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充滿了意外。


    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若是這麽說,或許認為很狂妄。但回顧這一年來所經曆的事情,鳴穀慧覺得這樣的形容絕不誇張。


    例如——沒錯過著普通的生活,眼前並不會突然墜落一架鮮紅的戰鬥機;不會有桃紅色頭發的女孩子奪走自初吻,更不用說跟那個女孩一起展開空戰。


    說得更瑣碎一點,突然移居小鬆與和明華同居都在意料之外。在一年前,自己能否預料得到呢?那樣的明華竟然會穿上水手服,過著高中生活,還對自己露出哭泣和嘔氣的表情(就是那個可怕的大姊頭!) 。沒錯,人生就是如此充滿了驁奇。


    不過。


    即使如此 。


    (這種意外我是敬謝不敏。)


    慧懷著黯淡的心情轉動目光。


    老舊的倉庫裏充斥著香煙的煙霧,長相凶惡的男人們投來危險的目光。有的人彷佛在威脅一般,使小刀閃現光芒;有的人不耐煩地不斷咂舌。氣氛沉重,強烈的壓力和緊張讓自己就快窒息,但卻又無法逃出去。雙手被綁在背後,並被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旁的格裏芬也是一樣。盡管她和平時一樣麵無表情,卻傳來強烈的焦躁感。搞砸了、糟糕、怎麽辦?——這種表情。


    什麽怎麽辦。


    說真的,快想點辦法啊!


    視線的盡頭處有堆積如山的黑亮金屬。長長延伸的槍身、彎曲的彈匣及小巧的鐵製菠蘿。


    是武器。


    他們撞見了走私品的交易現場。


    為什麽?我才想問呢。僅僅一個小時前,自己跟格裏芬還愉快地漫步在金澤的街上。不同於小鬆的喧囂和熱鬧,無秩序卻華美的氣氛令慧感到雀躍。灑落的太陽、一望無際的藍天、林立的大樓群和攤販的香氣。


    還以為這將會是最棒的一天。


    他不否認實際上心情很飄飄然。


    難道就因為這樣嗎?是放鬆警戒後,使得察覺危機的能力變得遲鈍?抑或是忘了自己的搭檔有多麽不諳世事?


    瞎嚓!


    硬物聲響起,眼前的男人晃動手槍。背後有許多人的氣息正在逼近。


    (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


    惠重複著不知是第幾次的疑問。


    數小時前的光景在空洞的意識裏蘇醒過來。


    抵達jr金澤車站的時間為上午十一點。從小鬆車站搭乘在來線,約花費四十分鍾。走出長長的月台,穿過有股近未來感的大廳後,北陸三縣最大的街景出現在眼前。


    貼有寬大地磚的站前廣場、塞滿圓環的車陣、聳立於行道樹另一端的玻璃帷幕高樓建築。盡管聽說鬧區是在東側出口,但西側出口也相當熱鬧。或許是來自大陸的難民急遽增加之故,可以見到好幾處正在建造的大樓和住宅。此起彼落的話語也是北京話或英語等等,各式各樣的語言。一瞬間就快忘記自己在日本了,感覺像造訪了香港或上海的城市。


    「喔 ~」


    頭戴鴨舌帽的少女瞪圓雙眼,一轉動脖子,鬥篷罩衫的下襬就跟著晃動。她張著小嘴,好奇地環視四周,然後撐大鼻孔,深深吸了一口氣。


    「好多人。」


    「不要一直東張西望啦,格裏芬。太顯眼了。」


    畢竟桃紅色頭發本身就在閃閃發亮了。盡管用帽子遮掩,依然很有可能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那孩子怎麽回事?是戴了假發嗎?還是龐克族?類似這樣的感覺。


    慧抓住她的帽緣,將帽子拉低。或許是被遮陽板擋住視野的緣故,格裏芬看似不滿地低吟。


    她略微拉起帽緣,仰望向這邊。那副模樣出奇可愛,令慧的心髒猛然一跳。


    「慧太愛操心了。過度的避險會妨礙行動自由,反效果。」


    「是你自己太沒有戒心了。剛剛在電車裏也很危險吧?還被後座的孩子拉頭發。」


    她剛才差點被看似幼兒園學童的男孩走鴨舌帽。唉,畢竟眼前的頭發散發出朦朧光輝,也難怪男孩會感到好奇。


    「就是因為不乖乖坐著,才會發生那種事情喔。誰叫你一下子從座位站起來,一下子整個人貼在窗戶上。」


    「不要緊。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目前嚴格執行後方警戒,不會再有不一機咬住我的後方。」


    「也注意一下旁邊跟前麵吧!」


    畢竟這家夥一旦專注於一件事情,很容易會忽略其他事。還是稍微嚴格糾正她一下比較好。


    慧輕按住帽子,再次將帽子往下拉。


    「那麽,我們走吧。」


    慧避開責難目光後邁出步伐。時間不太充裕,但難得外出,他希望起碼能夠完美實施當初預定的計劃。


    計劃。


    不怕被誤會而說得明白點,就是所謂的約會計劃。


    在一星期前的貝兒庫特事件中,自己和出擊前的格裏芬曾經約定過,如果是從這次的作戰歸來,兩人就一塊兒出門。


    開端是貝兒庫特與其開發者的一番話。聽著富有人性且再普通不過的故事,自己也不禁想重新思考自己兩人之間的關係。對於鳴穀慧來說,格裏芬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是工具?是戰友?還是更在其上的存在?


    既然是約會,在基地內散步就太乏味了。到小鬆市區觀光也很落伍。那麽,能夠想到的就是遠征金澤了。不抱期望地找八代通商量,忍受對方充滿好奇的詢問,再曆經過無數道瑣碎的手續後,才有了今天。兩人獨處的金澤漫步,第一次的小旅行。


    兩人在巴士總站坐上西側出口巡回的專線巴士,搖搖晃晃二十分鍾左右,陸地中斷並來到了巨大的橋上。全新的交通標幟上可看到「直行:五郎島難民居留區」的字樣。


    「難民居留區?」


    格裏芬看似好奇地念出聲音。慧說了聲「對」後點點頭。


    「國家專為那些從大陸逃來的人們建造了城鎮。據說是開發海邊的土地,修建了集合住宅及商店街,以便讓相同國家出身的人生活。就像那個,類似神戶或橫濱中華街的地區。」


    「中華街?」


    「就是有很多中華料理店的地方。拉麵、餃子,還有杏仁豆腐之類的。」


    「我想去。」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所以我才會選這裏啊。其實來金澤觀光,主要好像是去武家屋敷或兼六園等地方。」


    反正對於眼前的少女來說,實質更重於形式吧。自己半武斷做出的選擇看來是正確的。


    那雙灰色的眼眸開始露骨地閃閃發亮。她用手機終端搜尋觀光情報後,「唔 ~」地喘了口氣。


    「五郎島… …簡直是夢幻仙境,飲食的終極之地。」


    「呃,你太過期待的話,我反而很傷腦筋啊。」


    畢竟是臨時建造的居留地,曆史和規模也比比不上橫濱及神戶。


    況且雖說是居留地,但那片土地實際上好像曆經了有點複雜的成立過程。似乎是來自大陸的大量逃難開始之際,入境管理局的難民審查非常緩慢,導致許多人被滯留在逃難船上及港灣。


    衛生環境的惡化及糧食等問題,使得抗議聲浪日漸增大,與行政機接連發生衝突,以及非法入境。最後,政府將審?結束前的等待所與臨時住宅結為一體,修建成了五郎島。


    審查過後,倘若有人可以投靠就離開這裏,其他人則能繼續住下去。可以說既是日本,卻又不屬於日本的地方。出入外界也僅能透過三個方位的大門。


    (難怪會留有這麽濃厚的對岸氣氛。)


