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侯的嫡子被刺身亡,這個案子比起那個鄭家莊命案分量可是重多了。大量人手被抽調出來明察暗訪,城門關閉了整整一天,偌大的洛京城幾乎被翻了個底朝天,倒是找出不少可疑人士,甚至還有些在江湖上頗有名號的,但逐一查問下來竟是一點證據都沒有的,饒是鐵捕頭是多年辦案的老手,此時也不由得有些頭疼。


    坐在刑訊室中,剛剛一個嫌犯被押下去了,這些江湖上的人頗有些脾氣,想要讓他們老老實實說話,光是靠著大刑是不成的,還需要鐵捕頭親自問話,以便從對方的語言中查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按了按眉心,鐵捕頭麵色凝重,問:“下一個是誰?”


    “大人,還是先歇歇吧,這也不是一天能夠問完的。”旁邊的小吏討好地說,同時遞上了一盞清茶。


    “早點兒問完早點兒完事,這種案子拖得越久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低。”鐵捕頭反複思量著案子的過程,扮作菜農,趁其不備,一擊致命,這樣的手法幹淨利落,若說不是江湖人幹的才是奇怪,可是,為什麽要殺永平侯的嫡子呢?


    永平侯手握重兵,常年鎮守在外,於國家來說功莫大焉,於部分人來說,卻是眼中釘肉中刺的存在,若有刺殺實不奇怪。


    但他的這個嫡子卻是不同,常年不出侯府的大門,深居簡出甚至到了“養在深閨無人識”的地步,就連鐵捕頭,也隻是偶然見過一次,聽別人說起這個是永平侯的嫡子,多看了兩眼方記住了,卻沒想到再次見到竟是他橫屍街頭的模樣。


    怎麽會有人要殺他呢?借此打擊永平侯?難道不怕報複嗎?


    “大人,有件事情,小的覺得頗為可疑。”


    書吏吹幹了紙上的墨跡,看到鐵捕頭尤是愁眉不展,不由出言。


    “什麽事?”鐵捕頭有些沒精神地說。他已經在這昏暗的刑訊室中坐了一上午了,精神頗有幾分不濟。


    “小侯爺死之前,竟是有人以他的性命做賭注,其言辭之確,實為可疑。”書吏沉吟著說。


    鐵捕頭想了想,說:“這件事的確是有些奇怪,不過,那韶誌的女兒不過十幾歲,與小侯爺素不相識,實在不太可能… …”


    越是說越是覺得古怪。既然素不相識。為什麽能夠斷言他人生死。若是有些相識,或者是認識那個殺人的凶手,知道凶手殺人的計劃… …


    雖也有疑問,這般重要的事情。那凶手也不是傻的,斷不可能與人亂說,那個十幾歲的姑娘是怎麽知道的,但這都第三日了,依然沒有什麽線索,說不得得要把人找過來問問清楚才好。


    “到底是個姑娘家,不好隨便叫到這裏來,且事情未必與她有關,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吧!”鐵捕頭說著起身。回頭還不忘讚了一句,“倒是你細心,還記得這個。”


    書吏還年輕,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聞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實在是這事奇怪。聽那天在茶樓的人說,這女孩兒還曾說過自己可以逆天改命,雖不知真假,但有這樣的狂言在,也少不得要讓人多加注意。”


    “逆天改命?”鐵捕頭眉頭一皺,“真是狂妄。”


    迷信這種東西也不是人人都有的,鐵捕頭就是對此反感的一類人,還未見到人,好感便已經成了負數。


    韶韻這兩天在家中閉門不出,咳咳,事實上,她通常狀態下都是閉門不出的,於是也就不知道外麵的傳言。平日裏天香和阿玉買菜做事倒是沒少出門,但是現在街麵上亂,她們就減少了出去的次數,又經常是來去匆匆的,也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話。


