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官大人平日裏的事情多,複命這樣的事情,得到親自接見的也就是一個張捕頭,這讓韶誌又斜了眼,頗為不滿地多看了那個背影兩眼。


    “走了,杵在這兒幹嘛?”李大膽過來摟著他的肩膀把他拖走,心中對韶誌是深深的無奈,不管人家是怎樣當上這個捕頭的,如今都已經是捕頭了,你就算心裏頭不滿,能不能也不要表露得這麽明顯?


    虧得張捕頭好心胸,不然真的計較起來,你一個捕快又能夠把人家捕頭怎麽樣?指不定飯碗都保不住。


    李大膽真心覺得當捕快當得很愉快,比起以前當獵戶時候的朝不保夕跟野獸搏命,比起鄉下農人的看天吃飯還要為租賦煩惱,捕快的工食銀雖然少了點兒,但額外的收入可是不少。


    巡街的時候被有麻煩的店主孝敬一下,然後幫忙看個店出個氣趕趕地痞流氓嚇唬嚇唬人什麽的,多簡單啊!各家商鋪的孝敬捕頭吃了大頭,但小頭還是會發給他們的,想要馬兒跑總要給吃草。


    上頭漏下來的草,對他們而言可就是肉了。若是這樣還不夠,接點兒私活什麽的,也不是不能賺些額外收益,且,有了捕快的身份,不怕別人敲詐勒索啊!


    交稅的變成收稅的,那種優越感,多少次都讓李大膽感慨自己的運氣好,同樣也記起韶家老爺子曾經對他的幫助。如今韶老爺子人不在了,恩情卻在,他唯一的兒子韶誌那就是自己的兄弟,大忙幫不上,小忙總要看顧著點兒。良心上要對得起自己才是,不然那膽氣可都不正。


    韶誌也是知道那麽一點兒緣故的,所以多半李大膽說話的時候他都會聽,他知道這人是對自己好的,口上雖總嫌他煩,心裏頭也是認了這個兄弟的。在他麵前有什麽話也不瞞著。


    “我就是看不慣,不就是… …”


    “得了,那也是人家的運道,人家的本事,誰讓你沒那麽一個姐姐呢?”李大膽打斷了韶誌的話,那永無變更的牢騷他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都沒個新詞兒換換!


    韶誌撇撇嘴,不痛快地往外走,“走,喝酒去,你請!”


    李大膽一點兒沒含糊。拍了拍手上的包袱說:“等我把東西放了再去。”


    “行。我先去。老地方等你!”


    韶誌的東西早就放在馬車上讓帶回去了,這會兒兩手空空,走得倒是輕鬆。


    選秀真正開始的日期也要到明年開春了,現在大家都籌備著過年。誰也沒有那個心情,縣官大人也不太在乎小姨子到底能不能選上,簡單問了兩句知道沒出問題就讓張侗離開了,這會兒他滿心裏頭都是琉璃山莊入住的四皇子,這要過年了,他到底該送個什麽禮過去呢?


    既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 …


    因為有了姐姐的關係,對錢大人,張侗也是當姐夫看待的。雖明白身份上他當不得人家的小舅子,但心理上總有兩分親近,見到他似有煩心事,還問了一句,表示了願意分憂的心情。錢大人雖沒說到底怎麽回事,卻也記了他的好,笑著讓他離開了。


    張侗家跟韶誌家的位置其實是對稱的,這麽說吧,以縣衙為中心,韶誌家是在左邊兒,那麽張侗家就是在右邊兒,這樣的地理位置或許能夠讓一些相士從風水上解釋兩人的不對付。


    張侗一個人住,沒娶親,家裏頭也不要什麽丫鬟小廝的,走到家門口看到門上沒鎖,放慢了腳步,才來到門口就被一個人見到了,小丫鬟咋咋呼呼的聲音喊起來:“姨娘,舅爺回來了!”