    能見到久違的大陸街景,呼吸那裏的空氣。就慧個人來說,這裏也是他想造訪一次的地方。


    格裏芬從手機終端上抬


    起目光。


    「慧呢?去過五郎島嗎?」


    「不,我也是第一次來喔。我是從明一認識的人那裏聽說的。你想想,之前有送糕點吧?就是類似花 ,名叫“麻花”的食物。」


    「在隊員餐廳請我吃的那個?」


    「對對對,那個就是我認識的人從五郎島買回來的。然後,因為好像是個很不錯的地方,所以她建議我去看看。」


    不。


    不對,正確來說,對方是說:「我們一起去吧!」由於當時是因為難民審查而獨自一人順路前往,所以她說:「下次想和慧兩人一起去。」


    要是被她知道自己偷偷去了,大概會挨罵吧,畢竟就爽約了好幾次和她的約定。由於往後必定會在其他地方補償她,所以必須萬分注意自己的言行。


    在慧繃緊精神之際,巴士減速了。橋的出口處有個小型的圓環,在出租車和普通車輛的另一邊可見到大門。


    “感謝您的搭乘。即將抵達五郎島難民居留區,五郎島難民居留區。”


    「好,開始海外旅行了。」


    「噢 ~」


    確認沒有遺品後,兩人在站牌處下車。走出戶外的瞬間,海水味飄蕩而來。或許是大海很近的緣故,明明距離車站沒有多遠,卻有種來到另一個世界的感受。


    兩人拿出身分證,出示給大門的警衛看。讓對方讀取完條形碼,慧等待格裏芬的id檢查結束後,穿過行人專用的拱門。


    「哇。」


    「喔!」


    空氣變了。


    聲音和熱度明顯上升了一個等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圍繞著廣場的商店,每一間都是在三到四層樓的建築上,施加原色的招牌或裝潢。商品和桌子突出房簷,營造出雜亂的氣氛。


    往來的行人們大聲喊著,比較著貨物。


    令人懷念的光景讓身體發顫。


    沒錯,就是這種氣氛,彷佛從大地滲透出來的能量。自己曾度過大半人生的光景就在眼前。


    並不像上海的商業區或北京中心區針對外來客的麵貌,而是那個國家真實的風景。


    「喔喔喔喔~」


    格裏芬跑向廣場,茫然地環視四周。


    「和小鬆的城市完全不同!」


    「那是當然。」


    「文化震撼,衝擊。重新建構世界觀。」


    真誇張。


    不過可以理解她想說什麽。慧起初開始在海外生活時,也被性質過於相異的氣息震懾。


    包括氣味和色彩在內的一切都完全不同,彷佛文化或社會這此一東西,伴隨著質量向自己壓來。但那未必令自己感到不快。畏懼的反麵是向往,對於未知的不安必定著期待。


    格裏芬極力睜大雙眸,眺望著城鎮。她來到商店的屋前打量食材,纖痩的背影感覺得出沉默的激動。


    「喂,這麽快就想吃東西了嗎?」


    「發現麻花了。」


    她指出眼熟的花林糖形狀零食。


    「還有很大的。」


    「嗯,那是大麻花。」


    這是看似用圓麵包擰成的食物,口感比普通的麻花柔軟,口味也有各式各樣的變化。慧個人喜歡加了肉桂粉的,但據明華的說法,似乎是加了星星糖的才是正宗。盡管不知道是真是假。


    「這是?」


    接著,格裏芬指向黑色狀的物體。喔喔,又是標準配備呢。


    「是向日葵的種子呢。」


    「種子!」


    「很好吃喔。肚子有點餓的時候拿來喀喀咬著,很快就吃完了。」


    「我想吃。」


    「嗯 ~」


    一開始就狂吃的話應該會吃不下去。不過,這麽一點應該沒關係吧。


    「服務員。」


    慧往店內探頭,拿起一包看中的袋子。


    「請給我這個。」


    「好的。」


    走出來的是一名不到二十五歲的女性。綁子的發型相當可愛。她動作利落地將商品裝袋,目光同時落在格裏芬身上。


    「哎呀,你真可愛。」


    對方對她露出微笑,格裏芬卻一臉茫然。


    慧幫忙翻譯:「她說你很可愛。」後,格裏芬眨著眼睛,注視那位女性。


    「謝謝。」


    「哎呀,是日本人嗎?你和這位男孩都是?」


    女性看似意外地瞪圓雙眼。她再度麵向慧。


    「什麽嘛,中文說得那麽好,我還以為是這個鎮上的人呢。」


    「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我曾經在對岸住過。話說大姊姊,你的日語也很好呢。來這裏很久了嗎?」


    「嗯?差不多。應該說,這家店基本上是針對觀光客啊,所以主要是以日語來招呼客人。要是不會說日語,就如字麵描述的一樣“不像話”了。」


    說完有些巧妙的比喻後,她又拿起一包西瓜種子放進袋子裏。


    「奇怪?咦,一個就可以了。」


    「沒關關係,我招待你們。今天要讓可愛的女朋友玩得盡興點喔,加油。」


    她拋了個很有魅力的媚眼。


    女朋友。


    可愛的女朋友 。


    被人當麵這麽說 ,總覺得很難為情。為了掩蓋自己的害羞,慧說了聲「請問」 ,向她搭話。


    「以本地人來看,哪一家店比較好吃呢?我們還沒有決定要在哪裏吃食。」


    「嗯~這個嘛。」


    女子將手指抵上臉頰沉思。


    「雖然有以本地顧客為主的店家,不過你可以溝通,應該沒問題吧?嗯,等我一下,幫你挑選幾間。」


    她在便條紙上隨意書寫後遞了過來,還很用心地附上簡易地圖。


    「在店裏吃的話推薦有星號的店家。然後,想要逛攤販的話,有圏號的地方就ok。叉號是一定要避開喔,因為他們有時候會對觀光客獅子大開口。接下來就是參考店門口的菜單,挑自己喜歡吃的。」


    好厲害——想不到最強的導覽書誕生了。


    一開始就走進這間店真是幸運。


    要是沒有任何指點的話,搞不好已經踩了好幾次地雷。


    「謝謝你。」


    「 不客氣 ,方便的話,回去時也買點伴手禮吧。我會再給你們優惠喔。」


    她很有活力地問候一聲“慢走”,送走了兩人。


    格裏芬一臉幸福地大口吃著西瓜種子。


    她原本就很有小動物的感覺,所以這麽做時,看起來就像隻真正的鬆鼠。


    「好吃嗎?」


    「嗯。」


    她鼻息急促地喃喃道,又抓起一把種子品嚐。


    「期待下一道會是什麽樣的味道。」


    「你真的隻顧著吃耶!」


    你記得我們是來做什麽的嗎?是約會喔!是來確定兩人關係的喔!雖然原本的計劃就很像美食之旅就是了。


    「噯,格裏芬。」


    「嗯?」


    「你覺得,約會是什麽?」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歪著腦袋。


    「和慧兩人在一起。」


    「那是當然的。」


    「兩個人一起吃好吃的東西。」


    是沒有錯,雖然沒有說錯啦——


    「那麽,如果我們兩人在基地裏吃好吃的東西,那也算約會嗎?」


    「嗯~」


    「在隊員餐廳吃東西呢?」


    「」


    一臉有哪裏不對勁的表情。但或許是不了解具體的差異,她正感到困惑,不停眨著雙眼。


    「慧覺得缺少了什麽嗎?」


    「與其說是缺少……」


    要不要試試看牽手呢慧想這麽提議卻猶豫了。要是對方冷靜地問一句:「為什麽?」的話,他大概會再也振作不起來。


    不對,倘若強烈要求,對方應該不會排斥,但毫無感情地陪著自己也隻會徒增空虛。


    「伊格兒她啊,不是很黏著我嗎?像這樣,說著『抱抱』之類的。」


    「因為她是小孩子。」


    「你呢?」


    「我是成人,不會隨便對人撒嬌。懂得分辨時間、地點和場合。」


    不,約會時撒嬌一下沒關係吧?反過來說,什麽時候才能肢體接觸啊?


