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布在風中飄搖,一夜的雨水淋在布上,濕嗒嗒滴著水的布下垂感強烈,好像也為皇帝的駕崩表示哀悼似的。


    “這雨可真是時候。”韶韻起來後往窗外看了一眼,坐在梳妝台前拿著梳子一下下梳著頭發,披於身後的長發烏黑順滑,梳起來的時候極為容易。


    阿玉端著水盆走進來,放了水盆,擦幹了手上的水,接過了韶韻手中的梳子,一邊為她梳著頭,一邊道:“都說皇帝是真龍天子,皇帝駕崩,可不老天爺都哭了嗎?”


    官府的布告欄還沒有貼出皇榜,韶誌家就知道了皇帝駕崩的事情,那些上層的變動,這個官員下獄,那個官員處死的,隻是讓她們多了些看熱鬧的心思,一個個平時連麵都見不到,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官職是做什麽的大官被問罪斬首對普通百姓來說,也是個難得的“熱鬧”。


    那段時間,菜市口的地就沒有一天不是紅色的,韶韻偶然去看了兩次,未等看清楚那被問斬的人是什麽模樣,就被天香掩住了眼睛,連聲道:“阿彌陀佛,這可看不得,這可看不得!”


    她這麽說著,自己卻沒有說不看,隻是多了些不忍看的意思,看一眼便匆忙移開視線什麽的。


    因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砍人上頭,韶韻便透過她的指縫看了看那劊子手拿著大刀砍下人頭的場景。


    圍觀砍人的人很多,他們大多都是在看那人怎樣死去,對於這樣的圍觀,國人總是有著莫名的熱情在,且那被問斬的官位越是高,他們的興奮也越高,好像這一日他們終於比那些拿著鼻孔看人的大官厲害了似的,熱情高漲。


    不同於其他人看的是熱鬧,韶韻看的,卻是那將死之人頭上的氣柱。灰色的啊!


    果然是灰色的死氣啊!


    有種不出所料的感覺,再看那劊子手頭上的氣柱,黑煞衝天,濃鬱如墨的黑色配著那橫肉滿臉的模樣,一看便是專業殺人的。


    韶韻隻看了那麽兩次,卻是兩次都跟懷遠王有關。


    聞聽了懷遠王的故事,再看這幾十年後仍有人為之而死,韶韻的表情很微妙,其實,懷遠王就是個病原體。還是劇毒的那種。誰沾上誰死是吧!


    唉。皇帝到底對這個人有多記恨,竟是“此恨綿綿無絕期”了!若是真恨成這般,怎麽不在當初趕盡殺絕?


    莫不是… …想到“相愛相殺”這個詞上,那段時間。韶韻腦補了不少兄弟*的小說情節,皇兄皇弟,多有愛的話題啊!


    “什麽老天爺哭了,難不成下雨就是老天在哭啊,那這位老天可真是個嬌氣包,動不動就哭的。”


    夏日裏的雨水多,若真把這雨水當老天爺的眼淚看,那這位老天爺也真的是太沒有男子氣概了!好吧,沒誰規定老天一定要是男子。所以,它也可以是女子,哭吧哭吧不是罪!


    “嗬嗬,姑娘說得真有趣。”阿玉露齒一笑,隻笑了兩聲又收斂了。“姑娘可不要這麽說了,對老天爺不敬可是不好,趕緊拜拜!”


