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莫名其妙。」


    眼前的少女耳尖地聽到低語聲後轉過身來。冷冰冰的機庫裏,與背景呈對比,鮮豔的翡翠綠頭發散發著閃亮的光輝。她眨眨寶石般的雙眼,放鬆薔薇色的雙頰。


    「你似乎很苦惱呢。」


    莞爾微笑的模樣就像個深閨大小姐。發出每一個聲音,都令人聯想到高級的絹布;白皙的臉龐每次動作,就錠開光粒子。究竟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成長,才能養成如此透明的存在?才可以學習到清秀的姿態呢?真想稱她為降臨在地上的天使或妖精,然而——


    (這家夥,骨子裏可是黑到不行啊。)


    rf-4 ej-anm,法多姆。獨飛最資深的阿尼瑪,也是最凶惡的權謀術數主義者。被其外表所欺騙,而慘遭修理的人類和阿尼瑪不計其數。就連自己也在認識她不久後,嚐到了苦頭。


    即使經曆過各種的協同作戰,至今仍會對她保持戒備。


    「怎麽了嗎?一副“要是說溜嘴的話,又會被抓住把柄”的表情。不用擔心,慧先生的弱點我已經掌握到大約有一整打了喔。日常對話中已經沒有任何可得的情報了。要是擔心情報外拽,現在已經太遲了。」


    「你真的很可怕耶。」


    你是跟蹤狂嗎!法多姆揚起嘴角,晃動著束腰裙的裙擺走近而來。


    「不用隱藏內心想法的人際關係會比較輕鬆喔。不需要一直勾心鬥角,也沒有理由武裝自己的心。」


    「那麽你也說說真心話吧。老是到處試探別人,太不公平了吧!」


    「我一直都很坦率喔,順從自己的欲望而活。」


    「坦率嗎……」


    「改稱為享樂主義者也行就是了。」


    還真敢說。慧從鼻子呼出氣來,繼續坐在折迭椅上仰望天空。一片空曠的骨架天花板,周圍充斥著修護作業的金屬聲和機械聲。身體一傾斜,折迭椅就發出「嘰」的輾軋聲。


    慧在小鬆基地,第3機庫裏。與布朗傑中尉會談後已經過了四個小時,格裏芬進入了單機檢查流程。等待的期間原本打算透過訓練或室內課來消磨時間,但今天怎麽樣也沒那個心情。


    中尉與八代通的對話攪亂了思緒。


    “希望你們連同戴高樂號,一並破壞掉拉菲爾。”


    偏偏是出自於法國軍人的口中。


    到底在想什麽?是出於什麽想法而說出口的呢?


    法國政府的意圖也不是不能理解。最先進機與其落入「災」的手中,幹脆將其擊毀,使其化為海中的碎藻。盡管殘酷,但考慮到萊諾的事件,這是絕非不切實際的選擇。但那隻是無計可施後的事情,現狀是日本政府也準備了好幾種回收手段。略過一切的可能性,突然就要人將其擊沉,也太不講理了。而且,對方提出的理由竟然是:


    「不想把民間人士扯進來。」也就是不讓自己暴露於危險中。


    真是莫名其妙。


    就在他東煩惱西煩惱之際,法多姆的修護工作似乎開始了。修護人員圍繞著雙發動機的子體,正在逐一仔細地檢查複雜的飛行控製麵。


    「對了,你在這種地方偷懶沒問題嗎?你是過來檢查子體的吧?」


    「我的工作大致結束了喔,畢竟都已經習慣了呢。例行業務幾乎都已經自動化,所以用不著擔心。」


    法多姆坐在一旁的椅,浮現出妖豔的笑容。


    「好了,我們來閑聊吧。」


    見對方一副「別管那麽多,快說」的模樣,慧死心地歎一口氣。


    ( 唉,反正也沒有被下達封口令。)


    以法多姆和八代通的關係,剛才的會談內容應該也會傳到她耳裏。一味隱瞞的話也隻會惹她不高興罷了。


    「你不要到處聲張喔。」


    慧叮嚀她後開始敘述。昨天在難民居留區發生了什麽、被誰救了一命,還有中尉剛才所說的內容,他依序說明了一遍。


    「人類為了工具而賭上性命是錯誤的——嗎?」


    法多姆露出思考的表情,垂下長長的睫毛凝視地板。其側臉異常冰冷,令人背部發寒。


    「並……並不是我這麽認為喔,是那個叫布朗傑中尉說的。聽起來真的很不舒服吧!你們明明就和我們一樣可以交談、思考還有歡笑,居然說是工具。」


    「不。」


    有如薔薇花蕾的嘴唇打開,她抬起看起來很柔軟的下巴。


    「她說得很對。」


    「咦?」


    「我們是人造物,而且是工具。無論言行舉止多麽像生物,終究是個仿造品喔。為了保護人類,為了讓這個世界延續下去而創造出來的自動人偶。為了拯救這種東西而犧牲人類的性命,說穿了是本末倒置。」