    慧正要追問但打消了念頭。這種事不能據理力爭,他也不想被認為太刻意。


    話說,我真的喜歡這個家夥嗎?雖然不討厭就是了,但真要說的話,就像和妹妹或年紀差距大的堂表妹相處的感覺。嗯~


    「慧?」


    「沒事。那來找找店家吧。總之先從外麵觀察這份地圖上記載的地方,然後,最後挑一間看起來不錯的店進去。怎麽樣?」


    「沒有異議。」


    「好,走吧…啊…,對了。行動前要注意一件事。」


    慧繃緊表情,屈膝與她麵對麵。


    「這裏已經不是你熟悉的地方,所以不要一個人亂走喔。無論如何都別離開我身邊,待在我能看到的範圍內。」


    「知道了。」


    「說好了喔。」


    「用不著提醒,我一開始就是這麽打算的。」


    真的嗎?


    印象中隻要自己一移開視線,她就經會常失蹤,這是錯覺嗎?其實彼此牽著手是最令人安心的,但他已經不打算拘泥於這一點。


    格裏芬踩著小碎步繞回來,走到自己身旁。抓住衣袖後,一副準備妥當的樣子點點頭。


    眼神彷佛在說.? 「不用擔心,我們快點出發吧!」


    「ok,走吧。」


    慧轉換心情並出發,昂首朝著異文化圏內走去。


    穿過廣場,走進小巷之後,就看到了攤販村。露天攤販緊湊地排列在大樓之間,四處飄來烤製點心和肉類料理的香味。


    兩人一邊對照地圖,一邊確認店鋪格局。有時就快被攬客人員拉住,但一路上都巧妙地避開了。


    紅色的中國燈籠在藍天下相當醒目,若在夜晚時來訪,想必會是一幅夢幻般的光景。不知不覺中,周遭聽不到日語了。空氣中充斥著具有大陸特色的發音。默默站在原地的話,彷佛會不經意忘掉這裏是日本。感覺在常熟的生活,失去的日常又回來了。


    (能理解明華為什麽想要來了。)


    盡管表現得很剛強,但她畢竟是獨自一人被丟在異國的城鎮,想必也有寂寞的時候吧。如今的大陸盡管想回去也回不去,但鄉愁之類的不會因此而消失。


    下次還是一起過來看看吧。利用今天的成果,向她介紹幾家推薦的店吧。唉,雖然被她問到:「你怎麽會知道這種事?」的時候,可能又會難以脫身了。


    或許是悶頭想著許多事情的緣故,注意力不自覺地變得散漫。


    轉頭一看,桃紅色頭發的少女消失了


    啥?


    大量的人在周圍來來往往。原色的風景裏沒看到格裏芬的身影,無論在攤販旁或櫥窗前都找不到。


    喂喂喂!


    「您有沒有看到剛才在這裏的那個女孩兒?」


    慧詢問眼前的店員後,對方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往那邊去了。」


    才剛提醒就來這招嗎!


    完全就是迷路了嘛,剛才那副自信滿滿的態度是怎樣!


    盡管焦急,但不能任憑自己被恐慌擺布,必須在她走遠之前抓住她才行。


    隨著時間經過,雙方的距離會愈來愈遠。


    「不好意思,能耽誤您兩分鍾時間嗎?」


    慧四處找人攀談,追溯格裏芬的蹤跡。他穿過攤販村,拐過四個轉角,從小巷子移動至其他商店街。


    人煙漸漸變少。或許是出了鬧區,全新的集合住宅及年代老舊的倉庫開始混雜。五郎島原本是港灣和工業地區,所以或許是當時的設備留了下來。破掉的窗戶和肮髒的牆壁煽動著不安。


    「格裏芬。」


    慧忍不住大喊。她跑去哪裏了?覺得奇怪的話就立刻折返啊。


    「格裏芬!」


    回過神來,自己來到了很靠海的地方。附近已經沒有民居或商店,唯獨烏黑的倉庫沿著碼頭零星地浮現。周圍一片寂靜,感覺不到人類活動的氣息。


    走過頭了嗎?


    是在中途超越她了嗎?慧咬著牙,準備折返的瞬間——


    聽到了沉悶的尖叫聲。


    慧轉動目光,跑近旁邊的倉庫並窺探裏頭。


    冰冷的灰塵氣味很刺鼻,廣關的空間內堆積集著貨櫃。


    從天窗照入的陽光照耀下,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呆站著。周圍有人影,是體格壯碩,相貌凶惡的男人們。


    「格裏芬!」


    少女轉頭麵向這邊,一臉錯愕地喊道.:「不行,不要過來,慧!」


    但警告遲了一步。硬梆梆的金屬觸感抵在太陽穴上,戴著太陽眼鏡的男人將槍口對著慧。令人聯想到喪服的黑色西裝,搭配著紅色領帶。對方一手按住嘴邊的香煙,同時舉著槍。或許是站在入口陰影處的緣故,冰冷的表情令人背部發寒。


    男人吐出煙霧,非常不耐煩地嘀咕:


    「怎麽,又是小鬼嗎?」


    厚厚的嘴唇扭曲起來。他隻歪著腦袋,續道:「今天真不走運啊。」其背後的黑暗中,一群流氓成群走出來。


    慧心想——那是我要說的話。


    回憶結束 。


    時間軸回到現在 。


    突如其來的監禁戲碼開始後過十多分鍾,自己和格裏芬依然被迫坐在混凝土地板上。手被綁在背後,周遭團團圍了好幾批人,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所謂的窮途末路,想必正是在形容目前的狀況吧?與「災」之間的空中戰也不曾感到如此絕望過,畢竟他們毫無對抗的方法輪轉式機炮、空對空飛彈,甚至連用來擺脫追兵的渦輪扇引擎也沒有,感覺就像被人全身赤裸地丟到雪山裏一樣。沒有防範威脅的方法,不存在掙紮的餘地。


    「真傷腦筋呢,楊先生。居然會在你們指定的地方出岔子,饒了我吧!」


    太陽眼鏡男大聲說道。他倚靠著貨櫃,仍舊抽著香煙,周圍則站著身穿夾克的跟班。每個人都舉著槍,投來危險的目光。


    「我可是相信你那句“居留區很安全”,才會帶最少的人馬過來。結果一開始就這樣,今後會很難跟你們交易喔!」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呢。」


    有些不自然的發音,是來自於站在另一側牆邊的中年男性。一身花襯衫,臉上浮現親切的笑容。他拍拍雙手,雙眸揚起。


    「當局的動能都確實掌握了呢。日本的警察一展開行動,就馬上會有人通知喔。你可以放心看看商品呢。」


    「那此小鬼要怎麽處理?」


    男人揚起方形的下巴。


    「看起來似乎是觀光客喔。要是失蹤的話,不會引發各種騷動嗎?」


    「就算引發騷動,隻要找不到就行了呢!」


    花襯衫男爽朗地斷言。


    「放心,我們知道很多把人處理掉的方法喔。不管是完整的屍體還是分部位,絕對都能換到錢呢。」


    背部的汗毛猛然豎起。


    同時感受到無比的惡意及冷酷。把人當成物品或家畜的感覺,徹底喪失了倫理及道德的言行。


    (這些家夥是


    黑社會。)


    那是中國的非法組織,從殺人到販毒,什麽都做的犯罪集團。在逃出大陸時,連這群人也跑進來了嗎?畢竟明華的父親宋叔叔曾經叮嚀過慧,唯獨那群人,千萬不能接近。


    慧移動目光 。


    戴著太陽眼鏡的男人們似乎是日本人。這麽說,是黑道或暴力集團之類的嗎?交易商品恐怕是人民解放軍的裝備吧。黑社會的人們從沒了管理員的軍方設施裏拿出裝備,以居留區為據點進行兜售。目的是為了鞏固在新天地的地位,創造出新的資金來源。


    這無論怎麽想,都是不能目睹的現場。


    不是像能夠以「絕對不能將在這裏看到的事情說出去!」、 「忘記一切,回到正常的世界吧丨」幾句話獲得原諒的狀況。


    我們究竟會遭受怎麽樣的待遇?活生生被解剖後賣掉器官嗎?被迫在地下或海外工作嗎?抑或是被塞進不知道位在哪裏的外國妓院裏?


