亮的視線,慧也抬頭望向天空。轟隆聲的來源已經擺出降落姿勢,刀刃般的機翼劃破空氣往小鬆而來,曲線型的機體妝點著醒目的紫色,散發出妖豔的光輝。


    是熏衣草紫的子體。


    「viper zero。」


    專屬於那霸基地的她竟然來到小鬆,放棄了衝繩的防線。為什麽,究竟是什麽原因?


    八代通點頭道:


    「不管怎樣,『災』如今隻會朝著貝兒庫特所在的場所而來。既然如此,我們也將戰力集中起來比較好。剛好skylon也需要護衛,所以就請她早點過來會合了。」


    完全不打算保留實力。


    這個壓低的聲音讓慧全身僵硬,盡管是自己所堅持的,但事情真的鬧大了呢。


    八代通的目光落在手表上。


    「伊格兒,帶viper zero到辦公大樓,那家夥大概還不習慣這裏,一個小時後開始行前簡報。至於鳴穀同學就跟我一起去調整『睡美人』。」


    「咦?啊,好的。」


    「怎麽了?有什麽在意的事情嗎?」


    「與其說在意——」


    慧回頭查看背後的viper zero。當初在那霸基地一次也沒能和她見麵,要是繼續待在現場,說不定可以看到對方下飛機的模樣吧。


    (嗯,反正行前簡報時可以見麵的。)


    再怎麽說,她應該也不會缺席全體的簡報會議。盡管聽說她極度怕生,不過總不可能堅持在不見到任何人的情況下走出駕駛艙吧。


    「沒什麽問題。」


    簡短回答後,慧跟在八代通的後麵,視野邊緣可以看到伊格兒一副喜孜孜的樣子跑向紫色的子體。


    時間轉眼即逝。


    與格裏芬的調整作業、作戰會議、飛行模擬。就在忙著聯絡明華和向她賠罪之際,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傍晚。作戰開始時間為明天早上六點,據說今天之內要先移動到硫磺島機場,準備再從那裏前往作戰空域,最終目的地為本土的遙遠南邊,菲律賓海的東側。


    (好像叫馬裏亞納海吧。)


    記得曾經在曆史課聽到過,就是從前太平洋戰爭時日美兩


    軍的機動部隊戰鬥之處。


    老實說很沒有真實感。三個星期前是上海,上星期是奧尻島外海,而這次換成馬裏亞納海。


    距離和時間的感覺差不多快要麻痹了。


    走上昏暗的樓梯,來到了辦公大樓的頂樓。即將下沉的太陽將機場染成了橙色,雷達和通訊塔伸出長長的影子,旅客航站的天窗開始慢慢亮起燈光。吹過的風十分舒暢,俯視下方,停機坪的修護員們正在跑來跑去,中央處躺著一根奇怪的黑色柱子,rel,skylon,本次作戰的關鍵。


    無論看幾次果然還是無法習慣。當初遊泳中的槍烏賊印象隨著時間經過愈來愈深入內心,將我們的命運寄托在那種東西上沒問題嗎?真是令人擔心。


    (嗯,不過連法多姆也都接受了。)


    隻有相信它了嗎?自己能做的就隻是操縱子體並保護格裏芬,技術方麵的事情僅能交給專家負責,至於說到現在這個時間點最在意的事情——


    還是viper zero。


    心情頓時沮喪起來。


    到頭來,行前簡報時也沒能見到她,詳情不清楚,好像是她已經事先開過會了。雖然也一並去看過修護中的子體,但駕駛艙卻空空如也。看她似乎跟伊格兒和格裏芬打過招呼,所以怎麽想都是在躲避自己了。


    (被她討厭了嗎?)


    明明就不記得對她做過什麽事情。


    就在把玩著瀏海之際,背後傳來物體的聲響,是樓梯的另一端,有人在嗎?沿牆壁前進一看可以見到以斜陽為背景的白皙側臉,仿佛抹上了白雪的頭發和皮膚,似乎不堪一折的纖細頸部和手腳。是貝兒庫特。


    「慧先生?」


    她宛如從夢中醒來一般回頭,一隻手還抓著什麽東西,塑料包裝?是糖果嗎?