    韶誌這兩天跑來跑去四處奔忙,也不知道那天茶樓的人已經將韶韻的話傳了出去。


    於是,鐵捕頭的登門到訪,於韶韻一家人有些突然。


    “這是怎麽說的,鐵捕頭怎麽來了?”麵對這個馳名已久的前輩,韶誌的尊重還是有些的,隻是這話聽著倒不是歡迎的意思。


    趕緊把人迎進來,口氣有些小心,“鐵捕頭,可是我做錯了什麽,這麽大陣仗,這是… …”


    鐵捕頭也算是個有名的人物,查案做事,自然不會是他自己一人,身邊總要跟著人在,韶誌很少見這種情形,隻看到那兩個捕快一左一右站在鐵捕頭身後,麵上帶著幾分害怕,心中卻是暗自嘀咕,這人的排場倒是大,不過是個捕頭,裝什麽大人。


    天香拘謹地倒茶端水,才放好茶水,就被韶誌趕到一邊兒去了,他雖然默認了天香繼室的身份,但是心裏卻記得這人的出身,潛意識總覺得其上不得台麵,這等官麵上的交往,卻是不願意她出來礙眼的。


    “韶捕快,不知道你女兒可在?”鐵捕頭把小院看了一圈,這樣的院子倒是附和他對韶誌的認知,沒有多少錢,也不會經營。


    “韻兒?鐵捕頭找她做什麽?”韶誌臉上警覺,卻不是認識到了韶韻曾經誇口的話帶來了什麽後果,而是想著這人突然來找自家女兒,莫不是要求娶?這可不行!不過一個小捕頭,還是有了妻妾,孫子都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人,怎麽能夠!


    這麽想著,再看鐵捕頭的眼光中就多了一些為老不尊貪花好色的鄙視。


    鐵捕頭是何等人物,最善從別人的表情語氣中體察別人的想法,若放到現代,這人便是無師自通的心理師。韶誌的目光不過稍有變化,他就立刻察覺了,想了想自己的話,也是當局者迷,竟是不知道哪裏出了錯。


    不過,左右也不過是個捕快,擋著自己問案,他卻是不敢的。


    依舊照自己的話說下去,心中對韶誌的印象分卻是又低了不少。


    “關於小侯爺的案子,有些事情我想要問問她,比如說她怎麽知道那小侯爺當日必死?”


    沒耐心與韶誌這個說不清的多繞口舌,鐵捕頭直接發問。


    “這個,她看相看出來的啊!”韶誌回答得理所當然,因為那位小侯爺的死亡。他對女兒的這個技能卻是信了十足,隻是礙於如今命案沒破,不好到處誇口,若不然,隻怕滿洛京都要知道他有一個神算的女兒了。


    鐵捕頭被這答案一噎,後麵的問題竟是不好問了,你要說這看相算命都是騙人的,洛京裏頭那個神算洛辰還在那裏擺著,人家可是頗受皇上器重,更不用說人家還曾在先帝詢問下算出過哪個當登大寶。你要說相信。好麽。後麵的問題不用再問了。人家都說是看相看出來的了,你還要問什麽?


    後麵的捕快大概看出了鐵捕頭的窘境,出言道:“這話是要問你女兒的,把她叫出來回話。”


    這言語很不客氣。聽著竟有些像是上司與下屬說話的意思。


    韶誌一聽就不高興了,憑什麽非要見我女兒啊,問話什麽的都是借口吧!


    “你說見就見啊,我家女兒可不是什麽飛燕館的姑娘,哪裏容得你想見就見的,有什麽話問我就成,反正當時我也在。”


    韶誌一火,痞氣就上來了,哪裏還有半點兒官差的樣子。看得鐵捕頭直皺眉。


    “我有些話要當麵問她,你隻管叫她出來,若不然,咱們便要換個地方問話了。”不耐多說的鐵捕頭口氣也是不好。


    韶誌尋思了一下,換地方。摸不準就要換到公堂上了,倒不如在家裏問了,反正院門關著,左右也沒人知道,影響小點兒。當日他急著把韶韻帶走,還不就是怕要上這公堂麽?