    回過神時,隻見格裏芬的背後站著一名中國男人。對方頂著好色的表情蹲下,壓在她背上,就這樣以彷佛要抱住她的姿勢,開始玩弄纖瘦的身體。指節粗大的手指毫不客氣地要伸進衣服裏。格裏芬發出「嗯——」的聲音,厭惡地扭動身體。


    「喂 ,你幹什麽!住手!」


    慧忘記危險大喊出來。


    即使背後被刀子抵著也無暇顧及了。就在他探出身子的瞬間,被大力地壓住。


    「安靜點!閉嘴!」


    手被綁著所以無法出力,臉被緊緊按在地上而無法呼吸。即使如此,他仍拚命掙紮時,傳來開槍的聲音。


    「別鬧了!」


    戴著太陽眼鏡的黑道舉著槍,一臉很不耐煩的樣子。


    「在你們國家怎麽樣我是不知道,但在這裏販賣人口很容易就會曝光。既然要封口就殺了吧。然後,灌進混凝土沉入海裏。」


    空洞的槍口瞪向這邊。他依舊將手指放在扳機上,直直走近。


    「不敢動手就讓我們來。」


    慧全身發冷。男人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猶豫。再靠近幾步,大概就會像流水作業一樣,自然而然地扣下扳機。槍口對準的方向是……格裏芬?


    「等……等一下!」


    慧聲嘶力竭地大喊’並搶在嘴巴被塞住之前續道


    「你們想要錢對吧?好,得付多少錢才行?一千萬嗎?還是兩千萬?」


    我有錢喔——惠用中文大叫。周圍的空氣驟然一變花襯衫男則問他:「這話怎麽說呢?」


    「要支付贖金嗎?你家很有錢嗎?」


    「楊先生,別上了那種小鬼的當。」


    太陽眼鏡的黑道揚聲道,語氣中夾雜著焦躁。但黑社會的每個人對於意料之外的賺錢機會,全都一副難掩興趣的模樣。


    「稍微聽聽他怎麽說,沒什麽大不了呢。喂,小子,你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呢?」


    後續完全沒有想過。怎麽辦?要是隨口謊稱家裏非常有錢的話,可能會被迫實際撥打電話。


    這樣一來,這次會把祖父母和明華牽扯進來。不行,不能再增加犧牲者了。那麽,其他辦法呢?應該說,繼續撒這種謊言會有什麽後果?既然實際上沒有那麽多錢,徒勞的掙紮會在某個時間點結束。隻是將開槍的時間拖延一兩分鍾罷了。


    慧懷著絕望的心情仰望天空之際,出乎意料的光景映入眼簾。


    天窗上可以見到兩個人影。頭盔、夜視鏡、防彈衣及長槍身的栓式步槍——不是黑道或中國黑社會的成員。或許是察覺到與慧對上,人影將食指抵在嘴上。


    (警察!)


    為何會在這裏 ?這個疑問被激動推翻了。由於他們看起來是全副武裝,所以應該不可能是偶然路過。他們準備周全,各就定位,正在觀察狀況。如此說來,還有其他的同伴嗎?準備衝進來的警察部隊已經逼近至相當近的距離。


    情緒一下子振奮起來。


    辦得到。隻要爭取時間,救援就會到來。


    慧用下巴指向格裏芬:


    「那家夥可不是普通的女孩,非常有價值。要是弄傷或殺了她,就損失大了喔!畢竟她一架……她一個人就值幾十億圓了!」


    啥?——男人們眨眨眼。而太陽眼鏡男厲聲道:「喂,別胡說八道!」


    「我是說真的。我記得是六十億吧?雖然我認識的金發女孩似乎就值一百二十億,所以還輸給她就是了。需要的話,我來幫你們介紹吧?隻要我叫她,應該立刻就會過來喔,以2 5馬赫的速度。」


    「這家夥是瘋了嗎?」


    男性咂舌一聲,將槍對準這邊。在視野的一角,天花板的警官朝背後打出信號,一人則是對慧比出搗住眼睛和嘴巴的手勢。


    不要看?屏住呼吸?


    「我沒有說謊。我們是從某個研究設施裏偷溜出來的。她是非常特殊的實驗對象’倘若賣給外國的情報機關’會有一大筆錢喔!所以——」


    慧吸氣的瞬間,傳來清脆的聲音,某個物體滑過地板。接著,「砰」的爆裂聲響起。


    「格裏芬,趴下!搗住嘴巴!」


    強烈的閃光、爆炸聲及煙幕同時產生。即使合上眼皮,視野也是一片純白。盡管在千鈞一發之際將單邊耳朵壓在地板上,但另一隻耳朵完全喪失了聽力。鼻子深處感到刺痛。是催淚彈嗎?周圍的男人們不停地咳嗽。下一秒,大地開始晃動。玻璃劈哩啪啦地碎裂,藍黑色的製服衝了進來。


    「混賬!是警察!」


    某人大喊,聲調中夾雜著悲鳴。交錯的槍聲、野獸般的怒吼,腳步聲和衝撞聲混亂回蕩,撼動著身體。就像被名為白煙的沙包砸中後,不成人形的感覺。衝擊和閃光讓獲就快瘋了。


    黑道們展開零星的抵抗,但被壓倒性數量的暴力逐漸壓製。想逃走的人也被後門的分隊抓住。


    大約過了三四分鍾,當煙幕終於散去時,事態幾乎都平息了。各處都可聽到呻吟聲。警察部隊逐一為逮捕的人銬上手銬。


    (太好了,得救了。)


    「慧!」


    格裏芬撐起身體。


    或許是看不到依舊躺臥著的自己,她的手綁在背後就跑了過來。在這一瞬間——


    「開什麽玩笑!」


    彷佛自地底鳴響的聲音傳來。慧一驚,回頭望去時太陽眼鏡男正舉著槍,臉龐因鮮血和淚水而扭曲。或許是視力恢複的緣故,感覺像隨意瞄準會動的東西。格裏芬還沒有察覺,射擊線筆直地對準她的胸口處。


    「去死吧!」


    來不及了,現在大叫「快躲開」也已經太遲了。要撲過去將其推倒?不行,距離太遠了。回頭奪下手槍?明明連手都不能用,太魯莽了吧!現在的姿勢可以辦到,能夠嚐試的隻有——「!」


    慧猛瞪地板撐起身體,即使失去平衡仍將上半身拋向槍口前方。


    擋住射擊線。試圖將自己的身體當作格裏芬的盾牌。拜托,一定要趕上。慧咬緊牙關做好受到衝擊的心理準備,這一瞬間——


    一陣疾風吹過


    「 啊?」


    男人的手臂在難以置信的位置彎曲了。握著槍的手在肘關節的前方被打斷了。


    「 什什麽!」


    悲鳴聲走調,驚愕與混亂使國字臉不斷抽搐。對方一副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樣子。但答案立刻出爐了。


    男人的背後有一隻長腿抬起。修長的西裝褲,然後是亮皮的淑女鞋。


    後回旋踢。


    恐怕隻在電影中看過的招式,轟向男人的側頭部。


    穿著西裝的上半身彷佛被鐵球砸中一般傾斜,退後兩步、三步,


    最後就這樣倒在地上。破裂的太陽眼鏡滾落地麵,露出來的臉已經翻起白眼。


    (什麽?)