    「怎麽,你也在休息啊。」


    畢竟她和自己一樣,一直都待在屋子裏,大概是飛行前想要呼吸一下外麵的空氣吧。


    白化症的阿尼瑪看似難為情地聳聳肩膀:


    「我和f-2a說過話了。」


    呃——


    「為避免誤會我問一下,所謂的f-2a就是viper zero對吧?」


    「是的。」


    「你們說過話了?」


    「是的,是她主動找我交談的。」


    貝兒庫特俯視著眼前的地板。


    「剛剛還在這裏,突然就不見了。」


    「……」


    嗯,這實在讓人很氣餒,被一個素未謀麵的對象如此逃避,心裏感覺挺難受的。


    慧沮喪地垂下腦袋:


    「抱歉,在你們聊得愉快的時候過來打擾。我先走一步,幫我帶句『抱歉』給她吧,就說我不會再出現在她麵前了。」


    「啊!不是的,不是這樣!」


    正要拖著蹣跚的步伐離去時卻被叫住了,貝兒庫特一臉焦急地揮著手:


    「f-2a並不是討厭慧先生,那個……她好像有點難為情。」


    「難為情?」


    「似乎是因為周圍沒有什麽同樣年紀的男生,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麽交談才好。」


    「同樣……年紀?」


    「她說自己的機體年齡大約十年左右喔。」


    原來如此,這麽一來年齡的確很相近。不過她是戰鬥機吧?怎麽,居然會像國中女學生一樣害羞嗎?


    貝兒庫特這時想起什麽般「啊」了一聲伸出手來:


    「這個,是她說要送給慧先生的禮物。因為沒能購買所有人的份,所以希望你能保密。」


    她遞出手中的包裝,那看似細長餅幹的外觀是——


    「金楚糕。」


    「她好像幫格裏芬和慧先生挑選擇紅芋口味的,以機體顏色來說。」


    「……這樣啊。」


    慧皺著眉頭收下來。既然特地為自己挑選禮物,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但這種微妙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他打開塑料包裝試吃,嗯,吃起來很幹。


    就在一臉正經地咀嚼時,貝兒庫特忽然笑出來,她一副很難忍受的樣子按住嘴巴。


    「幹嘛?笑什麽啊?」


    「不,那個……我並不是在笑慧先生,因為——」


    貝兒庫特整個人彎起背部,肩膀抖動著,笑得太誇張了。她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大家感情真的很融洽,看起來非常愉快。這種感覺真好。」


    「感情很融洽嗎?」


    嗯,旁人看起來的話的碓是很愉快吧。人類和戰鬥機真正動怒、嘔氣以及害羞等,想必是其他地方不太能見到的光景。


    慧這麽沉思之際,貝兒庫特放下了手臂,她將手放在自己的身後——


    「我覺得很羨慕。」


    然後以平靜的聲音說道。晚風沙沙地衝刷白發,夕陽讓她的輪廓變得像寶石一樣璀璨。


    「因為都是一些我們辦不到的事情。」


    我們……?


    貝兒庫特輕輕一笑:


    「昨天說明的時候,我有一件事沒有告訴大家。為何雅利克要幫助我?為何他要冒生命危險放走一個試作品的阿尼瑪?」


    「這個……大概是覺得<誘蛾燈>計劃太過荒唐了吧。利用你的能力明明就有機會和『災』進行溝通,卻要拿來進行自殺般的單程飛行。」


    「的確。」


    她點點頭。


    「或許是身為科學家的這種審美意識所帶來的影響吧,不過答案卻更為單純,他和我兩人都將對方視為了特別的異性。」


    「特別的異性?」


    意識一片空白,剎那間無法理解對方說了什麽。等一下,意思就是——


    「就是那麽回事?」


    傻傻地這麽反問後,貝兒庫特點頭,她收起纖細的下巴:


    「因為我的身邊隻有雅利克,所以他既是我的親人也是朋友,同時又是戀人。對他而言……究竟又是如何呢?一開始或許隻是出於對無依無靠的兵器感到了同情,但每次在高爾基公園擺脫監控的束縛時,我們都會逐步拉近雙方的距離,互相觸碰、探索彼此的內心,偶爾還會輕聲吐露在戀愛小說中看到的幾句話,就像普通的人類一樣慢慢建立起關係。」


    白色的睫毛垂下,單薄的嘴唇綻開。


    「而每當快返回設施時,他總是會說『我會救你的』、『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啊。


    這樣啊。


    極為單純且自然的動機。


    因為不忍心看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死去。


    因為不允許她被人當成犧牲品。


    所以才會賭上性命,對抗自己的耝國,孤身一人,沒有向任何人求救。


    「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呢。」


    慧喃喃道出坦率的感想。貝兒庫特卻是苦笑:「是這樣嗎?」


    「我倒覺得他很自私。說了那麽多好聽話,勾勒了光明的未來,自己卻很快就退出了,剩下我一個人該如何是好呢?而且記憶還遭到刪除,無依無靠地被丟到了國外。若不是有慧先生你們收留,實在不知道現在會是什麽樣子,真是令人毛骨悚然。若處在相同的立場,你會怎麽想呢?是不是覺得走投無路呢?」