    「這種事——」


    「慧先生,你對格裏芬投注太多感情了喔。請回憶一下,起初知她的真實身分時是什麽樣的感覺?想到了什麽呢?」


    格裏芬的真實身分。當自己得知構成她的事物,是「災」的一部分時——


    「你感到很害怕吧?」


    彷佛在試探內心想法一般,被對方窺視著。這番露骨的發言讓慧泄漏喘息。


    「來曆不明、恐怖、惡心。沒錯,那是正常的感覺。你和這個基地的人們雖然感覺幾乎已經麻痹了,但一般而言,不可能像這樣自然地彼此喔。更不用說是第一次獲得阿尼瑪和子體的國家了。」


    「」


    「你說那個中尉是隸屬於dgse對吧?那裏有許多人是海軍出身,所以遭到損害的艦隊上或許有許多他們認識的人。同胞毫無預警且蠻不講理地被奪去性命,這次卻又準備派遣其他人類前往回收子體。我想他們感到憤怒也很合理喔!」


    「那麽,你是叫我遵照指示,擊沉航母嗎?」


    「那又是另一個層麵的話題了。」


    法多姆輕輕一笑。


    「畢竟我們的戰力本來就愈來愈匱乏了啊,無論如何都必須確保能對抗『災』的兵器。慧先生,你或許還不了解,我們正在節節敗退當中喔。大陸登陸作戰兩度失敗,美國失去了寶貴的阿尼瑪,利用貝兒庫特消滅敵方主力的計劃也未能獲得預期中的成果。目前不是能挑三揀四的狀況了。」


    「意思是中尉一個人的想法無關緊要嗎?」


    「個人的感情和倫理是很神聖的。但是有些事,必須踐踏這些事物才能夠辦到喔。為了讓一千人活命而殺死一百人,為了讓一百萬人團結而碾壓一萬人的意見。這就是身為物種的選擇行為。想必爸爸是從高處俯瞰著大局,所以才會製定本次的作戰吧。然後冒著風險,準備派遣你和格裏芬。我想這不是個輕鬆的決定呢。」


    「」


    怎麽回事?愈來愈混亂了法多姆大概隻是從多方角度來講述同一件事情。中尉的觀點、八代通的觀點,還有鳴穀慧的觀點。看到的東西都一樣,但隻是立場改變,就完全換了一個麵貌。人文主義看起來像是目光短淺的情緒論,而原本認為八代通敷衍至極的離度,結是在削去一切感傷之後的斷然決定嗎?倘若如此,拘泥於風險的自己就像個孩子一樣。


    「到頭來,我該怎麽做才好?」


    「你的問題是應不應該參加作戰?還是該如何麵對中尉呢?」


    「兩者都是。」


    「那就很簡單了。請慧先生采取不會議自己後悔的行動。」


    又在關鍵之處打迷糊仗。就在慧繃起臉來,準備抗議時,響起了格外響亮的金屬聲。


    一組擴充單元被慢慢搬運至法多姆的子體。不同於熟悉的偵察吊艙,是獨特的形狀。


    紡錘形的本體及大塊的鰭片?上麵附有天線。那展開寬大鰭部的模樣就像一


    隻熱帶魚。


    「那是什麽?」


    「據說是分析了貝兒庫特的“誘蛾燈”後,釋出來的裝備。」


    「貝兒庫特的?」


    俄羅斯軍方開發的試作裝備「誘蛾燈」,是一種運用epcm來引誘「災」 ,並使其出錯的器材。雖然沒有得到預期中的效果,隻是造成了白白招來災厄的結果。


    (竟然分析並沿用了那個嗎?)


    法多姆站起身,往充滿喧囂的修護場走去。


    「請放心,慧先生。我不打算讓你一個人盡最大的努力,我也會竭盡全力喔。畢竟盡管有一些波折,我們這幾次以來,確實在大型作戰中節節敗退啊。差不多該發揮人類守護天使的職責了,否則世界真的有可能亡。」


    「法多姆?」


    翡翠綠的頭發搖曳著。


    少女轉過頭來。


    這一瞬間,子體和她彷佛被綠色的火焰包裹住,清冽的光輝錠放。背對著雙發動機的怪鳥,法多姆展開雙臂。


    「讓宴會開始吧,慧先生,開始一場歡慶人類未來及繁榮的祭典。我會將蜂擁而來的敵人變成祭品,釋放出祝福的火焰,為你開辟通往祭壇的道路。所以,請你繼續向前邁進。不用害怕,請貫徹自己的信念——伴隨著魔法和狂熱的時間。」