    “我去叫,我去叫。”天香在一旁看著,發現韶誌騎虎難下,忙開口圓場。


    鐵捕頭不言不語,不拘誰去叫人,他隻要見到人,能夠問話就好了。


    院子不過就這麽大,動靜一大了,這邊屋裏哪裏能夠聽不到,天香進屋就看到以為在睡懶覺的韶韻已經起來了,阿玉正在輕手輕腳地幫她梳頭。


    “香姨,我知道了,馬上就好。”說話間,韶韻的頭發已經梳好,沒了那日的慌張,阿玉幫她把淺藍色的發帶綁上,湖藍色的衣裙襯著白皙的肌膚,垂下的發帶就在耳側,愈發顯得耳墜上的珍珠瑩潤,隻是遠不如那耳廓的輪廓可愛。


    安安靜靜走到院子裏頭,對著當中坐著的鐵捕頭行了一禮,韶誌就在邊兒上坐著,倒像是陪客一樣,韶韻飛快地掃了一眼,便垂下了眼簾,默不作聲。


    “你就是韶韻?”鐵捕頭對這個姑娘並沒有太深的印象,看到人出來了,先這麽問了一句,卻是例行問案的前篇。


    韶誌在旁邊小聲哼了一聲,很是不滿的樣子,卻也沒有多說。


    “是,小女正是韶韻。”韶韻回答著,手心微微發潮,很有些頭次上公安局的感覺,不過因為是在自己家中,爹爹也在,害怕感倒是不太強烈,就是有些緊張。


    “那日你曾在茶樓中斷言小侯爺當日必死,是何緣故?”鐵捕頭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看相看出來的。”韶韻的回答與韶誌如出一轍,眼睛悄悄瞟了一下,見鐵捕頭似有不信地皺眉,又加了一句道,“小女所言句句屬實,還望大人明斷。”


    “我倒是也知道看相,卻也隻知其能斷吉凶,還不知連生死也能一口而斷,你是如何看出來的?”左邊兒的捕快插話。


    “小女所學與旁的不同,看相隻能夠斷生死,旁的卻是看不出來也算不出來,讓大人失望了。”韶韻不緊不慢地回答著,一點兒破綻也無。


    韶誌一邊暗自為女兒叫好,一邊看著鐵捕頭緊皺的眉頭暗樂,譏誚道:“鐵捕頭也是名揚已久的老捕頭了,怎麽隻會揪著小姑娘不放,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抓犯人。沒見過人死了要找算命的,也不知非要纏著我女兒作甚?”


    這話說得太明,鐵捕頭當即就氣紅了臉,在身後兩個捕快想要揪住韶誌的時候製止了他們,“別跟他計較,我們走。”


    看著對方氣哼哼離開,韶誌很有些打了勝仗的感覺,揚聲道:“還是老捕快呐,連凶手都抓不住,韻兒,不如你來算算,那凶手何人,現在何方,也讓爹爹我立上一功,也當個捕頭玩玩。”


    天香聞言,笑著捶韶誌的肩頭,“你這人,也恁壞了,人都走了,你還要嘲諷兩句。”


    “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樣子,一個捕頭而已,充什麽大人!”韶誌說著回頭看向韶韻,“韻兒你也是的,幹嘛一口一個大人地叫著,下回隻管叫他‘老捕快’,我看他應是不應。”


    韶韻微微皺眉,無論多少次,她還是不喜歡韶誌這樣憤世嫉俗的態度,心中暗歎,提醒道:“爹爹多少也忌口一些,讓人聽了去,恐生是非。”


    天香也道:“都這會兒了,可還要去抓犯人?”


    “去,當然要去,我倒要看看在限期內他可能破案?”韶誌堵著一口氣,這幾天被指使來指使去,腿都跑細了兩圈,這口氣沒處說,倒是期待能在最後看看笑話,也算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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