    「嗯,的確是這樣沒錯。」


    「另外,我害怕戰鬥的原因也是出於雅利克。我現在才知道,我被植入了優先保全自我而逃避危機狀況的程序。避開與敵人的遭遇,從空戰逃脫以控製損傷。真是的,給戰鬥機安裝那種東西究竟在想什麽呢?做事真的不經大腦,隻是出於單方麵考慮,絲毫沒有顧慮到對方的想法。」


    話說到這裏中斷。貝兒庫特顫抖著細瘦的雙肩,仿


    佛在壓抑著某種湧上的感情,她仰望暗紅色的天空做了個呼吸:


    「我……明明就那麽希望和他一起活下來。」


    「貝兒庫特。」


    沉默降臨。


    不知一分鍾或兩分鍾,在仿佛永遠持續的寂靜過後,白化症的少女投來柔和的眼神:


    「慧先生,你是怎麽看待格裏芬的呢?」


    「我……我嗎?」


    感覺就像從死角處被人打了一拳。


    「你喜歡她嗎?」


    「……」


    被當麵這麽一問,回答起來為之語塞。慧移開視線,抓了抓鼻頭:


    「我不知道,從來就沒仔細想過這種事情。」


    隻不過——他呼出一口氣。


    「那個家夥對我來說是無可替代的存在。我無法想象她會消失,無論這個世界變得怎麽樣,直到最後我們兩人還是會在一起,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貝兒庫特麵露微笑,看似很滿意地放鬆眼梢:


    「那麽,請好好珍惜這樣的關係。因為你們兩人的未來,必定會成為其他阿尼瑪的希望。」


    希望……


    眼前的少女想要到達卻實現不了的場所。


    慧抬起目光。下沉中的太陽就像在彰顯對方的渴望一般發出燦爛的紅光。


    從屋頂返回後,檢查設施裏僅有格裏芬一個人坐著。


    大概是剛好結束最終維護作業,她一身粉紅色檢查服的打扮。如今就坐在前室的長椅上麵,很珍惜地品嚐著酸奶。


    「這裏禁止飲食吧。」


    從背後這麽告誡後,隻見她的肩膀猛然一抖。那雙手捧著紙盒回頭的模樣就像一隻森林裏的鬆鼠,她麵無表情地眨著眼睛。


    「不用擔心,我不會沒收的。」


    感受到灰色眼眸裏的無措,慧這麽安撫道。他毫不客氣地走上前坐在格裏芬身旁,當著看似好奇的對方麵前反複呼吸了兩三次。


    「我說——」


    慧在大腿上握起雙手。


    「人類和阿尼瑪可能成為男女朋友嗎?」


    「?」


    「呃,畢竟你的外表就像個普通的女孩子。我在想,你會不會喜歡上某人或是想跟對方交往之類的。」


    「交往。」


    格裏芬將目光垂向地板。


    「我和慧不是在交往嗎?」


    「……這個嘛……」


    「請告訴我交往的定義。」


    「說到定義嘛——」


    就是告白、約會,在紀念日互贈禮物,然後呢?唔,當然,或許還有男性的那方麵欲望吧。


    慧偷偷瞥去目光。


    糖藝般的嘴唇充滿光澤,讓人僅僅看著就想要去觸碰。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好像接吻過對吧,心跳在不知不覺中加速,他將臉別過一邊以掩飾發紅的臉頰。


    「大概就是彼此都很珍惜對方,覺得想要一直在一起吧。」


    慧絞盡腦汁這麽回答後,格裏芬傾著腦袋。


    「我想和慧在一起。」


    「嗯。」


    「慧呢?」


    「我也是吧。」


    「那麽,就是在交往了。」


    「不——」


    好像有點不對勁,隻是彼此重新確認那些再清楚不過的事情後就聲稱「所以是男女朋友」的話總覺得有些不太對。之所以認為所謂的戀愛是要經過更為戲劇性的發展,大概是因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的緣故吧。


    搞不懂。


    慧放棄思考搖了搖頭。在聽了貝兒庫特的一席話之後,重新思考了自己和格裏芬的關係,但目前果然還是「抗『災』戰的搭檔」這個稱呼令自己最能接受,一起飛上天空開辟未來的同伴、戰友。


    隻不過,至今為止是這樣,並不代表從今以後也要一樣。


    「這次的作戰回來後,要一起約會嗎?」


    慧下定決心試著提議道。


    格裏芬有些驚訝地睜大雙眼,然後點點頭。


    *


    硫磺島外海西南方六百公裏,菲律賓海上空


    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十點


    南國的天空猶如溶解了藍靛般色彩鮮明,天頂的太陽照遞整個視野,讓大氣變得熙熙攘攘。大海蘊含無數的光粒,伴隨波浪的起伏散發白色光輝,比衝繩的海更為強烈的原色,就連流動的也帶著銳角一般的陰影。在麵對如同刺針的陽光眯細雙眼之際,六機編隊的f-15e疾馳而過,是關島配備的美軍機,緊接換成空自的f-15j和f-2現身。