    *


    「喔喔喔喔?」


    視野配合格裏芬的驚呼聲晃動。座艙罩外的地平線傾斜,高度就這樣像側滑一般下降。


    「右升降副翼,回複!左邊上抬,快一點!」


    慧拚命呼喊後,這次是猛烈的衝擊往上頂來。兩具引擎的其中一具推力異常上升。


    傾斜的景色這次開始上下反轉——機體翻覆過來,前翼瘋狂地拍動著。


    「夠了,把操縱交給飛行控製係統!總之先將機體恢複水平——」


    警報慢了十幾秒,高度警報響徹整個駕駛艙。頭頂被大片的田軟占據,地麵的細節一覽無遺,投射在大地上的機體影子愈來愈大。pullup,puiiup,pu"l"lu"p。


    “barbie01,”墜毀。


    夾雜歎息的無線電響起。畫麵靜止,座位恢複至水平狀態。液晶屏幕上顯示simtion interrupted(模擬中斷)的訊息。


    「拜托,格裏芬,距離出發沒有幾天時間了啊!」


    慧拿下訓練用的頭盔後這麽喚道。


    前座的少女發出「嗚~]的呻吟,突然趴上前方操控台,桃紅色的頭發無力地從肩膀滑落。


    「好惡心,頭好痛……」


    「不要緊吧?」


    「視線一直在打轉,覺得脖子後方也很麻。」


    好像很不妙。


    慧抓起耳麥:


    「舟先生,可以休息了嗎?格裏芬好像撐不住了。」


    “allright。你們等等,我現在開門。”


    解除鎖定的聲音響起。門一打開,驗證室的冰冷氣就入侵而來。在昏暗的燈光下,技本的修護工作人員跑樂過來。


    「成功率降低了呢。是egg調變器的狀態不佳,還是要嚐試更改一下調諧呢?」


    舟戶抓了抓腦袋。他開始操作仿真器的外部麵板,檢查狀況。


    「這樣沒問題嗎?」


    慧下意識這麽詢問後,舟戶將目光瞥來。


    「隻能讓他沒問題了吧!畢竟與拉菲爾之間的直接連接和代理控製,是本次作戰關鍵啊。


    出發前得多少將成功率提高一些,否則你也會很傷腦筋吧?」


    「是啦。」


    畢竟真的會死人啊,在和「災」開戰之前就墜落而死。


    站上驗證室的地板後回頭望去,蛋形的筐體正是為了這次準備的拉菲爾模擬器。將實機的特性及連接形式輸入其中,使其能夠與格裏芬的操作進行磨合。也就是反複嚐試錯誤,藉此提高操控的確實度。


    (不過比想象中還要坎坷啊。)


    說白一點,就是事故頻發。不光是像剛才那樣的機體控製失誤,包括了降落失敗、失速,甚至是空中撞機等所有意外都發生過。其慘狀不禁讓他覺得幹脆由自己來操縱還比較好。


    「拉菲爾沒有普通的駕駿艙嗎?」


    舟戶歪頭發出「嗯~」的聲音。


    「沒有啦,我是在想,要是像格裏芬的子體一樣發生什麽意外,就由我來接管控製。」


    「很遺憾,那是不可能的。」


    確認外部麵板的同時,他聳聳肩膀。


    「雖然算是雙座型,但後座似乎也是阿尼瑪樣式。不過,這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一般來說,不會想到在無人機上加裝有人設備。與其這麽做,多餘的空間會用在追加航電或油箱上。」


    「我覺得設置兩個阿尼瑪樣式的座位也很奇怪。


    應該不是為了讓兩名阿尼瑪搭乘吧?」


    「大概是備用的意思吧。為了在任何一方的nfi故障時,也能使用另一個座位繼續執行任務。


    畢竟那些家夥是第一次運用子體啊,設計傾向於安全係的可能性很大。」


    嗯,但搭乘的阿尼瑪本身要是累倒,就什麽也不用談了啊慧去講完這句話的瞬間,一個嬌小的人影搖搖晃晃地走出仿真器的內是格裏芬。她踩著踉搶的步伐走下梯子,差點就要跌倒了。