    一名身材高痩的女性站在那裏。白色女用襯衫及褲裝,一身令人聯想至櫥窗模特兒的勻稱身材。


    年紀大約不到二十五歲,冰冷的眼睛、直挺的鼻梁和細痩的下顎是歐美人的特征。然而,發色卻宛如日本女性,是美麗潤澤的黑色,散放著鮮明的光澤。露出寬額頭的發型乍看之下是前長後短的鮑伯頭,仔細確認後,發現後方有一束頭發,延伸至及腰的長度,在根部用繩i住的模樣彷佛巫女一般。


    是警察嗎?不,但她像是外國人,也不像其他警察一樣穿戴著護具。


    她是誰——慧這麽思考之際女性轉過頭來 ,—其目光先停留在格裏芬身上,接著是慧。


    美麗的淡紅色嘴唇打開:


    「你沒有必要為了那種人偶拚上性命。」


    啥?


    一瞬間,慧不懂對方在說什麽。人偶?是指格裏芬嗎?


    但還來不及發問,她就別過臉去,晃動褲裝的衣襬,毫氣地快步走掉了。警察部隊從左右跑上前去,跟她報告著什麽。


    (搞什麽啊?)


    慧茫然嘀咕著。


    事能轉發展太快,腦袋完全跟不上。


    警笛的聲音自遠方響起。


    「你啊!」拳頭落在桃紅色頭發上。


    格裏芬「啊嗚」一聲,發出奇妙的聲音並向後退。由於她的表情匱乏所以很難看出來,但想必很痛吧。她按住腦袋,變得淚眼汪汪。


    胡子臉的中年男性歎一口氣。像鯰魚的臉龐不愉快地扭曲著,安心和怒氣交織出了複雜的表情——是技本的修護人員,舟戶。不同於平時的工作服,他身穿著五顏六色的條紋衫,哀怨地瞪著格裏芬。


    「我求求你了!你在人群裏走失時,我得要命!別動不動就讓我們心驚膽跳!」


    黑衣男們正在廢棄倉庫前講電話,大概是在向小鬆基地報告狀況。看來盡管說是兩人獨處的約會,卻仍被嚴密監視著的樣子。這在組織的風險管理上是理所當然的考量,但自己卻有種目睹到醜陋幕後的感覺。以後外出大概沒辦法盡情地樂於其中了。


    「幸好有成功跟湊巧來取締走私的警察部隊連手,要是沒有成功的話,後果可是設想喔!」「對不起,有我跟著還發生這種事。」


    慧沮喪地低頭。真要說的話,都是錯在自開了視線,欠缺身邊帶著自衛隊最強戰力的自覺。


    格裏芬愈是挨罵,他也愈無地自容。


    舟先生抓抓腦袋。


    「唉 ,既然是約會,就好好當個護花使者啊雖然我想這麽說,不過這次是格裏芬擅自跑掉的,算是不可抗力吧。反倒是你,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


    「可是——」


    「說真的,該道歉的是我們。我們有些太鬆懈了。在發現你們要前往危險的地方時,就該事先阻止才對。」


    真是抱舟先生低下腦袋,慧急忙搖搖頭。


    「請……請不要這樣。說起來,錯的是我們提出想出去玩的請求,沒道理接受您的道歉,請把臉抬起來。」


    「話雖這麽說,我看還是前往府上道歉」


    「不用了!沒關係!」


    要是被明華知道了怎麽辦?又會多出一性爭吵的話題啊!慧說著「話說回來——」硬是轉移話題,回頭看向被帶走的中國黑社會。


    「這種城鎮裏居然會有黑社會的人在進行交易,這對我來說比較震撼。住在中國的時候明明沒有遇到過。」


    「唉,他們也很拚命吧。畢竟本國的地盤和收入都一下子全沒了啊,他們應該正在竭盡全力地想辦法活下去。同樣的事大概會愈來愈多喔,因為難民不斷在增加啊。」


    花襯衫的男人在護送車的前方抗議。記得他是姓楊的中國人,他喊著自麽都沒做,隻是湊巧在場罷了。


    複雜的事態似乎的確會愈來愈多。以前被視為非法入境的罪犯會以難民作為掩護渡海而來,假裝成善良的市民。警察和司法崩潰後的大陸沒有遏止他們的手段,無論清流或濁流,全都如洪流一般湧入了日本。


    (我太天真了。)


    飄飄然地把這當作海外旅行的自己真可恥,也因為語言相通而鬆懈了。這裏並非常熟或是小鬆,應該繼續保持最起碼的緊張和戒心才對。


    「不過啊。」


    舟先生露出笑容,一副終心下來的模樣。


    「真虧你們能平安無事呢。老實說,就算被砍斷一隻手或一隻腳都不足為奇喔。你們應該被抓起來很久了吧?」


    「嗯……也有過很危急的時候啦。」


    「畢竟警察也意外魯莽地破門而入了啊。他們開了那麽槍,卻沒有被任何一發流彈擊中,簡直就像奇跡一樣。莫非是那個嗎?神秘的變身英雄現身來拯救你了嗎?」


    「是沒有變身英雄。」


    但出現了神秘的外國女性。她在千鈞一發之際登場,打倒了黑道。倘若沒有她,自己或格裏芬大概早就中槍了。


    慧轉動目光後,出奇輕鬆地找到了那位救星。她一手拿著書寫板,正在和警官交談。在體格健壯的男人們中,那苗條的身材格外醒目。


    「就是那個人救了我們喔。在快被黑道開槍打中時,她幫我們擋了下來。」


    舟戶眨眨眼睛。


    他一副錯愕的表情張著嘴巴,慧一瞬間以為舟先生是對這位不合時宜的美女登場感到驚訝。的確,一時之間肯定無法相信她憑借那麽纖瘦的身體,與黑道及中國黑社會交鋒。


    但震撼的重點似乎並非這個。


    舟戶皺起眉頭,喉矓發出「咕嚕」的聲音後——


    呻吟般地低喃道:


    「她怎麽會在這裏?」


    *


    隔天,星期日。


    慧造訪了小鬆基地。


    目的是實施格裏芬因計劃之外的外出,而延遲的定期調整及檢查。


    盡管內心害怕可能會被臭罵一頓,基地內的氣氛卻極為平靜。應該是舟戶妥善處理過的緣故,自己沒有因為昨天的事而被說東說西,技本的職員們也以平常的態度應對。由於已經做好整個上午都要做筆錄的心理準備,所以老實說,感覺有此脫力。


    不過或許是為了彌補延宕的作業進度,調整時程緊湊得令人吃不消。從早上八點開始的每一分鍾都排滿行程,穿梭於各個設施。一開始還想著「希望大家能自然應對」,不久卻變成想高喊:「關心我們一下吧!」格裏芬跟我可是差點沒命了喔,稍做慰勞也無妨吧?