    「好壯觀的景象呢。」


    這番感歎讓後座的格裏芬「嗯」地回答一聲。


    總計百架以上的戰鬥機在周圍前進。


    北緯19度18分,東經139度7分。


    自硫磺島機場起飛的barbie隊在經過幾次的空中加油後與作戰部隊本隊會合。代替在上海攻略戰當中半毀的航母艦載機聯隊,這次是以空軍機體為主力,臨時的統合司令部也設置在關島的安德森空軍基地。


    就在蓋滿整個天空的銀翼令慧感到屏息時,耳麥裏響起法多姆的聲音:


    『對方似乎也覺得相當稀奇喔。無線電從剛才就一直沒有中斷過,紛紛傳來「裏希特霍芬」或「金剛戰士」之類的詞匯。』


    「那是什麽?在說我們的顏色嗎?」


    『是的,萊諾隸屬於海軍,所以空軍可能對子體不太熟悉吧。甚至還有人說「那麽亮晶晶的外表,莫非日本人是開了特技表演機過來嗎」。』


    嗯,這也難怪,鮮紅色的格裏芬、棣棠色的伊格兒,以及紫色的viper zero。正規的戰場上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配色的,感覺把迷彩或低能見度的考慮都拋諸腦後了。


    『隻不過,大家最驚訝的似乎還是「她」的模樣。』


    法多姆喃喃開口的瞬間,大氣轟然震動。


    左手邊浮起巨大的柱子,它拖帶著白色蒸氣一邊調整攻角,同時配合周圍的機體速度。全長大概有f-15的四倍以上吧。在異樣的外型襯托之下,散發著壓倒性的存在感,機體中央部位以背負式搭載著一架白色前掠翼戰鬥機,或許是直接連接的影響,柱子本身也發出銀色的光。


    噪聲迸出,所有作戰機的無線電響起。


    『barbie05——兒庫特呼叫各機。<衝浪板>的動作穩定,吸氣式發動機的輸出也很正常。目前以吸氣模式順利作動中。』


    「衝浪板嗎?」


    形容得真貼切。滑行在大氣波浪上,全長八十公尺的長型衝浪板,負責操作的是俄羅斯製造的金雕。白化症的猛禽。


    skylon的開發者大概萬萬想不到會被人拿來這麽使用吧,用於擺脫「災」的加速器,而且裝載的貨物還是戰鬥機。


    『barbie隊,聽得到嗎?是我,八代通。』


    是位於關島的八代通。其周圍大概都是美軍軍人,卻依然頂著滿是從容的聲音,那高傲抬起臉來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


    『敵方集團在四十分鍾前通過第一島鏈,正往這邊移動當中,數量不明,總之規模似乎相當不得了。根據海保的巡視船員描述,就像天河灑向地麵一樣。嗯,大致上能想象是什麽樣子。』


    慧猛吸了一口氣。八代通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預計接觸時刻為一〇四三,約三十分鍾後。最後再說明一次作戰的流程。barbie隊就這樣以高度四千公尺往南南西移動,目視敵機後將航線變更為往東。以貝兒庫特為前頭,後續四架則是圍成一道牆,將接近的「災」一架也不剩地擊落。不過要再次提醒,千萬別太深入了,盡量讓敵方集團維持緊湊的隊


    形跟過來,知道了嗎?』


    「是。」


    『終點處已經散布有搭載核子彈頭的無人飛船,高度兩萬的平流層有三艘,以十公裏的間隔排列成正三角形的隊形,將「災」引誘到其下方——高度四千公尺空域為止是第一階段。在進入第二階段後,護衛機就全力退開。貝兒庫特則將發動機模式變更為封閉式循環並垂直爬升,突破平流層。看準「災」無力再追趕的時候就引爆彈頭,至此一切就結束了。』