    「喔!」


    慧急忙攙扶住她,對方那柔軟的下顎就壓在肩頭上,微弱的喘息聲在耳邊響起。


    「腦袋……陣陣發疼。」


    舟戶歎了一口氣。


    「這下嚴重了呢。去那邊休息一下吧,必要的話讓她躺下來也無妨。」


    「不好意思。」


    點頭致意後,慧攙扶著格裏芬的肩膀,就這樣以兩人三腳的形式將她帶到牆邊。


    「拉菲爾的機體形狀不是跟你很相似嗎?為什麽還會這麽辛苦?」


    「雙發。」


    「啥?」


    「有兩具引擎。但輸出卻很低,所以非常難控製。真想叫他們乖乖采用f404係,那個國家的缺點就是太堅持於獨創技術了。」


    聽不太懂,但同樣是歐洲機,似乎也各有不同之處。不過既然知道原因的話,就隻能讓她適應了。


    「好了,睡吧。我幫你脫鞋子。」


    「嗚 ~」


    慧在長椅鋪上靠墊,用來代替枕頭,然後解開長筒靴的鞋帶,整齊排放在椅腳邊。


    「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濕毛巾還是水之類的。」


    「不要緊……摸摸我的頭。」


    嗯。


    貼上手掌後,熱度漸漸傳遞過來。體溫比平時要高,果然好像有此逼熱了。


    還是拿濕毛 比較好吧。——呆愣地這麽思考時 慧感覺到一道視線,驗證室的入口站著一名黑衣女性——是布朗傑中尉,黑檀般的眼瞳泛著冰冷的光輝。或許是發現彼此的目光相接了,她轉過身去。


    「抱歉,格裏芬,我馬上回來。」


    「慧?」


    慧小跑步上前,呼喚一聲「中尉」。他靠近那纖痩的背影。


    「不好意思,方便和你談談嗎?」


    「什麽事?」


    彷佛陶瓷娃娃的白皙臉龐轉了過來,沒有表情。鞭策著感到害怕的內心,慧續道:


    「中尉,你討厭阿尼瑪嗎?」


    他開門見山地問。自從聽完法的一席話後,慧一直在想:我們究竟為什麽能自然地接納阿尼瑪?為什麽能不感到恐懼?


    很簡單。因為我們一直都和她們在一起,直到負麵的感情被抹去,成為理所當然的存在。


    因為我們一同持續守護著日本的


    天空。


    關鍵就是時間。既然如此,慧希望能先清楚解釋這一點。在日法兩國政府的討論下,拉菲爾回收作戰似乎決定要執行了。聽說中尉也將與航母探索班同行。既然要一起行動,他希望能化解這種隔閡,所以才試直接詢問。


    她緩緩地從胸前口袋中拿出一隻筆,舉到臉的前方。


    「你喜歡這個嗎?」


    「啊?」


    「這個呢?」


    她出示單邊手上的手表。


    慧感到錯愕之際,對方當著他的麵將筆收了起來。


    「這此都隻是工具,談不上喜歡或討厭吧?我對那些阿尼瑪所抱持的感情也一樣,這麽說你聽得懂嗎?」


    「漠不關心。」


    「不對,是希望它們能按照既定的機能來完成既定的使命。那東西是為了擊落『災』而創造出來的吧?既然如此,在地上隻要乖乖待著就好,沒有任何交談或歡笑的必要。更不用說是任意到處活動,讓人類暴露於危險中。實在難以理解。」


    「······」


    「你會對書寫用具說話或照料它們嗎?想必不會吧。我隻是感受到一樣的異樣感罷了。


    對工具投入過度的感情,看在我的眼裏是不正常的。僅此而已。」


    「也有人說過,是投注於物品的感情創造了阿尼瑪。」


    慧的腦中掠過與萊諾的對話——「日本有一種叫『付喪神j的概念吧?說所有物品都擁有自己的意誌。」她當初有說過這種話吧?


    中尉彎起嘴角。


    「沒有人類投入感情就無法構成的存在,這種東西真是籠統呢。那麽,不被人類喜歡的阿尼瑪依然是“災”嗎?將來會成為人類的敵人嗎?」


    「這——」


    支支吾吾的原因正是自己想到了萊諾的事情。不被視為一個人格,且連思考的每一部分都遭到控製的阿尼瑪。其結果就是她被「災」所吞嗤,變成了人類之敵。這與現在中尉所說的話有奇妙的吻合,他的胸口被緊緊揪著。


    不知道中尉是如何看待這股沉默的,她將臉別到一旁。大概是覺得自己有些幼稚,她換上尷尬的表情。


    「很感謝你的協助。但要讓你這樣的孩子,為了其他國家的工具而置身於危險之中,我實在很難接受。僅此而已。」


    她行了一禮後離去。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慧感受到消沉的心情。


    一想到萊諾的事,心情總會變得很沉重。


    明明就快要被殺死,被追著到處跑,格裏芬還差點被奪走,但憎恨的念頭卻不知為何地薄弱,反倒是湧現了懊侮。我為什麽沒察覺到她所懷抱的黑暗麵?為什麽沒能警告八代通和尚克?「不被人類喜歡的阿尼瑪依然是“災” 嗎?」——中尉說得一點也沒錯。在上海登陸戰中,自己被她救了一命卻未能報答對方,任憑那寶石藍的光輝被玻璃藝品籠罩。要是自己能夠早點察覺她的異狀,能夠觸及其本質的話——


    ( 唉……)