    “什麽舅爺,胡喊什麽?”知道小丫鬟存的是討好的心,張侗雖訓斥了一聲,但那言語之中卻並不嚴厲。


    “得了,自家喊喊怕什麽?”正屋裏頭坐著的麗人站起身來,長擺的石榴裙幾要拖地,及腰的小外套有著一圈毛茸茸的白領,藍盈盈的耳墜若水滴狀可人,微胖的臉頰有著幾分心寬體胖的富態之感,頭上的金簪銀花熠熠生輝,行到身前,芳香襲人。


    眼睛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看了一遍,最終落在微顯黑瘦的臉上,打量著比自己高了一頭有餘弟弟,眼中欣喜又心疼,“這一趟可是累壞了吧,瞧著都瘦了。”


    錢夫人對內宅管理得不錯,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寬宥。張姨娘原還不知道今兒是歸期,還是錢夫人給她說了並放她回來看看,她這才能夠帶著個小丫鬟過來。


    一個粗使婆子也是隨行的,這會兒正在打掃庭院,浮塵起來一層,張侗聽得那刷刷聲微微皺眉:“姐姐來了就是了,還帶人打掃,我怎麽過意得去?”


    無論是粗使的婆子還是小丫鬟,都是錢家的下人,用了別人家的下人來給自家做活,說起來總是不好聽。


    “這有什麽,夫人也允了的,還跟我說讓我幫你這裏收拾收拾呐!”見到弟弟未曾展顏,張姨娘嗔了他一眼,“這點兒小事你就別操心了,我也不是可著勁兒使喚人的,不過是給你這裏清清灰,讓你一回來就能住下來而已,可別大驚小怪的了!”


    張姨娘心思純,沒有什麽壞心眼兒,她這樣的人家,父母雙亡家務恒產背井離鄉的,能夠當上縣官大人的姨娘就很滿足了,才進後宅沒多久,還沒看到後宅的黑暗之處,隻覺得錢夫人慈眉善目,觀音似的,她也就把人敬著供著,從沒多的想頭。


    再一個,錢大人的後宅還是簡單,張姨娘前頭就兩個妾室,一個年齡大了,一個一般得寵,通房倒是有幾個,間歇著分薄了姨娘的寵愛,在錢夫人的掌控之下,處於一種平衡狀態。


    張姨娘是良家妾,又是後來的,模樣漂亮,人也新鮮,錢大人的注意力自然是從前一個寵妾身上移到了她這裏,多寵著了一點兒,她弟弟又當用,也是給她添了立足的本錢。爾後她又有了兒子。算是在後宅站穩了根腳。


    見姐姐高興,張侗也沒說那些掃興的話,問了問姐姐過得可好,得到的回答自然是不錯的,再看姐姐的氣色也是沒有什麽不愉的,更是放了一層心,身體裏的乏勁兒也透上來了,眉宇間有些困頓。


    “可是累了,還是早些歇著吧,我不跟你嘮叨這些了。”


    到底是後宅之中。見弟弟一麵也不容易。張姨娘興奮著說了好些才發現弟弟麵露倦色。歉然一笑就要起身。


    張侗確實是累了,再一個想著姨娘在外久待不好,也沒留客,跟著起身要送送。


    張姨娘推辭不過。正要走呐,忽然想起一事,拍了一下腦門,“看我這記性,竟把正經事忘了!”複又回身坐下,讓身邊的小丫鬟也到門外等著,拉著張侗說話。


    “什麽正經事?可是姐姐有什麽事,還是我那外甥怎樣了?”


    張侗問著,刹那間心裏頭已經轉過兩三個念頭。大公子死了,夫人如今膝下無子,是不是要把姐姐的孩子抱過去養?若是那樣… …


    “什麽正經事,你說什麽正經事?你都多大了,還不成親。可是讓人惦記!”張姨娘瞪了張侗一眼,“多少個媒婆找過來說項,原你隻說沒有養活家裏的本事,現在好歹也是個捕頭了,還不娶親,可是等著什麽時候呢?別人家你這麽大的孩子都滿地跑了!”


    竟然是這事!