    『引爆信號由我來送出沒問題嗎?』


    法多姆插嘴道。八代通肯定地回答:「嗯。」


    『雖然美軍不讚同,但在epcm之下能夠正常通訊的也隻有你們了,包括時機的拿捏全都交給你判斷。不用客氣,盡管放手去做吧。』


    『完全了解。』


    『還有其他問題嗎?』


    無線電開始混入細微的雜音。隨著「災」的接近,epcm的強度也隨之增加了吧,差不多快要無法使用普通無線電進行交談了。


    足足隔了十秒鍾左右的時間,八代通點頭道:「很好。」


    『那麽就開始吧。別擔心,隻是飛去南海再回來罷了,一切順利的話甚至不需要進行空戰。趕快把事情辦完,然後在關島享受休假吧,這邊的啤酒非常夠味喔。』


    「我們這邊可是有未成年人啊。」


    伴隨低沉的笑聲,通訊中斷。


    氣氛變得僵硬。或許是錯覺,周圍的氣溫似乎下降了。感覺得到西方天空傳來沉重的壓力,皮膚似乎感受到寒意一般起了雞皮疙瘩。


    『通告散開中的所有部隊,這邊是barbie03,法多姆。接下來的數據鏈以我為中心。頻道變更為#2,準備抗epcm手段。』


    多功能屏幕的顯示瞬間變得混亂,然後穩定下來。戰術地圖裏出現了周圍的我方機,正在以貝兒庫特為中心組成了多層的輪形陣,其外圍更有警戒用的無人偵察機在飛行。


    「沒必要進行空戰……嗎?」


    組成了如此重防禦的隊形還真敢說,眼前展開的大概是人類史上最強的航空戰力了。倘若是國家間戰爭,自然是無可比擬的戰力,問題是正在接近的威脅卻是這個將近十倍的戰力。


    (幾千架以上的「災」。)


    真難以想象。僅僅麵對十架、二十架就足以陷入令人絕望的戰鬥,如今要對上多了兩位數的兵力,究竟該如何應對才好?若作戰順利的話就可以消滅「災」的大批勢力,但如果不順利呢?數不清的敵機將會被釋放到太平洋,夏威夷、大洋洲、東南亞,災厄將分散到所有的地方。


    顫抖猛然襲上全身。慧想象著起火的小鬆街景,以及化為灰燼的基地,籠罩在火焰中的明華和舟戶他們。可惡!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


    「慧。」


    或許是感受到這邊的不安,格裏芬出聲呼喚道。慧做了個深呼吸回答:「我不要緊。」


    「事情的進展有些眼花繚亂,覺得不知所措罷了。正如八代通先生所說,隻是去一趟南海再回來而已。我們輕鬆進行吧。」


    「嗯。」


    蜂鳴聲響起,來自無人偵察機的信息顯示在屏幕上。


    遭遇敵人前鋒,二號機、三號機,失去聯係,四號機前往支持。敵方現在位置方位220,從距離一百海裏接近中,十分鍾後與本隊接觸。


    「來了。」


    西方天空出現亮光,猶如照相機的閃光燈那樣,無數的光粒迸開。不,不是光粒,是光帶。就這樣化為寬大的牆壁推擠而來,看似無人機的爆炸在各處產生。


    『全機就戰鬥準備!開始往終點移動!sq4、sq5請前往迎擊敵方突出機……好快!』


    呼應法多姆的聲音,後方美軍機轉向,拋棄附掛油箱朝著右手邊的威脅而去。緊接著,飛彈的排氣火焰和機炮的軌跡撕裂藍天。


    激勵著仿佛要縮成一團的心,慧向左傾倒操縱杆。看準左舷前方sky lon的龐大身軀,他一邊轉彎,然後追隨著。至目的地的距離顯示在屏幕上,還有三百公裏,時間為十八分鍾。


    「sq4、sq5全滅,sq13,開始交戰。向sq2請求支持。」


    格裏芬平靜地報告狀況。戰術地圖下方擠滿了敵影。玻璃藝品的海嘯迅速直逼而來,呈現出「災」從西邊追趕往東前進的日美軍景象。迎擊機陸續從輪形陣中出擊,但對方的攻勢始終沒有緩和的樣子,其中的幾架敵機標記溜過了防線。


    「!」


    慧在接獲指示前翻動機翼,master arm on。


    「barbie01呼叫barbie03,我要攻擊接近中的bogie。貝兒庫特交給你掩護了。」


    『啊,慧——』


    沒有時間聽完法多姆的聲音。轉頭望去,敵機很快就逼近那裏。一共是三架,以寬大的光帶為背景直撲而來,簡直就像天河流泄至地上一般,但如今無暇被這股氣勢壓倒。慧專心盯著屏幕的顯示,將接近中的敵機捕捉在瞄準框然後發射飛彈。


    紅蓮之花在天空綻放。或許是<誘蛾燈>的能力所致,敵人的動作比往常單調,隻是以最短距離往這邊衝來。但又還不到喪失攻擊本能的地步,殘存敵機的機首閃動亮光,機炮的軌跡隨之撲來。慧讓機體翻滾加以閃避,就這樣以高速度錯身而過進入纏鬥,用炮擊牽製對方的同時一邊進行鎖定,fo2。