    行人號誌燈變成了綠色。慧擺動沉重的雙腳,開始踩動腳踏車的踏板。


    黃昏的天空響徹著烏鴉叫聲。進入九月的瞬間,白天似乎就突然變短了。明明才六點來愈有夜晚的氣息,來來往往的行人也感覺有此慌忙。


    從小鬆基地返回自家的路程,騎腳踏車大約十五分鍾。由於一路都是平坦的路麵,不知不覺中就思考了許多事情。


    「那個死腦筋的中尉。」


    歸根究柢,都是因為她的奇怪發言,讓事情變得複雜起來。真希望她若是個軍人,就像個軍人一樣專心執行任務,也不要將個人的心情變化表露出來。身為局外人且遭到無妄之災的自己就像個笨蛋一樣。


    阿尼瑪是工具,所以投入不必要的感情是錯誤的。


    慧很明白對方想說什麽。不過,也不必如此強烈地當作眼中釘吧?感覺什麽事都看不順眼,也很排斥呼吸相同空氣似的。


    (……嗯? )


    眼中釘、看不順眼?


    中尉說過「談不上喜歡或討厭」。既然如此,無論發生什麽事,隻要旁觀就好,根本沒有格外厭惡的理由。但事實上,她卻一有機會就對阿尼瑪投以冰冷目光,顯露近似敵意的感情。


    好矛盾。


    果然有什麽隱情嗎?不同於表麵上的理由,是她與阿尼瑪們之間的糾葛之類的。


    嘰!


    煞車聲響起,十字路口的號誌變成了紅色。返家車潮的車輛開始行駛,被夕陽照耀的車體在眼前陸續駿過。就在他呆望著車際, 頭頂上傳來了帶有回聲的聲音。


    運動公園的街頭大屏幕上播映著晚間新聞。應該是來自海外的直播,有許多人和警察部隊在相互推擠。


    “……在印度北部的比哈爾巴特那市,連日來從西藏方向湧入的難民,和當地居民之間的衝突愈演愈烈。郊外的難民營中缺乏食物和日常用品,要求改善的聲浪日漸高漲。對此,unhcr,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的艾斯特維茲高級專員,呼籲國際社會迅速提供援助——”緊接著出現了韓國、越南、緬甸的影像。每一處都因為擴散的難民和「災」的威脅,不斷出現混亂。在仁川,因為難民審查延宕而引發的糾紛,似乎演變成了暴動;位在遠方的中東和非洲也與和平相距甚遠,頻頻發生政情不穩所的內戰和國境紛爭,使犧牲者陸續增加。


    據說是前外交官的評論員一臉嚴肅地做出了分析:


    “是的,因為美俄兩國的戰力在與「災」的多次戰鬥中消耗,處於軍事力量低落的狀態。


    再加上中國的壓力也消滅,使得各個地方都出現了力量的空白地帶。很遺憾,但今後像這樣的小規模紛爭大概會不斷增加。包括核武的擴散,也必須比以往更提高警覺。”


    世界開始崩潰了。


    其不良的後果逐漸浮現出來。


    ——我們正在節節敗退當中喔。


    法多姆的這句話在腦海裏閃過。她說得沒錯,我們正在逐漸消耗戰力。失去領土、消耗資源,幸存的人們也開始相爭。照現在這樣下去,日本不久後大概也會變得像這個新聞畫麵一樣吧。爆滿的難民與日本人發生衝突,出現犧牲者,報複的連鎖波及市井,最後連原本和平生活的外國人也陸續遭到排斥。


    一名和自己年年輕人在街頭大屏幕上又哭又叫,其腳邊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少女。或許是被卷入了暴動之中,隨身行李被無情地踐踏一地。那馬尾發型和明華的一樣,令人背部發寒正如法多姆所指正的現在不是表示個人心情或技術性風險之類的時候了。


    ——目前可不是能挑三揀四的狀況。


    正如法多姆所指正的,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確保新的子體,尋找反攻的突破口。中尉說了什麽都無關緊要,沒有必要放在心上。


    ( 好! )


    趕快回家吧!然後告訴明華自己因為工作的緣故,要出個遠門。說不定會換來對方的一句「又來了~」的罵,但畢竟狀況相當危急,隻能認真溝通以尋求理解了。必要的話,要和她約好去哪裏玩也無妨。


    過了十字路口後,慧加快速度。他整個人站起來踩動踏板,沿著國道前進,進入側道。抵達老舊門麵的自家後,慧將腳踏車停在停車場。


    好,深呼吸。


    模擬與明華之間的對話。果然應該先從閑聊開始嗎?還是開門見山地從道歉開始?不,突然道歉的話會讓對方有所防備。


    嗯,先閑話家常好了,總之就聊聊天氣之類的。


    慧裝出笑容,就在他打開拉門,準備告知「我回來了」的瞬間——


    「啊、 慧 ,歡迎回來!我過來玩了喔~!」


    一名金發少


    女出來迎接他。


    圓滾滾的眼睛和富有肉感的嘴唇,丹寧質地的迷你裙下方露出修長的雙腿。在無袖外套及黑色小可愛的相互襯托下,肌膚的暴露麵積相當大。彷佛在喚回已經逝去的夏天一般,全身散發著活力。