    見到阿玉雙手合什一本正經衝著老天爺拜首的樣子,韶韻微感好笑,等阿玉回過頭來,發現姑娘沒有拜拜,又催促了兩聲,韶韻懶得為了這樣的封建迷信跟她爭辯,為了耳朵清淨,也跟著拜了拜,隻並沒有用心。


    阿玉也沒強求她一定要誠心,誠心與否還真不是表麵能夠看得出來的,其實阿玉那般拜拜,也不見得多麽誠心,隻是覺得這話不妥當,為了心安才那麽做的。


    皇帝駕崩,可謂是京城動蕩,先不說皇位的事情,那是上層的博弈,跟下頭的人無關,而跟平民百姓有關的,便是服素縞的事情了。


    因韶誌知道的消息早,家中及時買下了白布,天香有心眼兒,多買了一些,韶韻還以為她準備趁著周圍人都不知道,買多了布以後再高價賣掉,這樣的時機,隨便倒手一下必是要有的賺的。


    誰料到天香竟是在白布價錢上漲,甚至有價無市的情況下,原價賣給了周圍的鄰裏。


    她這一舉動倒讓韶韻有些驚訝地刮目相看,後來一想,這麽做看似無利,但鄰裏關係更好了那是肯定的,她也落了個好名聲更是一定的,這可是隱形的利益啊!


    皇帝駕崩,百姓一月內不準婚嫁,一百天內不準作樂,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二十七天不準搞祈禱和報祭。


    原來還上門的媒婆這段時間也要絕了蹤跡,這讓韶韻倍覺輕鬆。


    自打周媒婆上門之後,附近的媒婆好似才知道這家還有個待嫁的一樣,這個也過來說說,那個也過來說說,一開始韶韻還認真聽一聽,分析一下這個好還是那個好,可後來就聽得煩了,媒婆的詞兒總是那麽幾樣,今兒說這個的跟明兒說那個的都差不多,好像這京中一夜之間便多了不少年少有為的良配,還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就算不是虛假宣傳,也有誇大其詞之嫌。


    韶韻這樣下了評定,便有些不耐聽,對於嫁人這件事,即便是早都計劃好的,可以說從意識到女子地位如何之後就開始計劃要嫁個怎樣的人家,但真的到來的那一刻,還是覺得有些不真實,她才十三吧,不是二十三吧!


    即便要符合時代情況,但這樣的年齡談婚論嫁,她雖然能接受,卻也不得不考慮以後的生子問題,年齡小那個啥對後代不好吧!


    再有,從熟悉的家中到陌生的可能會有婆婆刁難的家中,真的設想起來,韶韻竟是有些怕,能夠推遲一天便推遲一天,反正她才十三,十四五嫁人的話也能拖個一兩年不是嗎?


    抱著這樣的想法,韶韻有些矛盾地一方麵積極著選擇丈夫,一方麵畏懼著選擇婆家。


    鏡中的少女麵容秀美,一雙眼珠不動的時候沉靜文秀,眼珠一動,便顯出幾分靈動多變來。額前的劉海兒恰在眉上,眉心中間一點淺白,仔細看像是壓出來的小印子一般。微微有幾分橢圓,卻又在橢圓之上有個尖,跟周圍皮膚交接的地方模糊不清,界限並不是很分明,一錯眼便會忽略過去了。


    摸了摸額心的疤痕處,這點兒小疤痕其實真的不礙事,但是自己看到的時候… …有句話怎麽說的,女人的完美在於對細節的追求。一顆小小的青春痘都能夠讓人苦惱好久,那還是能夠自然消去的,何況這樣的疤痕。真是怎麽看怎麽礙眼。


    說來古代的氣候什麽就是好。上一輩子大約也是這個時候開始發育。臉上的豆豆層出不窮,今兒好了明兒起,若不是大家青春期都差不多,她怕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了。討厭的豆豆太讓人沒自信了。


    那時候她還罷了,記得有個女生臉上全是豆豆,好看的容貌硬是被那帶著白尖紅腫的豆豆給毀了個八成,討厭的男生還給人家取了一個“痘痘女”的外號,幸好那女生比較樂觀,樂嗬嗬一笑就過去了。


    韶韻真心佩服其大度,將心自比,若是自己和她那般,怕是絕做不到這樣輕輕一笑而過。


    這輩子她的青春期則全沒有這些煩惱。一個豆豆都沒看到,這絕不是鏡子的效果不好,而是氣候水質的關係吧!