    但畢竟事態過於重大,無法出言抱怨。在兩人按照指示完成檢查,消化課程的期間,不知不覺就過了中午。


    「嗚~」


    格裏芬趴倒在長桌上,伸長了雙手,呈現宛如幹貨的狀態。想必已經精疲力盡了吧,就連一旁的酸奶也沒有碰。


    這裏是技本辦公大樓的休息室。或許恰好是午餐時間,自己帶便當的職員很多。


    在和氣氛中,沉沒的少女身影非常顯眼。但也許是已經沒有餘力去在意周圍,她將鼻子和臉頰壓在桌板上,不成人形。


    「你的臉變得很醜喔。」


    格裏芬小聲呻吟道:


    「已經不行了。我死掉後請在墓碑寫上:“死於過勞和空腹,格裏芬”。」


    「到這種地步嗎?」


    還想著這再怎麽說也太過誇張,但她似乎另有隱情。格裏芬半眯著眼仰望這邊。


    「在慧過來的兩個小時前,我被迫進行其他的調整。五點起床就坐進伊格兒和法多姆的仿真器裏,然後叫我試著直接連接。」


    「這種事情辦


    得到嗎?」


    阿尼瑪和子體是一心同體,類似於大腦和身體的關係。實在無法想象去使用別人的子體。


    「姑且算是建立起連結了,不過非常不舒服。感覺就像自己變成了三條腿,或是眼睛長在頭頂上一樣。」


    「我想也是。」


    光是引擎從一具變成兩具,就算相當大的變化了吧?更不用說格裏芬的機體形狀很獨特,實在不覺得她可以輕鬆適應其它子體。


    「不過,為何突然叫你這麽做?難道要叫你換乘其他子體嗎?」


    「不知道,不過——」


    纖細的頸項歪著。


    「他們好像還沒對法多姆和伊格兒做出同樣的要求。所以,應該沒有立刻更換機種之類的意圖。」


    「哦?」


    「還有,嚐試過我才知道,以其他子體戰鬥是不可能的。飛行就已經很吃力了,如果硬要兼顧兩者的話,處理能力大概會爆炸。」


    「爆炸是指?」


    「產生無法預期的凍結或錯誤之類的。」


    根本就行不通嘛。


    「這件事你跟八代通先生說了嗎?」


    「說了。不過他說暫時這樣就好。」


    「真莫名其妙。」


    隻要飛起來就ok,不能戰鬥沒關係?完全無法理解究竟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進行調整。


    「大概是昨天的懲罰,故意整人。」


    格裏芬不滿地噘起下唇,一副憤恨難消的樣子。


    「他們還暫時禁止我吃零食。說什麽就是因為太貪吃,才會被食物吸引得到處亂跑。」


    「嗯 …」


    慧能體會對方想這麽說的心情。


    「禁止自己買來吃,也不能事先寄放,連喂食都不行。」


    「喂食?」


    「工作人員會提供我多出來的糕點,例如出差的伴手禮或熱門甜點之類的。」


    她一直被這麽對待嗎?


    太寵她了吧,這可不是在學校裏養寵物啊!


    「不好意思,格裏芬,這一次完全是你自作自受吧!都已經強調過別離開我身邊了,你卻跑得不見人影。雖然不知道你是被什麽食物吸引,不過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土地上,未免也太掉以輕心了。」


    「那是誤會。」


    「咦?」


    格裏芬忿忿不平地抬起臉。


    「遙和舟都太武斷了。我並不是為了食物而離開慧的。」


    「那是為什麽?」


    「我聽到一個聲音說“救救我”。」


    「啥?」


    聲音?


    「還說“好難受,好痛苦,好害怕”。」


    「那是怎樣?」


    原以為在蒙混過去,但她卻一臉正經。格裏芬簡短回答:「正如剛才所述。」


    「 呃換句話說,是這麽回事嗎?因為有人在求救,所以你就去尋找聲音的來源。然後,走著走著就到了那個倉庫。」


    「對。」


    「找到說話的那個人了嗎?」


    「沒有找到。靠近建築物後就聽不到了,在我東張西望的時候,就被那些人抓住了。」


    「唔嗯。」


    這家夥的感應力有時很敏銳,所以或許真的聽到了我聽不見的聲音也說不定。畢竟被抓到那個倉庫裏的人,可能不隻有我們。


    還有其他人嗎?非走私集團或警察的第三者。


    (人口販賣的受害者之類的。)


    倘若是這樣,或許應該確認對方是否有平安獲救。去找舟戶商量好了,在那之後也忙得不可開交,跟他沒有什麽聊過。我想問問現場和走私犯怎麽樣了,還有關於那位女性,她看起來好像知道此仟麽。


    待會兒聯絡看看好了。正在思考時,可愛的「咕嚕」聲響起。格裏芬按著自己的肚子。


    「啊 ,抱歉。」


    話說回來,我們是打算過來吃食的,結果聊得太起勁就讓她等太久了。


    慧打開販賣部的袋子,將三明治和飯團擺放在桌上。


    格裏芬的雙眼發亮。


    或許是因為零食禁止令而非常餓,她發出「喔喔喔」的聲音伸出顫抖的手。


    「鮪魚色拉、明太子、blt三明治。」


    「時間不多,吃吧。下午的調整好像是從一點開始吧?哇,剩下二十分鍾而已了喔。」


    「很夠了。午餐時間的閃電,人稱鯨吞的格裏芬就是我。」


    「要細嚼慢咽啦!」


    慧夾雜著歎息,準備打開三明治的包裝之際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啊,找到了找到了!」一名穿著工作服的女性工作人員站在入口處。她是剛才和八代通一起進行調整的人。


    「什麽?」


    「室長有話轉達。抱歉打擾你們休息,能不能借用一點時間?請跟格裏芬一起到檢查設施來。」


    「」


    「他還說很緊急。」


    麻煩你們了——她揮揮手退了出去。格裏芬發出了低呻聲。


    「喔~抱歉中午找你們來。嗯?怎麽了,格裏芬?臉頰鼓得像流行性腮腺炎一樣。」


    桃紅色頭發的少女滿臉不悅,彷佛平常的麵無表情是個假象。灰色的眼眸泛著危險的光輝。聲音的主人是白袍肥胖男——八代通遙納悶地歪起腦袋。


    「發生什麽事了?我還以為你填飽肚子後心情會好一些。」


    「呃、嗯,該說是時機不對,還是我太多話的緣故呢……」


    早知道就早點讓她吃東西了。雖然現在說這個也無濟於事。


    慧讓賭氣的格裏芬麵向前方。


    「不過突然找我們來有什麽事?反正到了一點,我們都會回來進行調整。」


    「嗯。」


    八代通依舊坐在椅,蹺起另一隻短腿。


    「突然來了個臨時的會麵。若要配合對方的時間,就隻能挑在這個時候先跟你們談談了。


    你知道夏爾.戴高樂嗎?」


    「夏爾什麽?」


    「夏爾?戴高樂。」


    「是人名嗎?」


    感覺在世界史的課堂上學過,但想不太起來。


    「他是半個世紀前的法國總統,因為抵抗納粹而聲名大噪。在本國被視為英雄,甚至連機場和廣場也以他的名字命名。」


    是喔。


    「我這次想談的是船名。戴高樂號航空母艦,是法國海軍的核子動力航母。」


    話題一下子變得很有戰爭氣息。八代通打開屏幕的電源,液晶畫麵顯示出世界地圖。紅色的箭頭從地中海經過蘇伊士運河,一直延伸至印度次大陸的科倫坡。


    「三天前,以戴高樂號航空母艦為旗艦的tf(特遣部隊)473在南海失去了音訊,恰好就在離開新加坡後航行了一天之際。周邊天氣據說直到前一刻都還晴朗無雲,但是不知為何,所有通訊在過了淩晨三點後都中斷了。」


    「中斷……」


    「定期回報、ais,甚至航空無線電之類的都全數消失。就常理來說是很難想象的情況,畢竟tf473包括核力潛艇在內,是一支總數將近十艘的大艦隊。就算被卷入戰鬥中,也應該存在某此薇兆才對。但實際上,艦隊的所有艦艇是同時陷入沉默,隻能說是神秘事件。」


    腦海中忽然想起「百慕大三角」這個詞匯,據說經過那裏的船隻和飛機都會消失。不,不過地點不一樣吧?那是位於大西洋,美國那一邊才對。


    「莫非是要叫我們去搜索吧?」


    有種不祥的預感。在遙遠的海上,而且還是外國船隻的消失事件。慧原本會認為這與自己豪無關係,聽聽就算了。但以經驗來說,八代通派完全意想不到


    的任務,他已經設想到最壞的可能,先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沒這個必要。因為航母已經找到了。」


    「啥?」


    「昨天中午過後,航母的定位信息複活了。該船舶在距離消失位置以北的一百零七海浬,以東五十海浬的地方以時速十八節移動中。根據偵察機的報告,似乎沒有明顯的損傷。好像還未能取得聯係就是了。」


    「 呃那為何要叫我們過來?」


    「事情變得有些……不,是非常複雜。」


    八代通將身體靠在椅背上。


    「說到底,法軍的主力艦隊為何會航行在南海這麽遠的地方?雖說歐盟遠離『災』的勢力範圍,但也不可能有多餘的戰力。最珍貴的機動部隊原本應該要留在本國附近才對,為何他們金蔣艦隊派來遙遠的海域呢?」


    「為什麽?」


    「戴高樂號是為了將測試中的新型子體運送至日本。」!