    慧急忙關上拉門。


    嗯?咦?奇怪了,剛才好像看到了什麽怪東西。伊格兒?不不不,這裏可是我家啊。


    那個家夥怎麽會在這裏?是幻覺嗎?沒錯,一定是幻覺。


    拉門打開了。


    「噯噯噯,為什麽要關門啊~!」


    並不是幻覺。伊格兒從門的縫探出臉來,一手抓住門框並嘟起嘴唇,往前伸出穿著涼鞋的腿。


    「虧人家特地出來迎 ?這種時候不是應該說『oh my honey!』然後抱抱嗎?啊,最多隻能親臉頰喔!因為嘴巴要留給爸爸。」


    「誰要親啊!話說你怎麽會在這裏?是脫逃嗎?你逃出來了嗎?」


    「才不是?我有確實向基地的人取得許可喔。因為我想和慧一起玩,所以就千拜托萬拜托了啊。你要感謝伊格兒喔!」


    玄關內的黑暗輕輕晃動,近似瘴氣的空氣從走廊湧上來。伊格兒的背後可以見到馬尾發型的輪廓,一個人扭曲著嘴角,雙手無力垂放著。


    是明華。


    「慧 ……」


    彷佛從地底響起的聲音。


    「別看我這個樣子,我也一直都很體諒你喔。“啊~慧的工作好像不太單純,所以還是不要太過追究比較好吧?”,或者“即使排班很亂來,也不能放在心上”之類的。所以就算你臨時有事我也都忍耐著,總是和你串通好,以免讓爺爺奶奶他們擔心。可是……」


    可是啊——她從門框上方俯視伊格兒。


    「“這個”也太離譜了吧?」


    慧在話中感覺到了凶刀,毛骨悚然。他完全不知道在自己回來前究竟出了什麽事,發生了什麽糾紛。但可以確定的是,眼前的青梅竹馬正在爆發邊緣。要是回答錯誤,言語之刃很可能會變成真正的凶器。


    不是!不是的,明華!」


    慧拚命否認並拿出手機。


    他用大拇指尋找著電話簿一邊說:


    「冷靜點,現在眼前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也是猝不及防,完全莫名其妙。我這就確認情況,請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金畢備好讓你滿意的答案。」


    撥打八代通的手機,但沒有接通。技本的外線,通話中。舟戶……鈴聲響了。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後,電話接通了。一聲疲累的“喂”響起。


    「舟先生?伊格兒現在在我家耶,這是怎麽回事?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種狀況?」


    “喔~”


    眼前浮現舟戶仰望上空的身影。


    “抱歉,她好像不知道從哪裏聽到格裏芬外出的事情啊,所以開始吵著說.?隻有她外出太不公平了,人家也想出去玩!之類的。”


    呃。


    『她一開始要求去五郎島居留區,還威脅說不帶她去的話,就要翹掉夜間的警戒待命班,就算「災」來了也不作戰。所以,在我安撫她說這樣讓我很困擾後,她就提出了交換條件,說如果去你家就願意妥協。』


    「啥?」


    “事情就是這樣,出於緊急避難的理由就把她送到你那裏了。不好意思,你就陪她玩到她膩了為止吧。我想應該會很辛苦,不過抱歉,這也是為了日本的和平啊。”


    「不……不對,請等一下,太莫名其妙了。在討論日本的和平之前,我家的平靜生活該怎麽辦啊?」


    “所以非常抱歉,以後一定會補償你的。替我向你的家人表達由衷的歉意,有需要的話,我會前往拜訪一趟的。”


    這樣是反效果啊!


    隻會讓事態更加惡化而已啦!


    現在需要的不是道歉或誠意,而是來接伊格兒的車子。但是還來不及再次強調,電話就被掛斷了。


    殘忍的通話結束聲響起。慧忐忑地回頭一望,隻見明華抱著雙臂俯視他。


    「所以呢?」


    她略微歪頭。


    「能讓我滿意的答案準備好了嗎?」


    「這……這個嘛。」


    慧的目光不禁遊移。他拚命保持冷靜地說:


    「總之,先進去再說吧。蟲子會跑進家裏,而且冷靜地解釋也比較好吧?在客廳裏,一邊喝著茶。」


    「你叫我泡茶?」


    「我來泡!好了,伊格兒也快進去吧,到屋裏再慢慢聽你說。」


    慧推著裸露的雙肩,將其帶進玄關,然後連脫鞋的時間也等不了,前往客廳準備座墊。接著移動至廚房,在水壺裏加水後開火。


    當他擦去冷汗時,感覺到背後有人——明華站在自己的身旁。


    「你所謂的打工很忙,是想空出時間跟那女孩見麵?」


    「才不是。」


    「已經熟到可以邀請到家裏了呢。」


    「我沒有邀請,而且根本就不熟。」


    慧從架子上拿出茶壺和茶葉。


    「你剛才沒聽到那家夥說:“爸爸”嗎?她有戀父情結喔。我隻是個玩伴,應該說類似貓在玩的毛線球。」


    「怎麽可能會是這樣的關係?那女孩又不是幼兒園兒童,年紀也這麽大了。」


    「她的年紀沒有很大喔,所以說——」


    該坦白到什麽程度呢?機體年齡約二十歲,精神年齡是五歲幼兒的程度,而肉體的年齡大概在這之下——這種事實無論怎麽講,都隻金最當作在說笑,反倒是火上加油而已。我很正經地在跟你說話,你卻在開玩笑嗎?—大概是這種感覺。


    「那家夥的精神年齡比外表還年幼許多喔。應該說,她好像也沒有正式去上學過,缺乏一般常識。」


    「什麽意思?她家裏很窮嗎?」


    「比較像是成長的環境很特殊……不過,這方麵屬於她的個人隱私,所以你——」


    不要私底下去問她喔。——慧這麽牽製道明華盡管看似不滿 ,—但仍閉起嘴巴。


    她的個性本來就很會替人著想,所以應該很難觸碰他人的弱點。明華將嘴唇扭成「 <」形。


    「那就算了。假設慧和那個女孩根本沒有什麽,那她怎麽會來家裏?那女孩認識的人應該不隻慧一個吧?」


    「這個嘛——」


    「她有什麽原因才特地選擇來慧的家裏吧?」


    倘若舟戶剛才說的話屬實,自己和格裏芬的出遊就是最根本的原因。聽了五郎島的事情後,讓她感到羨慕。一開始要求前往居留區,被駁回後就主張不管去哪裏都好,總之想要和慧一起玩耍。考慮到伊格兒的個性,這是極為自然的思考邏輯。然而——


    (說不出口。)


    一旦說出五郎島的事,無疑金最法脫身,事態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你跟誰一起去的?跟那個人是什麽樣的關係?什麽時候認識的?


    「那是因為——」


    當他拚命尋找作為借口的材料時,突然有道巨大聲響炸開來。玻璃和紙門發出震動,地板上下起伏,暴力性質的衝擊波擾亂氣。


    「 什······什麽?」


    「怎麽了!」


    衝進客廳一看,隻見伊格兒跌坐在地上。年代久遠的音響組合發狂似的發出噪音音量鈕完全被轉到ma了。


    「你在做什麽!」


    慧急忙跑上前關掉電源。伊格兒茫然地張著嘴巴好一會兒,不久後笑來。


    「嚇死人~!」


    「被嚇到的是我們!啊啊,可惡!爺爺最珍愛的音響應該沒有壞掉吧?聽說這是已經找不到修理零件的古董品啊。」


    「


    噯噯噯,慧,還有什麽好玩的東西嗎?來要比較不吵的。」


    「沒有!給我安靜坐著!喂,明華,在我泡好茶前先幫忙照顧這個家夥,麻煩你!」


    水壺發出尖銳的聲音。慧與明華錯身而過,回到廚房關火。他將熱水注入茶壺裏,等待茶葉泡開來。當他把茶點和茶杯放到托盤上時,客廳傳來了尖叫聲。


    「等等!不可以打開!不要爬到桌子上不能拉,不能拉啊!」


    在做什麽呢?


    吵鬧的腳步聲煽動不安。聽著後續傳來的掉落聲和碰撞聲,慧屏著氣息倒茶。


    忐忑地將托盤端至客廳時,伊格兒正在趴在地板上。她翻開老舊的相簿,不斷擺動著雙腿。一旁的明華則氣喘籲籲。


    「抱歉,我自作主張拿給她看了。因為她到處東翻西找,差點就把東西弄壞了。」


    「沒關係,一定很累吧。」


    慧將托盤放在矮桌上,對著金色頭發的腦袋喊了一聲「喂」。


    「茶端來了喔,還有點心。」


    「嗯~」


    不喝嗎?虧我特地泡好的說。


    隔著對方的肩膀看去,可以見到令人懷念的街景和自然景觀,自己、父親和母親出現在照片裏。綠意盎然的風景是國際學校的校門前。從日期看來是九年前,剛好是從日本搬到常熟的時候吧。