    「擊落。」


    報告擊落的那一瞬間,正上方響起了爆炸聲。「災」拖帶著黑煙往下墜,梂棠色的機影疾馳而過。


    『欠我一次喔!』


    伊格兒的聲音讓格裏芬不滿地「唔」了一聲,對方似乎搶先擊落了我們所一直盯著的敵機。伊格兒得意洋洋地擺動機翼飛向敵方編隊,各個地方陸續產生出了火球。


    「隨便開火好像都能命中呢。」


    嘶啞的聲音有些走調,視野的盡頭之間都可以看見「災」,根本用不著瞄準,隻要發射飛彈大概就能擊落一兩架吧。但要是采用這種方式作戰的話很快就會耗盡彈藥,失去戰鬥能力。我們的任務是護衛貝兒庫特,絕對不可迷失作戰的本質。


    慧確認戰術地圖,評估敵我雙方的距離後,隻攻擊那些突出的敵人。加上美軍以及空自的奮戰,沒有任何一架「災」突破多層的輪形陣,就算有好幾架突破外圍的防線也會立刻在內部被攔截。


    『barbie05,距離終點還有五十三海裏。』


    法多姆平靜地告知。剩下六分鍾,正以為照這樣下去沒問題的時候——


    敵方編隊當中有什麽在閃動著。十、二十、三十,什麽?是爆炸?


    『不好!是lr-aam!各位,趕快躲開!』


    貝兒庫特發出尖叫般的聲音。緊接著,急促的飛彈警報響起。


    無數的白煙逼近。慧急忙采取防禦動作後,以飛彈來說過於粗大的詭異圓柱立刻穿過視野。它們在途中拋棄加速器後再度加速,衝進輪形陣的尾端。


    數量驚人的爆炸產生,失去機翼的美軍機和機體被擊破的自衛隊機陸續墜入大海。


    「那……那是什麽?」


    法多姆咬牙切齒道:


    『是長程空對空飛彈。他們知道我們無法把陣形打亂,於是就發射了導引能力較低的遠距離兵器。隻要能散開的話就沒有多大威脅,但我們如今是密集隊形。』


    『第二波,要來了!』


    貝兒庫特發出警告。敵方編隊再度出現閃光,眾人眼睜睜看著如雨般的飛彈命中,陣形後方的編隊被削去一空。短短的幾分鍾裏,整齊的輪形陣就變得千瘡百孔,連幸存的機體也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機動亂成一團。


    『各位!』


    貝兒庫特悲痛地吶喊。


    『快解除陣形!請散開吧!這樣下去的話會全滅——』


    『這麽做的話隻會換成你被狙擊而已。駕駛低機動性的太空飛機,你又要如何躲開直撲而來的飛彈呢?』


    法多姆的聲音相當淩厲。貝兒庫特『可……可是——』的反駁聲被冷冷打斷。


    『而當你被擊落後,「災」就會失去目的地四處擴散,這樣一來狀況就會變得無法控製了。聽好,你現在絕對不可以被擊落,就算失去其他的所有飛機,你也必須繼續飛下去,一定要到達目的地不可。』


    『……』


    『聽懂了就請閉上嘴巴往前飛吧。要怎麽處理後方的「災」是我們的使命,請不要隨便搶奪別人的工作。』


    慧——她換上另一種口吻這麽呼喚。


    『我現在要讓所有作戰機向後發射飛彈。我將控製權交出,請讓格裏芬負責控製。格裏芬,我要分享管製數據。cloud shooting模式。』


    「咦?怎……怎麽回事?」


    未等到回答,前方的護衛部隊便發射了飛彈。數十個排氣火焰閃動後,紛紛轉動方向往一百八十度調頭,雷達畫麵裏顯示出管製下的飛彈。


    機翼猛然震動。似乎是因為格裏芬的運算能力都拿來控製飛彈,使機體的穩定性一落千丈,要是不緊握住操縱杆的話仿佛轉眼間就會墜落。


    可惡,法多姆到底在想什麽。我們的飛彈可是短程戰鬥用的,就算格裏芬的導引能力再怎麽出色也打不中敵方編隊吧。況且在這麽做的期間,對方又會發射長程飛彈——


    (啊。)


    終於理解,終於能想通了。她究竟需要我們做什麽,又準備讓我們怎麽做。


    『第三波!』


    貝兒庫特發出警告。敵陣當中拋出死亡長槍,慧幾乎在同一時刻大叫:


    「格裏芬,砸過去吧!將些家夥全部擊落!」


    目標並不是「災」,而是飛來的長程飛彈。


    剎那間,我方將近五十枚的飛彈加速,就像看不見的弓兵部隊一起射箭那樣,從輪形陣後方飛翔而去。連鎖性的爆炸阻擋了敵方飛彈,火焰燒灼尋標器,撕裂穩定翼,將加速器扭下。


    部分漏網之魚的彈頭挾著火焰直衝而來,伊格兒用機炮加以解決它們。前方的戰鬥機隊再度投擲飛彈,交給格裏芬進行控製。準備迎擊。


    『還剩三十海裏。』


    法多姆的聲音這麽告知。


    眾人將飛彈砸向飛來的飛彈,同時迎擊突出的敵機,綻開的輪形陣再度建構起來。


    『二十海裏。』


    屏幕上的距離顯示開始倒數,貝兒庫特朝著展開的飛船群正下方的中心點位置靠近,還剩下十九、十八、十七。


    周圍陸續產生猛烈的爆炸,迎擊飛彈的動作愈來愈趕不上了。格裏芬的運算能力大概也到了極限吧,可以聽見背後傳來喘氣的聲音。


    敵方飛彈劃破白煙飛來,總共是三……不,是四枚。


    『可惡的……家夥!』


    兩枚在伊格兒的炮擊之下爆炸,但剩餘的彈頭已經進入了與貝兒庫特衝撞的路線。它們穿過自衛隊機的機炮網步步接近,美軍機想要犧牲機體衝撞卻被接近的「災」擊落了。


    『貝兒庫特!』


    麵對尖叫般的呼喊,白色的怪鳥仿佛猛然抖了一下。明知來不及,慧仍然推倒操縱杆,就在讓不穩定的機體轉彎,準備追趕敵方飛彈之際——


    火花炸開,仿佛閃光燈一般的光呈現帶狀擴散,覆蓋了貝兒庫特的後方。


    密集的爆炸連續產生,火焰和碎片將敵方飛彈打成蜂窩,爆裂四散,到底是怎麽回事?這麽心想的期間,一道紫色的光輝在上方疾馳而過。


    曲線型的機體反射著陽光。是viper zero。她就這樣擊落了正上方的「災」,然後反向又擊落另外一架。


    「那……那家夥剛才做了什麽?」


    「利用空對空火箭的子彈架設火網。由於是定時引信,所以大概事先預測到會有敵方的飛彈穿過,否則就不可能在那種時間點命中。」


    格裏芬的說明讓慧一陣錯愕。在如此大量的機體到處飛行的區域裏,竟然能夠準確預測敵方飛彈的軌道?而且還包括了到達時間?還是老樣子,強得一塌糊塗的機體。應該說,那家夥到底裝備了幾種武器?海鳥島的那個時候也拚命發射導引炸彈和集束彈,很難想象對方同為戰鬥機。就在發出喘息般的聲音之際——


    電子音響起。


    屏幕顯示的剩餘距離歸零,抵達高度四千公尺的終點,護衛任務結束。


    『barbie05,進入第二階段。發動機輸出上升,執行軌道投入程序。』


    skylon的龐大身軀緩緩向上移動。翼端的引擎綻放醒目的光輝,挾帶著濃濃的白煙朝天頂而去。


    『那麽,我要出發了。各位,稍後見。』


    開始爬升,那高速飛翔的模樣就仿佛剛才的沉重感不存在一般。


    飛向星星的宇宙飛船,純白色的太空飛機。大批的「災」也被吸引過去,跟著向上爬升,耀眼的玻璃機翼就像光之鱗粉,在貝兒庫特領頭之下閃爍著無數的光點。


    「慧,沒有時間看得入迷了。必須趕快逃離。」


    「啊,嗯。說得也是。」


    這裏可是核彈的雷區,要是拖拖拉拉的話就會遭到波及,連同獵物一起被焚毀。


    『全機開始退避,最大輸出。』


    以法多姆的聲音為開端,輪形陣立刻瓦解,日美軍機朝四麵八方散去。他們毫不在意燃料的消耗,不斷地往南國的水平線飛去。化為空白的空域裏,取而代之的是蜂擁而入的「災」本隊,就好像在真空的箱子裏開了一個洞,玻璃藝品的濁流瞬間充斥在殺戮戰場裏。


    引爆定時器開始倒數。「災」和貝兒庫特往天上爬升,逐漸接近飛船的展開高度。貝兒庫特搶先通過兩萬的高度,然後加快速度繼續爬升。


    『轉移至封閉式循環模式,封閉進氣口,開始注入液態氧。』


    貝兒庫特的聲音聽不出慌張,她平靜地完成事先規定好的流程。「災」追不上來,大氣密度降低的阻礙使得他們喪失速度。或許是錯覺,前方集團看似正在擴散,由於和後續集團的速度差使得大家都擠在一起,唔——