    新型的……子體?


    「rafale-anm,拉菲爾。以達梭公司的多用途戰機為基礎,歐盟的第一架子體適應機。畢竟他們在typhoon的子體化上飽嚐失敗,想必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機體吧。


    於是在航母機動部的護衛下運送出來。然而,其始末就是這次的事態。」


    「艦隊被毀。」


    「嗯,航本身是找到了。但現狀是無論如何呼叫都無法與對方接觸,所以運輸作戰無疑出現了嚴重的問題。身為接收方的日本無法坐視不理。」


    格裏芬扭動脖子。


    「為何拉菲爾會被運來日本呢?」


    最根本的疑問。為何要將好不容易到手的反「災」戰戰力移動至他國?為什麽要遠離本國呢?八代通點了點頭。


    「他們請求技本協助,希望找出拉菲爾的子體和阿尼瑪無法建立連接的原因。」


    「無法建立連接?」


    「正確來說,是無法確保足夠操縱機體的同步率。據說以目前的狀態別說是戰鬥,就連飛行也沒有把握。」


    「也就是類似格裏芬之前的狀況嗎?」


    慧俯視著桃紅色頭發的少女。認識自己前,她的狀況非常不穩定,就連正常起動機體都是問題。原本以為是同樣的症狀,但八代通歪頭回答:


    「天曉得。」


    「阿尼瑪的內部是個黑盒子,沒有人了解其明確的結構。隻不過,我們和俄羅斯已經造出了兩架以上的阿尼瑪,所以對方大概認為我們在技術上高人一等吧,因此委托我們進行分析。」


    「是委托技本。」


    「我的技術終於打動了歐美的那些老頑固。」


    不著痕跡地誇耀自己的功績,八代通望著兩人。


    「事情就是這樣,我們獨飛將展開拉菲爾的回收作戰。希望你跟格裏芬兩人能接近戴高樂號航空母艦,並將子體帶回。」


    不。


    不不不。


    這也太跳躍了吧 。


    ,完全不能理解事情的因果關係。


    「請……請讓我整理一下。呃……若隻是想回收拉菲爾的話,直接讓她飛起來不就好了嗎?畢竟是飛機,可以自行脫困。啊,雖然有阿尼瑪狀況不佳的因素,即使如此,隻要飛到附近的機場就行了……」


    八代通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你有在說的話嗎?我剛才已經說無法聯係上航母了吧?連狀況也無法掌握的狀態下,要如何下達脫困的指示?況且,拉菲爾的阿尼瑪沒有一並搭上戴高樂號。」


    「咦?」


    「就是被運送來的隻有子體而已。好像是因為阿尼瑪的狀態非常不適合出國,所以對方先將機體運來日本。因此無論做多少努力,都不可能自行脫困。」


    「意思是……阿尼瑪目前還在法國嗎?」


    「好像吧。似乎在研究室裏嚴密隔離中。」


    狀態那麽差嗎?倘若如此,回收作業的確會很吃力。


    「既然這樣,用運輸船之類的去運送呢?利用起重機轉移機體,然後帶回來之類的。」


    「該空域與“災”的勢力範圍鄰接,派遣緩慢的非武裝船隻靠近,下場就是被擊沉。」


    「那麽,派遣軍艦護衛的話——」


    「一支全副武裝的航母打擊群,可是毫無抵抗之力就遭到癱瘓了喔!在原因不明的狀態下,豈能再投入增加的戰力?最起碼,目前的日美軍根本沒有能派至南海的水麵戰力。」


    「」


    隱約開始了解對方想說的意思了。子體不可能自行脫困,用船舶接觸也有困難,剩下的方法就隻有從空中回收了。以獨飛的成員進行空中掩護,同時抵達航母,將無人的子體帶回。遭遇「災」的話就視情況交戰,以排除抵抗吧。


    雖然亂來,但還算是很有道理的作戰。


    話雖如此,仍有不了解的地方。


    「假使我們真的順利接近了航母——」


    慧瞥了格裏芬一眼。


    「這些家夥也無法隆洛在艦上對吧?上海奪回作戰的時候,我在美軍的航母上有聽說過,普通的空軍機和艦載機不同。」


    「嗯。」


    「那麽,要如何回收拉菲爾呢?」


    說到底,就算順利隆洛在艦上,也沒有將其帶回的方法。這無法跟裝載手提行李相比,也不能像拖吊車一樣,用鋼索拉動吧?


    「要用運輸直升機運送嗎?」


    格裏芬插嘴道。


    原來如此,用直升機就能在航母上起降,大型機體應該起碼能吊起一架戰鬥機。獨飛則是一並同行,在回收作業的期間戒備上空。盡管機速的配合好像會很困難,不過這是比較實際的手段。當他這麽心想時——


    「直升機的續航距離不夠。」


    冰冷的聲音敲擊了耳朵。


    循著堅硬的鞋聲回頭,慧瞠目結舌。一名穿著長褲套裝的女性站在那裏,烏亮的黑發和令人聯想到陶瓷器的白皙額頭,細長的眼睛裏泛著知性的光輝。由於腰部的位置很高,脊背直挺而給人芭蕾女舞者的印象。她踩響淑女鞋,走進了房間。


    「你們子體的戰鬥行動半徑將近一千公裏。相對地,運輸直升機的作戰距離才幾百公裏。


    假設從那霸基地起飛,最多隻可抵達台灣,實在到不了南海。而且,自衛沒有大型直升機專用的空中加油設備。」


    張得老大的嘴巴並非被這番話的內容影響,而是因為自那人形模特兒般的外型有印象。硝煙味蘇醒,佇立於白煙中纖痩的英勇姿能是在廢棄倉庫救了自己兩人的那位女性。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法國軍方情報機關,對外安全總局的布朗傑中尉。她在這次事件中,是法方的窗口兼負責人。」


    八代通的發言令慧眨眨眼。中尉?法國軍方?


    (她不是警察嗎?)


    她整個人麵向八代通。


    「非常抱歉將時間提早了,八代通先生。挑在您忙於和本國進行協調之際。」


    「不,百忙之中麻煩專程你過來,實在很抱歉。不過在正式的作戰會議前,我希望大家能先見個麵。這些孩子似乎在不經意中受你照顧了,所以也當作賠罪和答謝。」


    「畢竟是任務,您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她輕輕點了個頭後,與兩人麵對麵。


    很標準的日語。光聽發音的話,實在不認為是外國人。既然說是軍方的情報機關,想必受過間諜這類的訓練吧。例如,將前往出任務的國家語言全都學過一遍之類的?