    “這不是沒有好的嗎?”張侗嘿嘿訕笑,“那些媒婆說的一打聽都知道不好,總不能不好我也娶吧!鄉下姑娘是純樸,但也有點兒沒見識,娶妻娶賢,娶個見識短淺隻會胡攪蠻纏的還不如不娶。”


    人的生活環境決定了她的交際層次和處事原則,若是沒有後天的教育,想要一個鄉下姑娘識文斷字言談不俗見識不凡,顯然是難了點兒。而鄉下姑娘普遍風吹日曬,漂亮的程度是要打個折扣的,再加上遺傳問題,祖輩都是黑的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基因突變白了,山溝裏飛出金鳳凰那是小概率事件。


    “別說這些好聽的,我還不知道你,肯定是嫌人家不好看!”白了他一眼,張姨娘一語中的。


    張侗訕笑無語,娶妻娶賢是不錯,但是不漂亮,那也不好接受啊,天天對著的妻子是個醜的,多影響心情啊!


    “我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也都到年齡了,夫人說要放出去,她們長得漂亮又有見識,你若是同意的話,我給你求一個來,夫人那裏是必要出一份嫁妝的,因是身邊的丫鬟出嫁,也跟一般的下人不一樣,你若是不介意… …”


    張姨娘說得挺美,說了一半卻被張侗打斷了,“姐姐!”


    “怎麽了?”張姨娘愣了。


    張侗臉色一黑,娶個下人算是什麽?以後他的孩子莫不是也要成為人家的家生子?再怎麽是身邊人那也是下人!若是拿來當妾倒罷了,算是夫人籠絡的,他們也沒有害夫人的心思,放這麽一雙眼睛也就放了,但是… …


    “這是夫人給你說的?”張侗直接問。


    “沒啊,夫人怎麽會給我說這個?我就是聽到夫人說要放身邊的丫鬟出嫁,這才… …”張姨娘透著點兒委屈,這是好事啊,弟弟幹嘛不高興!


    那些大丫鬟挺漂亮的,又是從小跟在夫人身邊的,規矩也好,也知道眉高眼低的,女紅也不錯,哪裏不好了啊?


    是了,是個下人,但是… …“夫人說了會放身契的,有了身契,改了戶籍,不就不是下人了?弟弟可是計較這個?”


    “… …”


    表麵上好像不是了,但其實呢?無父無母的還好說,其他那些家生子難道能夠都放了?單放一個人的,讓自己多了個下人嶽父嶽母,好事麽?就算挑了個無父母無牽累的,又能得什麽助益呢?


    錢大人的成功例子很容易讓人想到一個好嶽父有多麽重要,張侗雖不奢望像錢大人那樣搖身一變當個父母官,但也希望自己能夠更進一步,而不是止步於一個小小捕頭,那麽,一個好嶽父總是需要的。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但是把自己的野心說給別人聽,哪怕這個別人是他親姐姐,張侗也覺得有點兒不好開口,索性不說,隻說“不願意”。


    張姨娘期望得好好的,被潑了這麽一頭冷水,很是不快,非要問個原因,“到底為什麽你總要和我說吧!這麽好的機會,下次可就沒有了!”


    張侗先是應付了幾句,見應付不過去,一時也惱了,脫口道:“都是娶下人,我還不如娶個宮中放出來的宮女,那樣的更漂亮規矩更好!”


    張姨娘被這一句話堵得無語,誰敢跟皇家內院的比漂亮比規矩?別看是宮女,那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不是誰都可以當的。


    “姐,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我心裏頭有數的,絕不會讓咱們張家沒個傳宗接代的!”


    “呸,你這叫什麽話!趕緊呸兩聲!”


    張侗一笑,跟著“呸”了兩聲,見姐姐仍舊生氣,又放軟了語調,好聲道:“姐姐先回去吧,這件事不急於一時,改天咱們再說。”


    這話聽著似有緩和的餘地,然而深知弟弟心性的張姨娘明白,這其實就是哄著自己走罷了,惱怒著瞪了他一眼,把剛才那句話存在心裏,也沒多留,帶著丫鬟婆子走了,就是出門的樣子有些氣哼哼的,不複來時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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