    也許是現代的汙染太厲害?連空氣中都有不少的有害物質,於是暴露在外的肌膚免不了各種各樣的問題?


    “姑娘的皮膚真好,細滑細滑的。”阿玉這會兒已經給韶韻梳好了頭。放下了梳子,看到韶韻還在照鏡子,就誇了一句。


    韶韻笑了笑,沒有做回應。


    洗臉刷牙,弄好了這些,兩人一前一後地往正屋走,阿玉落後半步,標準的丫鬟模樣。今天韶韻又起得遲了,韶誌早就吃了飯出門了,天香正在廚房忙著收拾,端著一盆刷鍋水走出來,瞧見韶韻招呼了一聲:“韻兒起來了啊?”


    素色的衣裳因為不注意,又或者是肥胖的緣故挨到了盆邊,一些灰色的汙跡蹭了上去,很有些難看。


    “嗯。”韶韻低低應了一聲,若說最開始因為睡懶覺而誤了早飯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麽長時間下來,在韶誌和天香的默許之下,她卻是半點兒羞慚都沒有了。


    不用上班不用朝九晚五,幹嘛不睡個懶覺啊?


    “菜都在桌上沒收,你等著,我給你盛飯!早上是稀飯。”天香說著就要動手。


    韶韻瞥了一眼她手上拎著的盆,往她手上多溜了兩眼,道:“不用麻煩香姨了,讓阿玉盛飯吧!”


    “也成。”天香笑著應了一聲,一綹頭發耷拉在臉旁,她用胳膊蹭了一下,又轉身進了廚房忙活。


    昨夜的雨水澆濕了地麵,阿玉踩著木屐到廚房盛飯,踢踏踢踏的聲音很有節奏感。


    “你吃過了嗎?”阿玉盛來了飯,韶韻隨口問了一聲。


    阿玉道:“吃過了。”


    “嗯。”韶韻不吭聲,端著飯碗吃起了飯,大約是一直在爐子上溫著,粥還挺熱乎的,一會兒,一碗熱乎乎的粥下肚,韶韻表情舒適地放下碗,“我吃好了,你收了吧!”


    自打阿玉來了之後,韶韻指派人幹活是越來越熟練了,自然而然地說著這樣的話,坐著不動。


    “這麽些就夠了?姑娘的飯量真小。”阿玉照例感慨了一句,收了碗筷下去。


    “吃飽了就成,吃撐了可就不美了。”韶韻不以為然地說著。


    “姑娘就是道理多。”阿玉不認同地說了一句,卻也不再繼續勸,這個話題早就有了答案,姑娘若是真的固執起來,她卻是強不過的。


    韶韻又坐了一會兒,估摸有十五分鍾了,便起身回屋。這段時間外頭鬧哄哄的,她原就不喜歡出門,這會兒就更宅了,扳著指頭數一數,書齋也有好些日子不去了吧!


    從萬壽節後,京中的氣氛就有些壓抑,那些官員的一一落馬,如今又有皇帝的駕崩… …凝視著外頭掛著的無精打采的白布,不知道新皇帝會是誰呢?貌似這位皇帝的幾個皇子也有些九龍奪嫡的架勢。


    皇子太平庸,皇帝著急。皇子太有才幹,尤其還是多個存在的時候,皇帝就有的頭疼了,而現在皇帝一蹬腿走了,剩下的爛攤子不知道會是誰來收拾。


    悠閑的白雲悄悄飄過,韶韻收回了視線,想那麽多幹什麽,誰當皇帝都不會是自己當,所以,這件事根本和自己沒有什麽關係嘛!這種閑吃蘿卜淡操心的感覺,其實她是想要看宮鬥類的小說了吧!


    ps:


    這是昨天的。


    昨天以分鍾為單位斷斷續續停電,太折磨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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