    「等一下。」


    好奇怪,敵方的前進路線被堵住了。他們看起來不像在朝著貝兒庫特的方向前進。這個……這個方位是——


    「喂,那些家夥正朝著飛船過去!」


    大概是察覺到核武的存在,一部分的編隊脫離本隊,以高速朝著飛船衝了過去。玻璃藝品的機翼投擲出飛彈,竄上高空。


    『沒有問題,事到如今就算發現也已經太遲了。』


    法多姆出聲的同時,空氣一陣晃動,上升中的飛彈被燒斷彈體產生爆炸,第二發、第三發也一樣。雲層遭到貫穿,大氣震動,上空處揮出了看不見的鐮刀。


    『雷射ciws可不是「災」的專利,無人飛船裝載了所有的近迫武器係統。即使無法擊退敵人,用來爭取爆炸前的時間應該很夠了。』


    引爆定時器的時間不斷流逝,剩下十三秒。察覺到飛彈無效的「災」加快速度,試圖將飛船鎖定在炮擊的範圍內,更有其他迎擊機從本隊飛出跟上了先發隊,但距離太遠了。


    哈——法多姆這麽嘲笑。見到拚命衝去的「災」,她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晚了十秒!是我們贏了!』


    這個瞬間,上空處產生了驚人的爆炸,炫目的火球擴散,整個天空為


    之一暗,太陽正在增殖當中。六個……不,七個嗎?猛烈的轟隆聲,然後是地鳴般的衝擊波直撲而來。


    引爆了嗎?唔,不過好像有點奇怪。規模比想象中還小,而且火球也太多了點。


    『什麽……』


    法多姆這麽茫然嘀咕著,聲音聽起來就仿佛失了魂。


    『怎麽會,居然有這種事。』


    『喂,怎麽了?法多姆。發生什麽事了?』


    慧拚命呼喚對方。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是核彈。』


    『他們抱著讓自己人遭受波及的心理準備使用了戰術核武,目的是為了將我們威力更強大的戰術核武抵銷掉。剛才的爆炸中大概有百架以上的敵機被擊落,但我們的殺手鐧卻被無效化了,「災」的主力……依然健在。』


    敵方的標記群開始行動,他們停止爬升,緩緩地往東邊移動中。


    慧操作屏幕查看後不禁背部發冷。貝兒庫特正在降低高度,她穿過中流層後按照事前的計劃開始進行滑翔,「災」則是追在她身後。


    『敵方編隊接近!全機緊急退避!請盡快散開!』


    光帶逼近,位於後方的戰鬥機部隊轉眼間就被吞噬,小規模的火焰迸出,然後被玻璃的暴風覆蓋過去。


    可惡!


    慧下意識讓機體調頭。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就不能逃避。必須爭取時間以讓自己人撤退才行。不,光是這樣還不夠,得要減少眼前災厄的數量,盡量將他們擊落。要是讓他們繼續這樣子前進的話,根本不知道沿岸的都市會變成什麽慘況。


    「走吧,格裏芬。我們去擋住敵人到最後一刻。」


    慧下定決心這麽呼喊的瞬間——


    『沒有這個必要。』


    一個平靜且沉著的聲音自無線電響起,發訊者是barbie05。


    「貝……貝兒庫特?」


    『不用擔心,我會將他們帶走的。』


    「帶走……你——」


    慧猛然察覺。


    「莫非你要飛回中國嗎?引誘他們過去然後就這樣自爆?」


    『……』


    「喂!喂,貝兒庫特!」


    『慧先生。』


    夾帶噪聲的聲音相當沉穩。


    『從這裏看出去的景色真的很漂亮。無比清晰的藍白色水之行星,倘若人類和「災」能一起欣賞這樣的景色,大概會覺得戰爭是件相當愚蠢的事情吧。著迷地望著蔚藍的地平線,感覺就連相互敵對的情緒也都變淡了。』


    「你在說什麽——」


    『請不要忘記了。我想,本質大概是極為單純的,就像我喜歡雅利克,而你和格裏芬在一起一樣,其底層存在單純的心願和想法。所以不要放棄,請繼續向前邁進,持續保持現在的自己。這樣一來,一定可以——』


    雜音加劇。


    玻璃構成的龍卷風停止步伐,開始反向而行,大概是因為skylon改變了軌道吧。如今正朝著遙遠的上空抬仰,往西方一路前進。


    「貝兒庫特!」


    慧對著藍天這麽嘶吼,拚命睜大眼睛想要找出遠去的金雕,但卻未能發現。天空一片蔚藍,如汪洋般遼闊無邊。


    「慧,不行,追不上的。」


    格裏芬這麽警告道。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油門全開,接連的警報在鳴響著。


    「燃料會撐不住的,i have trol。」


    操縱杆失去了手感,引擎的聲音降低,機體緩緩減速。


    玻璃障壁逐漸遠去,epcm的噪聲也平息下來。


    通訊已經無法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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