    中尉的目光從頭頂到腳下打量了一番。


    「看起來沒有明顯的外傷,但你不要緊吧?有後遺症之類的嗎?」


    「啊、 呃,沒有問題。」


    盡管心想這個回答真蠢,慧仍低下頭,之後打直身子。


    「那個……前天非常謝謝您。我是鳴穀慧,然後,這位是格裏芬。」


    總之,先讓她完成自我介紹。慧說了聲「快點」,讓桃紅色頭發的腦袋低頭行禮。


    這一瞬間,中尉的視線變得相當冰冷。怎麽回事?——盡管這麽想,但這種異樣感還不至於讓對話中斷。慧心想著是自o己的錯覺,一邊續道:


    「不過,法軍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那個地方呢?我還以為是日本警方的人。」


    「我原本的任務是反恐。為了遏止黑社會的武器擴散,而和警視廳連手展開作戰。」


    中尉簡潔地回答。


    「不過,主力艦隊的消失在本國也引發了很大的騒動。由於沒有人可以前往遠東,處理子體的任務就落到了我身上。盡管如此,和警方的突襲作戰到了最後階段,所以必須先處理好那邊才行。不過多虧如此,才能救你們。」


    原來如此,在和自衛隊接觸的同時,仍持續跟警合作嗎?所以舟戶也會覺得眼熟吧。軍方負責人出現在取締走私的現場讓他感到混亂,難以掩飾自己的驚訝。


    「可以回到正題了嗎?」


    中尉回頭看向八代通。見到他大方地點頭後重新麵向兩人。


    「正如剛才所言,直升機是無法抵達戴高樂號的。所以將以擁有空中加油裝置的傾轉旋翼機接近。不過,傾轉旋翼機的裝載量並不多,不可能完整運送一架戰鬥鬥機,所以——」


    她瞥了一眼八代通。


    「日本政府提議用其他的阿尼瑪來啟動拉菲爾。」


    「什……麽?」


    用其他的阿尼瑪來啟動?


    等等,莫非是……


    「讓格裏芬操縱拉菲爾飛回來,就是這麽回事。」


    八代通接著回答,依舊盛氣淩人地翹著二郎腿。


    「你和格裏芬將一起搭乘傾轉旋翼機,降落在戴高樂號上,在法多姆和伊格兒掌握製空權的狀態下找到拉菲爾,透過直接連接啟動並從艦上起飛。這樣一來就不必準備運輸機,是極為合理的作戰。」


    「請……請等一下。那麽讓格裏芬使用其他子體的仿真器是因為——」


    「嗯,就是為了測試。所幸四次裏成功了三次喔。老實說,當作正式上場來看的話,表現得還不錯呢。」


    這不是四次中失敗一次的意思嗎開什麽玩笑,怎麽能賭上性命去冒這種險!


    慧瞪大雙眼後,八代通安撫道:「好啦,先聽我說。」


    「藉這個好機會,我來解釋一下吧。關於子體是如何辨識阿尼瑪,又是如何成為她們的雙手雙腳活動的。」


    他向格裏芬招招手,握住一臉疑惑的格裏芬的手。


    「各個阿尼瑪都存在著固有的頻率,也可以說是節奏。從『災』之核心發出的振動波,在與生物電流相互影響的同時,一邊逐漸在體內擴散,我們研究人員稱之為egg—electro ghost gram。而這東西盡管微弱,也會穿透出體表。」


    「體表?」


    「例如臉或手掌之類的。」


    他讓格裏芬將手攤開。


    「釋放出來的egg會從控製麵板傳遞至子體,告知對方自己是什麽人。說得更詳細點,在初期的調諧中,已經把子體的固有振動和阿尼瑪的振動匹配在一起了,所以隻要有同型態的振波動傳來,子體就知道自己的靈魂和大腦來了。」


    「那就是直接連接?」


    「沒錯,作為啟動信號的神經脈衝。」


    原來如此,至今為止隱約聽過的詞匯和概念感覺都聯係起來了。所以阿尼瑪才會一直觸摸操作板,而非操縱杆或油門杆,是為了將自己的節奏傳遞給機體。


    ( 嗯。)


    思考了一會兒後,慧扭動脖子。


    「我明白您說的意思了。不過既然如此,要讓格裏芬使用其他子體就更是亂來吧?拉菲爾應該也有自己的固有型態……egg對吧?」


    「應該吧。」


    「那麽」


    「這點我們會運用一些詭計。所謂的振動和波形,是可以透過外力來增幅、衰減及調變的,所以倘若隻是此一薇的偏差,能機械式地進行修正。例如攜帶放大器或降噪器這一類的機械,能讓拉菲爾暫時將格裏芬誤認為自己的大腦。」


    「呃 ——」


    「另外,以上個世紀末開發的歐盟機特征來說,rafale和gripen都擁有相似的空氣動力特性及機體形狀。近距耦合三角翼、全動式前翼和單垂直尾翼。換句話說,相較於連接法多姆或伊格兒的子體,建立連接的成功率要遠遠高出不少。操作應該也能以同樣的要領進行。」


    唔嗯。


    總而言之 。真要說怎麽回事的話就是……


    「您是說,由於rafale是類似於gripen的機體,所以稍微動一點手腳就能騙過子體了?」


    「說穿了就是這樣吧。」


    早知道就不問了。對方愈是解釋,自己就愈不安。


    話說,對方理所當然地下達戰指示,但自己可不算自衛隊的人喔!事到如今,雖然不是想避開和「災」作戰,但即使如此,也沒有義務去搜索外國的遇難船隻。況且這一次隻要程序稍有偏差,子體可能會控製失敗並墜落。身為格裏芬的監護人,一時之間很難接受。


    我拒絕。


    若是法多姆想必會麵帶笑容這麽開口吧。就在他心想,自己是否應該在這時學習她的半分旁若無人時——


    「太危險了。」


    聲音來自意料之外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布朗傑中尉冷冷地俯視八代通,細長的眼眸帶著責難的光輝。


    ……咦 ?


    「 不確定的要素太多 。現場的狀原本就不明朗,也沒有連接失敗時的替代方案。實在不應該將民間人士卷入這樣的行動裏。」


    當著目瞪口呆的慧和格裏芬麵前,八代通歎了口氣。


    「是這樣沒錯。不過中尉,正如剛才所說,最接近拉菲爾的機體是格裏芬。然後,要讓這家夥行動,就必須讓鳴穀同學同行調整egg。我昨天應該也解釋過了吧?我們也不希望將民間人士扯進來。」


    「那是在以回收為前提的基礎上。」


    中尉的聲音僵硬。她抬起纖痩的下顎,繃緊了臉。


    「為了區區一架試驗機,您打算付出多少的犧牲呢?我不知道子體化是多麽奇跡般的成就,但那種東西不過是工具吧?沒有必要將人命暴露於危險中,進行救援。犧牲一支艦ms數千名人員後,這次甚至要投入其他國家的小孩,思考邏輯根本就不正常。」


    「中尉。」


    「不,請讓我說下去。要人類為了這樣的人偶賭上性命,顯然是大錯特錯。」


    又來了。


    又是這種話 。


    “你沒有必要為了那種人偶拚上性命。”


    她在五郎島的廢棄倉庫裏如此低語道。既然如此,她說的人偶就是格裏芬了吧?不要保護阿尼瑪、任憑她開槍擊中、那隻不過是工具罷了。


    「那麽你說,該怎麽做?」


    八代通一臉不滿地放下雙腿。


    他抬起單邊眉毛,換上賭氣的表情。


    「等待洋流改變,航母漂流至附近的港口嗎?那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啊。」


    麵對嘲諷般的詢問,中尉卻沒有回應。她眉毛一動也不動地打直身子。


    「法國政府委托的協助方式應該有兩種,八代通先生。」


    冷酷的聲音在室


    內響起。


    「一種是回收子體拉菲爾。由獨飛進行空中掩護和派遣技術部隊。」


    而另一種,當無法回收時——她續道表情從彷佛陶瓷娃娃的臉龐上消失 。


    「希望你們連同戴高樂號,一並破壞拉菲爾。得以反艦飛彈的飽和攻擊,將它沉入海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飛翔吧!戰機少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夏海公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夏海公司並收藏飛翔吧!戰機少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