    伊格兒瞪圓雙眼,「喔 ~」了一聲。


    「慧的個子好小!」


    「因為是小學生時代啊。」


    「這個看起來壞壞的男生呢?」


    「喔 ,那個是明——」


    「慧,你閉嘴。」


    「啊!飛機,有拍到飛機!」


    不待自己回答,伊格兒開始欣賞飛行倶樂部的照片。剛才的大騷動就像假象一般,綠色的眼瞳泛著閃亮的光輝。


    「看別人的照片有這麽好玩嗎?」


    「嗯!」伊格兒點點頭。


    「伊格兒,感覺不太能記得以前的事情,所以最喜歡看照片和拍照片了喔!」


    「不能記得……以前的事情?」


    「好像因為快取清除得很頻繁?聽說是為了提高瞬間處理能力,跟其他阿尼瑪一起改變了內存的管理方式。」


    「那是——」


    意思是為了提升戰鬥能力,讓她們舍棄不必要的信息嗎?將空戰以外的經驗值全部重置?那麽,這家夥的個性之所以會那麽像個幼兒,莫非……


    慧感覺喘不過氣,正準備開口時——


    「對了!看到照片後想起來了!」


    伊格兒一下撐起身體,雙膝跪地並重新坐好,從外套的口袋裏拿出手機終端。


    「viper zero把我們在那霸基地時拍的手機照片寄過來了。一口氣傳了兩百張左右,慧也要看嗎?」


    「不,我就不用了。」


    「也有跟viper zero兩人合照的照片喔!」


    什麽?


    那個怕生阿尼瑪的照片?還是兩人合照?無論多麽想見一麵,卻始終未能目擊到的她,其身影現在就在眼前?


    「那……那我就看一下好了。」


    慧華麗地收回前言後窺視液晶屏幕,緊張感讓心跳聲高聲狂跳。


    朱紅色建築物——大概是首裏城——的前方有一位金發少女比著勝利手勢,以藍天為背景,手中還拿著甜筒冰淇淋。裸露的肩膀在南國的陽光下閃耀著,然後——一旁有個魁梧的身軀。


    身高超過兩公尺,黃褐色的體毛、黑白相間的腹部、圓滾滾的眼睛和長長突出的鳥嘴。


    鳥嘴?


    「這是什麽?」


    慧一臉正經地詢問後,伊格兒不解地歪了頭。


    「是viper zero啊。」


    「我怎麽看都像是一隻鳥耶。」


    「因為穿著布偶裝吧?」


    布偶裝。


    「那霸基地的非官方吉祥物,衝繩秧雞咕伊那君。」


    「天曉得那是誰啊。話說本體的照片到哪裏去了?」


    「討厭?不是說過viper zero很害羞了嗎?怎麽可能以真麵目出現在大太陽底下呢!」


    「以這副模樣在外麵走動才更讓人吃驚吧!完全就是可疑人物,會被抓走吧!」


    「啊,你看你看,這張照片。咕伊那君站在邊戶岬上麵。」


    「聽人說話啊!這算什麽攝影會!」


    結果,伊格兒的個人秀在那之後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


    「哎呀,不好意思,真的非常抱歉。」


    舟戶在玄關處低下頭,背後停著一輛眼熟的白色麵包車。黑衣打扮的男女低頭道歉後,將伊格兒帶出去。金發少女一副餘興未退的模樣,動作誇張地說明自己的所見所聞。


    聲音很大喔~「轟」地一聲,地板震動,天花板也搖晃,耳朵都耳鳴了!


    「一切都還好嗎?那家夥有沒有弄壞什麽東西?」


    「勉強……算是平安無事。」


    聽到舟戶的問題,慧用嘶啞的聲音回答。背後的明華已經處於疲勞困頓的狀態,無力地倚靠著柱子。這也難怪,畢竟被迫參加了大約兩個小時不停歇的運動會,即使是活潑的她也累得暈頭轉向。


    「好吧,之後要是有發現損失就提出求償吧。我想大多數都會批準的。」


    「好的……」


    「還有這個,雖然是一點小意思,跟她一塊兒享用吧。當作是賠罪。」


    對方遞來紙袋。拿出來的盒印著兩架f-15j。白色字體所寫的商品名稱是——「小鬆自衛隊餅幹」?


    就在慧頂著非常微妙的表情時,後座的側滑門關上了。金發少女從車窗興高采烈地揮著手。


    「我下次還會再來喔~!」


    不,拜托饒了我吧!


    舟戶再度低頭致意後坐上副駕駿座。引擎聲高聲響起,車子駛動。目送車尾燈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另一端後,明華來到自己身旁。


    「感覺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孩子。」


    有些困惑的喃喃低語。


    「好像剛出生的小嬰兒一樣。該說是天真無邪還是自然,給人相當透明的感覺。」


    那個孩子到底是什麽人?


    她打探似的這麽詢問。


    「天曉得,我到現在也不是很了解那些家夥。」


    慧仰望西邊的天空。在月光下,阿尼瑪她們所居住的王國上空可以看到隱約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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